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唉,真是造孽啊!”
“造孽啊!”
“造孽啊!”
这些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像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沈放一阵阵耳鸣,震得他太阳穴疼得厉害。沈
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是真的吗?他真的快没救了吗?!
“造孽”两个字让他心如刀绞,难道他和珺玮的关系是孽缘吗?!
沈放从未意识到自己快没救了,从来没有!
他的思绪现在极度混乱,想要理清实在是太难了。他腿一软,身子就顺着墙慢慢滑下来,直
到他蹲在了地上。
他觉得胸口相当憋闷,一种血脉贲张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呕吐,他硬撑着没让自己张口叫出来
。
这不可能啊,这绝对绝对不可能啊,怎么他就快没救了呢?平时他不是好好的吗?!难道他
真的已经病到这个程度了?那他自己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
都说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可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难道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麻木到这个地步了吗?!
沈放看着马赛克地面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他想用笑来证明自己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可他刹
那间又觉得这种笑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他慢慢站起来,推开小门,走到洗手池跟前。洗过手之后,他关掉水龙头,双手撑着水池边
沿,看着大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圈有些黑。这一发现让沈放颇为懊恼,他不
愿意看见自己透出憔悴的样子。
“操!”沈放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骂谁,骂什么了。他在外套上擦干了手,然后一脚踹开洗
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离开医院后,沈放沿着街走,圣堂的街道仍然有过年的气氛,而且这气氛想必还会一直延续
到过了正月十五。
两天前下了一场小雪,到今天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有路旁的已枯黄的草坪上还残留着雪的
痕迹。
沈放没有骑车,刚刚他从医院出来时也没有去取药,反正水仙小区旁边就有个药店,回家时
顺便买了吧,总比在取药窗口排大队要强得多了。
一路走着,他看向不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一对对情侣,一种凄凉的情绪爬上心头。他在想
,何时他能和珺玮这样漫步街头,这样毫不在乎别人眼光地相依相偎,卿卿我我呢?想来是
永远不可能了吧。
他们同是男人,既然同是男人,就注定了他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
沈放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他偏偏是同性恋呢?这三个字注定了他将一辈子躲躲藏藏!他
不可能和珺玮结婚,因为得不到法律的承认,他也不可能把他们的事公布于众,因为得不到
社会的承认。
为什么不能承认他们呢?为什么身为同性恋者就注定要在夹缝中求生存,就注定要被排斥到
社会边缘?!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放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苦涩,这种苦涩他以前没有尝到过。在PINK
BALL打工时,因为大家都是同志,所以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和珺玮在一起时就更是如此,
就算是有秦通在,他也可以自如地谈起和珺玮的事。
想到秦通,沈放心里总算是荡起了一波温暖,也就只有秦通能体谅他们了,只有秦通才能真
正把他们当作朋友,这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
沈放真的想感谢上苍把秦通安排在他和珺玮旁边。秦通的存在是他可以使内心稍稍平衡些的
一个点。
秦通虽不是同志,却能最大限度地去体谅他们,这使得他在沈放心中是相当了不起的,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小区的门口,他走向22号楼,走向那个虽然狭小、简陋,却又
温暖无比的家,那是可供他栖息的小窝。
——11:57——
门被打开后,珺玮走了进来,他随手把门带上,走进厨房,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案板上,然
后从里面拿出一袋砂糖,撕开口,把砂糖倒进已空了的糖罐儿里。在扔掉空袋并把糖罐儿摆
回原处后,他走出厨房,边脱着外套边往屋里走,一走进里屋,他才突然发现正躺在沙发床
上看着他的沈放。
“你没去书店啊?”珺玮惊讶地问。
“没有。今天老板在家吃破五饺子,再说了,人家刚结婚,哪儿能不好好享受享受。”沈放
坐起来,抹了把脸,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可笑,居然编得出来这么合情合理的谎话。他不
敢把自己请假去医院的实情说出来,打死他,他也不敢,他怕珺玮受不了。
“对,今天是初五,是该吃饺子了。”珺玮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你早上几点起的呀?我
走的时候就八点半了,那时侯你还没醒呢。”
“你走了没一会儿我就醒了,冻醒的,今天这暖气也不知道怎么了,还没屁热乎呢。”沈放
站起来,走到暖气前,伸手摸了摸,“嗯,这会儿好点了,估计刚才烧煤气的人睡着了。”
“我看啊,是跟你一样,刚睡醒。”珺玮把外套放在椅子上,然后拉开窗帘,“哎,糖我买
来了啊。”
“喔。”沈放应和着,同时走过来,从背后抱住珺玮,他把下巴放在珺玮肩头,有些贪婪地
闻着那洗发水的清香。
“行了,别闹了,大中午的。”
“谁跟你闹了。”沈放仍旧抱得紧紧的,他不想松手。
“我饿了,做饭吧,行吗?”珺玮使出了关键的一招。沈放只得放手,他边往厨房走边发牢
骚似的念叨:“行,做饭,先满足你的食欲,行了吧?”
