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我僵愣在那里,看着那衣带渐宽的修长背影独自驾着车。突然觉得失去了逃
避的一切理由。
他分明已经给了我足以安心的许诺,他分明已经答应了我的一切要求。
就这样在一起吧,我不是一直最喜欢帅哥的么,他那么英俊;我不是一直最喜欢对我浓情
厚意百依百顺,心胸宽厚气度高雅的谦谦君子的么……难得有这样一个愿意和我在一起,
而他又不是我的血亲,那么……就是他了吧。
看着那自从我来到这个不熟悉的年代第一个认识的人,我在心里说:别想了,什么也不再
想了。
11
风,有点儿冷。我从车幔上翻下来落在车辕边儿坐着,拉了拉他的衣袖,又钻到他怀里,
握起他捏着八根缰绳的手,那里已被磨得有点儿红,这样的山路,我们坐在车里却一点儿
也不觉得颠簸。
低声叫了一句:“仙仙~”仙仙没说话,只把我揽着。
云述自己一个人坐在车顶一会儿,就回到车里去睡大觉了。
林间鸟雀在高处叽叽喳喳,唱着不知名的欢快的歌。逐渐的马车走上了乔夫砍柴的山道,
我这才知道原来仙仙是认识路的。
“仙仙,我想唱歌给你听。”看着那柔和的侧脸,我真的相信自己已经把言信忘了。
“I'mabigbiggirl
inabigbigworld
It'snotabigbigthing
ifyouleaveme
butIdodofeelthat
Itootoowillmissyoumuch
missyoumuch...
Icanseethefirstleaffalling
it'sallyellowandnice
It'ssoverycoldoutside
likethewayI'mfeelinginside
I'mabigbiggirl
inabigbigworld
It'snotabigbigthing
ifyouleaveme
butIdodofeelthat
Itootoowill
missyoumuch
missyoumuch...
Outsideit'snowraining
andtearsarefallingfrommyeyes
whydidithavetohappen
whydiditallhavetoend”
“这首歌很悲伤,讲的是什么?”
“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看着窗外深秋的落叶唱的歌。”
“那她一定有些冷。”逢仙伸手揽着我,让我靠进他怀里去,听他潜慢而悠长的呼吸。“
那儿下雨了吗?”
“嗯。”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人。”
我在他怀里摇头,我知道这个时刻我应该斩钉截铁的说“不”,但是却无法开口。
后面远远的传来细碎清脆的银铃声,和我们车上的轻缓舒扬的铜铃相互唱和着,越发接近
了。我和仙仙早就听到那铃是追着我们的马车来的,却谁都无意理他。
“请问贤夫妇,一路走来可有见过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来人抱拳问道。
“我们是‘贤’师徒,不是贤‘夫妇’。没有见到!”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那是个颇
为英朗的汉子,和仙仙差不多年纪,但是气度风貌都要差许多,被我随便奚落一句,脸就
红了起来。
不理他。人家正准备好好伤悲一番,祭奠我割舍下的感情,从此下定决心和仙仙去蒙古草
原玩儿呢。我扭回头继续在仙仙怀里培养感情,仙仙一直很明白我的意思,直接当他不存
在。
那个云述却已经从车窗钻出半个身子喊了一句:“杨大哥!”
好一场迢迢千里遇故人,红二军遇到了红四军。我打了十个哈欠,终于等到他们说再见。
那个杨昕一再说着感激的话,直到终于被我撵走。
出了山,我和仙仙终于开始往西走。我兴致盎然的学着骑马,可是一骑马我就容易累,一
累了我就只想睡觉,晚上就不愿让他再碰。仙仙虽然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但我猜他心里
一定被我郁闷坏了,不然他干嘛要趁我睡着了偷偷弄丢一匹马,只剩下一匹马来驾车,存
心让我骑不成,还非说是缰绳松了。
其实我是不清楚那匹马是给他放生了还是被他杀掉吃了,但我是总怀疑后者居多,侦查了
好久依然没有结果,所以就宁枉勿纵,干脆把他当成凶手。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总觉的
那两匹马真是夫妻情深,总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哪那么容易缰绳就松了,哪那么容易
缰绳松了就跑了。
