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强迫自己不要再如此沉浸于忧伤之中,温律行点头应允。
来到碧风楼至今已过了二十天左右。拆下绷带,强烈的喜悦立时溢满心头。
他就要可以去见温律行了!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留下了伤痕,但白堑予对这种事并不介意。毕竟
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受点伤留下伤痕自是在所难免。
不过在一旁瞧着的白冽予显然是不太满意。冰凉的指尖轻滑过么弟的伤痕,
漂亮的眉因而微蹙:「……果然还是留下疤痕了……」
「没关系啦,哥……这点伤痕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二哥蹙起了眉头,白堑予怕他会因而感到自责,赶忙笑着摇了摇手要他别
介意。
只不过不晓得温律行现在是否也在自责着?心里有些担忧,加上早已想见温
律行想得强烈,当下便急忙问了:「对了,冽哥,律行他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
能去看他?」
语气万分的焦急兴奋,一时间竟是忘情地直唤出温律行的名来。
白冽予神情冷然依旧,却带上了分笑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别
急。你不希望让温律行瞧见你脸色不好的样子吧?先修养几天,等脸色好一点再
瞧也不迟。」声调是平淡而带着几分温和的,却又坚定得叫人无从拒绝。
「可……好吧。」察觉了那份坚定,白堑予只得暂时按下心底的渴望点头答
应,却是半点没疑心白冽予是否骗了他。
十多天都等得过了,三、四天怎么会等不了?纵然心底有几分煎熬,但仍是
强迫自己捱下去了。毕竟,往后要想待在温律行身边,得熬的事只怕还多得很。
他怎么样也不可能想到:温律行早在十多天前就给「请」出了碧风楼。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了。」知道么弟向来很听自己的话,白冽予这么
道了一声便出房去了,只留下白堑予一个人无聊的坐在床上。
对了……虽然不能见温律行,可问问他的情况总该可以吧?
这么一个念头才刚闪过,便见到一个婢女推门而入,正是每日替他送药的燕
儿。见机不可失,白堑予急忙起身上前问了:
「燕姊,你知不知道律……温律行这几天来过得好不好了?」
又是一片的焦急,让被突如其来的问了的燕儿不由得愣了一阵。
「堑予少爷说的是哪位?」
「就是那日二哥救我回来时,给东方大哥一同带回来的那位啊!」
猜想燕儿可能见过温律行却不知温律行叫啥名,是以做了如此解释。经他这
一番说明,燕儿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堑予少爷问错人了。我有一两个月没下
山了,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个温公子过得好不好?」
听那燕儿如此道,这下,愣住的人变成白堑予了。心下一阵疑惑,他不解地
反问燕儿:「下山……?燕姊是不是搞错了?温律行他不是还在这里住着吗?」
「搞错?应该没有吧……堑予少爷说的是那位俊逸不输楼主的那位吧?公子
十几天前就要无墨书生护卫着他下山去了。」
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一边道,燕儿对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堑予少爷不知道吗?是不是公子忘了对堑予少爷说了?」
但白堑予已经整个人呆住了,对于所得到的事实感到无法置信。
温律行早就离开碧风楼了?怎么可能?
这么说来……难道方才二哥要阻止他去看温律行正是因为他的人早就不在此
地了?若是如此,那二哥究竟为何要骗他呢?这种事又没什么不能说的啊!
还有……温律行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整个脑袋乱糟糟的,白堑予心下未及多想身子已然行动。随便披了件衣裳便
冲出了房间,一个提气轻功已然施了出来。
「冽哥!」他边跑边喊,心底涌起的情绪渗入了强烈的愤怒与疑惑。
他疑惑于二哥为何要这么做,而被欺骗的感觉让他觉得愤怒。
但见一道白影闪过,白冽予已然出现在他眼前,神情淡漠依旧。
「冽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见着他,白堑予立刻满腔愤怒疑惑的出声质问道,「温律行早就离开了,
你为什么还骗我说他仍在庄里?」
「如果你早就知道他走了,你还会乖乖的安心养伤吗?」冷冷的反问一句,
白冽予对他会有此反应似乎全不讶异,眼眸之中亦是一派深沉平静,一如惯常。
知道二哥所言不错,白堑予的情绪因而稍微稳定了些,但一时却仍是难以完
全平复,语气焦急依旧:「那我要下山去找……」
「我不准你去。」不待么弟说完,白冽予已然冷言出声拒绝,「是我要温律
行离开这儿的,我不会让你出去找他。」
语气已然完全的强硬了起来,本来就已是冷然的音调更是变得冷森骇人。
没想到二哥竟然摆出了这般强硬的态度,更没想到竟然是二哥要温律行离开
的,而且还不准他去见温律行,白堑予整个人慌了。匆忙间慌乱的抓住二哥衣裳
前襟,秀丽的容颜已是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为什么不让我见律行?」
「他对你做过什么事,你很清楚。我没折磨他已经很仁慈了。别忘了,这件
事如果让炽予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温律行的。」
解释着的语调仍是冷然平淡,好像一切与他全无关联。
「可是,二哥,」纵然二哥所言不差又是态度强硬,白堑予仍然不愿死心,
「那些我都已经没关系了!我真的很想见律行!请你让我去找他!拜托!」
说着说着,慌乱的神色间带上了恳求,眼角甚至已是泛着泪光。
他真的好想见温律行……过去的那些事他早就不在乎了!他只是想见温律行
,然后待在他身边而已啊……!
