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还恰好看到了不该看的」配合着口中的话,萧同的刀如电光一般出鞘,唰!唰!唰!唰!两刀横削,两刀直劈,车夫的头发顿时随风而去,露出一片光光的头顶,两臂的袖子齐唰唰被切下一片,露出两条手臂来。
「啊」车夫惨叫一声,双手本能地护住脑袋,摸摸头顶,又哆哆嗦嗦地把手掌拿到眼前,连血珠也没半个刀法又精进了呢,萧同很满意地想。
「大侠」
「你今天没有接什么活儿吧?说不定会有人找你问什么话呢」萧同循循善诱。
「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出工陪老婆孩子丈母娘到城西观音庙上香求菩萨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
车夫今天最长的一句话在萧同如刀似剑的目光下说得迅速无比。
「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啊,这」
萧同掏出一颗黑色的丹丸扔给他,「这个用水调开了敷在伤口上,两天就好,不会留疤。」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我这就回家把老婆孩子接了到乡下去躲几天。」
「好,喏,这是你回家的路上捡的。」萧同扔一锭银子给他,大喜过望的车夫立即高呼一声「菩萨保佑大侠财源广进!」调转车头一阵风似的去了。
莫离看得张大嘴巴,直到车夫去远了才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萧同放松马缰,任青儿长长的腿踏着悠闲的步子跟着他,不紧不慢地并排走着。
「莫离,我叫萧同,草头萧,大同世界的同。」
「哼!」
「你究竟到哪里去呀?」
「要你管!」
「像你这么走法,到天黑也走不了十里地哟。」
「你管不着!」
咦,这小子,过河拆桥么?萧同凉凉地说:「当然,如果一会儿又有人追上来捉你,我一定会『管不着』的」。
莫离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萧同偷眼看他,心中暗自得意,「当然,如果你正好跟我同路的话,我可以顺便再帮你一下也说不定。」
莫离转过眼睛看萧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仿佛带着一丝嘲笑,萧同身上一阵燥热,正想发作,却听他清朗的声音说:「我要到江南去,你顺路么?」
「顺路!正好我要去江南,你去哪里?杭州、苏州?」
「咦,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杭州?」
「哈哈,这还不好猜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美女如云」
「哼,好色之徒!」
「啊,也不能这么说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说我看你这么漂亮,当然知道你是杭州美」
「呸,我又不是美女!」
「当然,你是美男啊!不过一样是美人罢了。」
「哼!是不是我长得丑,你就不会救我了?什么大侠,不过也是好色之徒罢了!」
「啊,这个你可说错了!」萧同笑起来,「你长得美当然好,就是长得丑,我也照样会救你的。」
「不信!」
「为什么不信?」萧同有点急了,「我当年可是一听你的声音,就爱上你了呢!」
「什么?!」莫离站住脚步,非常惊诧地转过身子望着萧同:「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嗯,也不能算是见过面,只不过我听到过你的声音」,萧同见终于引起他的兴趣,高兴起来,「四年前,在京城东郊的来云镇,吉祥客栈,你住在天字七号房,和你的表哥一起,对不对?还有你那个黑色的小钱袋,那天就搁在桌子上,不过里面没钱,是吧?」
「咦,你怎么知道里面没钱?」
嘿嘿,萧同心想:我当然知道,如果里面有钱,这个钱袋早就不归你了!
「嗯,我同当时」
「你是贼!」
「呸,我才不是!」
「那你怎么进了我们的屋子,还看了我的钱袋?啊,那次表哥真的丢了银子呢!」
汗,这个,英雄也有落难的时候吧?这小子,怎么都不知道给英雄留一点面子呢?
