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胜和与呈峪的对峙一触即发,维尼斗胆上前,欲意化解这场明争暗斗,不想呈峪接受了葛胜和的战帖又有意要维尼避开这场斗争。
维尼无声的叹口气,转头笑问:「妈,我缺一个帮手,可以陪我进去吗」
明白丈夫不单单是切磋棋艺,虽然不晓得他的用意,但是也不干预他的做法,抚顺裙摆便跟维尼一起到里面去。
今夜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维尼直到此刻仍七上八下,但呈峪愿意跟父母吃饭谈天著实让维尼感动不已。
「维尼,他......」在未见到呈峪前是不安,一顿饭下来成了担心,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人只是在利用儿子,在玩弄儿子的感情。
她很怕,怕这个叫姜呈峪的人会在儿子付出所有的感情后,抛弃他,万一儿子又想不开的自杀,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心脏可以承受第二次红色汨汨而流的恐怖,那种血怎么擦也擦不完,头皮发麻到清楚的看见生命正由那血口一点点一滴滴流失。
「呈峪他怎么了」维尼拿出洗过的床单与枕头套。
「他真的爱你吗」抓过枕头,不怎么认真的换枕头套,满脑子都是想劝儿子离开他的言语,最后挑了一个女人比较在意问题当起头。
维尼停下动作。「这问题很重要吗」
在馨巧离开他后,他就觉得口中的爱变得很可笑,用说的大家都会,女人爱听,男人说了,最后只要变心什么话也挽救不回来。
「我爱你」不过是一时的激情,若要长久,不如一句「我相信你」来得踏实,是句没有过多虚幻的未来,没有深沉的独占宣言,一句在分手时或许不会那么痛苦的牵绊。
「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才会在一起的不是吗」也知道这社会上存在许多,没有爱的夫妻,但她觉得两个男人若决定在一起,除非有著特殊的感觉,不然是不会轻易互给承诺。
维尼在心中自我解嘲的想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爱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爱不爱自己,只不过是两个寂寞的人凑和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爱」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余。
不以为母亲能理解他安于这种关系的维尼,仅是暧味笑著:「那就是吧。」
不再多言,专心的动手换床被。
「维尼......」
「别太担心,我真的过得很好,他是个好伴侣。」或许两个男人就像同极磁铁一样,不过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和谐共处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他们两个重心全在事业上,只求寂寞时对方就在附近,现阶段这样就够了。
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儿子已无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便知分寸的不再多说。
「最近公司还好吗」维尼另起话题。
「很好,干部培养起来后轻松木少,凯蒂下礼拜也会带小丘回来,方便回一趟台北吗凯蒂说想看看「他」,因......」惊觉不小心触及儿子想避开的话题猛然噤声。
「......」维尼沉默的抖开被子,确认每一端角皆饱满,富贵花开的大红暖被服贴摊子在床上后,接过被母亲紧坚抓在手中的枕头。
苦笑的说:「这要看「他」有没有空,我不能帮他决定,下礼拜我或许会回去吧。」
「还是不想回台北吗听说「她」出国了。」满脸忧愁,问的小心翼翼。
「不!是我不太想见到姊姊,她难搞又难应付。」「她」也是原因之一,却不想承认。
「......以前你什么事都会跟外婆说,外婆走了之后你变得好沉默,妈妈......妈妈很担心你。」
维尼低头假装忙碌,待再次面对母亲时已换上疏离的笑容。「我们该出去了,不知他们棋下得如何,走吧!」
