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蒙了尘,认识严洛后,就很少去擦拭,也不再每天强迫症一样回忆自己跟那个人的
种种,到最后,甚至让它被遗忘在床头柜的一角。
遗忘竟然是这样的容易吗?那为什么当初会那样地深陷,以至完全地迷失了自我?又或
者,那个位置上的人已经在悄无声息中产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个人,而是另外一个,有
些骄傲的、有点自私的,但某些时候又很细心温柔的男人。
拿过电话,想要按下回拨键,可手指又万分沉重。眼前像是有道墙壁阻碍,把两人隔开
,不能靠近。
人造的墙壁可以打通,那么内心产生的墙壁,又该用什么推倒?
封祈终究没有按下回拨健,反而,拔掉了电话线。
“小祈,在想什么?”裘泽把车停在了酒吧“蓝雨”的门前。半个月前,封祈找到他,
答应跟他交往,但他从封祈的举止中感觉出:封祈并没有完全投入。
“在想手头的企划案怎么做。”封祈指着商业周刊上的广告,愁眉苦脸地说:“上个房
地产广告成功推后,老板似乎就认定我适合做这种,就让我们工作室的头把活儿派给我
。”
“我相信你能做好。”裘泽笑了,他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封祈第一个房地产的
广告是跟严洛合作的,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他避而不及。
“谢谢。”封祈点头,跟裘泽一起走进酒吧。
大多数时候,酒吧里少年居多,但每个月,蓝雨的老板都会挑出一天,专门用来接待年
纪较大的熟客。封祈跟裘泽原本也是这天的常客,他们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打了电话问老板阿穆确定,才敢开车来重温昔日的美好时光。
“封祈,裘泽。”阿穆正站在门口擦拭画框,看到两人进门,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熊
”抱。
“你总擦这个画框也不嫌麻烦,改天我送你一个新的。”裘泽冲阿穆点头,拉着封祈往
里走。
“喜欢,所以,即使它破旧了,还是喜欢。”阿穆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给两人端去今
天的特色鸡尾酒“愉快星期六”。
“小祈,还是老味道。”裘泽尝了口,点点头。他拉着封祈坐在了角落处,他记得封祈
不喜欢喧闹的中心场所。
“嗯。”封祈也笑了。跟裘泽在一起,别的还好,但有些时候,他会不适应。因为裘泽
会以从前的他为标准,无论是食物、酒、车还是绘画的风格,但裘泽并没有考虑到,他
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人长大了,就连爱好都会变。从喜欢喝可乐变成喜欢喝咖啡,从喜欢喝能灼烧喉咙的烈
酒变成喜欢喝淡而弥久的茶。点点滴滴、潜移默化,人变得内敛,心变得坚硬,连爱都
变得冰冷,无法点燃。封祈知道不是裘泽的错,但这种细微处的忽略,让他无法敞开心
胸接受裘泽。虽然裘泽还是当年的那个,但现在拉着手,不由自主地陌生起来。
“小祈,你……是不是不喜欢喝这个?我叫酒保给你换。”裘泽察觉到封祈的沉默,想
了想,发现自己可能忽略了某些事情,就把封祈手中的酒拿走,要给封祈换另外一种酒
。封祈连声说不必,但手上却被另外一个男人塞了杯温热的茶。
“他的胃不好,不能喝这种东西。”那男人无视裘泽的愤怒,坐在了封祈的另一边。他
用黝黑的眸子看着封祈和裘泽,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严洛,你在这里干什么?”裘泽见封祈没有否认胃病的事,心中的不快越发明显。
“哦,就你是熟客,我不能是熟客?”严洛打了个响指,酒保问都不问便送上一杯酒。
“……”裘泽也察觉自己失态了。他想叫封祈跟自己走,可如果那样做,似乎是想严洛
示弱。捏着酒杯,裘泽愤恨地举杯杯,而封祈的手则放在了他的手上。
“阿穆在忙,等下跟阿穆打完招呼,我们就走吧。”封祈阻止了裘泽。
“干嘛这么冷淡?分手后不能是朋友吗?何况,我们又没有在恋爱,不过是普通的性伴
侣。”严洛听了封祈的话,心中不快。
“所以,更没有做朋友的必要。”封祈笑了笑,不再理严洛,转头跟裘泽谈起了美术展
的事情。最近裘泽在忙大学的联合美术展,还想让他以校友的身份拿出作品参展。
“这次有很多老学长参加展出,你也送一幅油画过去吧。很久没看到你的画了。”裘泽
见封祈不理严洛,心里舒服了些。他握住封祈的手,故意在严洛面前表现得很亲昵,而
严洛则不动声色地喝干了杯中酒,露出一丝讥讽,慢慢说:“裘泽,艺术界的名人。很
受十几岁少年的欢迎,本人也很喜欢玩弄十几岁的少年。”
“严先生,这种谈论他人隐私的行为不好吧。”虽然封祈知道所有的过往,但被人当面
指出,裘泽还是十分不快。
“我不过是提醒你。你看看背后。”严洛笑得更高深莫测。都是圈子中的人,只要刻意
打听一下,谁曾经跟谁交往过,都会有风声传出来,何况裘泽也是圈子的名人,被那些
少年视之为上等的货色。
裘泽回头,看到几个楚楚可怜的美少年望着自己,都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该死的,都是从前甩掉的。裘泽在心里骂了句,就拉起封祈起身。他刚要走,结果被几
个少年拦住了。
“你好狠心哦,干嘛丢下我?”
