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chansaowan

这是一个带有咸味的吻。是一个离别的吻。
再见。
　※　※　※
在渡假村里用过早餐後，小明便提出要回去。
「那麽快？」南敦眨著精神奕奕的大眼讶然反问。
「是呀，我只是来看星星而已，谁知你昨天却睡得像死猪一样，踢都踢不醒！」小
明免不了抱怨一大堆之後，便不容反抗地下结论：「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
回家吧。」
「你真是！?，本大爷才不是你的司机咧，正想出去泡妞……」南敦还沉醉在自己
所编织的美梦里，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明气定神?地抛出王牌。「可是我跟我姐说好今天机车要还她耶，要是－－」
「走吧！」没等小明的话说完，南敦便拿起安全帽抛给他，急著离开的样子。
呵！老姐，想不到你的魅力这麽大！
然而，没多久小明的笑就立刻僵住了，看著南敦扶著机车的背影，他紧紧地咬住双
唇。
坚强点吧！你这样的依依不舍又有什麽意义？他不是你所能奢望的人，他永远都不
可能属於你的！小明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
像个友人般潇洒地别离吧。
　※　※　※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的破洞透了进来，刚好照射在南敦紧闭的眼皮上，他不爽地翻身
，却扑了个空而滚下床。
「妈的！」咒骂著站起来，南敦抚著撞疼了的肩。一大早就触这种霉头！今天准没
什麽好事！
瞄了瞄书桌上的手表，唉！又迟到了。
咦，小明今天怎麽没有找我一起上学？他八成也睡晚了吧……
当南敦正在厕所上大号时，电话响了。
又是那个该死的副班长！才迟到那麽一下下就大惊小怪！就当作是我已经出门了吧
！不接－－老子才没空理你咧！
『我是李南敦，现在老子没空，有屁就快放吧！哔－－』电话答录机的功能自动开
启。
『南敦，我是小明。』坐在马桶上的南敦一愣，为什麽会是小明？他应该在上课呀
！难道他也跷课了吗？
『我现在人在桃园机场，等一下就要飞到美国了。』南敦一震，他说什麽？
『抱歉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会舍不得我难开而阻止我－－当然是开玩笑
的！哈哈！』小明那不自然的乾笑声在南敦听来特别刺耳，南敦没穿好裤子就冲了出去
，想拿起电话问个清楚。
『保重。』
还是赶不上的南敦拿著已挂断的话筒呆站著。
然後，在南敦意识到时，他人已在高速公路上了。
硬借走房东的５０机车，像疯了般把油门加到最快，他的心也彷佛快脱离他的胸腔
般狂跳著……
你这样是什麽意思！一声不响地离开，算什麽啊！我一定要把你追回来，再好好地
教训你一顿！
该死！这是什麽破机车！操！
南敦忽略机车因过热而冒起的白烟，依然以最快速度飞驰著。
车身突然一阵颠簸，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南敦握著把手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直到他撞上了护栏，被救护人员抬走的时候，他还是紧紧地握著……
小明……不要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还有话……我一直没说出口的……
话。
　※　※　※
「南敦！」李父惊喜地叫著，连忙凑到床边察看他的情况。他可终於醒了！昏迷了
两天，可真让他担心死了。
「这里是？」才稍微一动，南敦立刻觉得浑身刺痛不已，他这才发现自己那打著石
膏的双腿。
「医院。」李父憔悴不已的脸映入南敦的眼帘。「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你怎麽会发
生车祸？」
「……」南敦突然沉默不语。是啊，我为什麽会发生车祸？我为什麽会在高速公路
上？
然後，他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让他心痛得发狂的原因。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
好累。没有小明的世界让我觉得好累。

 

2人 .17

 

 

 

