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点了点头,道:“他的脾气很怪,切了我的手指以后,有时候会笑,有时候又抱着我哭,叫我玄钦……有时候……”
戟天的醋意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凑到辰砂脸旁,恶狠狠地峻声道:“他为什么抱你!”
辰砂笑着把戟天的脸推开,道:“我猜他喜欢那个叫玄钦的人……”
戟天想了想,道:“玄钦是谁?同父同母,都是玄字头的名字,是男生?你长得像他弟弟?”
戟天倏然想到了诃黎勒亲手杀死的那个孩子,不由得背脊直冒冷汗。
“他把自己的弟弟……派去……”戟天抽了口冷气。
“什么?”辰砂茫然问道。
戟天摇了摇头,颤声道:“没有……这里面一定还有内情。”
玄及道:“搜。”
卫兵围住了两架马车,玄及又道:“姐姐现在也在关所,八月札,她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去请女王出来走走,她的小妹妹回来了。”玄及吩咐一名卫兵道。
芙蓉夫人完全被晾在一旁,此时饶是她美貌与智慧冠绝天下,也完全不敢对这当权将军施展挠首弄姿的本领,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后一辆马车。
戟天道:“亲爱的,他来了,请你相信我,我说什么你就照做,我会保护你的。”
辰砂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戟天的承诺与诃黎勒一样令他安全。
芙蓉夫人不安地说道:“后面是我的一点行李,还有几名花钱请来的雇佣兵……”
玄及扬眉嘲道:“大陆各地的贵族们,没有人亲自把您送回来?”
玄及掀开车帘,瞬间如石化般呆呆地站在马车外。
戟天低头说:“跟老朋友打个招呼,亲爱的老婆。”
辰砂愉快地笑了笑,道:“你好,玄鸡,我们又见面了。”
戟天愉快地附和道:“你好,玄鸡小废柴。”
19.一招毙敌的决斗
玄及艰难地咽了下唾沫,眼眶有点发红。
“不用搜了。”他吩咐道:“辰砂,下来走走?”
戟天轻轻推了推辰砂的肩膀,后者便领会其意,钻出马车。
玄及伸出手,辰砂微一犹豫,把手放在他掌中,玄及牵着辰砂残缺的四指,把他抱下地来。
戟天漫不经心地下来了,并打了个呵欠。
八月札抱着她的小熊,倚在石韦的身旁,奶声奶气道:“皇兄,他救过我的命。”
玄及微一颔首,道:“他也救过我的命。”
戟天懒洋洋道:“辰砂救过你的命,你的回报就是把他出卖给毕方国的军队,自己在雪之村逃了,士兵们打断了辰砂的腿。”
“你再见到辰砂时,拿他当人质,砍了他的手指……”戟天笑道:“将军真是有情有义!”
玄及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皇兄不是这种人!”八月朝戟天吐了下口水。
戟天笑答道:“嗯哼,我在撒谎。”
玄及道:“辰砂,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我们可以单独谈谈么?”
辰砂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戟天,后者则拉着他的手臂,道:“告诉他不行。”
辰砂笑道:“不行。”
玄及道:“辰砂,我诚恳地请你留下来,留在玄龟之国……”
戟天道:“说你滚。”
辰砂讪讪道:“你滚。”
“……”
玄及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可以让你当一名公爵,有自己的封地,你也可以搬到我家里来……”
玄及认真道:“我听说了诃黎勒的事,我很抱歉,辰砂。”
“那天到你的学校去,我确实是真心诚意想把你接到身边,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都记得,辰砂。”
戟天笑吟吟道:“说你这个偷窥狂,再给他一耳光。”
辰砂鹦鹉学舌道:“偷窥狂是什么?你这个偷窥……狂,再给他……”旋醒悟过来,抬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玄及的神色,极轻地拍了拍他的侧脸。
“……”
玄及肩膀不停发抖,不再与辰砂交谈,转向戟天,冷冷道:“你就这么急着找死?”
戟天笑着耸了耸肩。
玄及冷喝道:“我要和你决斗!”
戟天道:“很好,稍后如果你可以踩着我的尸体,我想辰砂也许会愿意给你一个谈谈的机会。”
戟天漫不经心地抽出背后大剑,扣指一弹,金铁嗡鸣之声清越,令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
玄及扯下风衣,抛在雪地里,冷冷道:“你没有炎枪,我也没有冰霜之星,这次我要把……”
戟天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成功地激起了玄及的怒火,并懒懒道:“少啰嗦,来罢,小杂鱼。”
凝水女王裹着雪白的狐裘在关所门口出现,一见戟天,便立于原地。
她峻声喝道:“抓住他们!”
