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闹够了没有!太不可理喻了——」气氛在他的话音刚落之时陷入了一阵窒息,许久
,才有一声迟来的怒吼划破了会场的死寂!不愿伙伴的拉扯冲上台来,一个虎头虎脑,目光
闪烁着赤诚的帅气青年跃到蔺怡风面前,满头青筋地攥紧气到颤抖的拳头:「你算是什么武
林盟主!居然利用权力,乱谋私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满意地打量着青年,欣赏的目光罩上卑鄙的面具,蔺怡风
笑地很开怀,也笑得足够卑鄙。对于青年的指责,他照单全收,并且变本加厉:「我还在考
虑,干脆废掉所有的帮派,江湖上只要有我们天下第一庄就足够了!」
「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武林盟主的!?」义愤填膺的叱责道,青年两眼冒火的瞪过
来,而蔺怡风却朝没连脸见人的师弟们翻了个白眼,淡淡地反问:「不是有人告诉我,只要
号令天下群雄,抱得美人归就行了吗?」
「简直是——人神共愤!你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哈哈哈哈~如果老天爷有眼,就不会留我到今天了!」
「难道你就不怕夜半走路撞到鬼吗——」
「放心吧,阎王不敢收我,神仙见我也绕路而行~」
「啊啊啊啊啊啊—早晚会有人在你背后捅刀子的!」
「这么干的人每天早、中、晚都有,而我呢?依然毫发无伤的站在你面前~」
「……」理智被正义感冲垮了,青年在蔺怡风的刻意挑拨下,彻底忘记了两人武功相差悬殊
,想也不想的抡圆拳头,直直地朝后者奸笑的俊颜上砸过来!
「……」无声一笑,蔺怡风微微侧头,险险地躲过青年的攻击,秀发伴随着身体移动飘舞在
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脚下轻挫,在避开对方接踵而来的攻击时,蔺怡风抬手,婉转地仿
佛只借用了摘花的力道便轻松的将青年撂倒在地上!俯身傲慢地凝视着齿间挂血的对手,蔺
怡风的刀始终没有出鞘,只不过在没人注意到的光鲜外表的背面,一抹诡计得逞的快意笑容
正在逐步成型。
「哼!不自量力的蝼蚁,还想和本盟主做对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生怕对方临阵脱逃,
蔺怡风准备在打击的过程中适度鼓励一下,却被青年正义凛然地截口打断了!豪爽地抹了一
把唇边的血渍,青年越挫越勇地翻身而起,不在乎亲朋好友的劝阻和陌生人的嘲讽,宛如全
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邪魔和自己的拳头,既然他已经豁出去了,索性就贯彻到底把英雄做完,
即便明知英雄的下场,往往是惨烈的!他不能萎缩!就因为已经有太多人萎缩了……
「唉……真是笨呐,少林寺的方丈在大师兄手下只顶了四十一招而已,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
的小人物,居然妄想打败大师兄,简直是痴人说——」撩了撩头发,心虚地闭上眼睛。不忍
目睹怎么看都是好人的对手被怎么看都该天打雷劈的大师兄虐杀,天下第一庄的众人莫名感
伤的别开头去。然而,就在他们的讽刺接近尾声的时候,擂台上的战局也宣告结束了!茫然
地在暴风雨前的静寂里回过头,还没有看清战况,胸有成竹的天下第一庄众人就被突然炸开
在周围的欢呼声吼得耳膜与大脑同时罢工了——
「万、万岁——新盟主万岁——武林有救了!老天开眼了——蔺怡风终于也有今天了——万
岁——」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客气啊……」捂着故意送上门去挨打的右颊,蔺怡风哭笑不得
地站稳脚跟,似笑似嗔的白了一眼僵硬在原地,作梦都不相信自己一拳句撩倒了号称天下无
敌的天下第一庄的大当家的青年。见对方震惊之余,有再打几拳确认真假的嫌疑,基于戏要
做到位,面子也得顾全的原则,蔺怡风急忙腾身飘出擂台,云淡风轻的浅笑片刻,吐字清晰
的向全武林郑重宣布:「我、输、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不敢置信的呆呆望着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双手,青年喃喃地自
问着,眼神有了些微的狂乱。而潇洒的摆出比胜利者还欢欣的姿态由他身边退场的蔺怡风,
在扔下武林盟主的令牌的同时,留给他一句仿若来自云端之外的飘渺嘱讬……
「如果是做梦的话……你又何妨把梦做得伟大些呢……」
「大师兄!」蔺怡风的前脚刚迈出会场,后面醒悟过来的天下第一庄众人便气急败坏的追了
出来!仗着人多把他围在其中,几个师弟一阵推托后,索性你一言我一语的抗议起来!开什
么玩笑,用脚趾都猜得出是他故意放水的!蔺怡风不做武林盟主的话,他们将近一年的含辛
