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亏待你。'
如意闷不吭声,低著头不敢抬起,他的心还在乱跳,震得他耳膜都在发颤,根本没听清吴
赐人究竟说了些甚麽。吴赐人捏住他下巴逼近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好像有甚麽东西轰
然倒塌了似的,乱得一塌糊涂。
他自幼就和吉祥两个一处,从来没有亲近过别的人,刚才那一刹那,他却起了那种不该有
的念头。从前混混沌沌,蒙朦胧胧的东西,在他以为吴赐人要亲他的时候,在那种又惊慌
,又害怕,却又暗暗渴望的心情里,似乎一下就豁亮了起来。
原来他心里对吴赐人,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之前还在奇怪,为甚麽这个人这样待他,他居然都不生气,都不能一走了之,还总是牵
挂不已,担心这个人的伤,担心这个人高不高兴。
如意抬起眼看吴赐人,突然觉得自己又傻又可怜。
这个人心地再好,对人再温柔,可那些东西,都不是给他的,也不会给他的。
他不过是龙宫里最低等的妖精,若不是龙母的意思,只怕他连今日都活不到。这个人根本
看不起他,根本和他不是一等的人,只不过是落难了,又被他纠缠,才不得不的留下他。
为甚麽他会遇著这个人,会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他明明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得几日自在,过
几日快活的,为甚麽会遇上这个人?
如意想著眼眶不知觉的就湿了。
吴赐人见他突然流泪,心里也有些莫名的烦躁,呵斥道,‘你哭甚麽?'
如意看著吴赐人因他而烦恼,突然破涕为笑。
他也没有多久可以逍遥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多了,为甚麽还要和自己过不去?
他是在意这个人,那这个人看不看得起他,在不在意他,又和他有甚麽关系?
吴赐人见他明明满脸是泪,却又笑得灿烂,没好气的说,‘走开。'
说完就要站起来,却皱了一下眉。
如意知道自己刚才踢得极狠,咬了咬下唇,低声的问道,‘你的腿...疼不疼?'
他不说倒好,一说吴赐人就沉下了脸,说,‘既然都做了,就不要再装假好心。'
如意一声不吭,蹲下去勉吴赐人的裤脚,吴赐人愣了下,似乎想要推开他,可如意脸上的
神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心痛,吴赐人就皱了皱眉,没说话,由他去了。如意小心翼翼的卷
起吴赐人的裤腿,看著吴赐人的小腿青紫了好大一片,只觉得自己心疼得不得了,猛得站
了起来,抿了抿嘴唇,说,‘我去弄点药,你哪儿别去,等我回来。'
吴赐人拉住了他,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只是说,‘不用你多事。'
如意垂下头,轻声的说道,‘我不是故意要踢你的,只是刚才...'
只是刚才...他实在是太生气了。
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吴赐人看著他,有些不解,说,‘我觉得你很聪明,可怎麽尽做些蠢事。'
如意的心口抖了一下,这话是他说过吉祥的,如今从吴赐人的口中听到,竟然让他有种恍
惚的感觉。
如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才笑嘻嘻的说道,‘聪明事都让我做尽了,那就显不出老爷您
的精明了。'
吴赐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鼻涕也擦一擦。'
如意慌忙的去摸自己的鼻子,吴赐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才知道这人在捉弄他,心里不
知道是甚麽滋味,只是悻悻的说,‘老爷看够了麽,看够了,小人就去给老爷和老夫人烧
饭去了。'
《如意》 5(3)
吴赐人好笑的说道,‘瑶姬天女我都不放在眼里,你算甚麽?'