「啊,这个嘛」萧同定了定神,清一清嗓子「我当时确实遇到一些意外,所以借了你表哥一些银子,不过我可不是贼,所以我一直记在心里,想有一天能够还给你们啊!」
「这样啊那还要多谢你记得我喽,你准备现在还银子吗?」
「」
「这么说是我们先帮助过你呀?」
「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这次帮我就算是还了债吧。」
「呃,这么说好像也对。」
「这样吧,既然你一直想着还我们银子,那就不算你是偷的好了,算是借给你的,我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你不告而取了,现在你也不用还了,那些钱就当我请你做护卫的钱吧,从这里一直到杭州,没问题吧?多出来的钱就当是赏金好了。」
「啊?!」萧同郁闷,这个家伙,还真是给梯子就上啊,虽然当时萧同确实是「借」了他们一小包银子,不过要不是因为听到他说话,怎么会一直记着这件事呢?想他这些年不知「借」过多少金银财宝,还不都理直气壮地当成是从自家银库里提的?
看着莫离大大的黑眼睛瞧着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清纯如水,皎洁如玉,嗯,萧同想我么我大人大量,答应他也就罢了。
「好吧!」
「一言为定!」莫离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像一双弯弯的牙儿,非常可爱。
「上来吧。」萧同弯下腰,向他伸出手去。
莫离伸出一只纤瘦的手来,萧同握住,轻一用力,将他提了起来放在身前的马背上,教他坐好了,一抖缰绳,青儿放开四蹄飞跑起来,清风扑面,两侧的树木纷纷向后退去。
「你这匹马真好!」
「那当然,我的青儿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宛良驹呢。」
萧同咤喝一声,一抖缰绳,两腿轻夹马肚,青儿一声长嘶,更撒开了欢地跑起来,莫离的头发被风吹起来,拂过萧同的鼻头,痒痒的,他比萧同矮不少,头顶刚顶到他的下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像当年萧同的娘亲经常用来熏衣服的香料,这是京城大户人家才有的贵重香料。萧同不由得想起刚才侍卫的话:他是淳亲王府的娈童
「喂,慢一点。」莫离清朗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因为马速太快,他不由自主地向后紧紧靠在萧同的胸前,暖暖的,夏天衣服单薄,感觉得出他的身体很纤细。
萧同轻轻拉了拉马缰,青儿的步子放缓下来,明显有点不愿意,打了个响鼻。
「你四年前是怎么听到我声音的?」莫离问。
第二章
说起为什么记得当年他说话的声音嘛
四年前,萧同从京城逃出来,二更时赶到来云镇,又累又饿,也不敢去住客栈,怕被人发现,当然也是因为身上没有带钱,只好偷偷溜进吉祥客栈,在厨房里偷了些东西吃,然后潜进客房,想搞一点路费。
当天客人很少,只有天字二号房和七号房有客人,二号房几个人正在喝酒胡闹,七号房却静悄悄的,萧同摸了过去,门微开着,探头向里一张,空无一人,他闪身而进,见是个里外套间的客房,看来住客临时出去了,里屋的床上放着一些行李。萧同一个箭步跳到床前,飞快地翻了翻,找出一小包银子揣进怀里,正待再翻,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萧同一闪身躲在床侧,看准了旁边的窗子,伸手过去轻轻抽开插销,如果一会有人进来,他立刻就能从窗口逃脱。
外面的人却没有进来,听得桌上声音轻响,似乎在摆放饭菜,果然,一阵香气飘了进来,萧同咽了一口口水,训练有素的鼻子已经自觉辨认出了香酥鸡、油闷笋、樟茶鸭子、香菇炖豆腐的味道,唉,他在心中叹气:怎么刚才去厨房的时候就只找到了几个包子呢?花钱和不花钱还就是不一样啊!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扭头四顾,咦,床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个黑色的小钱袋呢,刚才都没看见,他伸手拿起,呸,轻飘飘的,半文钱也没有装,光好看有什么用呀这朵水仙花绣得还真不错,他又将钱袋扔在桌上。
外面的人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又起来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从灯光照在地上的影子看,应该是个和萧同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头发长长的,转身的时候就轻轻地一甩是个女孩子吧?