对维尼而言父母像神只一般的存在,崇敬他们,敬爱他们,但若要把他们当诉苦的对象,就像突然要他对呈峪说我爱你一样别扭奇怪。
见儿子突然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由得沮丧起来,虽然知道现在急不得,但情绪上还是陷入低潮。
「连子!」呈峪笑得温文。
维尼坐到一旁,看到父亲带点气愤又有点不甘的表情,以及呈峪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这场战争不揭自晓。
「再一局。」葛胜和拉不下这个老脸;想当年他可是全校五子棋冠军。「要十二点了......」呈峪嘴上这么说,还是跟著放子。
「你赢了就想逃吗」葛胜和怒瞪他。
「不敢。」
呈峪坐在公园椅子上,神色有点呆滞,一双眼都快眯下去。
「啊--」又一个呵欠。
「年纪轻轻就这么不中用!」葛胜和在他身旁甩甩手,折折老骨头。
又不是超人,昨天应战到两点,清晨六点就被挖起来,任谁都受不了吧!呈峪再次打了呵欠。
去买早餐,留他们两个在小公园内。
「你会跟我儿子一辈子吧......」葛胜和像聊天气般问著。
「谁晓得,就算我现在说会,明天变了心还不是白讲。」呈峪双手插口袋,缩在椅子边。
「年轻人,你是不相信人,还是对我儿子玩玩」
「您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这个问题很无聊,不是相不相信,而是计画永远跟不上变化说大话没用。
「你是天生的同性恋者吗」葛胜和也不追问。
这样缩著实在越来越想睡,脑子也浑浑噩噩,呈峪也站起来跟著活动活动。「算吧。」
「什么叫算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也曾喜欢过女人,所以不知道天生的定义在哪里。」
国小六年级吧......当时以为她是男的,暗恋了一个月,在知道她是女生后不知为何感觉就淡了。
「将来有可能再喜欢女人吗」
「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感觉,女人无法满足我。」
「各方面」泛指精神与肉体。
「各方面。」呈峪笑著回答。
「你父母的反应呢」对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
「登报作废。」先是骂后来看到就打,最后赶出家门,扬言断绝关系,或许真的已登报断绝亲子关系。
「不能谅解」葛胜和停下动作。
「非常不能谅解。」呈峪从不愿跟别人谈这种事,就是亲弟弟也一样,只是当葛胜和问起时很自然的就答出来,或许这就是一种渴望,心底总是希望父亲能这么心平气和的问他关于他的性向问题,试著去了解他而不是一味否定他。
「你不去说服他们」就像维尼一样。
葛胜和左一个圆右一个圆,集天地精华于满腔,划开一身秽气,左推右推,周而复始,简单的拳法打起来气势十足,手肘劲道一缩一放仿佛大地的气息。
呈峪好奇的模仿著葛胜和风雅的动作。「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这么开通的想法,有时努力只会恶化关系,破坏最后残留的亲情。」
加上呈峪遗传到父亲的不善表达感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取得他们的谅解,只能不断的逃避。 「交往过的有几个」葛胜和其实是想问他性伴侣多不多,怕他性关系复杂有病。
「三个。」
「我儿子是第三个」葛胜和有点不悦的皱眉。
「维尼是第四个。」
「连同一夜情的呢」口吻带著严厉。
呈峪失笑。「伯父是在担心什么猎艳我保证我没有。」却不担保你儿子没有。
「有兄弟姊妹吗」葛胜和哼了一声,眉头比适才舒缓不少。
「一个弟弟。」
「前三个怎么分手的」
「个性不合。」
「全都是」
「全都是。」实际上是一个结婚,一个变心,一个滥情,只是若照昭实说,这老头会再问下去,为什么结婚为什么变心等等没完没了的为什么,不如一句带过。
「哼!年轻人。」个个都这么没节操,随随便便在一起,遇到更好的就一句不合,船过水无痕。
「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葛胜和不因他不被父母认同,而体贴的回避这类话题。
「爸爸是职业军人,现在退休了,妈妈是家庭主妇。」
「弟弟呢」
「还在念书。」
「那他也爱男人」
「他有女朋友了。」不过将来会不会就......