珺玮站在窗前偷偷地笑了。他把双手捂在暖气上,好让自己冰凉的指尖暖和起来。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珺玮忙从牛仔裤里把手机掏出来。
“喂?喔,是你呀,怎么了?嗯?喔,成,来吧。没关系,我下午没家教。行,拜拜。”
“谁呀?”沈放从厨房问。
“秦通。”珺玮把手机关掉,放在窗台上,“哎,我听他的声音,好象情绪挺低落的。”
“不会吧,他还低落?”沈放不信。
“真的。”珺玮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切菜的沈放,“他说想上咱们这儿吃中午饭来。”
“没问题,再多做出一个人的来不就得了。”沈放并没有抬头,他接着问道,“他怎么突然
就说来啊?你问他有什么事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挂了。谁知道有什么事,等他来了再问吧。”
“他该不会是失恋了吧?”沈放猜测着。
“不可能,他绝对绝对不可能失恋。他那个长相,那个生活条件,让别人失恋还差不多。”
珺玮否定了沈放的猜测,“以前还在圣堂师大那会儿,追他的女生就多着呢。”
“是吗?那追你的呢?”沈放挑逗般地看了珺玮一眼。
“倒是也有,不过没追他的多。他的人格魅力比我强得多,我比不了。”珺玮实话实说。
“你挺羡慕他的吧?”明显夹杂着坏笑的声音。
“切你的菜吧,留神把手指头剁下来。”珺玮笑着说。然后,他转身走到里屋,想着刚才秦
通的电话,那声音比没睡醒觉还显得有气无力,真不知秦通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敲响了,珺玮跑去开门。来人正是秦通,他朝珺玮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
呼。
“进来吧。”珺玮开了门,把秦通迎进来。
“来了,正好,赶紧准备吃饭。”沈放将最后一盘菜摆好,然后回到厨房拿筷子。
“待会儿。”秦通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然后坐在椅子上。
“你坐这儿吧。”珺玮指了指已折叠好的沙发床。
“不了,不用了,我跟这儿坐会儿就行了。”秦通的表情有些木然,他抬手拢了一下头发,
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怎么了?”珺玮不明所以地问。他看了一眼拿着筷子的沈放,又问:“你遇上什么不顺心
的事了?”
摆好筷子后,沈放坐在秦通旁边,他一手搭住秦通的肩头,调侃似地问:“你该不会是失恋
了吧?”
“去你的吧,恋还没恋呢,失什么失。”秦通生硬地笑了一声,随后看着天花板,说了一句
让沈放和珺玮都很吃惊的话:“我这会是当不成干爹了。”
“怎么了?”已将秦通话中含义猜得八九不离十的珺玮试探地问,“夏童出了什么事儿了?
”
好半天,秦通才说出了让他格外心情郁闷的原因:“上午,二丫头来找我,我一开始都没注
意到她心情不好,还跟她开了几句玩笑。后来,进了屋,她跟我说:‘秦通,你当不了干爹
了。’我吓了一跳,看见她眼泪掉下来了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是怎么没的?”沈放小心地问。
“她身体一向就不是特别好,你别看她表面上挺活份,其实身体素质挺差的。”秦通的话让
沈放一怔,他忽然觉得这话好象在说他。但秦通并未发现沈放的怔愣,只是继续说道:“前
天她觉得头晕,就想上楼躺一会儿,结果在楼梯拐角那儿一脚蹬空。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
医院里了,他老公急得跟疯了似的。大过年的,弄成这样。结果孩子没保住,好在她自己没
事。今天她老公有事必须回公司,她就从医院坐出租车找我去了。”
“她能行吗?身体那么弱。”珺玮有点不明白,“她给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她有什么大事一向都亲自找到我家,她从来这样,见不着面不放心。”
“那后来呢?”沈放追问。
“她哭得一塌糊涂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也怕她身体受不了这么哭,就赶紧开车把她
送回医院了,我后来问她干吗不打电话把我叫到医院去,她说当时就想亲口告诉我,急糊涂
了。”秦通抹了把脸,苦涩得笑着,“二丫头可以说是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的,而且大学又
是同班同学,就算她再不孝,再贪财,再喜新厌旧,可她毕竟是个好人,可没想到她出这种
事。她还说呢,这就是她以往种种不良行为的报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那她爸妈知道这事了吗?”珺玮比较关心这一点。
“她说,她老公想告诉她爸妈,可硬让她给拦下来了,说是死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就不明
