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穿着美丽的迪奥纱裙的金发小公主露西亚迎上来--她今夜薄施梳妆,粉色小面孔有令人不
敢逼视的艳光--睿棋有光耀双目的感觉,不由偷偷把头别了过去。
“表哥,小棋,你们来了!”露西亚显得很高兴。
她优雅的将手插入塞缪的臂弯,挽着他走向会场的中央。
走过之处人们纷纷转头望向两人,气势像煞古代宫廷舞会中王子公主的出场。
睿棋有点尴尬的走在两人身后,他不习惯别人纷纷投来的目光,但实在不知道此时他应该
怎样做才比较合适。
终于,露西亚停下脚步,优雅的转身,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小棋,我也帮你找了个舞伴
呢——”
“啊——”睿棋讶异的张大了眼睛。
“伊丽萨,快过来,给你介绍你的舞伴。”
一个中等身材的洋女带着甜美的笑容走了过来,一眼看到站在露西亚身边的睿棋,她眼中
不由掠过一丝明显的喜意。
“你好,我是薇雅的妹妹伊丽萨,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睿棋有点不知所措,偷偷望向塞缪,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眼里是无可奈何的表
情。
苦笑了一下,睿棋只好随着伊丽萨立到一边,努力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和她攀谈起来。
眼神却不时悄悄瞄向塞缪那边--他也正和露西亚交谈着,两人都是满脸的笑意,显得很是
高兴。
耳畔闻得音乐声缓缓响起,塞缪绅士的向露西亚伸出了手,两人滑下舞池,优美的旋转起
来。
半曲已过,其余的宾客们也纷纷步入舞池,一时宛如众蝶翻飞,煞是好看。
“我们也跳舞吧?”伊丽萨含情脉脉的望向睿棋,眼神中是满盈的爱慕。
“呃……”睿棋却尴尬的脸也红了,“真是很对不起,我忘了告诉露西亚,其实……其实
我不会跳舞……”
把乞求谅解的目光投向伊丽萨,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她失望的表情。
但随即她又鼓舞睿棋,“不要紧不要紧,你不会跳那我们就在这里讲讲话好了。”
睿棋忙又道歉,“真对不起,让你扫兴了--你尽管和别人跳,不用理我没关系。”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跳。”与话意相反的,伊丽萨眼底有明显的遗憾,让睿棋觉
得更是愧疚。
恰在此时,一个看上去甚是文雅的青年走了过来,“小姐,请你跳支舞好吗?”
伊丽萨正在犹豫,睿棋忙笑着鼓励她:“快去吧,也让我看看你的舞姿。”
伊丽萨随着那青年步下舞池,睿棋在一边微笑的看了一会,目光又不自主的寻找起塞缪来
。
只见他正被一群穿的花枝招展的富家千金们围绕着,不知在说着什么,不时仰起头大笑着
,一种意气风发的意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一直知道塞缪很受欢迎,可是亲眼目睹时睿棋还是有闷闷的不快之感。
沉默的在舞会一边立了一会,睿棋觉得头开始有点晕起来。
可能是一下子吃太多药了--他颦着眉想道。
还是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又望了一眼塞缪,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正一脸崇拜的对他说着什么,而塞缪也没有注意到
自己这边。
转开了目光,睿棋尽力不引人注意的移向出口的地方。
独自步入花园,睿棋偷偷叹了一口气。
洛氏是有相当历史的古堡式建筑,所附带的花园也是仿十八世纪的园林布局,显得古朴而
有魅力。
睿棋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只觉得自己的头痛的要命,连带着连脚步也虚浮起来。
--看来真是服药过量了,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勉力踱到不远处的紫藤架下,睿棋已经是头痛欲裂,难以支持了。
强撑着在长廊下的石条凳坐下,睿棋靠向身后的石柱,闭上了眼睛。
头真的好痛。
身体上的不适连带着使他的心情几乎坠入了谷底,颤抖着将双手扶在胸前,似乎这样可以
稍微减轻一点病痛。
迷迷糊糊中,睿棋努力和头痛抗争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疼痛并没有减轻的症状,反而
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用手支撑着身后的石柱想要立起身来,可是人却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他只好又坐下身来。
朦胧间,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实在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现在的状况,睿棋尽力
将身体往树丛阴影下缩了缩。
“露西亚今天真是漂亮极了——”优雅而略带威严的英语发音,那是康夫人的声音。
“是啊,全场女孩子就属她最漂亮了--也难怪她会被称作洛氏珍珠呢!”略微生涩的英语
以恭敬的语气说出,听上去却有说不出的熟悉。
“肖利没结婚前,最疼就是这个侄女了--还有我家塞缪,更是从小就喜欢和露西亚粘在一
起——”
“是啊是啊,今天两个人站在一起,那可真是--真是珠联璧合啊!”也许想不到适当的形
容词,“珠联璧合“这个形容词居然是用中文说的。
睿棋顿时一惊,和康夫人在一起的竟然是自从上次相认以来还未见过面的母亲……
绝对不能让她们看到现在的我--睿棋向暗处瑟缩了些,感觉头疼的更厉害了。
“呵呵呵……”听了这句中文,康夫人笑了起来,“梁夫人你显然还没习惯说英语啊!”
