长矢射天狼 第二卷——吾栖碧山

只是轻轻一移，便是卓然而立，身上更是隐隐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势。

“夜来客”顿住脚步停了停，笑道：“慕云，如今你我也算是有缘，能在此处相见，不如先放下别的，好好聊一聊，至于凛先生所言的比试之事，我们等晚点再做也不迟”

曲慕瑕只是淡淡道：“我与你并不相熟，而且我也不是擅言之人，只怕彼此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说话之间，似乎刚刚的疏离之意略略淡了些，但是依旧是那副倨傲的姿态。

“夜来客”显然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依旧笑着慢慢走近几步，带着几分恳求之意道：“我在这里也关了不知多久，能不能请慕云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时候？”

“外面已是夏末。”曲慕瑕似有一丝走神，道：“那你是何时被关进来的？”

“奇怪，我被凛先生关进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是秋天......”那“夜来客”笑笑，叹了口气道：“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他朝四处看了看，道：“人生苦短，我却在此地虚耗光阴，若是有酒，真想一醉方休。”

曲慕瑕似乎有所触动，四顾一圈，语气中有着超然的悲悯，幽幽道：“确实可惜了。”

“夜来客”却突然輮身上前，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制住曲慕瑕的双臂，扣在身后，邪邪笑道：“今日虽然无酒，却有比酒更醉人的。如今有慕云美人在旁，谁还管那些。看你这样，居然是真的一点内息武功也无，看来凛先生没有诳我。慕云该不会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家公子吧，这样更好，今日，便让我来教你什么是人间极乐吧。”

“是吗？”曲慕瑕微微侧过头去，避开那呼在颈边耳后的灼热呼吸。

那“夜来客”解了他的腰带将他两手绑了，这才将他正对着自己，一脸势在必得地银笑道：“慕云美人可是不信？”

曲慕瑕却突然笑了，牢牢锁住那“夜来客”的眼睛，待到他神色有些恍惚之时，这才轻声开口引导道：“放开我......”

那“夜来客”似乎更迷糊了些，果然乖乖解开了曲慕瑕手上绑的腰带，而后痴痴看着他。

曲慕瑕不敢稍移开自己的眼睛，只是一直看着他，不放过他眼中的任何一丝变化，而后再次出声相惑：“你现在很困了，好好睡一觉......”

被惑之人果然依言靠在墙边，慢慢躺倒睡下，而后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曲慕瑕松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上前去取出仍被那人拿在手中的自己的腰带，轻手轻脚将那人绑了起来。

此时隔壁一声闷笑，道：“这位慕云公子真是好手段。”

“你......”听到这声音，曲慕瑕骇了一跳，手上动作一个控制不好，动作一紧，居然将那人勒得清醒过来。

形式陡然逆转，曲慕瑕反手被人压在身下绑了，只听那人桀桀笑道：“原来，慕云美人还有这番手段，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曲慕瑕不由懊恼，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人为何会在这里，而自己居然会因那人一句话失了分寸，弄得此时被人压在身下不说，要再施术让人入彀更是难上加难了。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虽然很想看看你此时的表情，但是实在太危险，好在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即使不用看你的脸也可以做下去。”

曲慕瑕纵然定力再好，此时也是有些慌了阵脚，只是口中却冷冷道：“你做事之前最好要想清楚些。”

那人却一把探进曲慕瑕的胸前摸起来，道：“慕云美人何必如此冷淡？你刚刚如此对我，我都没有跟你生气，可见我是怜惜你的，定然只会让你欢愉不会叫你受苦的。”

“放手！”曲慕瑕只觉得拿手如蛇一般滑腻恶心，怒由心生，也顾不得自己一旦启用灵力的副作用，就要奋力攻击，哪知自己的灵力未到，那边一道金光便透射过来，隔间之间的墙壁轰然倒塌，一时之间，三人皆愣住了。

寿光一把掀开压在曲慕瑕身上的男子，那人此时被曲慕瑕灵力击中，虽然偏了些未中要害，但此时也是口吐血沫，出气多入气少了。

寿光几乎不敢去触碰那个昨日才见过的人，他背朝着他，白色的衣裳和银色的发丝上还沾染着那人的血迹，手更是被紧紧缚在身后，而他手指尚未释开的结印明明白白是自己熟知的。

“慕云......你到底是不是慕瑕......”半晌，寿光才上前去解开他的束缚，小心地扶起他来，然后抬起他的脸--依旧是昨日见过的那张，无论见过几次依旧叫人无法忽视，而此时，也正如昨日一般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是陌生的脸，但是在寿光眼中，已经不是昨日看陌生人那般无动于衷的神情，刚刚那再熟悉不过的杀戮之力，只有那个人才会拥有，而现在这个人，他的名字又是何其明显，“慕云”，“慕云”，他的整颗心都已经牵挂在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了吧，只可惜，自己从来只会伤害他，看到的也多是他为难与伤心郁绝的神色，就连这一次，也是因为自己出声相扰，才让他陷入险境--难道自己于他，果然只是带来灾祸与不幸吗？