如意的心抖了一下,装作不在意,转身走出去了。可掩上门之後,心里却难免一阵儿黯然
。
中午烧了鱼汤,他又用了很多心思,鲜美不比寻常,老人家吃得高兴,连连的称赞他,只
是吴赐人也还和往常一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吃那些,让他心里有些堵。
他来这里就觉得吴赐人吃东西似乎没甚麽兴味,那时他只觉得是这人不会烧饭,白的糟蹋
了好东西,可他煮了饭,也不见这人多吃几口,他就有点赌气的意思了,变著花样烧菜,
可还是不见这人有甚麽喜欢吃的,也不见这人多吃些。
如意看著吴赐人皱著眉头喝汤,心里就是不痛快,可一直等到老人家离了座,他才问说,
‘你究竟喜欢吃甚麽?'
吴赐人慢慢的喝完了碗里的汤,才对他说,‘别问了,我甚麽都不喜欢。'
如意真想卡住这个人的嘴巴,把他的舌头拔出来仔细看看,怎麽会有这样的人?这世上有
这麽多的美味,这个人居然说自己甚麽都不喜欢。
如意不死心,说,‘哪怕是多麽珍奇的东西,你也可以说来听听。'
吴赐人认真的看了他半天,然後才说,‘你不用问了,我只吃一样东西,别的对我来说,
没有任何的用处,所以喜不喜欢,也没有甚麽意义。'
如意呆了一下,一辈子只能吃一样东西维生...麽?
‘那你吃甚麽?'如意突然觉得很难过。
吴赐人似乎觉得他很好笑,嘴角微微挑起,靠近了他的耳边,轻声的说道,‘龙肉。'
如意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听说过西海里有一种大鸟,生下来就只吃龙,那是龙族的克星,就连西天的佛祖都无法
降伏。
他的心口砰砰的直跳,怎麽会是这样。
吴赐人愉快的笑了起来,把筷子摆在一边,对他说,‘去洗碗罢。'
眼看著吴赐人就要走出去了,如意突然喊了他一声,‘喂!'
吴赐人眯著眼回望他,如意笑眯眯的问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明天我烧驴肉汤给你
吃好不好?'
吴赐人皱了皱眉,想要发作,却还是没有,只说,‘随便你。'
如意那天在河里捉的鱼也多,三个人哪里吃得掉那许多,他特意腌了些,然後装在磁土坛
子里。
第二天他比吴赐人起得来早,做了鱼,仔细的拿荷叶包了,又装在干凈的瓷坛里,压上盖
子,放在吴赐人的担子里。然後才对吴赐人说,‘你今天挑菜去卖,带著这些去分给那些
街坊邻里的。就说是他们照顾你的生意,一直以来也无以回报,家里人做些小菜,尝尝就
好。'
吴赐人疑惑的拿了过来,皱了皱眉毛,说,‘麻烦!'
如意气得懒得理睬他,说,‘你吃不出个好歹来,我才懒得给你做。你拿出去试试看,若
是以後他们不求著你送,我就不叫如意,改叫百万。'
吴赐人不以为然的看了看那瓷坛,挑起了担子,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说道,‘百万挺好的,
比如意好。'
如意的脸红了,明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在借机笑话他当初的傻样,却还是忍不住心动。
如意赶忙把吴赐人往门外推,一面骂道,‘还不快走,站在这里碍眼。'
吴赐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如意站在外面看了好一阵儿,才慢慢的走回来。
老人家说当初救过一只金光灿灿的鸟。
他没有见过,不知道传说中的金翅鸟是不是真是那样的金光灿灿,俗不可耐。
可是只吃龙的鸟,他就知道那一种,这世上,大约也只有那一种罢。
那是是桀骜不驯的神鸟,生来就只吃龙族的大鸟。听说金翅鸟会把龙活吞下去,等到真正
饥饿的时候才吐出来慢慢的食用,所以他很久才出去捕食一次,而当金翅鸟飞到海面上捕
食的时候,海面上会因为龙族的悲鸣而掀起怒涛,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希望吴赐人是金翅鸟所化。
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人,就真的离得太远了。
五十步或许还追得上,一百步远了些,却还是可以看得到,可是连佛祖都无可奈何的神鸟
,也只有落了难,他才会偶然的遇到罢...