伤势痊愈後首次上学，南敦又迟到了。
以後大概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吧，因为那个叫他起床的人已经不在了。
拉开教室的门，所有同学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在他身上，南敦视而不见地走到自己的
座位－－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台上老师的滔滔雄辩他充耳不闻，也看不见同学们关心的眼神，更没有留意到今天
他是值日生，要负责擦黑板这种无聊的工作。
他此刻什麽感觉也没有，像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只呆滞地睁著无神的眼。
像要刻意忽略身旁空著的座位，将脸别向另外一边。
这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好蓝好蓝，但映在他瞳孔里的依然只有一片漆黑。
没有你我也一样活得下去。我从以前就是孤单一人的，不是吗？这点小小的寂寞是
打不倒我的。
我不会想你。
我也不会哭。
……
「南敦！吃饭时间到罗！今天我带了两个便当，一起吃吧！」
「你不用怕，你的便当是我弄的啦，没有毒的……」
「什麽？我做的更危险？你欠揍吗！」
「你干嘛一脸怀疑的样子！好、好，我先帮你吃一口，可以了吧！」
睁开涩痛的眼，南敦猛地转头，等待他的还是空荡荡的座位。他随即又颓然趴在桌
上。见鬼，连幻听都出现了。
整个世界像是静止了。
极力压下胸中的郁闷，他抬起坚决的双眸。
　※　※　※
南敦那天就向导师申请跳级考。一年之後，他上了台大医学系。
然後花了三年的时间，他正式从大学毕业了。
他的生命好像一下子往前跳了几大步，这也是他为了让他父亲放心。　
关於父亲的事，在他的劝说下，他父亲终於与文君结婚，但南敦的名字还是清楚地
写在户口名簿上。李父说，这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南敦这才发现，他一直渴望的幸福竟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坚持住在那间小房子的南敦拒绝了父亲的好意，并不是他不想回『家』，只是，那
间属於自己的房子留有太多的回忆。
自从那间房子的另一位主人消失後，南敦变得圆滑了，懂得了社会处世之道，懂得
了大人们的游戏，懂得了虚情假意。
感觉到自己往日的单纯逐渐被冷漠染上一层迷蒙的灰，他并不会觉得惋惜，因为他
已不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再是那个想念小明想到失眠的毛头小子，他学会了掩
饰寂寞，学会了隐藏伤痛，为了忘记，他不得不学会。
有时候，在特别多愁善感的夜晚他还是会想，如果小明还在他身边的话，自己应该
不会变得这样的放荡颓废吧？
又或者，如果哪天再次遇上小明，自己还能自然的笑著打招呼吗？
在无数个想著小明的脸自慰的夜晚之後，他还能谈笑自若地说声嗨吗？
他就像个罪孽深重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污蔑了自己的好友，他不懂自己的心，更不
想懂。
没有只字片语，小明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般，只在南敦的心上留下了一滩乾不了的
水渍。
　※　※　※
『李医生，我是陈小姐，今天请你务必到医院来一趟，你已经超过请假的期限了！
』电话答录机的声音让趴在床上的南敦无奈地翻了个身。
该死的陈小姐！想偷懒一下都不行啊？想不到房东那只老公鸡翘掉之後又来了个陈
小姐！妈的！
骂归骂，南敦还是乖乖地起床了，不然他这个月得喝西北风了。
换上了一贯的黑，南敦眯起眼踏出了房间。
满脸的不爽被墨镜遮去了几分，反而更添一份成熟。
医生应当穿白色的，但私底下他却偏爱黑色，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份纯白。他
觉得自己这份拯救人命的工作并不圣洁，倒像在赎罪……为他的母亲，也为他自
己。
骑著红色的ＹＡＭＡＨＡ４００，南敦直直地朝著医院的方向驶去。每次只要跨上
这台机车便会想起小明－－以及那趟象徵分离的台中之行。
於是，他买了一辆一模一样的机车，想著那天紧紧抱著他的腰的小明，以及他的体
温……
转了个弯，南敦因一个擦身而过的熟悉身影而倏地一窒！
顾不得在马路上，南敦毫不犹豫地刹车。
拿下安全帽心急地张望，寻找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却只是徒然。
又是幻觉？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克服那种该死的幻觉了，没想到竟然越来越严重了。

 

