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看到裘泽那张脸。
严洛走出种子创意公司,浑身无力。
“从前,总以为这个城市很小,所以走着走着,我们就碰上了。现在,才明白,这个城
市很大,大到你停掉电话、搬了家,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严洛在街上走着。他环顾四
周,发现自己的身影竟然那样孤单。
勾肩搭背、牵手拥抱,情侣们用热情的视线注视着彼此,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们的
幸福像是种传染病,让整个城市都升温,发酵成一种叫甜蜜的东西。可严洛却在这温暖
中感到了寒冷,那种寒冷侵蚀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露出微笑。
“你在哪里呢?”严洛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无数双鞋在面前踏过,听它
们发出各色的啪嗒声。城市是如此的陌生,人也是那样,身处繁华的街头,却发现自己
无法融入他们,就好像身处两个世界,从来都不能有过交叉。
遗憾,从心底盘旋升起。严洛捂住了眼睛,想把灼热的阳光遮挡在外,他想不通,为什
么在酒吧外的那个夜晚,自己没有拽住封祈的手……
性取向在岳夏面前暴露后,严洛的生活还是跟从前一样——工作、约会,偶尔去岳家吃
饭。但每次看到岳夏一脸的满意,严洛心中不快的阴影就越来越大。他尽量对岳桑好点
,可见岳桑对自己微笑,岳夏那阴狠的笑容就不由自主地重叠进来,让他憎恶感骤生。
“小洛,要不要去看电影吧,有部新上档的片子,很好看,媒体也在追捧呢。”岳桑开
车,要送严洛回家。刚才吃饭时,岳夏说再过二十天就给两人举行婚礼,让他们做好准
备,请帖之类的东西提前十五天发。她很高兴,但看严洛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模样,就猜
严洛是不是为了婚纱照拍得不满意而生气。
“哦,好啊。”严洛对娱乐圈不关心,每天看电视,也只关注财经新闻,不注意有什么
新的电影上档或者哪个艺人发片。
“好,那坐稳啊。”岳桑听严洛同意了,就笑着踩油门加速。
电影院门口,观众不少,多是些青年男女,还有一些小女生结伴来看的。她们时而窃窃
私语,时而开怀大笑,严洛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因为看那张大大的海报,感觉是个剧
情片,不是商业性的喜剧。
“对不起,先生,请让一下。”身后有个人连声说着抱歉,端着两杯咖啡从后面挤进了
购票的队伍,他冲严洛笑笑,就把咖啡递给严洛身前的男子。
“花鸠,我不是说我去买吗?”那个高个的男人接过咖啡,笑着喝了口。
“没关系,我去就好啊。”那男人用手握住高个男人的手,把它们探入高个男人的裤袋
。
是同类!
不用多想,严洛已经能够肯定面前两个男人的关系。这点认知让他留意起面前的那些人
,这时,他才发现,似乎有很多“同类”在排队等着入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这是个什么电影?
严洛被岳桑挎住胳膊,跟人流往里面走。
电影开始,荧幕上是夜幕下暗暗的公路,车灯光由远及近。伴随着有些忧郁的吉他声,
天色转亮,一个牛仔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严洛的心在两个主角抱在一起的时候揪住。他转头看看四周,“同类”们都是幸福的表
情,而小女生们则是兴奋。
“听说这个电影很好,为什么会有这样恶心的镜头?”岳桑抱住严洛的胳膊抱怨着,她
看着帐篷中两个男人用背后式做爱,厌恶感油然而生,这几天,《断背山》在媒体上好
评如潮,她兴冲冲拉严洛来看,没料见到两个男人做爱的场面,心中还是很抗拒。
“嗯。”严洛听到岳桑这话,心中不快更重,甚至还有些恶毒的想法:如果知道自己未
来的丈夫曾用这种方式上过无数男人,岳桑会怎么样呢?
望着荧幕上的两个男人,严洛也想起了自己当初跟封祈的建议:婚后继续来往。
即使往来,也是那样地压抑。
或许这就是封祈不同意的原因吧。又看了一阵,严洛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借口去卫生间
,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用冷水浇灭了心中的热度,严洛希望自己可以冷静下来。如果说一开始怀疑岳桑带自己
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但看到岳桑渐渐被剧情感动,那种怀疑就消失了。
女人似乎是种容易被感动的动物,相对而言,身为男性的自己,恐怕就冷漠了许多。是
不是因为现实过于冷酷,所以人不得不披上保护色的外衣呢?
严洛用手指按了按眼角,总觉得那里有长出皱纹的趋势。
“你担心自己变老?”一个男人从厕格里出来,走到严洛旁边洗手。
“封……祈。”严洛转身,看封祈慢悠悠地搓洗手液,就伸出了手臂,将封祈抱在了怀
中。封祈突如其来的出现,让他胸中涌起喜悦,接近狂喜的喜悦。他紧紧抱住封祈,将
这个出现在梦中的男人搂紧,不肯松手。
“放开吧,不要这样。”封祈洗净手,把水滴甩了严洛一脸。
“你跟裘泽来的?”意识到失态,严洛尴尬地放开封祈。他听到其他几个厕格中有奇怪
的声音,就压低了嗓音。他知道那里可是“同类”在亲吻、做爱。电影中的爱情和痛苦
或许不仅仅打动了部分观众,还勾起了他们对现有一切的珍惜。
懂得珍惜是件容易的事情,可不顾一切地去珍惜,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严洛用手指撩起封祈的一缕头发,想要在他脸颊印上一吻,却被躲过去了。
“你呢?跟岳桑?听说最近很流行男女来看这个电影。”封祈被严洛的手指碰到,身体
也是一颤,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严洛的手。
“嗯,你……换电话号码了?”