“啊呀，好大的动静。”凛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抱着臂膀懒懒的靠着，一点上前来的意思也没有。

“是你，你居然骗我！”想起眼前这人昨日带着曲慕瑕出现的情景，寿光一把抱住曲慕瑕，防备地看着凛先生。

“我骗你？东君阁下看来真是急糊涂了，我可从未说过任何假话。我说帮你打探他的消息，如今，我可是连人都给你送到身边了。”凛先生笑道：“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如今，他这副样子，看来只能劳烦东君阁下再次施力相救了。”

寿光也不等他说完，抱着早已陷入昏迷的曲慕瑕，缓缓输入灵力。

“他为何会这样？”寿光为曲慕瑕疗伤完毕，将他扶靠在自己怀中，整理好他因没有腰带束好而早已凌乱地衣襟，眼神中尽是关切。

凛先生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而后道：“我可不知道这前因，只知道第一次见他便是这副模样。”

寿光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后一脸黯然道：“只怕还是为了那个人，慕瑕啊慕瑕，你怎么这样痴......”

“东君阁下难道忍心看着他一而再再二三因灵力衰竭而昏迷甚至姓命垂危？”凛先生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寿光恢复了常态，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凛先生。

那样的表情，似乎是预知了将要发生些什么，也准备坦然接受的样子。

倒是凛先生，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道：“他现在完全无法再生灵力，只有别人不断将自身灵力输入他体内，才能保证他平安无事，否则，这样施术攻击之后昏迷的事情根本绝不了。”

寿光笑了笑，道：“我倒是愿意做这提供灵力之人，只是......”他看了一眼怀中之人，涩声道：“他不一定愿意承这个情。”

凛先生道：“如果东君阁下愿意，那这倒是好办了，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声音，以及行事习惯，跟在他的身边，只是尽量减少与他的正面接触，自然不怕他认出你来。若是他有危难，东君阁下也能尽快施以援手。不知东君阁下意下如何？”

寿光冷笑道：“我和他二人与你素无瓜葛，你这般安排，恐怕也不见得是安了什么好心吧。”

凛先生也不恼，只是淡淡道：“我需要慕云为我做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只能说我对他并无恶意，信与不信就在你了。”

寿光道：“到底是什么事？”

凛先生道：“东君阁下，你不觉得这人界已经太平得太久，已经开始腐朽生虫了吗？”

“人界兴衰更替自然有他的规律，不管他兴盛还是衰败，身为神界中人，我无法干涉。”寿光道：“你到底是何来头？这等事情居然劳动阁下如此费心？而且，慕瑕虽然未回归神位，但他毕竟本身是神界中人，如此干涉人界秩序，必定会招来天罚，你还说对他没有恶意？”

第四三章

“若是神界中人，自然会有天罚。”凛先生看向寿光怀中的曲慕瑕，笑道，“只是，他却并不算是神界的人，所以也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不是神界中人？”寿光惊疑。

凛先生道：“他当然不是，否则，他灵力觉醒之时，也早已经是他归位的时候。”

“可他不是司青的转世吗？又怎么不是神界中人？”寿光显然不信。

凛先生道：“这个么......不可说不可说啊......”

“你不愿说，我难道还不能去查吗？”寿光抱起曲慕瑕，越过凛先生，往栏外走去。

凛先生伸手一挡，只见金光一划而过，逼得他生生向一旁飞速移开几步。

“东君阁下的封印解了？”凛先生看着应光而化为灰烬的木栅栏，却没有半分讶异，反而笑道：“看来，东君阁下也是在这里住得乏味了，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招待不周啊。”

寿光也不在意他刻意做作的客套，而是释怀一笑，道：“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说能找到他，如今他就在这里，我自然就不再打叨扰了。”

凛先生道：“你想走不是不行，只是慕云，你也要看看他是不是愿意跟你一起走吧。”

寿光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沉睡的人，他轻轻蹙着眉头，似乎在梦中仍有忧愁，就像被强留在东君宫殿的那些日子一般，虽然没有无意识流下的泪痕，那表情却是如出一辙。

“慕云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有足够的力量，虽然我教了他一些不用灵力也可以施展的术法，但是真正遇上强横蛮干之人，以他现在的修为，估计也是不妙。若是东君在他行事间，伴在左右，岂不是两全齐美？”

寿光目光如炬，直直望向凛先生，冷声道：“这便是你的目的吧？扯上慕瑕还不够，连我你都算计进去，凛先生真是好心机。”