昏黄的灯光,照得她的影子长长的,细细的,晃过来晃过去。
萧同正在不耐烦,想跳窗出去,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快步走来,那女孩过去开门,萧同趁着门一响,飞快地推窗跳了出去,正想开溜,却听到那女孩道:「你回来啦,我一直在等你。」那样温柔的、充满了期盼的声音,猛地冲击在萧同的心上。
萧同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娘亲就经常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呃,不对,跟对他说话的语气好像还略有不同,不是那种温柔宠爱的,而是对,是对父亲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充满了情意,仿佛她迎接的人就是她的一切,是她全部温柔和爱恋倾注的人
昏黄的灯光,温柔的娘亲耐心地等她的丈夫归来,轻轻地说:「你回来啦,我一直在等你。」
萧同仿佛又看到了娘亲温婉秀丽的容颜和甜蜜温柔的笑,一向严肃的父亲,在面对这样如水的温柔时,也放缓了脸上的线条,浮出一个舒展的笑容来,「我回来了,叫你不要等的嘛,天这么晚了」这样平淡而温馨的对话,经常可以听到,因为每天傍晚,萧同总是赖在母亲房里,只要父亲不在家,母亲就是他一个人的,在那间面对着花园的宽敞房间里,他得到了母亲多少温柔的抚慰啊
鼻子一酸,萧同好想娘,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她,这时她在做什么呢?也许正在为他哭泣吧?闯了这样大的祸,明知道连父亲也无法蔽护,只好连夜逃出京城,都没有来得及回家向母亲告辞她那温暖的怀抱啊何时才能再次投入?
萧同觉得脸上凉凉的,不过不想去擦,不能让人知道他流泪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一咬牙,他冲入了黑暗之中,但那个温柔清亮的声音,却印在了他的心中,被一齐带走了,带到今天
听了萧同的叙述当然是删节版的,流泪的情节肯定是不能说的,莫离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原来我的声音像你娘。」
「嗯,你身上的香味也像。」
莫离回头瞪了萧同一眼,萧同向他一笑,他脸上一红,赶紧又把头扭了回去。
萧同问:「你呢?你不是说和表哥一起到京城的吗?怎么又进了那个淳亲王府呢?」
莫离身子一颤,立时僵直了背。萧同忙问:「怎么?」
追问了好几声,莫离一言不发,萧同一扳他肩膀,莫离用力一扭,不肯回头,萧同有点急了,手上加了点力,将他身子硬扭了过来,赫然发现他已泪流满面。萧同顿时慌了手脚,忙用手去擦,莫离用力拍开他的手,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跳下马去,萧同忙带住青儿,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喝到:「你疯了!想摔死啊!」
莫离猛地挣开萧同的怀抱,滑下马去,冲进了旁边的树林。萧同紧追过去,看着他跑了不多远,脚步就开始踉跄起来,在树根上一绊,摔倒在地,也不起身,就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仿佛有无穷的悲愁一下子并发出来,越哭越是伤心,细瘦的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青草,青筋都冒出来了。
这是萧同挠挠头,不明所以。
看他哭成那样,萧同心中好难过,过去想扶起他,莫离却拼命挣扎,萧同用力抬起他的头,只见一张白玉似的脸上涕泪和着尘土,已经成了一个大花脸。他想笑还没有笑出来,莫离的双拳已经劈头盖脸地向他打来,萧同急忙把他的脸压在胸前,牢牢抱住。
莫离的双手被萧同夹在腋下,只好改为撕扯萧同身后的衣裳,细瘦的身子颤抖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利刃在割萧同的心一样,萧同的眼睛也红了,一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边抱着他轻轻地摇晃,嘴里喃喃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谁知萧同越劝,莫离仿佛越委屈似的,哭得越大声,到后来简直声嘶力竭起来,汹涌的泪水很快浸湿了萧同胸前的衣裳。
那样的委屈、伤心,这可怜的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啊萧同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掉在莫离的头发上。他紧紧地抱住莫离瘦弱的身子,好想保护他,让他再也不受到任何伤害,再也不要这样伤心哭泣,永远都快快乐乐的
青儿站在不远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们,不时动一动耳朵,甩甩尾巴。