芙蓉夫人尖叫一声,数十名卫兵持尖刀步枪奔来,围住了车前的所有人。
“姐姐!”玄及不悦地喝道。
凝水女王眼中充满泪水,双肩不易察觉地发抖,指向戟天,颤声道:“你……你很好,我又见到你了,恶魔……你……”
玄及蹙眉道:“怎么了?”
凝水歇斯底里道:“杀了他!让他上绞刑架!”她愤恨地抬起右手,她的手也缺了一根尾指。
玄及抽了口冷气,道:“是你做的!”
戟天笑了笑,不置可否。
戟天道:“如果你赢了,等我死后,尸体随你处置,可以拖出去给狼吃,也可以把我切成碎块……但还请你尊重辰砂的意愿。”
戟天又抬眼道:“如果我赢了呢?”
玄及诤然抖出锋利的钢爪,沉声道:“送你们走,我认输。”
戟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时间关所内的当值士兵已蜂拥而出,围在了空地的角落。
戟天肩上扛着他的大剑,正眼也不看玄及,问道:“你那爪子上有毒么?”
玄及冷冷答道:“没有。”
戟天道:“那我饶你一命。”
玄及道:“没有毒,但你也会被抓成两半。”
他的目光锁住戟天全身,戟天则静静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
所有人紧张地呼吸,双眼盯着空地中的两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动作。
虽然决斗的原因尚不清楚,然而玄及却是玄龟国内数得上的高手,又身负皇族异能,对方必定也非常棘手。
有人终于认出了戟天的身份,低声道:“那是毕方国的炎枪将军!”
玄及微微躬身,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吼,
“你太轻敌了!”
又一瞬间,玄及在雪地里消失了。
观众俱是不约而同的惊呼!
下一刻,他已鬼魅般地出现在戟天身前!
戟天倏然抬起右臂,玄及的利爪挥来,“扑”的一声抓上了他的手臂。
入肉三分,风衣袖子登时被抓开数条裂口!
戟天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左手抡起大剑,玄及的双瞳倏然收缩,猛力后跃,钢爪却死死嵌在戟天手臂上!
戟天横过大剑,随手一拍,正中玄及胸腹间,嘲道:“是你太轻敌了。”
兵士们只见他们的皇太子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砰然摔在远处。全场死寂般的静了片刻,玄及挣扎着坐起,哇地吐了口血。
只用了一招。
所有人恐惧地朝后退去,凝水女王晕倒了。
半小时后。
“每天三百金币工钱,护送到目的地……又有五千酬劳……”
昆布絮絮叨叨地扯着芙蓉夫人,清算他们的委托报酬。芙蓉夫人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她麻木地点头,看了看关所高处架起,指向关外空地的无数步枪。又望向空地上并肩坐着的戟天与辰砂。
辰砂在戟天受伤的手臂上,绑了几层绷带,绷带收尾又扎了个蝴蝶结。
戟天对上百把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走火的步枪视若无物,喊道:“凝水小姐,我们这就走了,您不出来喝杯茶,叙叙旧?”
凝水的脸色冰得可怕,她默默地抱着八月,转身退到城楼后。
戟天低声笑道:“换了杀人狂,刚刚那一下,估计会在出爪的瞬间挥刀,漂亮地削下他的头。”
辰砂叹了口气,道:“玄及没有那么坏。”
戟天耸了耸肩,道:“你想当玄龟国的贵族?”
辰砂笑道:“怎么可能。”
戟天点头笑道:“我也有封地,回家就上缴给你,乖,小畜生的封地我们不稀罕。我的封地里有个温泉呢,一定比他送你的好……”
昆布终于结算完工钱,捧着沉甸甸的一大包金币,系在皮带旁,又猛拉被扯得朝下坠的裤子,道:“回家了!”
戟天起身朝芙蓉夫人走去,躬身礼貌地说道:“再见,我美丽高贵的阁下。”
芙蓉夫人欲哭无泪地伸出手,让他象征性地握了握。
戟天又道:“您看,您那匹拉车的马能不能送给我们当作纪念?这样我们以后看到它,就会想起您……嗯,当然,我不是说您的脸与它长得像……”
芙蓉夫人只觉一口气堵得上不来,戟天又招手道:“辰砂?来与夫人告别。”
芙蓉夫人尖叫道:“快走!再见!”旋见了鬼般逃进了关所里。
昆布又朝关所吹了声口哨,道:“再见!我们走了!”
于是昆布、戟天、辰砂,外加重二十多斤的那一大包金币,都压在了一匹瘦马背上,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关所,沿平原道朝佣兵之都进发——回家了。
“以后它的名字就叫芙蓉……”
“亲爱的,我们好像可以租一间大点的房子了,但是我不想和你分开睡,怎么办……”
“兄弟!你真是帅!”