“啊,真对不起,一急之下就说起中文来了……”有点腼腆的语气,睿棋不由为母亲的卑
微态度觉得有点生气起来。
“这次舞会算是给大家一个心理准备吧,我和史瑞夫也觉得该给塞缪和露西亚一个名分了
--说不定接下来就是他俩的订婚舞会了吧。”肯定的语气显示了康夫人长期发号施令所养
成的习惯。
梁思怡显然在与这样的康夫人相处时感到有点紧张,语气里也是一味的附和:“嗯,应该
的应该的,塞缪少爷和我家露西亚在一起也算是众望所归了吧。”
“不是我夸自己的儿子,“康夫人的语气里有着自傲,“塞缪真是个非常出色的青年,我
已经决定在下次董事会时提名他为下一任总裁--大部分董事也在私下表示过同意了,尤其
我又说了可能会和洛氏联姻的事情后。”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说是太好了,梁夫人的语气却显得有些虚软无力,让人觉得她
只是在一味附和康夫人的说法。
下一次董事会啊--
象是一把重锤击中胸口,睿棋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得一缩。
虽然明明是自己给这段感情定的期限,可是当这个期限终于要到来时,胸中的哀伤却仍然
难以减轻半分--
这个曲折离奇,蜿蜒反复的奇异爱情故事,就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从一开始就书写好的结局,谁能将之扭转?
紧咬着唇,睿棋将头俯在膝上,感觉自己的双眸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扶在膝上的双手也
忍不住的索索发抖。
塞缪--偷偷在心底喊着恋人的名字,混合着甜蜜与痛楚的感觉深深侵入心脾,让睿棋的心
脏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用力的抱住头,那里犹如撕裂般的痛楚仍在持续着--睿棋几乎可以听到病灶生长的声音,
逼近的死神张开了他黑沉的翅膀,将一切盼望继续生存的人无情笼罩……
塞缪……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开始从脸颊滚洛,睿棋只是将头深埋着,仍由那滚烫的泪珠一
滴滴染湿了他的长裤。
脚步声越行越远,终于轻不可闻--康夫人和母亲已经回去了。
一个人孤独的蜷缩在这黑沉沉死一般寂静的花园一角,隐隐的灯光和音乐从远处的华丽城
堡中透出来.
那--是属于别人的幸福。
而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归属、无处可去的流浪者,今生注定徘徊于欢乐之外,只能独自滑
向那黑漆漆孤苦凄凉的最后长路……
为什么是我--
从心底嘶喊着,双手紧紧握成一团--睿棋无力的挣扎在悲惨的宿命中,可是却无法挣脱那
只叫做命运的巨掌。
从剧烈的头痛中得来一点清醒,睿棋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被泪水洗过的美丽双眸却隐隐透
出坚定的光芒:
既然自己的幸福早已是奢望,那么--请允许我乞求爱人的幸福!
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是澎湃的感情潮水却一浪一浪涌上来,睿棋心头千般声音里有一个声
音在强烈的诉求着:
让他幸福!让他幸福!!让他幸福!!!
痴痴的笑意掠过那张几乎是惨白色的面孔,睿棋偷偷在心底下了决定--忽然,那对不可知
命运的恐惧仿佛被这种坚强滤去了。
因为爱你,所以我要坚强--因为爱你,所以要你幸福。
挣扎在自己的思绪中,睿棋没有察觉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住了自己,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更
暗的阴影。
一个低沉清朗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亲爱的小棋。”语气有几分调侃,又仿佛是一种
揶揄。
茫茫然抬起头,失焦的双目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隐约有几分熟悉的轮廓……
看到睿棋散乱游移的双眸,那张脸上罩上了一点正经的神采:“怎么了?生病了吗?”却
并不关切,反而有一种冷冷的意味。
是谁?散乱的意识难以帮助他对准焦距,睿棋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叠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影--
摇晃着……
好难受……
睿棋挣扎着想开口,却惊觉自己的舌头不听控制的打着转--
“你--你——”没有等他组织起一句完整的话,身体却软软的伏了下来,就倒在了那个男
人穿着铮亮皮鞋的脚边……
“啊--喝醉了吗?”男人伸手扯起瘫软在地的睿棋,探手触了触鼻息:那是滚烫而紊乱的
呼吸,却并非醉汉那种带有酒气的粗重鼻息。
塞缪,看来你没照顾好你的小公主啊--居然让他生病了。
那就让我来照顾他好了--
把瘦弱的睿棋搭上自己的臂膀,一丝微弱不可察觉的笑意掠过男人的唇角,浅浅的月光洒
在他轮廓优美高雅的面庞上--史瑞夫·洛可希德……
……
远远的,仿佛有谁在呼唤……呼唤我的名字……是谁?
