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这么做,只能是让陆氏把价钱提起来,在人们最恐慌的时候,再由蒋冲天出面给降下来。就像乐明说的,不是威胁,是卖人情。让他们就算知道这一切是蒋冲天自己在背后搞鬼,也只能哑巴吃黄连,面子上还得谢谢他们。而且有此一次,也可以显示他们和国内那边的关系紧密,让这些准备投票的人心里有点底儿,知道投谁对以后的买卖好处更大。
当然这么做,陆氏那边的损失肯定不会小。而且还得冒着失去大批固定客户的危险。所以,真想走这步棋,就只能看他们跟陆氏的关系到底“好”到什么地步了。
果然乐明话一说完,何进就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看蒋冲天一眼,扬扬下巴,意思你看呢?
蒋冲天耸耸肩:“做生意你在行。你看着办。”
何进就转头看陆肇空,“陆中麒你还能联系上吗?”
“能是能。”陆肇空看了乐明一眼,撇撇嘴:“不过他未必听我的。你也知道,他连我爸都敢药,更何况我这个哥呢。”
“你先联系他。不行再说。”
“现在?”
“现在。”
“受不了你。”陆肇空抱怨一句,起身到办公室打电话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边往下坐边对何进道:“他说行。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一个叫常鸿斌的。他说是什么事你知道。”
何进皱了下眉,看问坐对面牵着嘴角低头的乐明,话音分外冰冷:“这才是你的本意?”
乐明抬头笑笑,耸肩,算是认了。他是有找过陆中麒。提醒他机会来了别不懂得用。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姓陆的,但鸿斌有个人关照总比没人管强。
“何总,做人得凭良心。两年前你不放人,因为你位置没坐稳。我理解。现在你已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要跟这么个为你命都肯搭进去的人过不去,是不是太小气了。”
“跟我没关系。”何进有点不耐烦,显然这事儿他不想提,至少不想这个时候提,“死的是蒋凌霄。放他出来别人难道不会说是我买通他干的?!我位置坐的再稳,也经不起下面人这么戳脊梁骨。”
“何总。”乐明把玩着桌面上的打火机,微牵着嘴角,抬起眼皮,“错了吗?”
何进皱眉看他,就看他笑得嘲讽:“错了吗?!若你没有让蒋凌霄死的念头,他会那么做?他为你杀的人,这时候别推的一干二净。”
何进眼神一凛,表情骤然阴冷:“我让他杀人了吗?”
看何进明显被刺到痛处的狰狞表情,乐明也微微皱起了眉。
他当然知道何进没让常鸿斌去杀人。就连他说的何进有想让蒋凌霄死的意思细究起来,也只是他小题大做。以何进记仇也记恩的性格,就算再厌倦蒋凌霄的掣肘,也不可能真买凶杀人。
所以常鸿斌自做主张所谓为了何进的牺牲,其实是陷何进于不义,让他不明不白成了蒋凌霄死亡的元凶,想开脱都找不到借口,只能把自责愧疚背一辈子。
而对常鸿斌,何进也算是仁至义尽。因为两个人比起来,他更对不起的是蒋凌霄,常鸿斌说白了只能算自作自受。但到最后,何进还是放他一条生路,那就说明,对这个人,何进虽然气愤虽然感觉不可理喻,但还是有一丝怜悯。不管是因为感动还是心肠太好,总之何进顶住上下的压力,留了常鸿斌一条命。
其实那时何进的这个举动,就引起了很多人不满。也就是亏得当时情势比较乱,乱七八糟的事一件接一件,何进又一直冷漠以对,人们才把渐渐监狱里常鸿斌这件事放过去了。但只是放过去,并不是忘。如今再要说放常鸿斌出来,那摆明就是授人把柄,给那些正等着兴风作浪的人一个可趁之机,给谁看都是何进太平日子过腻了,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到时候就算何进再拿得住,再不在乎闲言闲语,他花费了大把心力坐稳的那个位置也得晃几晃。
这一切,乐明当然知道。他知道他这个要求提出来就是等于弄条绳子在何进头上,还要他自己把头往里套。到时候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借着何进上了蒋冲天这条船,想下去也已经晚了的这个机会,用陆氏当饵,陆中麒帮忙,逼得何进自掘坟墓。
他承认他这么做是逼人太甚,但这件事要办成了,何进最多只是脱层皮,鸿斌则是捡条命。
看出来事态的严重性,屋子里的四个人都保持沉默。何进把新点的烟掐得不成形状,看着乐明脸色铁青,终于说话:“你是不是非要让他出来?”
