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缣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心情,率先迈开步子,朗朗一笑,“你迟早会放弃的,承玉。我等着那一天。”
承玉心里发苦,知道他的所指,也知道这一天并不很远。
他千算万算,没料到,桂王下手的日子竟会那么地近,便是就在那天夜里,所有坚持全数崩溃。
德妃设下私宴,在京城的各位皇子均有出席。承玉本在房中,思考太子下一步的计划。,隐约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是桂王!他的心被这个念头扯得猛地一痛,随即自嘲地笑笑。
果然,砰地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
“承玉大人?”
对方黑衣蒙面,声音嘶哑而陌生,估计是从外面找来的人。
“我是。”他点点头,迎上前。
一把雪白的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请您自尽吧。”明晃晃的剑光上闪烁着对方冰冷的眼神。
两全其美、两全其美……他早想过的两全其美!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睁开来时他接过剑,爽快得让人看不见隐藏在背后的悲伤,“我只有一个心愿……”他笑起来,桂王曾经教过他的,哭比笑容易,所以一定要笑,不管在怎样的境遇下只有笑才不会自己被自己打败,才不会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我埋在可以看到皇宫的地方,有朝一日可以看到桂王登上大位。”
那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承玉把牙一咬,提起剑就要望脖子上划去——嘣!
“拿下!”
真的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太子出现在屋外,看着他们,侍卫立刻进来包围。承玉手上的剑被一只纯金铸造的钗打在地上,他偏头,见到的是太子胸有成竹。
这边,黑衣的刺客和侍卫们交战,那刺客再是武艺高强,无奈侍卫越进越多,眨眼间他已经多处流血受伤。
计计计,一步计,步步计。这连环计可有完结的一天?他像是没看到屋内的打斗,惨然地看着太子含着微笑的脸。蓦地感到肩上一痛,低下目光,先前的那把金钗力大如沉地插在他的肩上——那刺客眼见逃脱不了,想着干脆杀了承玉再算,捡起地上的钗却失了准头。
侍卫们见状,立刻将他围在一个小的圈子里,隔开承玉。那人力道渐打渐失,右手又被砍伤,连剑也拿不稳,心道决不可泄露了桂王的身份,便要咬舌自尽。承玉在圈外看的分明,不由大惊,他只有活着出去才不会连累桂王,便是尸体太子也有办法陷害!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操起地上刚刚被打落的剑,不顾一切地朝里面冲去,侍卫们没料到他会进来,太子又下令不可杀他,情急之下竟被他划开了一条路。
“走!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定会给个交代!”
那人知道现在杀承玉难如登天,只得以他做挡箭牌,杀了出去。在外围的侍卫连忙跟出去,“保护太子!”
他没有停留,直接飞出院落。承玉用尽了力气,扶住桌子喘气。感到有个人影压下,一看是太子,不由苦笑。
“啪!”
泓缣挥手把他打在地上
“全都退下!”
屋子里马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承玉感到肩痛,“呜——”
没有预示,泓缣粗暴地拔出金钗,划开衣服,居然又在他的身体上划上几道口子,“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桂王把你当棋子使,你还当得挺开心的嘛。”说得气愤,又用力地在小腹上划开。
承玉疼得冷汗直冒,看到太子又浮现出那种绝望,使他产生一种错觉,到底那绝望是太子的,还是他映在太子脸上的?怎么会和他锥心的痛苦是一样的感觉?
“答案太子不是知道吗?”他生是桂王府的人死是桂王府的鬼。这在十年前怀王救他一命时,太子就算计好了,又何苦现在发难?
“那么刚才你破坏了你舍生取义真是抱歉啊。”泓缣讲得咬牙切齿,明明一切算好的,被他一眼看破,还破坏了辛苦设下的谋局,实在太可恶。撕开他的衣服,分开他的腿,白色的丝绸已经染成红色,触目惊心,“现在补偿给你好了。”
没有温存,没有湿润就这么直直地探进里面的微温。承玉痛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心苦如黄莲。
桂王的计谋,在东宫让他在刺客的刺杀下自杀,到时,太子就算毫不知情,因为他原本不是东宫的人,发生了这种事情必定会让人怀疑。何况,桂王向来疼爱怀王,而怀王又向来不与人争,桂王只要向皇上分析怀王不可能与人结怨,朝廷必会偏向怀王,对太子不依不饶。但是,桂王再怎么精明,仍旧低估了太子。太子的计谋,从吏部和刑部争权夺利牵扯进太医院进而陷害右丞相连累到桂王,到今天。若是抓住了那刺客,哪怕是桂王拿出他受了不公平的虐待等待营救的证据,只要太子一口咬定是意图行刺,不管刺客是生是死,天韶帝就算不相信但一直对桂王不满的吏部只要和太子一条心,也会先将桂王治罪。到时,太子只要从中作梗,桂王百口莫辩。
这么长的尾巴,叫他逃不得,死不得,留不得。
鸿缣见到他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省起这个人还是个不到双十的少年,不由得怒气逝去,渐感悲凉起来。
翼萧,我们都有罪,但是为何你偏偏要和我争这个皇位?