“是啊,如果对方是美少年也没什么。不过为什么是大叔呢?”
“看你新泡了一个,还以为是让人嫉妒的人,怎么是这样的?”
三个少年七嘴八舌数落裘泽,裘泽进退维谷,偷眼看看封祈,似乎并不生气,才解释说
:“这都是从前认识的,我们交往后,我就没有再碰过别人了。”
“那谁知道呢?”严洛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地说了句。
“严先生。”裘泽恨不得马上打电话把严洛的底细揭露给岳夏,可是他知道封祈看不起
背后使坏的人,就忍了又忍,把一肚子骂人话收回。
“老人有老人的好处,譬如床上功夫。你们是不是因为床技太烂,所以他才把你们甩了
呢?”封祈当年也是圈子里的红人,对付几个小毛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祈。”见封祈不介意,裘泽才放心。他瞪了严洛一眼,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此时,
酒吧的钢琴手弹着一只老爵士曲,那些很多客人已经纷纷下场跳舞。
“纽约纽约……”封祈听着音乐哼了几句,把手放在裘泽的手中,朝舞池走去。
“当年你很喜欢这首曲子,我记得为了讨好你,我特意从美国买了黑胶唱片送你。”裘
泽很绅士地揽住了封祈的腰。
“一直留着呢。”封祈亲吻裘泽的面颊表示谢意,又借把手搭上裘泽肩膀的机会,看了
眼还在吧台的严洛。
严洛也看着他,见他亲吻裘泽,就把杯子重重砸在吧台上,吓了酒保一跳。
“你干什么?”裘泽跟封祈跳舞,正高兴,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拽住领子,推向一旁。他
看是严洛,心中的气愤就很难压制了。
“和我跳舞吧。”严洛站在舞池中,暗哑了嗓子。
“我有舞伴了。”封祈拉过裘泽。
“没有谁规定舞伴是固定的……岳家还在乱,我怀疑,冬天前都不能结婚……我们再交
往几个月吧。”严洛略显烦躁地盯着封祈的眼睛,可他话音刚落,下巴就裘泽挨了一拳
。
“你把小祈当成什么?你婚前的玩物吗?”裘泽拎起严洛,又补了一拳。旁边跳舞的客
人见打起来了,忙让出场地。争风吃醋在这家酒吧是寻常事,但争夺的对象是中年男人
,未免有些稀奇。他们虽然想看好戏,但碍于礼貌,就都各自回座,而钢琴师则在老板
阿穆的示意下弹起了西班牙斗牛曲。
“阿穆?”封祈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钢琴师,问阿穆怎么不阻止,反而火上浇油。
“有些事情,不打是不明白的。”阿穆经历很多风雨,心态淡然,无论是严洛、封祈,
甚至是裘泽,在他面前都不过是小儿科。
“可打明白又能怎么样?人生,难得糊涂。”封祈看着严洛跟裘泽打得不可开交,也没
有上前拦的兴趣了。
“如果你真的是那么想,他们根本就打不起来了。”阿穆看得透彻。
“……算了,我去拦一下吧。不然你的吧台就完了。”封祈看着那两个人从舞池打到了
吧台处,赶紧过去。
打了两三分钟,胜负有了趋势。裘泽家境好,练习过空手道,不过段数不高,所以打到
严洛身上的次数不少,但都不致命。严洛正好相反,虽然招式不成章法,但看得出是读
书时打架的常客,拳头狠,顶着裘泽的拳头上,还能反击,加上他二十出头,体力充沛
,打来打去,把裘泽逼得无路可退,背部都顶上了吧台。严洛的嘴角破了,眼角青了,
裘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严洛一拳打在了腹部,疼得弯下腰去,手也反射性抓了一个
被子敲碎,朝严洛划过去。
“学长。”封祈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跑了一步,拽住裘泽。可他还是迟了些,玻璃片
已经割破了严洛的手掌,从小指根部到拇指掌丘,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血立刻就那分
开的皮肉中涌出,溅湿了地板。
旁边的客人见到,有些坐不住了。老板阿穆忙让钢琴师换个曲子,然后请客人们去跳舞
,然后又冲裘泽伸手,指了指破碎的杯子:“损坏就赔偿,老规矩。”
“阿穆,抱歉,我们先走了。”封祈看着脸色灰败的裘泽,也没有责备他。他跟阿穆告
辞,没看严洛一眼,而严洛则在他推开酒吧门的瞬间,踹倒了一张椅子。
“对不起。”裘泽被封祈推进汽车,用手捂住额头,额头上都是汗水,“他眼里有杀意
,我不由自主就……对不起。”
“我跟他过去了,开车吧。幸亏不是你受伤,不然我今晚怎么回去啊。”封祈微笑,催
促裘泽开车。