“嗯。”
“那,你……跟裘泽在同居?所以……把原来的公寓退掉了?”
“是啊,退掉了,还辞职了。不喜欢广告业,所以重新接插画的生意。”封祈从裘泽口
中听到了严洛的性取向被识破的消息。裘泽当时一脸的得意,告诉他严洛没有反抗岳夏
的决定,同意继续隐瞒岳桑,跟岳桑结婚。
岳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那严洛会怎么办?从刚才的问题上看,严洛应该是找过自己了
,他找自己干什么呢?封祈靠在洗手台上,掏出一根烟点上。透过青色的烟雾,他发现
严洛有些憔悴,但目光中那种坚毅的东西还没有改变。
“是吗,那就好。”严洛听封祈的意思,事业都还正常。他想到裘泽跟岳夏的关系,对
岳夏迁怒于封祈的那种担忧也少了很多。
“……什么时候结婚?”
“二十天后。”严洛盯着封祈的眼睛,忽然伸手拉住了他。趁封祈惊愕,他将封祈拽入
了一个厕格,用嘴唇堵住了封祈所有的抗议。
舌尖上有烟的味道,但让人讨厌的是脖颈处有香水的味道。封祈不喜欢浓烈的香水,所
以应该是裘泽的。耳朵还跟从前一样,整体瘦骨嶙峋,只有耳垂是可爱的圆形,衔在嘴
里,还会微微颤抖。
严洛吻住封祈,用嘴巴带起的火焰燃烧着封祈,他一只手按住封祈背脊的末端,在臀部
上下抚摸,另一只手则牢牢圈住封祈的腰,不让封祈离开。
强势的掠夺中,严洛没留意封祈为什么没有反抗,但当他解开了封祈的腰带,把手探到
封祈股间时,才明白了什么。
那里有些粘湿的液体,白色的,很浑浊,带着点腥气,从股间的穴孔流下,沾在内裤上
,变成一片糊涂的痕迹。
男人的精液。
严洛体内的血在瞬间冰冷。他放开封祈,看着封祈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服、扣上皮带,
感觉撕裂一样的痛楚从心脏的位置蔓延,直到头顶。
“刚才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就在这里。因为整理很麻烦,他就先出去了。”封祈的表情
很平静,似乎事不关己。
“……”严洛无法指责裘泽什么。他也好,旁边厕格中的人也好,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
情。肉欲比毒品更强烈,控制住大家的神经,而每个人,就此沉沦。
“活着就要享乐,避免痛苦。”封祈拉平严洛那被自己弄皱的衬衫,“没人知道哪天会
发生什么,所以,就只好随心所欲地生活。”
“我以为他对你很好。”严洛低下头,看着封祈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忙碌,当初两个人
周末相聚,起床穿衣后,封祈都是这样帮他整理好每一处。事过境迁,封祈的手指也细
了,但那些熟悉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改变。
“他当然对我很好,以他的方式。”封祈整理完毕,就冲严洛点点头,先出去了。
愣愣地坐在马桶盖上,严洛又思考了几分钟,才出了厕格。
电影放映完毕,洗手间涌进了很多人,封祈已经出去了。严洛看看镜子中的自己,见发
丝没有乱,就从人满为患的洗手间挤出去。
“小桑,等急了?”严洛看到岳桑站在不远处,就几步走上去,想找个理由解释自己迟
迟才从洗手间出来。
“呵呵,严先生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旁边有个男人冲岳桑笑,笑得岳桑很不好意思地
低下头、拉起严洛的手紧紧握住。
“……裘先生,很久不见。”严洛看到裘泽,第一个反应是上前打他一拳。
“小洛,刚才你没在,裘泽哥约我们吃饭,他说××街的日本餐厅新来了个厨师,比从
前做得要好。我们一起去好不好,裘泽哥也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岳桑在严洛的耳边低
声恳求着。严洛看裘泽一脸嘲笑,而封祈满脸阴沉,知道这饭是冲自己来的。
因为看到封祈跟自己一起在洗手间待了很久,所以玩个鸿门宴吗?严洛笑笑,冲裘泽点
头:“既然裘先生请客,那我们却之不恭。小桑,咱们就让裘先生破费一次好了。”
笑声中带着讽刺,目光里迸溅火星。严洛跟裘泽凝视了彼此一会儿,就都跟没事人一样
带着岳桑、封祈去吃日本菜。
裘泽跟岳桑家境很好,所以都带了贵宾卡。领班还特意给四个人找了个僻静处的单间,
让他们可以随意地聊天。
“真巧,没想到今天碰到了。”裘泽替岳桑夹菜,说话间还看了严洛、封祈一眼,好像
是在怀疑两人约好在电影院见面。
“是啊,在家里吃过饭。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拉着小洛陪我看电影。”岳桑