他感觉得到承玉的虚弱,但并没有减轻力道,只是在心里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翼萧,你知不知道,除了这个皇位,我什么也可以给你。
“失败了?”翼箫得到童唯的消息,沉下脸,“你是说你派人去杀承玉?”
“是。属下办事不力,原本可以杀的了承玉,只是太子突然出现——”童唯故意忽略桂王的不满,回报道。
“杀承玉?!”
从后面传来的惊呼让两个人同时一怔,回头见含月披着白色长袍站在大厅的入口。
“你们在说杀承玉?!”
翼箫连忙挥退童唯,担忧地走过去牵起含月冰冷的小手,“你怎么起来了?这么冷的天,快回屋里去,要是着了凉可又要吃药了。”
含月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二皇兄,你们刚刚是在说杀承玉?”
“……你听错了。”
“没有!”一把甩开翼箫的手,含月大叫“你到现在还要骗我?你一直不提承玉我已经觉得奇怪了。童唯说了杀承玉的行动失败了,我听得清清楚楚。”
“含月,听话,回房去吧……”
“不要!”含月退后几步,深怕被他抓住,“二皇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叫童唯去杀承玉?”
翼箫看着他,脸色哀伤而不忍,最终还是承认道,“我确实是有考虑过——”
“不!”含月身子一晃,跌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他是为了我们在会去东宫的啊!怎么会这样?”
“你要明白,承玉已经不是我桂王府的人了。留了是祸害。”
“他是为了你才东宫的啊!”含月抬头看着似乎变得陌生的翼箫,伤心地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他去东宫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我想也不敢想,你竟然还叫人去杀他?他、他是承玉,是陪了我们十年的承玉啊!”说到这,含月泪流满面,“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二皇兄,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你这样和太子有什么不同?”
“住口!”翼箫大喝,“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倏地闭上嘴还有很少激动的情绪。他缓了口气,又笑道,“现在天气凉,来,我扶你回去。”
含月在泪眼朦胧中看到翼箫和平时一样,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我……我不回去。”
“含月!”
翼箫这回充满了威胁,更是吓得含月一抖——这个人不是二皇兄,二皇兄不会伤害承玉的。
“我不!”他艰难地爬起来,就要往外冲,被翼箫伸手拦住,“你放开我!你放看我!我要去找承玉!我要去找承玉!”
“来人!”不再理会他,翼箫扯开喉咙呼唤,“怀王身子不舒服,送他回房,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含月被人架起,无力反抗,急得大叫:“不要把我关起来!二皇兄,我要见承玉,二皇兄,二皇兄……”
声音远去,翼箫回望四周的清冷,想起原来常在这里和承玉纵谈天下,笑望江湖。承玉的机智令他激赏,承玉的温柔令他感动,但那似乎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哥哥……”
那是被遗忘了很久的称呼了,为什么现在叫唤起来却依旧亲切?
“哥哥……太子殿下……”
他黯然垂下眼睛,转身走进屋内。
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做梦太寂寞,太寂寞!
9
楚希听到流漩来访的通报时,挑了挑眉毛,“不见,说本王没时间。”
近侍一听,当下脸色变成苦瓜状,“王爷,那可是抒王。”
“抒王怎么了?”楚希把刚才吃完的葡萄的核吐出来,“这葡萄酸了。”
“王爷——”
就在这时,通报的侍卫又跑进来,“启禀王爷,太子殿下已经到门外了。”
听到这话,楚希和近侍对望了一眼。楚希耸耸肩,“好吧,好吧。让他们一起进来,真是一群闲人啊。”
“王爷——!!”
楚希笑笑,迈开步子就走出了偏厅,近侍怕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连忙跟着上去。
大厅里,鸿缣和流漩已经到了。楚希先向鸿缣行了宫礼,才和流漩打招呼。
鸿缣随意坐下,姿态之优雅让人不敢直视。楚希的近侍一直在暗中细致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觉得他在气势、气质、容貌、风韵都深深透露着不凡。反观自己的主子,立刻就被比下去了。
人人都说,京城的太子殿下是人间龙凤,我还道不过是官腔奉承,原来世间果然有这样的人存在。近侍一番心理活动虽然藏得极好,但怎么瞒得过楚希。
楚希心里暗笑,偷偷走过去,不着痕迹地踢了他一脚,那近侍吃痛,又不好说出来,不由得暗怒。
真是个难以伺候的主子!