“过奖过奖，在下愧不敢当。”凛先生笑道，“不如东君阁下先送慕云回房间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们再详谈如何？”

寿光蹙了眉，良久，才淡淡道：“你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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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终于醒了！”

曲慕瑕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并不陌生的浅碧色床帐顶，正是在天心阁的房中，往四周看了看：那个人呢？

“小澜，是谁送我回来的？”曲慕瑕坐起身来，喝了一口小澜递上的茶水。

“呃......”小澜顿了顿道，“是先生送公子回来的。”

曲慕瑕放下来了杯子，下了楼直奔凛先生的屋子，也不敲门，直接推了门进去。

凛先生正在背对着门口，俯身看什么东西，旁边一人静静立在他身旁，从后面看上去与凛先生身高相仿，却略为壮实一些，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都是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

凛先生一脸笑意，道：“慕云，你醒了？”

“你......”曲慕瑕看了看笑面虎一般的凛先生，又稍稍打量了旁边那个陌生人，这人长相虽然普通，但是气势颇为英武，麦色肌肤显然是常年日晒的缘故，面上光洁无须，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表情沉稳冷淡，却远比外表看上去的要成熟得多。

“来来来，慕云，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叫陈暗。”凛先生招呼曲慕瑕上前，道：“明日起，他便会和我们一同前往王都堰城。”

“去堰城？”曲慕瑕有些讶异，道：“怎么没听你说过？还有，你要去堰城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慕云，我寻你来，一开始便是为了这件事”凛先生指了指他们刚刚在看的东西，道，“你过来看看这个。”

曲慕瑕满肚子疑惑，上前去，只见那上面却是一张特别的画，或者说，这是一张活着的地图，用浅蓝暗灰和浅红描画着三个侯王属地的版图，浅蓝色的便是位于海滨的钟，浅灰的就是他们所在的葛，而那一篇面积虽广，但是却明显标示着大片荒漠的浅红色自然就是钟。地图上虽然没有文字注明，但是那上面清晰地凸显着地貌的特征以及建筑的密集度，让人一目了然。

曲慕瑕看着那片灰色的中心偏上方面，那里便是葛地的王都堰城，葛玄的神魂之一便在那里，而浅蓝色的那个距离海岸线不远的一看上去便是人口更为稠密的城市，自然就是葛的王都，再将视线转向左边，在那大片与大片荒漠之间，有着零星的城镇，在那些城镇中间，略略比其他地方繁华的，便是钟地的中心。

在这三个城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慕云，你看这里。”凛先生指了指红灰相交的边界一处。

只见那边界渐渐移动，虽然在图上极其细微，但此时，若是扩大到实地，只怕便是几百里距离，而被蚕食的，赫然是葛的领地。

曲慕瑕愕然抬头，道：“这个是......”

“不错，这便是人界三地割据，也是现在活生生的现状。”凛先生道，“这幅图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你所看到的，便是此时的情况。”

“为何会着样？”曲慕瑕不能接受那个人曾经兢兢业业保护着的土地被别人侵占的事实，道：“不是三王封地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世间万物，兴衰更替总有一定机缘。”凛先生难得没有趁机戏弄或者卖关子，而是正色道：“慕云，你可知道，葛地自上任玄王禅位之后，新王根基不稳，又过于冒进，得罪了世家，如今闹得朝中两派之争十分厉害。但这两派之争，影响最为明显的还是偏远荒凉之地，因为朝中无暇旁顾，最多也是对重镇大设兵防，再加上各派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那些小地方的势力各自割据，为自己某些私利。只不过这也方便了其他人，可以趁虚而入，逐渐蚕食了。”

“不行，这样下去，葛地就危险了。”曲慕瑕一手按在那已经停止变化的边界上，道：“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里......是他要守护的地方。”

“慕云，只有到了堰城，接近那个权利的中心，你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要做的的事情。”凛先生道，“这一次，你应当明白了吧。”

“......”曲慕瑕仍是带着十足的怀疑，只是脸上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戒备的情绪了，突然他想起来这儿的初衷，道：“我似乎在这里看到一位故人，不知怎么他也到了你这里。”

凛先生道：“你是说东君吧？他在我家密室住了些日子，把我酒窖里的酒骗了个菁光，还毁了墙，然后拍拍pi股就走了，真是过分的很。”

“是这样吗？”曲慕瑕有些不信，“是谁为我疗的伤？”

凛先生指了指一旁的青年，道：“是陈暗，上次也是他出手。”

曲慕瑕再次打量这个陌生的男子，只见他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似乎对于刚刚凛先生和曲慕瑕的对话并不放在心上。

“多谢陈公子。”曲慕瑕还是行了个礼，道：“否则慕瑕现在即使不死也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