白了,她到底跟家里有什么仇,这么要命的事都不通知家里一声。其实,她结婚那天,给家
里打了个电话,是她妈接的,她说了,以后再也不会麻烦他们了,她会定期给家里寄钱。我
估计这就算是彻底决裂了。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她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酒杯,
说话的语气要多张狂就有多张狂,她老公在别处跟客人聊天,没见到她这个样子。你是不知
道,她放下电话就捂着嘴哭了,然后就跑到楼上换衣服去了。真让人心里堵得慌。婚宴是在
她家里办的,她老公家,屋里屋外摆了得有二十几桌,她真是嫁了个大财主,房子跟小宫殿
似的,后面还有高尔夫球场。”秦通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格外跑题了,可他还是不停说着,他
觉得这样可以缓解他心中的郁闷。
珺玮和沈放都无言了,他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珺玮在替夏童惋惜,也被她和家里的矛盾
之深震撼着。沈放则不同,他只是知道有夏童这么个人,只知道秦通跟她有多年的交情。他
心里想的,是关于夏童流产的这件事。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经不起折腾。在母亲腹中
的婴儿尚如此,那么孤零零站在着世间的人们呢?沈放又想到自己的病了,他又记起在医院
洗手间听到的医生的话了。老大夫的那句“跟了他,以后就等着受罪吧。”让沈放不禁打了
个冷战,他条件反射地看了珺玮一眼。一种恐惧突然爬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想,一旦有一天
他的病到了瞒不住的时候,珺玮会怎么做。会不会真的跟他一块儿受罪,或者说比他还要受
罪?
沈放不敢往下想了,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然后拍了拍秦通的肩胛:“行了,别说了,先吃饭
吧。”
秦通点了点头,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看着桌子上的菜:“唉,得,吃。吃完了再说吧。这
下可好,我今天一个字儿都没写成,下午还得再去看看她,这个年过得,真堵心。不象你们
啊,甜甜蜜蜜,热热乎乎。”
“你要是妒忌,就赶紧找个女朋友,省得内心不平衡。再说你又这么有钱,找个伴儿还不容
易。”沈放拿秦通开着玩笑。
“你又来了,别老是钱钱钱的,怎么跟夏童似的。”秦通不喜欢沈放的玩笑。
“不一样啊,她是有钱了,我还穷着呢。”
“你行了,别刺激他了。”珺玮止住沈放的话,然后帮秦通盛了一碗饭,“我又没嫌你穷。
”
这句话让秦通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他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就是。君子固穷,知足安能
长乐矣。”
“你就酸吧,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沈放也盛了一碗饭。
沉闷的气氛总算打破了,三个人边聊天边吃饭,秦通说要吃晚上的破五饺子,珺玮和沈放自
然欢迎。饭后,秦通离开了,于是,屋里只剩下沈放和珺玮,还有水池中待洗的盘碗。
珺玮在擦干净桌子后,走进厨房,开始洗碗。沈放跟了进来,他把胸口贴在珺玮背后,双手
环住那瘦瘦的腰。
“干吗?”珺玮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看你洗碗啊。”沈放说得似乎很理所当然。
“洗碗有什么可看的,天天洗。”
“就看,就看,就看。”沈放象小孩子闹脾气似地说着。
“行行,看吧,好好看。先看爸爸洗碗,然后再看爸爸扫地,乖宝贝儿,睡觉之前给你讲故
事,听话啊。”珺玮把洗好的盘子放在一边,同时哄小孩似地念叨着。
“哎,你怎么占我便宜呀,说,你刚才管我叫什么来着?”
“你还少这么说啊,平时一到晚上,每次都是谁占谁的便宜啊?”
“我占你便宜行了吧。”十分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他将双手又收紧了些,嘴唇贴在珺玮耳后
,“你说,咱俩是不是天仙配?你洗衣服我做饭,我换煤气你刷碗,屋子虽小能避风雨,夫
妻恩爱苦也甜。”这几句几乎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戏词让珺玮差点把手中的盘子掉在池子里,
他笑出了声:“那你是七仙女啊。”
“有我这么寒碜的七仙女吗?”
“那也没有你这么时尚的董永吧?”
沈放也笑了,他抱紧珺玮,感受着他的温暖。
沈放现在是幸福的,他觉得珺玮此时此刻也应该是幸福的,他真希望这幸福能长长久久。想
当初,在珺玮大二时,血气太盛的沈放因为受不了珺玮的矜持而提出了分手,可在外闯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