但白冽予仍旧不为所动,一双眼眸冷冷的瞧着么弟。
「我不会让你见他的,不论是现在或是将来……你和温律行也不过是因为任
务而互相认识。既然任务结束了,就不该再有其它的交集。」语调更为强硬的拒
绝了他的恳求,显然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令白堑予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他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发展的,从没想过。
那个时候二哥要他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要后悔,他还曾经猜想二哥是不是知
道了他的心情而在鼓励他?却是怎么样也没想到二哥竟然几句话就阻止了他的决
心,甚至要他一辈子都不再与温律行见面?
一辈子……都……
强烈的酸楚在心底扩散。白堑予放开了白冽予被他扯得乱了的前襟,盈眶的
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他不要这样……他想见温律行,他想待在温律行的身边……就算只是朋友也
好……无论如何他都想见到温律行,都想待在温律行的身边啊!
「可恶……!」低吼一声,右足一蹬已然飞身跃起打算躲过二哥的阻拦自行
下山。但白冽予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行动,一伸手已然抓住么弟肩头极为快速的
点了他的穴。
白堑予整个人立时失了劲力,身子一软倒入兄长怀中。
至此已是无计可施,他只能无助而哀求的望着兄长:「哥,求你让我……」
「你不要想见温律行。」不待弟弟说完便无情的拒绝了他,绝丽容颜之上的
冷然骇人,「在他回到扬州之前,我都会让人守着你的房间不让你随便出去。」
「冽哥……」哀求的低唤着,泪水不知不觉间竟已湿了衣襟。
他只是……想见他,想待在他身边而已……
他,不想后悔啊……
* * *
夜色深沉,大半夜的早该是就寝的时候了,但此时的白堑予却怎么样也无法
入眠。
又是十余天过去了,算起来与温律行分开已是月余。
自从知道温律行早就被二哥给赶下了山,而且还被告知今后不准再与温律行
见面之后,白堑予发觉这十七天竟是过得有如十七个年头一般漫长,每一刻都在
渴望能够见他,却又每一刻都在忆起兄长的话之时感到绝望。
度日如年是一种煎熬,他此时才深刻的体会到个中的痛苦。
他不知道,原来分离竟然可以是如此折磨人的事。
他好想见温律行,好想好想……
不只一次,他哀求着二哥希望二哥能够回心转意,但无论他怎么哀求都无法
改变白冽予的坚决。他一次又一次冷然无情的拒绝,一次又一次的让白堑予感到
更深的绝望。他明白二哥是为他好,毕竟他自己一开始也是极端痛恨厌恶着温律
行的所作所为的!然而现在,当时的痛恨厌恶早已半点不剩。他甚至爱上了温律
行。
而且……这份情感,已经强到可以让他毫无怨尤以身保护的地步。
不只一晚,枕头因他的泪而湿得厉害。回忆着先前的一切,回忆着温律行替
他挑了缎带并亲手系上的情景,还有他牵着自己的手时,那份令人万般眷恋的感
觉……一想到今后只怕再也无法见面,心,就痛得强烈……他不想这样,不想还
没有尝试就被迫放弃。他不想就这样自此与温律行再无交集……
他不能,也不该就这样灰心放弃!没错,像这样连试都没试绝非他白堑予的
作风!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一定要去找温律行!
思及至此,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白堑予已然翻身坐起以袖拭去颊上未干的泪
水。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消沉下去?他不可以就这样放弃!他可是擎云山庄的四庄
主白堑予啊!因为那一点小小的打击与阻碍就灰心颓败,绝对不是他白堑予应有
的举动!努力的使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个计划已然自脑中闪过。
现在的白堑予真是感谢当初二哥及东方大哥有大概带他绕过整个「碧风庄」
。此刻正是夜阑人静,大家都已熟睡的深夜时分,至多只有自己门口的两名守卫
以及轮班巡夜的一些徒子徒孙……而自己的功力早已完全恢复,加上又清楚出去
的路径。这么看来,现在岂不是逃脱的大好机会吗?