流漩眼尖,看到近侍的脸色不对,关心地问,“央华,你怎么了?”
近侍愤愤地压下不满,躬了躬身子回答,“太久没有见到殿下、王爷了,央华有些想念。”
楚希听他的这番言辞,差点当场大笑,只是憋得很难受,被鸿缣看到,也轻轻笑起来,“宁王最近忙着婚事,是不是很累?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派人过来东宫。”
楚希看了央华一眼,接收到一个提醒的眼神,玩笑之心却忽地大起,拱手道:“正是有事想起殿下帮忙。”
“哦?”鸿缣问道:“是什么?能帮忙,本宫一定会尽力。”
“是这样的,央华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的事情,他前些时候还和臣弟抱怨说他没有经验。本来嘛,成亲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央华年纪虽小但跟了臣弟5年,也算是家里的人,有些事情,交待他去总是放心些。”
鸿缣点点头,“你说得极是。”
央华早就知道自己主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虽然聪明无比,但面对的是名贯天下的太子,毕竟不敢有任何的差池,只能在原地干着着急,看到主子朝自己挤眼睛差点昏厥。
“所以要是殿下方便的话……”
鸿缣是一点就通的人,楚希打什么主意他早一清二楚,但笑道,“好,明早本宫就派人过来帮忙,央华,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来东宫找本宫,即使本宫不在,普柳总是在的。”
央华现在郁闷得想哭。只得回应道,“是,下臣遵命。”
那主子,什么无聊嘛,玩勾心斗角不是比谁都会吗?所谓找东宫帮忙,根本就是让他羊入虎口,去探探东宫动静。这要命的活,有了承玉还不够,还要搭上一个他——命苦啊!!
流漩算是里面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听他们说到这里,也道,“对了,宁王成亲,要是需要为兄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希看了他一眼,有一种想掉头就走的冲动,假笑道:“会的,会的。”
央华见他情形,立刻送了一口气,但又为自己日后的日子发起愁来,以至没有怎么听他们兄弟的闲聊,直到楚希开声提醒,“……央华!央华!!你在干什么呢?”
他一惊,忙跨出一步,“王爷?”
“殿下和抒王要走了,你发什么呆?”
他一怔,看到鸿缣和流漩隐忍的笑容,有些脸红,“是,对不起,发了一下呆。”
楚希大大地叹了口气,“殿下,你看到了,他就是这样的。”
鸿缣站起来,笑道:“这样才好啊,想东宫的那群侍从,一个个都像木头做出来的,无趣得很,本宫倒羡慕宁王有这样的人在身边。”
央华在楚希说出那样的话时,原本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又听了鸿缣的一番话,心头一动,立刻就听到流漩问:“对了,殿下,上回见到承玉,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
央华暗暗叹了口气,鸿缣听到这问,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起伏,含笑道,“他很好啊,只是东宫的事情比较忙,所以不经常出来。抒王要是想见他了,改天本宫要他登门拜访罢。”
流漩摆摆手笑道,“不不,回来了一段时间,倒没去东宫那里,改日臣弟去东宫吧。”
鸿缣点头。
他二人没有说多久,就都告辞了。央华跟着楚希一直送到门口,等二人的马车都看不见了,才抱怨道,“王爷也真是的,抒王这一来,岂不是得罪了太子?”
楚希揶揄地看着他,“你不是见太子风流倜傥,玉才飞扬,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吗?太子心胸广阔,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问候得罪?”
央华恨得牙痒,看着楚希大笑而去的背影,恨恨地低语,“什么叫被迷得神魂颠倒?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鸿缣到了东宫,径直走向承玉的房间。
普柳已经在门外候着。
“殿下。”
鸿缣问,“弄好了吗?”
蒲柳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点点头。
“好。”鸿缣挥手让他退下,才推开门进去。
房内,从悬梁上挂下两根铁链,分别锁住承玉的双手,让他立在正中。
“承玉?”鸿缣走上前问。
承玉被吊了一天,神志却还是清醒的。他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并不回答。
鸿缣轻柔地抚弄着他的头发,又问了一句,“承玉,你没听到我叫你吗?”
承玉看着他,依旧不说话。身边的火盆里的火烧得嗞嗞作响他叹了口气,松开承玉,走到火盆前,拿起已经烧得通红的烙铁,又走回来。
“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他有意将烙铁在承玉的脸颊边晃了晃,热度立刻传到敏感的皮肤上。没有回应是承玉的唯一回应。他也不气恼,把烙铁放到水里,轻柔地说“给你一个印记吧。”说完拿出变的黝黑还帽着烟的烙铁,他看向尚是光滑的背部,“就当是在我东宫呆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