「有想要自己创业吗」
「没有。」
「因为没钱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有雄心壮志的男人都会想要自己当老板,那是一种荣耀,自己的公司是男人显示能力的最佳*。
「人生其实一点也不长,何必只执著于一种工作。」当了老板不见得多轻松,该烦的事够多了用不著找更大的麻烦来。
「也就是说你会换工作。」
「有这个可能。」
「哼!年轻人。」这句含著好高骛远的尖刺。
暖身操做好,葛胜和慢慢往前跑,呈峪本来想在原地等,可是就在葛胜和回头看他一眼后就识相的跑上前,齐肩绕著小公园跑。
「不想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吸吸吐一吸吸吐一「弟弟生就够了。」
「我家就维尼一个独子。」呈峪不答话。
「如果我要他结婚呢」呈峪仍不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分手。」淡淡吐出这句。
「这么轻易就放手哼!年轻人。」这么容易放弃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葛胜相加快脚步。
又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反正他不会是第一个跑去结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生就是如此,时机到时该放就放,再难过伤心也只能独自咽下,最惨也不过是孤独死去。
「反正还有「外遇」和「离婚」这种名词。」气他似的故意加上这句。
「你以为我肯吗」葛胜和处变不惊。
「那您以为维尼是乖小熊吗」要是父母一句要他结婚他就去,那分手也无所谓,他不需要那种没主见任人摆布的伴侣。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
「......那他现在怎么还在台中。」呈峪不是不知道葛氏夫妇曾劝他回台北的事。
葛胜和哼一声再度加速往前跑。
「有寄钱回去过吗」
「被退回来了。」
「有回去看过他们吗」呼呼--有点喘了。
呈峪沉默。不敢回去,怕他们嫌恶的脸孔与话语,会抹杀过去的美好回忆。
「年轻人不要吃一次苦就停下来,被打被骂更应该要回去,你们人生还长,不像我们是一脚跨进棺材的老人。」呼呼--好喘!边跑边说果然不智。
「......生过维尼的气吗」
「气什么」呈峪不著痕迹的放慢脚步。「当他说要跟我在一起时。」
「气有什么用!他说没有你就会死,当父亲的还能叫自己的儿子去死吗」好端端的儿子才来台中没多久,就说爱上男人,是父母都会震惊然后愤怒吧!
「他不会死的......」只要你们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让他感到寂寞就行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他可是做过傻事,我们不敢再冒一次险。」
「有被说服的一天吗......」呈峪很茫然,那对他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 【神界录入1】
「什么」死小子,这么会跑!不是天天坐办公室的吗好喘。
「不、没什么!」
「你会回去吧?」做人儿女怎么可以这么不孝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报答养育之恩父母不求子女将来赚大钱,只要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常常陪著四处走走就很欣慰。
呈峪不语。
「会吧。」葛胜和又逼问一次。
捏捏鼻子,呈峪转过头笑著说:「会。」
只是什么时候不知道。
葛胜和满意的点点头。「爸--呈峪。」维尼从后面追上来。
「吃早餐了。」
「哦好。」葛胜和只是点点头。
等跑到大家才停下来,显而易见最喘的是曷胜和,简直像快虚脱了似的。
「臭、臭小子......又输你一回合,想当年邱姓的小毛头想要从我身旁抢走女儿时,能蠃的就只有体力,哼!才胜两项别太得意,想要跟我抢儿子至少得赢十二项再说......」不服气的葛胜和在口边不停的细声碎碎念。
接下来的两天一夜,葛胜和故意跟他绕英文......葛胜和败在电脑专业术语上。
历史地......历史没人比清楚,维尼可以背出各国首都,所以平手。
玩麻将......不会玩,葛胜和不战而胜。
拚酒量......对于葛胜和的劝酒,呈峪依自己的步调迎战,一旁还有维尼备好的柠檬汁。
酒醉的葛胜和拉著呈咿说些人生大道取最后还劝他要爱女人,跟女人结婚有什么好处等等,呈峪只是笑著应好,直到葛胜和醉倒在沙发上。
到隔天,因为葛胜和宿醉的关系,他的秘密赛程被迫以三败一胜一平手,踪羽而归。
「我挺喜欢你爸爸的。」在送他们出门后,睡前呈峪对维尼说了这句话。
第九章
葛胜和的一席话,让呈峪认真的思考「回家」这个问题。
就算会打会骂也该厚著脸皮回去,更该努力去争求他们的谅解,即使内心深处不愿承认「害怕」他们的冷漠。
比愤怒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对待,就是看著陌生人的眼神。
如果一时的打骂可以换得他们的接受,那呈峪绝对咬著才让他们打让他们骂,只是......