除却每天晚上被我拒绝后的苦闷,仙仙一路依旧是那种无悲无喜安静恬然的表情。他果然
早就习惯了那种近乎旅游的漂流,日月如水,我这才感觉我们真的有几分像是在那个什么
里头,那个……所谓的江湖。
看着官道两旁一成不变的老树枯枝,我几乎是在上路的第三天就开始后悔了。去内蒙古看
星星这件事情想想或是说说,的确很浪漫,但要是真的做起来那就基本上很白痴。因为具
体过程根本不现实,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看古装片的时候,那从西域出发的快马从玉门
关一路进京城,总是只让马蹄得得十五秒钟了事,从而使故事显的很紧凑,好像真的才过
了一小会而已。想来如果真的得得得得个千儿八百小时,首先电视收视率就吃不消。
但第二个吃不消的就是我了。
因为在那半夜满天璀璨星光的浪漫之前,我得先忍耐十几日的郁闷旅程,独自闷在马车里
晃荡。
但我又总觉得自己霸占着这么好的武林资源,如果不去铲除沙漠七十二鹰,或者颁发个武
林赏善罚恶令什么的也不会太浪费了。可是第一个问题是沙漠里有没有所谓的七十二鹰,
沙漠那么大,我最终认识到了调查这件事情的难度系数,决定放弃。关于第二件事情,即
使我发出了令牌,有几个人愿意看一眼上面写的是什么都成问题。
虽然前途忙然,但我至少每夜都能安睡,常常是不知不觉闭上眼再次睁开就又过了一夜,
我果然是属猪的——不管哪天上屠宰场,先吃饱睡好再说。
夜里我梦到有人坐在我床前低声歌唱,睁开眼,坐在我身边的脸庞却薄雾朦胧,空气里盈
着八月的气息。我没问他是谁,却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睡觉?他仿佛和我很熟悉
,温柔的一笑,整齐的牙齿有如编贝,朱唇半起,他说:“你忘了?我说过要每晚看着你
睡着再离开的。”胡说?这种话我什么时候听过?!我坐起来,想要拆穿他的谎言,他却
突然哭了,他把我紧紧揽在怀里一遍一遍的说:“你说过下一辈子属于我的,你忘了?你
说长安不见使人愁的,你也忘了?”
他一哭我就满心泛苦,苦着苦着就醒了。睁开眼,客栈的棱窗透进来蓝色的天光,把墙上
的山水图的更加朦胧写意……让人昏昏欲眠。我连忙咬了一下舌尖,一股血腥气息冲上鼻
腔,让我顿时清醒不少。
熏笼里燃着世间罕见的睡仙,此药气味极淡,却是一种很厉害的麻醉剂,能让人在不知不
觉间睡着,催醒却只需闻到血腥气息。醒来后,中毒者仍会以为自己只是倦极而睡,不会
有中了一般迷香迷药后头晕体弱的感觉,即便是道行再高深、心思再细腻的老江湖也不会
发现任何不适。
怪不得这两天我一直……其实我刚才咬破舌头也只是在碰运气而已。
仙仙果然不在,我不紧不慢,穿好内外衣服,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我没有信心打开门出去随便挑一条路,就能在仙仙和一个陌生黑衣蒙面人见面的时候,恰
好听到他们讲话的中心内容,而且不被仙仙抓包,然后成功溜回来,在第二天早晨若无其
事的跟他演戏。
以前我每天都是天近正午才会醒来,希望今天他不会也让我等那么久。
仙仙果然直到天亮才回来。他把被子披在我身上,然后我就自然而然的醒了,我虽无心肝
,此时却真的无法睡熟。
他微凉的指尖顿了一下,继续为我掖紧下颌的被子。
“不用了。仙仙,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仙仙取出一支尺许长的短笛,那笛子通体晶莹仿如一管被施了魔法的绿水。不用对着天光
,就可以看到那透体流转的色泽。颜色纯正鲜艳,深重高雅,浑然无暇。我虽然不太懂什
么古玩,却也知道这是至少有三分水的极品祖母绿。
“这蝈蝈绿玉笛送给你。我这两天在一直在用它练习吹你那个曲子,想等练熟了,就吹给
你听,不想打扰你睡觉,就走的远了些。不过既然你发现了,那现在给你也一样。”说着
他把短笛递过来。我伸手欲接,却趁势切住了他的脉门,玉笛落在地上,跌成两段。仙仙
猛地抬头,眼里只剩震惊。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掀起了他上臂的衣衫,于是那双明眸里
最后的伪装也由震惊变成了了然。
左右两手前臂上,重叠着七八条血痕,旧的已经全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新的的刚
刚凝血。
“这里有十六条血痕,我为你唱那首‘大大世界’,好像是在十一天前。仙仙,我还记得
你的医书里录了一味奇草,叫做:睡仙。”
“雪儿,你果然是若素的好孩子,和她一样的聪明。”仙仙的眼里全是长辈的宠腻。
“是你自己现在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还是我现在把你打昏然后和你分道扬镳?”