茹苦又是为了哪遭啊!越想越难以甘心,几个师弟抹起眼泪,声嘶力竭的控诉道:「大师兄
——不怎么可以将武林盟主之位儿戏的让出呢!」
「是啊……你怎么对得起师傅和大伙的期待啊——」
「大师兄!江湖需要你啊!」
「大师兄……今后我们可怎么办啊……」
「大——」
「停!我只是让出盟主之位,你们不要说得像奔丧一样好不好!」夸张地叹了口气,蔺怡风
捡了块青石坐下,懊恼地托着腮,嬉笑之后,意味深长的望向悲痛欲绝的师弟们。
「可是……」还想抽抽咽咽的抱怨几句,众师弟们却被前者出奇的沉稳态度征服了!抬起头
,扫视着华山千古刀削斧劈而成般的峻峭,鬼斧神工的青山入眼,人的心也宛如被绿水流经
似的,说不出的清凉。蔺怡风垂下眼帘,在天高云淡的环绕下,接过随风飘至的落花,抿唇
一笑:「你们真的认为我适合作武林盟主吗?」
「大师兄……」
「你们只是希望天下第一庄成为武林至尊吧?」
「我们不是——」
「或者说,你们希望把我和那死老头一手创立的庄子推向颠峰。」
「……」
「你们啊……说你们是小傻瓜,自始至终还真没冤枉了你们!」转动着花萼,芬芳落尽,唯
有暗香盈袖,久不散去:「天下第一庄已经是至尊了,我也是天下无敌了,这是事实,不需
要证明。武林盟主可以拿武力弄到手,但人心所向呢?现在你们纵然可以强迫大家额手称庆
,但人间的孰是孰非,要留待后人去评论。」极目远眺,蔺怡风缓缓插嘴,笑容始终没有从
唇边褪去:「绿水无忧,因风着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古人说得确实好,这世上,也只
有人最会自寻烦恼啦!武林盟主是吗?让合适的人当,不是正好?江湖上人人高兴,既然人
人都高兴,你们又何必不开心?」
「但是……我们希望……可以为大师兄做点什么啊!可以把师傅的天下第一庄发扬光大啊!
」
「既然你们热血沸腾,就用在有用的地方吧!去帮那位新任盟主不就好了?」
「可是!他又不是我们的大师兄!」
「是啊……他是武林盟主却不是你们的大师兄,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却不是武林盟主。可他不
是你们的大师兄却依然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武林盟主,我不是武林盟主也依旧可以好好做你们
的大师兄。人生百相,各不相同。既然如此,做好最适合自己的角色便好。」
「太不负责任了啊……大师兄……太狡猾了啊……」
「呵呵~你们花了那么多年才看透我的本质吗?你们啊,心里早就明白我不适合了,强扭的
瓜不甜,强求的事情难圆。懂得放弃才是真聪明哦!」
「说来说去,大师兄,你根本就是不准备回心转意了嘛……」
「……那我将功折罪,给你们个建议如何?」受不了师弟们哭丧的脸,蔺怡风苦笑着挑眉,
轻描淡写的把灾难转嫁他人:「你们去劝说那个青年加入天下第一庄,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
「……」刹那见茅塞顿开,几个师弟的眼前渐渐亮起来,仿佛在绝望的路上又看到峰回路转
的希望。甩下手还举在半空中的蔺怡风,坚忍不拔的精神重新在他们体内燃烧,几个人回身
,头也不回的向原路奔去!正当蔺怡风想要埋怨他们太过现实,不讲情谊的时候,其中一人
撇头,狡猾地笑了笑,丢下一句让前任武林盟主忘了呼吸的回答……
「大师兄,你确实不适合做武林盟主,也不适合做别人的师兄!」报复地打击完,师弟的补
充不知是故意还是羞赧,声音变得很淡,淡地像要掩饰浓地化不开的真诚:「但是……你却
很适合做蔺怡风这个人,你却很适合……做你自己……真的令人嫉妒啊……适合做武林盟主
的人好找,可以堂堂正正做自己的人,却难寻呐……所以,请你继续做你自己吧,任性点也
无所谓,懒惰点也无所谓,就算有点小狡猾也不会真的招人讨厌。因为对于戴着设计好的面
具舞在限定了的舞台中的我们来说,你的与众不同,原来是那么的精彩……」
「难寻吗……」默默地咀嚼着师弟们的话,不知不觉间,笑容爬上了眉梢。把玩着手里的刀
和鞘,蔺怡风不期然的想起来一个赌约,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与自己打赌的一个人。谁说知
己难找,明明……债单上还有一个没有和自己清帐的家伙嘛……
「皇弟啊~上次你说好象湖南的灾情揭子呈了上来的……」机器地回忆着不知道多久前听到
的消息,贺斋月软趴趴的瘫在御花园的石桌上,手无意识的摆弄着凤刀和龙鞘,时而偷笑,
时而思绪飘到了晴朗的天空之上。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却没有他这样享福的命,冷冷的皱起眉
头,小了贺斋月足足四岁还有余的少年眯起眸子,责难的白了朝廷的「蝗」虫一眼,淡漠的
回答:「臣弟已于七日前替皇兄处理完了,着令附近三省开仓济民,波五十万石粮食日夜加
急运往赈灾。」