如意慢慢的帮老人家捏著肩,终於忍不住把话又引到了吴赐人的身上,他跟老人央求道,
‘您能跟我说说你从前救过的那只鸟麽?'
老人家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眼底流露出敬畏来,慢慢的说道,‘我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鸟
。'
老人仰起了头,似乎是又陷入了当时的回忆,‘...那时我在路上瞧见它,它已经受了伤
,周身都是血水,好像就要死了。可它有著金色的羽毛,虽然伤成那个样子,却还发著光
,那种光芒让人想要跪下来拜它,我想它一定是天上的神鸟罢。'
《如意》 5(4)
‘於是我就把它抱了回去,可是阿衡...'老人家的头突然痛了起来,她想了又想,可过去
的那些事好像隐在云雾里一样,一点也看不清楚了。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说,‘後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的阿衡,好像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她不记得了,她也不想记得。
如意有些失望,却没有说甚麽。
老人家突然问他,‘百万,我问你句话。'
‘您问。'
老人家有些迟疑的问他,‘若是换做你,会不会趁机杀了那鸟,拿鸟羽去换钱?'
如意生起气来,‘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它都伤成那样了。'
老人家欣慰的点了点头。
不过如意想了想,又笑眯眯的说,‘等它伤养好了,再拔几根去卖也无妨罢。'
老人家又好笑又好气,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无奈的说道,‘你呀...'
如意吐了吐舌头,没有答话。
他也和吴赐人处了几日,也看出来了。若只是拿老人家当幌子躲藏在人间,根本没必要做
得这麽辛苦。吴赐人真的是把老人家当作亲娘来照看的,
这个人呀,老人家救了他一命,他别说拔几根羽毛了,只怕连命搭上去都没甚麽不肯的罢
。
如意深深的叹了口气,无限哀怨的想著,当初救他的人为甚麽不是自己呢?那样的话,嘿
嘿,吴赐人就是他手里的面团啦,他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想怎样就怎样...
如意沮丧了起来,他怎麽成了这麽没用的人,只会想些不可能的事。
吴赐人回来的时候,纍得满头大汗,刚把担子放下,如意就拿手巾去给他擦脸。吴赐人接
过手巾,自己擦著汗,如意心里不免失落,没话找话的问他道,‘那些鱼都送出去了罢?
'
吴赐人瞥他一眼,说,‘不送出去,难道等著发臭不成?'
如意磨磨牙,又问,‘那他们都说甚麽了?'
吴赐人一个字也没有,斯条慢理的擦完了脸,这才从怀里掏出钱袋来扔给他。如意不由自
主的接住,掂了掂,又惊又喜,说,‘这麽多?'
然後就抱著钱袋一文一文的排出来数著。
吴赐人一边解绑腿一边看他数钱,似乎有点惊讶,皱了皱眉,说,‘没想到你这麽爱钱。
'
如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这又不是在给自己数钱,都是在给吴赐人数钱好不好?怎麽
他倒成了贪财鬼了。
吴赐人解了绑腿,吐了口气,说,‘我去河里洗洗身。'
如意慌忙把钱收起,然後说,‘我也去。'
吴赐人狐疑的看著他,‘你去干吗?'
如意心想,你都纍成这样了,我去帮你擦身啊。却没说出来,只是跟去了。
吴赐人懒得理睬他,带了换洗的衣裳,这就去了。
如意跟在他身後,看他後背都被汗水塌湿了,忍不住问他,‘你去了哪里,怎麽纍成这样
?'
吴赐人瞥他一眼,反问他道,‘你今天怎麽话比往日还多?'
如意知道这个人是不愿意和自己说,鼓起勇气,‘我今天问你娘从前的事,她都记不清了
...可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吴赐人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了起来,发脾气道,‘我不是说了麽,叫你不要跟她乱说话!'