我忍不住地愤怒,于是卡在他脉门上的手指越掐越深,仙仙额间已经微透薄汗,却依旧似
赞似叹的看着我。
“雪儿,我说了你就会信么?”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快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若不放心,可以先封了我的穴。”他话音未落就被我从气户一
直封到稗关,我犹豫了一下,又重新点了左右天府、孔最、委中、承山,他皱着眉,却没
吭声,直到我收了手,才缓缓深吸一口气,平定紊乱的内息。
“我认识你母亲。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了
你的身份。你跟她那么像,特别是你竟然还睁着和她一样的眼睛,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当时你说你叫安雪,我便知道你不是真的失忆,只是顺口随了她的姓。
“后来若素不爱你父亲了,或者说,是你父亲先抛弃了她,若素只是太坚强,自己看得开
而已。但是整个言家皇族谁都不放过她,他们说,即便死,安若素也要与太子合葬。于是
,我便把无声无息的她接回了家。她是死在言亦陵的东宫,葬在城北的襄山皇陵,但她又
随我一起回到一去六年的家乡,复活在自己曾无忧无虑居住了十四年的闺房。
“我出去,就是去见你的母亲。她在城北,她一直很想见见你。”
“那你带我看的那个坟墓是谁的?别告诉我那就是皇陵,小土堆下面有千顷地宫,我不是
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言信怀疑你母亲未死,带你出忠义王府那天,是我第二次使用红昙一线。所以后来,他
便派人一直跟着。我把你带到深山,也同时把他带到了那里。言信也曾和我一样,第一次
见到来京的蓝阗公主便为之倾倒。他日日变着花样请她处游玩,却最终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讲到这里,你该明白了吧?你想不想见一见你的母亲?”逢仙看着我,眼里一如那夜
抱着我时的怜悯慈然。
“原来我于你于言信,都只是那个女子的影子而已?我真是个傻瓜!”
他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的看着我。看得我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
“骗子,你们一个一个他妈的都是骗子!混蛋!混蛋!都是没心没肝没肠没肺的混蛋!
Youallgoto
hell!”我狠狠甩了逢仙一巴掌摔门跑了出去。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中午很快来临,肚子也十分准时的饿了。不过……我身上没
钱,忘带了。这种情况我从前不是没想过,只是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无法减轻饥饿的滋味。
路上卖包子面条豆腐烧饼的一个不少,我却像是一个人到了沙漠。
一丝苦笑爬上嘴角,不过我当然不会成为那被一文铜钱难倒的英雄汉,我是有手艺的。只
是不能迅速变成现金,肠胃一时有点难过而已。
下午很快到了,倒霉的是我在大街小间转悠了好几遍竟然一个医馆也没见到,好不容易问
了一个明白人,这才悲哀得发现,最近的一个大夫在十几里外的小镇上。
天空在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应景的再次阴沉了几分,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孩委
屈的脸。
那么远啊……我抱着膝靠坐在一株蜿蜒的刺槐根部,看着灰涩暗淡的天……想起了上次失
恋时,也有一株刺槐看见了我欲哭无泪强作无事的脸。
然后下雨了,雨水打在脸上和脖子间,有点儿冷,还有些咸。
只是被骗罢了,只是失恋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真是的,有什么了不起……又不会死掉!
又不会死掉,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给我好的结果?!我只想呆在原来
的学校里上大学,我只想和同学一起K歌,我只想每天欺负安逸竹的眼线,我不要在这连下
雨都叫不到出租的鬼地方,我想见言信,我想见言翊情,我想见师傅,我想一切都和当初
一样什么什么都没有变……
“你果然还是长不大的傻瓜,笨蛋!别白痴了你,你都二十几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怪不得
会被骗!”我冲着空气喊,惹得偶尔路过的人的侧目白眼,他们一定以为的疯了吧,哈哈
!
哈哈!怪不得会被骗……被骗了不说,还被淋的这么凄惨……连下雨了,都不知道找个地
方躲躲……果然是个笨蛋!我在雨里大声哭着,一道一道扫过的雨帘和我的哭声应和,此
起彼伏的唱着一首相互激励的歌。我委屈的希望自己能被亲人发现,但是却想不出来自己
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亲人。
原来我这么可怜。
12那些纠缠
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不像戏剧里专为主角调节气氛的悲情段落里出现的那样,手里拿
着一把刚好可以遮蔽两个人的大伞,不言不语轻轻为我遮挡悲伤的雨水撑开一角天,用举
动诉说着他默默的奉献。
我抬头,言信站在我面前,和我一样在淋着雨。身后的年轻仆从同时拿着三把伞,有些狼
狈的站着。
“跟我回去吧,四弟说你宁愿在荒山野岭间逃避一辈子也不愿每天见到我这样神色的眼。
但是,这里毕竟是你的家,我们毕竟还是亲人,跟我回家吧,我保证再不去见你。”
我站起来,无论多落魄、身上被雨水淋的多狼狈,只要脊梁挺直了,任何人都会有三分气
势:“我逃到荒山野岭都被你追到,你却说要把我守在家里却不见我。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
“我言信若有一日食言,让我顿时双目失明。我……只要知道你在那里就行了。”
“皇叔,你发了这样的誓,我就更不能随你去了。绿儿还是那句话,此生无缘,来世必然
再相见。”而且,你能爱上我,自然也能忘了我。
言信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给我留下一把绣着细碎花瓶和蝙蝠花边的布伞。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样说服他的,他追了那么久,怎么每次都在最有可能得到的时候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