叹了一口气，南敦重新催了催油门，将虚幻的海市蜃楼抛在身後。
　※　※　※
「怎麽了？小明？」洛克斯对於小明突来的举动感到疑惑，为什麽要躲起来？
「没什麽，只是突然晕了一下。」小明的确是一阵目眩！只是那麽一眼，他就知道
那是他！
他还是忘不了！尽管他多麽地努力，在看到他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已然失败……
输得无怨无悔。
他不後悔爱上南敦，真的不後悔－－即使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即使这份无缘的爱会
将他烧得体无完肤……
「是时差调不过来吗？」洛克斯关心地询问著。面对这个曾坚决拒绝他的男子，他
还是想陪在他身边，因为他知道小明还在为那个人心痛。
至少让他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多一秒也好。
「可能吧。」小明不想再让洛克斯为他担心，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思潮起伏
，这样的软弱并不适合他。
「那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吧，刚下飞机一定累坏了。」洛克斯体贴地为他拿过行李
箱，笑著提议。
「先找个饭店安顿好吧，拿著行李去哪里都不方便。」
「好，走吧。」
　※　※　※
「唷，李医生，你迟到了４３分又２４秒。」迎接李南敦的是陈小姐不徐不疾的声
音，其中当然充满了挖苦的意味。
「拜托！」李南敦顺了顺头发，在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变回那个好色的李南敦
了。「你今天特别动人呢，陈小姐。」
「谢谢你的恭维。」陈小姐无动於衷地应著，她可不像是那些被他的勾魂眼瞧上一
眼就脸红心跳的小女孩，她可不吃这套！
「好无情哦！」南敦皱著眉，一副哀怨的样子。
「李医生，别闹了！请快点开始工作吧！」陈小姐铁面无私地最後通谍，她哪会不
知道南敦混水摸鱼的手法？
「是－－」南敦认命地去换上白袍，开始了一天的看诊工作。
　※　※　※
坐在颇有情调的餐厅里，安顿好行李的小明和洛克斯轻松地聊著天。
一名服务生端著菜单过来，然後响起了一声惊呼。
「小明？」多年仍没有改变的清脆嗓音。
小明抬起头，看到的竟是－－
施怡珊！
「你－－在这里打工？」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的小明呆呆地问著。
「是啊。为了付学费。」施怡珊倒很大方，这些年来，她变得更成熟懂事了，除了
社会的磨练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能与她互相扶持的另一半。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洛克斯。」
「幸会。」施怡珊向这个金发帅哥伸出了手，立刻又像想到什麽似的改口：「
ＮＩＣＥ　ＴＯ　ＭＥＥＴ　ＹＯＵ！」
「哪里。」洛克斯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国语，施怡珊闪过一抹惊讶。
「什麽时候回来的？」她转向小明，这个在高一时突然休学的人实在令人好奇。她
还记得在小明离开後，南敦整个人变成了行尸走肉的落魄模样，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刚刚。」
「有找南敦吗？」施怡珊旁观者清，特别是她进入这个圈子後，更不难发现小明以
前对南敦那份不敢开口的感情，也明白当时小明要跟她分手的原因。所以她并不恨他，
爱情本来就没有对错。
「不，还没。」小明的眼闪过一丝的痛。洛克斯也察觉到了，但他只能保持沉默，
只能给予属於朋友范畴之内的支持。
「听说他现在是个医生。」施怡珊好心地告诉他南敦的近况，因为她知道他想知
道。她感觉得到，小明还是小明－－爱著南敦的小明。
「哦。」小明不敢显露太多的激动，他害怕被人看穿，更怕被南敦瞧不起。
「好了，决定要点些什麽了吗？」施怡珊对於小明的反应有点失望，她以为他还是
很在乎南敦的，难道她猜错了？这位洛克斯是他的新情人吗？
「我要啤酒。」小明一开口便换来洛克斯的抗议。
「你不舒服还喝酒？」洛克斯忍不住轻责道。
「我就是要喝，怎麽样？」一提起南敦，小明便满脑子的骚动，他得设法冷静下来
啊。
「好了，我拿瓶葡萄淡酒来好了，再拿些小菜给你们垫垫肚子吧。」施怡珊体贴地
为两人解围，洛克斯感激地向她点点头。
施怡珊转身离开，她没有告诉小明，南敦工作的医院就在这附近，而南敦有时也会
来这里吃午餐。
不过，不告诉他真的好吗？

 

2人 .18
 

 

「吃饭了！」南敦高声嚷著，一副怕别人不晓得的样子。一天中最能让他振奋的时
刻就是现在了！吃饭皇帝大！
「李医生，上次你说过请我吃饭的，你可别说你忘记了哦！」伊莉不客气地『讨债
』。她是一位豪爽的女护士，也是少数没被南『煞到』的人之一。
「可恶！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南敦懊恼地抓抓头。
「呵，讲到吃的话我可不会忘！」伊莉得意地昂著头。
「好吧，就去我朋友打工的那家餐厅吧！」南敦狡猾地笑了笑。「她一定很不
喜欢看到我，因为我每次都要她特别拿『大碗』兼便宜的给我。」
「哈，想不到你也喜欢贪这种小便宜啊！」堂堂的红牌医生耶！怎麽说都不会那麽
穷酸吧！他真让她跌破眼镜了。
「朋友的用处就是在这里啊！」南敦丝毫不以为羞耻地说著。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和施怡珊成为朋友，可能是因为同样被小明抛弃而『陪感
亲切』吧！说起来还真有点悲哀，施怡珊跟他不一样，她已找到了属於她的另一半了，
而他，却依然继续著这场漫长又没有结果的等待。
可是，他还是会等下去的。
直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天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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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亲热地挽著南敦的手踏进餐厅，虽然她跟他只是谈得来的朋友，但难得有幸跟
这个备受女护士青睐的单身汉出来吃饭，不好好炫耀一下怎麽对得起自己呢？
「怡珊！我来罗。」南敦熟络地大声打著招呼，然而这一声却让餐厅里某一个人浑
身一僵。
小明无法自已地抖著一双手，视线始终不敢往上抬。
刚刚下肚的葡萄酒正疯狂地在他的血管里窜动，平常酒量不错的他竟开始觉得天旋
地转了起来。
喀喀的脚步声渐渐向他靠近，其中还陪有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
他有女伴了？小明的心蓦然不争气地抽痛起来。
脚步声兀地停止！
小明知道他发现他了，因为他感觉到瞬间?结的空气，让他窒息的紧张气氛。
「是－－小明吗？」惨不忍『闻』的乾哑声音掺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　※　※
幻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可能情境、对话，但此刻却发现那些全都只是白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