如意自知理亏,低声的嘟囔道,‘以後不会了。'
吴赐人沉著脸看著他,半天才说,‘你不知道,她亲生的儿子半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时娘
生了场大病,一双眼睛哭得几乎瞎掉。你不要再提起从前的事,她记不起来反而是件好事
。'
如意轻声的说道,‘你别生气,我再也不问了。'
吴赐人皱了皱眉,又说,‘你和她说说话,解解闷也没甚麽,就是不要问到她儿子的事,
也不要问我的事。'
如意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刺了一下,勉强的笑著说道,‘谁要打问你的事,好像多希罕你似
的。'
吴赐人似乎多看了他一眼,才又对他说道,‘不是最好。'
说完就脱了衣裳下河去。
如意站在河边,原本是想跟著一起下去的,可被那话一堵,又下不去了,在河边讪讪的问
道,‘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吴赐人正在撩水,听见他问,就停了下来,半天没说话,然後才似笑非笑的问他说,‘我
怎麽觉得你好像特别喜欢伺候我呢?'
如意满脸通红,大声的说,‘不要就算了,我还要回去烧饭!'
吴赐人一扬眉,笑著说,‘要,怎麽不要?你下来。'
如意脸红心跳的想著,这个人变成凡人的相貌明明普通,可笑起来就是那麽的神采飞扬,
夺人心神,真是可恨,自己大约就是被他的笑容所迷惑了罢。
明明没有几次是真心的,却还是笑得那麽让人心动。
《如意》 6(1)
如意脱了衣裳下去,仔细的帮吴赐人擦著背,然後抱怨说,‘这要是在家多好,热水泡著
多舒服,还解乏。'
吴赐人笑了起来,说,‘那你去提水,你去砍柴,去烧开了给我洗?'
如意的手停住了,问说,‘那你天冷了也在这河里洗麽?'
吴赐人不在意的说道,‘洗洗怕甚麽,哪有那麽些讲究。'
如意看著吴赐人满是水滴的脊背,突然说,‘我去提水,去砍柴,去烧开了给你洗,你以
後别在河里洗冷水澡了。'
吴赐人转过脸来,一声不响的看著他。
如意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了头,不自在的说,‘怎麽,你买我回来,不就是要我伺候你
的麽。'
吴赐人突然问他,‘你从前不在曾家的时候,都做些甚麽?'
如意想了想,说,‘...吃,然後睡...'
吴赐人挑了挑眉,如意赶忙又补了一句,‘呃,有时候也听人讲讲经甚麽的。'
说完又想起这人似乎讨厌和尚和佛法,慌忙的又解释了一句,‘道德经。'
吴赐人不耐烦了起来,说,‘难道你就没些正事可做麽?'
如意有些委屈,没在曾家之前,他和吉祥不过是两尾玉鲤鱼,能做些甚麽正事?除了吃和
睡,也不过是偷咬浮萍,追逐掠影罢了。
如意有些赌气的说,‘没有。这世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哪里有那麽多的正事
可做。'
如意突然反问道,‘喂,倒是你,平日里听你讲话,好像你是甚麽了不得的人物似的,你
到底是甚麽来头?'
吴赐人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不是都打听得差不多了麽?'
如意有些被气呛住,咳嗽了两声,才说,‘那你不担心?'
吴赐人不以为然,说,‘除非你活腻了。'
如意这才想起,这个人在他的身体里放了一片绒羽。他没再说话,小心的撩起吴赐人的头
发,帮他擦著後颈。
吴赐人的头发很硬,可握在手心里又很舒服,松开手时头发从指缝中滑过的感觉痒痒的,
让他心里有些酥麻。
如意真想帮他也洗洗头发,可吴赐人似乎已经不耐烦了,催促他道,‘快点儿,我饿了。
'
‘饭都闷好了,回去就可以吃!'如意说完,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真是天生的少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