昆布雇佣兵团获得了有史以来最丰富的一笔酬劳,回到佣兵之城后,脱线团长马上另租了一间单层的三室一厅,带宽敞院落的小屋。
昆布使尽浑身解数,其中滚泥巴数小时,抱房东大腿嚎啕若干次,在雪地里被拖行数十米后,成功地以三千金币一季的低价拿下了这间小屋的居住权。作为雇佣兵团新的驻地。
这里位置偏僻,却安静得很,小院子里还有个破破烂烂的温室,正好修缮一番,让辰砂种点花花草草。
戟天用几块油布遮住温室顶棚,把它们固定好,并在温室门前挂好小黑板,用粉笔画了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朝窗户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笑道:“亲爱的,入伙大吉!”
辰砂扒在房间的窗户前,不禁莞尔微笑,他的卧室是最明亮的一间,搬进来时,戟天就已动手收拾得干干净净。
窗台上摆着辰砂的草莓,以及戟天的星洲兰,并排倚在一处。
“为了我们的未来!干杯!”昆布心怀大畅地吼道。
辰砂和戟天笑着举起酒杯,三人酒杯互碰,吃了搬进新家后的第一顿饭。
是夜,敲门声响。
辰砂把舌头伸得老长,正在舔植物种子的小龟抓开,放在另一个盘子里。戟天捧着一个花盆,脸上带着一点酒意进来了。
辰砂问道:“那是什么?”
戟天把黑黝黝的花盆放在窗台上,与星洲兰,草莓排成整齐的一列,辰砂注意到盆里冒出一缕绿色的小嫩芽。
戟天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是我送给你的,是一盆花。”
辰砂好奇道:“叫啥名字?”
戟天笑道:“等它开花你就知道了,新房间睡得惯么?晚上我来陪你睡?”
辰砂忙道:“不了不了,我自己可以。”
四周静悄悄,只有酩酊大醉的昆布打呼噜的声响,时断时续地传来。
戟天道:“辰砂,等我亲手为你种的这盆植物开花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如果你喜欢,可以把这个房子买下来,以后我们和昆布就住在这里。”
“……”
辰砂坐在窗台前的一张转椅上,此刻转过身,哭笑不得道:“别开玩笑,你喝醉了,回去睡觉。”
戟天一手撑着窗台,俯在辰砂身前,低声道:“你听,我说话没有大舌头,没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年轻男子的诱惑,像是一只猫爪,在不断挠抓着辰砂的心。
辰砂正色道:“我要找到诃黎勒将军,我不知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哪里,会不会很想我,戟天,你对我很好很好……你是我的家人,我非常喜欢你。”
戟天静静凝视辰砂,辰砂略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他蔚蓝双目的注视,别过头去。
戟天道:“他已经走了,辰砂,你要接受现实。”
辰砂静了许久,才道:“就是因为走了,我才要找到他。”
戟天缓缓道:“在一个浴血奋战的军人战死沙场之前,他会把家小托付给值得信赖的袍泽,战友。”
“战争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永远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平安回来,哪天若是死了,战友便应当负起照顾牺牲者家人的责任。”
“这是军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辰砂。”
辰砂道:“不一样,戟天,他没有死。”
戟天呼吸间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令辰砂恍惚有点迷糊。
戟天答道:“他认为自己死了,逃兵在名单上是除名的,否则他为什么要让我照顾你?”
辰砂微忿,推开戟天,道:“他不是逃兵!”
戟天的手抓着窗沿,以辰砂的力气撼动不得他分毫,戟天认真道:“你要学会接受现实,我的辰砂……我可以等你,没有关系,但你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拒绝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小龟在窗台上爬来爬去,茫然看了戟天与它的主人一会,微微张开嘴,示威般地喷了一点冰雾,像是要赶戟天走。
戟天看也不看它,随手拈起小龟,把它翻了个面,放在窗台上,脑袋朝向窗外,它不能动了。
辰砂后仰,想挣出戟天亲密的贴身拥抱,戟天却不易察觉地抽回手臂,伸到辰砂身后,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
戟天道:“看着我,辰砂。”
辰砂叹了口气,看着戟天的湛蓝色双眼,他的瞳孔深邃如海,令他为之心动。
“就算找到了,你觉得他会说什么?”戟天问道。
戟天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带着催眠的意味,他扳过辰砂的下巴,两人对视,认真道:“他会说:‘辰砂,你回去,戟天会照顾你,跟着我太危险了。’”
“难道不是这样么?”戟天道:“如果诃黎勒学长认为,他可以让你过得很好,那么他离开的时候就会带上你。但是很显然,他做不到这一点。”
戟天道:“我可以。”他低眼看着辰砂的唇,闭上双眼,要吻上去。
辰砂别过头,道:“谢谢,不用你提醒我,戟天,我知道我被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