不知过了多久,莫离的哭声才渐渐弱了下来,慢慢地,变成了抽抽噎噎,萧同缓缓松开手臂,低头看他的脸,他的眼睛紧闭着,还有泪水在渗出来,长长的睫长湿漉漉的,微微颤动,脸色因为激动泛起一层淡淡的潮红。感觉萧同在看他,莫离睁开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还带着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望着萧同。
那么无辜、那么迷茫的眼神,跟刚才那个坏脾气的小孩是多么不同啊,让人好想去保护、去怜惜。仿佛受到蛊惑一般,萧同不由自主地俯身过去,轻轻吻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莫离轻轻一颤,闭上了眼睛,萧同轻轻吻着他的眼皮,心中涌起一种柔情,仿佛重新找到了一件失去已久的宝物,再也舍不得放手。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刚才被哭声打扰的鸟儿们又恢复了歌唱,小虫子们也长长短短地奏着乐,微薰的夏日睛风穿过树林,一切都那么平静自然,萧同的心也空前的宁静,莫离乖乖地倚在萧同的身上,不知过了多久,睡着了。
天快黑的时候,莫离才醒过来,不想让这难得的宁静被破坏,萧同带他穿过树林进了山里,就让这宁静的山林,涤尽俗世的沾染,让空山鸟语,抚慰莫离那忧伤的心灵吧。
入夜,萧同在溪边找到一个小山洞,升起了火,跳动的火苗把他们的影子映在青黑色的石壁上,也给莫离苍白的脸上抹了一层红晕。白天痛哭的结果,双眼红红地肿起来了,看了看萧同的红眼圈,他小声地说:「我因为想到自己伤心的事才哭,你哭什么?」
「你伤心所以我也伤心啊。」
莫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光很复杂,转过头去,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喜欢你。」
他吃惊地盯着萧同,萧同直直地迎住他的目光,眼中的真诚显而易见。半晌,莫离脸上又泛起一丝红晕,垂下了头道:「怎么会,咱们才头一次见面。」
「可我四年前就喜欢你了!」萧同坚定地说。
莫离微微地笑起来,「你可真有趣,只听到我的声音就喜欢我了么?再说你不是以为那是个小姑娘吗?」
「反正我喜欢的是你,你是小姑娘也好,男孩子也罢,我就是喜欢你!」
「别胡闹了。」
「没有胡闹!」萧同有点生气了。
「你不过是想你娘的声音罢了,难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个离不开娘的小奶娃么?」
「你以为我只是喜欢你的声音吗?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萧同坚定地望住他的眼睛,「我从小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娶一个像娘一样温柔的、全心全意爱我的妻子,快快乐乐地生活,我爱她,她爱我,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温暖的家。」
莫离听着萧同认真地话,一时间有些怔仲,叹了口气道:「可我是男的。」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喜欢你,我们一样可以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
他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也把我当成娈童么?」
「怎么会?」萧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怎么会把你当成那种软弱可怜的人,你是我的心上人啊!」
「什么什么软弱可怜的人?」莫离的语气忽然飘忽起来。
「娈童啊。」萧同道:「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从京城逃走吗?因为我打死了一个人,不巧的是那家伙还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所以只好逃走了。」
「为什么?」
「那个该死的家伙,在学堂里总是碰到,他常对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有时还毛手毛脚,我以前不懂,只不过骂他几句走开,后来有一次听到哥哥他们聊天,才知道原来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纨绔子弟对娈童调笑的话,这个混蛋,居然敢把我当成那种软弱可怜的家伙来调笑,气死我了!所以我就跑去狠狠教训他一顿,没想到他那么没用,居然就挂了,害我连夜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