不是早就没有人在乎我了吗?
“小棋,小棋——”
遥远而空洞……听不明白的声音--
模模糊糊--蓝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英俊的令人嫉妒的塞缪--
可是为什么他穿着这么华丽的礼服,身边还站着穿着婚纱美得不像人类的少女
还有……还有妈妈……妈妈为什么牵着那个女孩的手?
还笑盈盈的夸他们是天生一对--
塞缪……塞缪他是我的恋人啊!
淡淡的光中,三个人的身影渐渐消逝了……
剩下的,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还有剧烈的头痛和受创的心灵在呼喊、在颤抖--
头好痛啊--
不要走--不要走--
……
俯身察看激烈的扑闪着双睫的睿棋,史瑞夫深深望入那一双储满激烈情绪却有说不出惘然
的双眸--
“醒了吗?”
从昏睡中醒来的睿棋,第一眼看到的是令他哑然的面孔:“你--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有别于第一次见面的温和,史瑞夫的态度显得比较尖利,“你忘了吗?
你在我面前晕倒了。”
“是吗?”虽然头还有点晕,睿棋还是强撑着想起身,“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放心吧!你没有昏迷几天几夜--现在只是舞会的第二天而已。”
走上几步,他弯下腰,将那双清冽的栗色眸子对上了睿棋的双眼,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神秘
:“你告诉过塞缪吗?”
被他问得心脏猛地一紧,睿棋循向那双眼睛深处,那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莫测之色。
轻轻咬了咬下唇,他避开那双探寻的眸:“告诉他什么?”
“你的病呀!”史瑞夫露出了玩味的神色,仿佛在注视一只逐步踏入陷阱的小鹿,“看你
一直不醒,我叫了医生来帮你检查,他在你口袋里找到了这个——”从旁边的几上拿起一
个小小的蓝色瓶子,睿棋立刻认出那是上次去诊所时医生嘱咐自己随身携带的急救药品--
属于癌症病人专用的止痛品。
接过那个瓶子,睿棋将之默默在袋中收好,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立在史瑞夫面前,他仰
起头,让自己直视对方的眼睛,道:“他没有必要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
“是吗?”史瑞夫的语气里满是讥诮,“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让他在你这样一个没
有明天的人身上放下感情。”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睿棋的瞳间猛地一缩,“你怎么会知道?”踉跄的退后一步,他
注视着史瑞夫等待他的回答。
史瑞夫似乎不愿被长时间的注视,他闲闲走到装饰柜旁,伸出手把玩陈列的水晶摆设,“
塞缪的事情--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回转身,对上那一脸沉重之色的少年,冷冷的一
笑:“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去中国,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逃婚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语气一转,他抛下了真正令睿棋堕入冰冷深渊的话语:“他是因为对我难以忘情,又不想
面对答应娶露西亚为妻的誓言,才会选择逃到看不见这一切的地方去。”
步向睿棋,残酷的话语从他口中像冰冷的水潮一样涌向睿棋:“你真的很自私,根本就没
有想过他如果和你在一起,他会失去多少别人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
“真不敢想,如果塞缪为了你放弃与洛氏联姻的机会,丧失了成为康氏掌门人的机会,结
果却发现他换来的只是一个活不了几天的小玩艺,他会有多后悔、多失望?”
被史瑞夫迫的步步后退,睿棋的背抵到了墙角,他拼命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我
没有,我没有要他放弃这些--没有!”为自己辩解着,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变得很脆弱的泪
腺,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滴滴垂落下来。
仿佛感觉到睿棋内心的某扇通往暗处的门已经被自己开启了,擅长攻掠之道的史瑞夫不再
步步紧逼,语气趋于和缓:“知道吗?继续和你在一起,他根本没有任何幸福可言。你不
会忍心他用自己的一切换取和你在一起的几个月吧--你会吗?”
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我不会——”
“我会离开他……这样可以了吗?”断断续续而颤抖的话音,睿棋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在说
到“离开“时心脏破裂的声音。
史瑞夫满意的微笑着:“我知道你也是明理的人,不会强拉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殉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