「哦……」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抬头望瞭望自由自在的白云,贺斋月迟钝的沉默了一会儿
,懒洋洋的换了个话题:「那边疆告急的事情……」
「臣弟已于五日前派兵镇压了。」
「好象土蕃的头头儿说过要来的……」
「臣弟代皇兄招待过了,他们前天就满意的出发回程了。」
「北三省的暴乱……」
「原因已查明,臣弟派人先游说了。」
「江南的微服私访……」
「不切实际,臣弟替皇兄取消了。」
「薛将军告的御状……」
「臣弟审完了。」
「……关于朕不甚遗失的御玺……」
「……昨天晚上我在你的床下面找回来了!」
「唉唉~皇弟~啊」歪歪头,贺斋月无辜地睁大桃花眼,笑在唇边蔓延开了,但眸子深处却是
深思熟虑后的慎重:「朕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只要能做到,万死不辞!」正经八百的拱手为礼,少年轻蔑又不失礼数的沉声道。
「不用死一万次啦~你只要替朕死一次就好了……」摇了摇头,贺斋月笑得越来越奸诈了,
只可惜一本正经的少年体会不到危险的讯号。沉吟了片刻,将怀里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交给弟
弟,贺斋月仿佛是在对方接过轻薄的黄绢时卸下了千金的重量,立刻恢复了活力,精神百倍
的跳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半柱香后,某个倒地的闷响「咚——」地回荡在了空荡荡的御花园中……
「你疯了吗?突然丢下个禅位诏书,叫一个野种当九五之尊!我们罗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抱臂而立,罗煜的表情生硬地犹如岩石一般,不容商量的拦住收拾包袱打算跑路的贺斋月
,气到了极点,他反而冷笑了三声:「开什么玩笑!唯有你才有资格继承皇位,好不容易盼
到你登基,我们罗家还以为可以了却心事,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对旧主了!谁知道——」话尾
的音裂开了,喘息了半晌,罗煜才沙哑的接过自己的话来,根本不理会贺斋月暗示的抗拒,
他扯过对方的袖管,大步流星的朝不远处的皇城走去,自顾自的寻找着理由:「……肯定是
你一时胡涂!没关系!天下大半的兵马是我们的,皇位就还是你的!」
「可是……我已经名正言顺的把位子让给弟弟啦~」陪笑着甩开朋友的手,贺斋月叹了口气
,眯起桃花眼,隐隐约约露出几丝不可驳斥的坚定:「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也可以不作
准吗?」
「与其让那种野女人生的小子代替你,不如将整个朝廷颠覆掉!」冷哼了一声,罗煜说到做
到的打了个响指,立刻有武功高强的锦衣卫窜了额出来,听候差遣。见状,贺斋月无奈地垮
下肩,重重地叹息着,牢牢的握住罗煜发号施令的手指:「我说……血统就这么重要吗?煜
。」
「不然的话,我和爹辛苦这么些年,甘居仇人之下称臣为的又是什么!」
「……旧朝的血脉,嫡传的血脉,正统的血脉……如果皇帝隔三差五的放放血就能换来天下
太平,百姓安乐的话,你说的倒也没错。」摇头晃脑的顺着对方的思路分析道,贺斋月不是
不知道罗煜的意思,可是,太执着的人生,不是太累了吗?
「但也不能叫一个先皇跟野女人的野种当皇帝啊!」理智服从了贺斋月,但情感还高举着歧
视的大旗护航,罗煜并非和新皇帝有仇,和他有仇的,是所有不是贺斋月却觊觎帝位的人!
「……野种吗?」淡淡地品味着这个次的凝重,许久,贺斋月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我认为
,你口中的野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呢,呵呵。」自己弟弟的本事,所有明眼人都知道。不比
任何人差,而且绝对比自己强。
「那又如何!我承认的皇帝只有你——」
「可是皇帝不能是『你的』了啊……皇帝……可是全天下的啊……」安抚地背靠背而立,仰
头靠在罗煜的肩上,豁然开朗的望着没有杂色的天空,那片蓝太美丽了,使人的心刹时比提
那还有广博:「煜啊,他是个能让更多人吃饱穿暖的皇帝,他也可以让更多人安居乐业,颐
养天年的皇帝,他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也许没什么乐趣可言,但却是个懂得如何做皇帝的人
。我不如他,我的心太野了……我不如他。」
「……你只是想无拘无束罢了,别以为说些大道理我就会被蒙混过去!」
「啊啊~被你看穿了啊~」感觉到罗煜绷紧的肌肉有了松懈的迹象,贺斋月不着痕迹的松了口
气,目光追随着浮云,愈飘愈远。大概道理太简单了,大概事实太明显了,最后也没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