没有人可以保证,这样做的结果真如预期的美好。加上长年的鸵鸟心态,就算真有心去面对,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行动得了的事。
逃。
一直逃,不断的逃,现在的唯一慰藉。
呈峪就这样不断的在「他们是否会原谅他」的事情上打转,早已偏离葛胜和的「本意」。
在孩子越来越大,基业扎实的父母,希望回头时能看到孩子的笑与贴心,无须赚大钱孝顺,只要在还没成家时多陪陪父母就行了。尤其是当年为了事业,而忽略了维尼成长的葛胜和,更认为这是天下父母共同的心声。
这样的误解虽不大,但在本质上差很多,如果呈峪只是把去看他们,当成「孝行」去想或许就能轻易跨出那一步也不一定。呈峪咬著鱿鱼丝看著正在阳台外晒衣服的维尼;没有接触就没有伤心与痛苦,大家都在逃避......
一切的一切,若真要有那个回去的勇气,得再等个一年吧!在这之前,请容许他过著逃避现实的生活,如同井底蛙过著自以为是的和平生活,没有探索的视线,没有打量的窃窃私语,更没有视垃圾般的鄙夷。
「在看什么」
「你有想过......会过著这样的生活吗」
维尼开始折收进来的衣服。「我又不是神仙,怎么想得到。」
「后悔吗」同性恋仍是弱势团体,不被尊重的-群,只能活在玻璃罐中,这对异性恋者的维尼来说,不可能是一辈子的生活,将来他一定会为曾有这一段生活而厌恶。
「若说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后悔,只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会做同样的决定,如果人一生中只能后悔一百件事,我很高兴这是其中一件事。」
「谬论,哪有后悔还高兴的。」
「那你最后悔的是什么事」让父母知道他是同性恋一事。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的选择是什么」不带学弟回家。
「一样吗」
「不一样。」呈峪老实说。
「是吗那就伤脑筋了。」维尼只能傻笑。
「所以就说你那是言语。」
「那第二后悔的事是什么」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记忆中根本没有足以跟「最后悔」可以比较的事,不过若硬要说,那就是......「认识你。」呈峪故意这么说。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认识我吗」维尼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
「我根本没得选择好不好。」在酒吧不认识,最后还不是会成为同事。
「好像是耶......那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样感觉的后悔懊恼还是愤怒」
「平凡,像白开水一样。」这是现在的感觉。
「后悔认识我加平淡,不就等于平淡的后悔,相对的也就有高兴的后悔。」把折好的衣服放一边,走到呈峪身旁坐下。
平淡的后悔......高兴的后悔,不就是......呈峪想到他的回答与他的问题......
啊--呈峪像知道了什么,受不了的瞟他一眼。「笨蛋。」
我很高兴认识你。
不断敲击桌面的指头,不停看向时钟的双眼,焦燥随著频率与时间成逐渐升高。
一个人一夜回来不算什么,整整两天没消息也就算了,可是失踪的是那个唠唠叨叨,连上个厕所都要报告,出去浇花都要他早去早回的笨蛋,那就非常非常的有问题。买个原文书还真跑去美国买不成!一直不往最坏方向想的呈峪在昨天打电话给葛氏夫妻,但维尼没有回台北,不敢多说什么的呈峪两三句就结束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