“是。”乐明一直抱着胳膊,微低着头,这时候抬起头来,干脆利索的点头。
“我要不答应呢?!”何进声音又低了八度,脸色阴沉有如黑云压顶。
“那这事儿我退出。”乐明笑笑,“陆中麒跟中国城那儿,我一样让他们退出。何总你有本事在一个月内搞定这条街,你就去。但这大哥有多少底儿——”乐明一指蒋冲天,“我会全卖给辛龙。我说到做到。”
“你有种。”何进拍桌子,突然转头冲蒋冲天吼:“你他妈哑巴了?死的是你姓蒋的!”
蒋冲天一直抱着胳膊坐一边,带着事不关己的笑,就算乐明指着他说要把他的底细卖给辛龙的时候,蒋冲天也只是把那个笑容加深了一分,多了点嘲讽。整体上还是无动于衷。这时候看何进把火气迁到自己身上,也只是耸眉笑笑,偏头看乐明,装不知道什么事。
乐明掸着烟灰,斜瞟几乎是躺在椅子里的蒋冲天,脸上一点笑意没有,就一副有事你说话没事你闭嘴的样子问他:“蒋凌霄是你表弟,你要给他报仇吗?”
蒋冲天看他,半晌懒笑:“我跟他有亲没情,他死不死,与我无干。”
何进瞪他一眼,火气本来因为转移注意力到蒋冲天那儿而稍稍压下去一点,却因为紧跟着乐明一句“听到了,何总。这事蒋家的人不管。还希望你高抬贵手”,瞬间飙回狂怒边缘,扳着桌沿压着嗓子还是那一句:“让他出来就是让我死。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次,你是不是非要我放他出来?!”
“是!”还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回答。何进下一秒就掀了桌子。
记忆中,能让他如此暴躁,怒火中烧到想要杀人的,也只有那次在蒋凌霄废宅陆行川找死爬上快塌的楼梯那一回了。但那次也只是感觉气愤。这次,却真让他有血冲上脑顶,好像要爆炸的感觉。
那混蛋凭什么一副无所谓豁出去表情坐这儿跟他谈条件!就他妈的为了一个常鸿斌?!就为了姓常的,他竟然连他何进都往泥水里陷。那他何进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操!
被何进眼发红脸发青的模样给吓到了,怕他掀了桌子跟着就要杀人,陆肇空赶紧过去把人拖住,皱着眉埋怨:“何进你他妈怎么了。”
认识何进这么多年,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而且摆明不是为了那个叫常鸿斌的。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一定要让常鸿斌出来?”被陆肇空推着,何进只能站远了,困兽一样挣扎,胳膊直接从陆肇空肩膀上伸出去,指着乐明吼。
“是。”与何进的狂躁成对比的,是乐明的过分冷静。甚至桌子就从他眼前翻过去,菜汤汁水溅了他一身,他还是动都没动,就那么坐着,直视何进的眼睛,习惯性地牵着嘴角,回答他,是。
还是那句话。这事儿要是成了,何进最多脱层皮,鸿斌则是捡条命。
“好。”死瞪了乐明半天,何进终于点头,“我成全你。”好像嫌拦在前面的陆肇空碍事一般,狠狠把他推到一边,看也不看的吼了句:“滚开。”又去看乐明,指着他阴森恐怖的就说了一句话:“这笔账,你给我记着。”
然后再不看众人,转身摔门走了。剩下三个人里面最气愤的是陆肇空,好心拉架却被人骂“滚”,还是从小到大连架都没跟他吵过的何进说的,心情有多不好可想而知。站屋子当间儿看何进摔回来的门半天都没消下去火,等转过头看到桌倒椅翻满地狼藉的现场另两人还原封不动地坐着,一个比一个无动于衷,表情正常,陆肇空更是气上加气。
“真厉害哪。”蒋冲天抱着胳膊,仰靠在椅子上,看对面垂头点烟的人,笑:“能把何进气成那样。”
“过奖。”乐明把打火机揣回口袋,面无表情抬头,“大哥你是要坐会儿还是回?”
蒋冲天看看绝对是忍无可忍就要无须再忍的陆肇空,伸个懒腰起身:“没得吃,当然回家了。”
乐明点点头,跟着站起身。谁也没看陆肇空一眼,自顾自穿门走了。剩下屋里陆肇空简直就是怒发冲冠,一脚把已经翻了的桌子又踹得翻了个个儿。
他妈的何进,认识的都是一帮什么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