“我老了,打仗都不行了。小祈,你不会嫌弃我吧?”裘泽半开玩笑半认真。
“谁说你老?那几个少年都巴着你不放,你还是我那个百人斩的学长,放心吧。如果不
甘心,改天就去空手道馆再练习几遍,然后打趴下几个人当发泄吧。”封祈拧开了车里
的收音机,巧得很,收音机里播放的也是那首《纽约,纽约》。
“小祈,我们去吃消夜吧,你说哪家的好?去吃招牌烤肉好不好?”裘泽听封祈说说笑
笑,才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眉宇间还有些忧郁,但大部分不开心已经放到了脑后。
“招牌烤肉啊,我想想,哎,你不说我还忘了一件事情。”封祈听到这四个字,忙让裘
泽把车靠在路边。
“怎么了?”裘泽紧张地问。
“头儿还交给我一件食品广告案,我忘记带走了。”封祈皱着眉挂了几个电话,“公司
没有人,看来也不能让他们给我发邮件。我回去取一趟好了。”
“我送你。”裘泽听到这里,忙打方向盘,要调转车头。
“不用了,不顺路,我取完就直接回家,不然来不及交给头儿创意草案了。”封祈亲了
下裘泽的唇,跳出车拦了辆计程车,“学长,我回家后给你打电话,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把脸上青肿的地方涂上药吧,不然被别人看了,很没有面子的。”
“……好吧,我回家等你电话。”裘泽看着封祈跳进计程车,就跟封祈挥手说再见。但
他没有开车回家,而是继续把车停在路边,掏出了香烟点燃,眼神中一片幽暗。
“先生,您到了。”计程车司机开到种子创意公司的门口,发现坐在后座的男人异常沉
默,跟跳上车时那种愉快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麻烦你,去××街的蓝雨酒吧。”封祈递了张钞票给司机。
虽然觉得封祈的举动很奇怪,司机还是接过钞票,一路往蓝雨酒吧驶去。他不明白为什
么封祈到了地方不下车,而如果开始就是要去蓝雨酒吧,又为什么非要拐到那个广告公
司。
“就这里吧。”离蓝雨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封祈让司机停下。他等计程车开走,就绕进
一条小巷,从那阴暗的巷子走进蓝雨酒吧的后门。
“封祈?”后门是厨房,负责给客人提供简餐。厨子看到是封祈,就诧异地点头。
“帮我叫阿穆来。”封祈从厨子衣袋里抽出根烟点上,没什么精神头。
厨子马上去把阿穆叫来,阿穆进来后第一句则是:“用云南白药止血了。”
“嗯,嗯。”封祈不置可否。他抽完了那根烟,才问:“刚才晃了眼,觉得割得很厉害
,好像见骨了,白花花的。”
“有块地方见骨了。现在满手都是绷带,不过人还在吧台喝酒,没去医院。”阿穆也不
知道严洛为什么那样固执,怎么劝都劝不走。
“白痴。”封祈又拿了根烟点上,抽到一半,狠狠把烟掐灭,从厨房走进酒吧里。或许
是刚才的打斗刺激到了客人,他跟裘泽走后,客人也少了很多,剩下的客人,则结伴坐
在角落,凭借幽暗的灯光,做些亲密的事情。
“……严洛。”封祈走到吧台旁,看到严洛漠然地喝着酒,手上绷带缠得乱七八糟。他
轻轻开口喊了严洛的名字,可话出口,又有些后悔。
“老头,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大叔就应该跟大叔在一起,不要来年轻人的地方捣乱。”
严洛正眼也没有给封祈,又抬手要了杯。
“……是吗?”封祈从酒保手中截过那杯酒,悉数倒在严洛受伤的手掌上。
酒精渗透入纱布,又把药面打湿,触碰到伤口。灼烧一样的痛楚立刻顺着手部的神经窜
入了心脏,疼得严洛站起来,硬生生地拽去了纱布,直奔洗手间去了。
“他妈的,你要杀了我吗?”严洛咬着牙,他伸手要拧开水龙头,结果跟进来的封祈按
住了他的手。
“伤口必须消毒,如果你不去医院,用鸡尾酒也好。反正都是你付款。”封祈看着再度
被血水冲掉的药沫,就喊着阿穆的名字,让他再拿一些纱布跟药过来。
“你很烦。”严洛看封祈替自己包扎伤口,就别开头,语气依然冷淡。
“以后不要意气用事了,裘泽的人脉很广,跟岳夏也熟悉,如果你想平平安安娶富家女
,最好不要惹上他。”封祈包好伤口,又嘱咐说:“伤口很深,你还是去医院吧。”
“我低估了你,你傍富家男的本领也不逊于我,还能让对方为你大打出手。怎么,他能
让你在床上满足?”严洛说着很刺耳的话,又扬了扬手,“你害怕我去告他伤害罪?怕
你好不容易找的金主翘掉?”
“不要胡闹了。我走了。明天还有工作。”封祈听到严洛那些残忍的话也只是皱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