心下如此想到,已然伸手取了那件萌黄衣衫轻手轻脚的套上,右手两根银针
取出,轻功一展悄声步至门边,继而右腕一翻,银针已然穿过房门直刺上了门外
守卫的睡穴。不敢太过大意,白堑予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已睡得熟透之后,
这才快速的出了房门。屋外是一片的寂静,一轮说圆不圆的明月高挂天上,落了
一地的月色。
白堑予身轻如燕,当下便极为快速的朝这「碧风庄」的门口行去。其间虽难
免遇上巡夜的人,但凭白堑予高出他们数倍的轻功造诣,要避开他们而不让他们
发觉绝对不是难事。一路行来竟是极为顺畅,三两下便已离大门口不远。
白堑予心下才一阵高兴的准备出庄,不料此时,一袭白衣已昂然立于前方。
「冽、冽哥……」白堑予当场愣住了,怎么样也没想到二哥会像是早就料到
他会有此行动一般的在这里等他。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绝丽的容颜之上冷然而带了分严厉,白冽予一双寒
眸直瞅着么弟,「回房去!」
「不行!」这是白堑予第一次鼓足了勇气直接违抗自己的二哥,「我绝对不
回去!我要去见温律行!」
话声方了,身形已然抢上前想要强行冲过去,右手银针一放直朝白冽予袭去
打算以此阻止他的追击。但见他左袖一扫已然挡下银针,身形一闪已转而挡在白
堑予身前,一招擒拿手使出便欲搭上他脉门。
见状,白堑予心下大急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匆忙间又是数枚暗器分袭白冽予
身上要穴,却仍是被尽数挡下。他想走想得急,一时慌张竟是使出十成劲力以暗
器直袭白冽予面门!
「糟!」他一出手才知道不好,惊慌的大喊一声却已不及收手。二哥就站在
自己的正前方,若是以掌力回击,只怕受伤的就是自己了。偏偏二哥手无寸铁,
如果不回击,那他岂不是就要受重伤……
心下焦急万分却又不知所措,却在此时,一道银光划过天际,一把长剑在千
钧一发之际挡下了白堑予的暗器,将其击落于地,显然持剑者本身施加了极强的
内力于其上,正是碧风楼主东方煜。
见状,白堑予这才松了口气,但心下又因而暗叫不好。光是一个二哥他就对
付得极为吃力了,若是再添上一个身手不下于二哥的东方大哥……
「堑予,你快走,这里有我替你挡下。」却见东方煜替白冽予挡下暗器之后
便即挡住了他的前进之势朝一旁的白堑予道,「快点!」
「咦……多谢东方大哥!」没想到东方煜竟会出手相助,白堑予不由得愣了
一下,但随即便会意过来出言道谢。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见到温律行了!
心下喜悦之情满溢,身法快速脚步极为轻松的下了山去。
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里喝着闷酒,打算借酒浇愁,却是越浇越愁。
自温律行回到成都至今算来已是月余。而在这之间,他除了和温克己一起处
理些公务之外,不是去青楼便是一个人窝在房里喝酒。甚至到了最后,连青楼都
不去了,除了公务就是喝酒,那张俊逸的脸孔再难瞧出过往的潇洒不羁。
「大哥还是那个样子吗?」今日堡中的事务因城里有些参佛的庆祝活动而暂
歇。低声问着平时服侍大哥的婢女,瞧着自己兄长大白天的便一副失意愁苦的模
样,温克己当真是忧心到了极点。
打大哥平安归来之后也过了一个月多,但他的样子却是一天比一天更怪。虽
然在面对公务之时,他那番利落的经营手腕与慑人的气势不减。可一旦到了闲暇
的时候,他就变成了那副德性,镇日郁郁寡欢,甚至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坐在房里
喝闷酒……对于这种情况,温克己并非不想改善,却是全无头绪。他虽然想找出
问题所在,但又不好当面问大哥,就怕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可不问,大哥又似乎
没半点主动提起的意愿。于是,满心的疑惑终不得解,温克己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那名婢女显然也是极为忧心,但仍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大少爷一直都是如
此。」
「是吗……唉,你先退下吧。」长声一叹并退了婢女,温克己隔着门望着房
内仍不停喝酒的温律行,想敲门进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手抬了半天却
是怎么样也敲不下去。
正自犹豫之时,但见一名小厮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停下,
道:「二少爷!霁、霁红姑娘来了!」
「霁红?」一听见这个名字,温克己真是如临大赦一般。他怎么左想右想就
是忘了霁红?她可是一介女中豪杰,聪明才智不下大哥,又能算是大哥的红粉知
己……若是让她和大哥谈谈,相信就算没法真正问出个结果,至少也能得到一点
成绩……「霁红姑娘人现在在那儿?」
心下如此想到,温克己立时满脸喜色的抓住了那名小厮的肩兴冲冲的问道。
那小厮没料到他反应竟会如此激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吞吐的道:
「她已经在律风居门口候着了,说是要……」
「快去请她进来,快点!」一听到霁红已来到这律风居的门口,温克己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