看了眼封祈,有些兴奋地问裘泽:“裘泽哥,封先生是……”上次碰面后,她就觉得裘
泽跟封祈之间有什么,刚才看了电影,更加肯定两人之间是“那种”关系。
“他是我心爱的人。”裘泽搂住封祈,有点夸张地在封祈脸颊上亲了一下。知道是偶遇
,他倒是安心了些。但从封祈的表情上,他能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涌波涛,而要命的
是,那种暗流是他无法掌控的。
“啊啊~”岳桑低声尖叫了下,她转头拉住严洛,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太失礼,只好
闭上了嘴巴。
“呵呵,裘泽先生他一向很有手段。”严洛嘴上冲岳桑如是说,眼睛却看向裘泽。裘泽
听了他的讽刺也不生气,按下对讲机让服务生上菜,指点着新的菜式给封祈,然后还跟
岳桑谈起了岳家的事情。
岳桑虽然也在恒建工作,但是从小长在温室中,所有有点小女孩心性,很容易地就把恒
建的现状讲给了裘泽,顺口还说出了自己要跟严洛在二十天后结婚。
“呵呵,岳夏也告诉我了。等你结婚那天,我一定去捧场,送妹妹你一件欧洲设计师设
计的珠宝好不好?就是那个……”裘泽哄少年有一套,对付岳桑这种女孩更是轻而易举
。他搂住封祈的腰,刻意忽视严洛眼中的杀意,跟岳桑探讨婚礼的问题。岳桑不在乎珠
宝,但很喜欢热闹,她跟裘泽聊得亲近,就把自己对婚礼的构思都说了出来,甚至还说
出了岳夏让她一年内跟严洛怀个孩子的想法。
“这个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你都不通知当事人吗?”岳夏想怎么样?连自己什么时候让
她妹妹生孩子都要控制?严洛笑着敲敲岳桑的额头,把岳桑从对未来的幻想中打醒。
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说了什么,岳桑羞得脸都红了。她借口去卫生间,暂时离席去补
些粉,剩下的三个男人则陷入了沉默,互相盯着,让气氛跌落到谷底。
裘泽没说话,他挑衅一样在封祈身上四处摸着,用亲密的动作刺激严洛。封祈躲避,却
又被他拽住双手,而他的动作也更过分起来。
看到裘泽的手拉下封祈裤子的拉链,严洛再也忍不住。他抬手就泼了一杯酒到裘泽脸上
,又扑过去给了裘泽一拳。
“哎,没打脸。是怕岳小姐回来后不好交差?”裘泽捂住胃部,脸部笑得有些扭曲,“
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冲动,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好了,不要说了。”封祈掏出手帕,替裘泽擦干净脸。跟裘泽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但
两人之间总有些芥蒂。酒吧外的那场打斗,似乎一直刻在裘泽的心中,让他无法释怀,
总怀疑封祈跟严洛藕断丝连。
“……小祈……”裘泽见封祈拉下脸,心里有些歉意。他刚想安慰封祈两句,脸上却挨
了严洛的一拳。
“我不怕任何事情。”严洛冷笑着把裘泽从塌塌米上拽起来,再次用拳头往裘泽脸上招
呼过去。
“我就知道……你对小祈没有死心。”裘泽被迫还击,咬牙切齿地打在严洛的心口,“
你以为你是谁?恒建的一个小职员罢了。”
“那你呢?不过是个肾亏的中年大叔。”严洛躲开裘泽的拳头,“要不要我给你买“威
而钢”或者“伟哥”吃,免得你不举?”
“你问问封祈,他有没有满足?”裘泽被严洛气昏了头,拉起封祈说:“你告诉他,我
一个晚上可以上你几次?”
“你们疯了?”封祈咬着牙,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嘴巴,“严洛,你再打裘泽就告你伤害
罪。裘泽,你再惹事,我就把你丢给阿穆教训。你们都是大人了,不要这么幼稚好吗?
”
裘泽被封祈打了才清醒,他拉住封祈的手,道歉一样低着头,严洛则是死死瞪住裘泽,
攥紧的拳头不肯松开。
“哎,怎么了?”三人沉默中,岳桑从洗手间回来。她看到杯盘狼藉,裘泽跟严洛虎视
眈眈,好像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抱歉,岳小姐。我学长很喜欢练习空手道,刚才跟严先生较量了一下。岳小姐不要介
意。”封祈打着圆场,拉着岳桑坐了下来。他给岳桑讲了很多裘泽在大学空手道社的故
事,听得岳桑前仰后合,直拍严洛的肩,嗔怪一样问严洛怎么敢跟裘泽动手。
“没关系,男人都喜欢打架,彼此试试身手,跟女孩子喜欢过家家是一个道理。”封祈
看岳桑不再怀疑,就拉着裘泽跟岳桑谈婚礼的事宜,旁边的严洛脸色则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