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上——钟南山上的狗

作者:钟南山上的狗  录入:11-10

那个九爷哦了一声,然后道:“烧了吧,免得留下痕迹。”

墨迹答应着,听得脚步声响,最底下的王小楼听到要点火烧车,虽然墨家的人是他的冤家对头,但是总强过活活烧死在马车里边,打不了和师兄苏小羽一样,被墨家的人带走,那样还能和师兄汇合,两个人可以商量出办法逃出升天。

想到这儿,王小楼不敢再犹豫,刚要大声叫喊车里有人。

却听到丝竹声声,管弦细细,乐音低迷,蚀骨销魂。

那个墨九爷似乎惊愕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快走。”

听得脚步窸窣之声,外边那十几个人竟然都纵身而去。

是什么人,会让墨家的人如此顾及?来不及毁尸灭迹就忙忙地离开?

管他是谁,王小楼开始拼命地叩打车板:“救命啊,救命!这里有人,谁在?救人啊!”

外边有人驻足,轻盈一笑,语声软婉:“呦,这里边还有个人呢?快点儿,把这个小兄弟搭出来。”

有人七手八脚地拆开了车厢板,把王小楼连扯带拽地拽了出来。

脚沾着地了,王小楼才缓了一口气,腿上的箭伤,疼痛加剧,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等他看到对面的人,更是惊讶不已。

这个人,坐在一乘绯红色软轿起来,红罗轿帘,珍珠流苏,她穿着水红色蝉翼纱的宫装裙衫,高高的荷叶领,蜷曲蓬松,趁着她尖尖的削玉般下颌,手中捏着一柄轻罗小扇。

这张脸,这个人,已经不能用绝代风华,倾国倾城来形容。

看到苏怜的时候,王小楼觉得苏怜已经美得不可方物,今天看到这个人,王小楼立时有要昏迷的感觉,那个苏怜和这个人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因为轿中人太美了,王小楼都没有空闲去看周围的那些人是什么样子,连腿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轿中人看着王小楼的呆相,嫣然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楼。

王小楼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结结巴巴地问:“姐姐,多谢姐姐救命之恩,不知姐姐贵姓芳名?”

罗扇轻摇,轿中人煞有兴致地看着王小楼:“我?我叫谢轻容,只是,你不能叫我姐姐。”

谢轻容,王小楼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有种嚼梅咀雪之感:“不叫姐姐?”

谢轻容笑得更动人:“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容妈妈。”

说着,抬起纤纤玉指,向旁边一指。

顺着手指看过去,王小楼哎呦一声,跌坐在地。

第 20 章

一个,二个,三个……

王小楼看到周围有十几个少年,他们的容貌都很秀美,可是他们的眼睛都已经不在,只剩下两个

黑黝黝的暗洞。

一张张残留着青春气息的脸庞,吹弹得破的如玉肌 肤,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双唇,越发趁着那两个失去了眼眸的残冷黑洞,诡异凄然。

他们的年纪,绝对超不过二十岁,可是从他们残缺的五官里边流淌出来的苍然,令人触目惊心。

摇动着手中的轻罗小扇,谢轻容浅笑嫣然:“呦,吓到你了?不怕不怕,容妈妈最是心地慈悲,小可怜见儿的,真是少见多怪,他们不过是让人活生生地挖去眼珠儿,人不是还活着吗,真正可怕的你还没有见过呢。”

哼了一声,王小楼从地上爬起来:“坐着说话不腰痛,你把眼珠儿挖出来试试?”

谢轻容笑道:“看不出来,人小鬼大,连我的主意也打上了?”

她说笑间,眉飞色舞,整个表情,整个人都是一副烟霞弥漫的绝世风景,连发丝的飞掠,裙角的飘动,都充满了难以抵挡的诱惑。

可惜,偏偏这个王小楼对女人没有兴趣,嘴都要撇到耳根了,小声嘀咕了一句:“都老得给人家当妈妈了,还他娘地做春梦呢,我又不缺妈,打你主意干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谢轻容是什么人,但是从墨家人的反应上来,绝对来者不善,他也知道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的道理,只是事到临头,心是那么想,嘴却忍不住。

男人,最怕说他没本事,女人,最怕说她老。

老,是女人的忌讳。

话也说出来了,王小楼感觉有点儿后悔,可是谢轻容笑得花枝招展,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眼弯弯:“好,不是你打我的主意,我妈妈我看上了你,在打你的主意,行了吧?”

王小楼吓了一跳,可没有想到这个谢轻容当面锣,对面鼓,竟然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他动了动,腿上的伤痛得厉害,别说施展轻功逃跑了,就是这样站着,都痛出一身冷汗来,回头

看看那个被射成刺猬的轿子,方才为了拽他出来,那几个人已经把他身上的唐悲和宓儿搬了出来,现在两个人都倒扣着脸儿,趴在地上,身上还插着几支小箭,血染白裳,一动不动。

他们死了?

王小楼心里边有些酸楚,虽然这两个人,在严格意义上,并不算他的朋友,在他的认同范围内,唐悲和宓儿也都不算是好人,只是就算养一条狗,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唐家的人,就是唐悲还没有对他做出什么真正的恶毒事情,虽然让宓儿打过他的手心,还要挟他要把孤黯夜拿去喂猪,

也只是说说,方才被墨家的人偷袭时,唐悲还救了自己一命。

一颗泪水,情不自禁地淌下来,王小楼哽咽了一下:“他们都死了?”

好像很欣赏王小楼伤心时的表情,谢轻容显得特别有兴致:“银头小箭,墨子悲秋,在墨寒箫墨九爷的悲秋小箭之下,谁还能逃出升天?何况他们主仆两个,还中了别人的暗算?”

暗算,王小楼想起来了,墨迹和那个九爷也提到了唐悲被下了什么什么香。

仿佛看穿了王小楼的心思,谢轻容笑眯眯地:“那个绵绵如水香,是武林中罕有的迷药,药性和软骨散相同,被下药的人,十二个时辰之内,功力全失,浑身无力,只是这种药有一个缺点,就是只能溶化于水中,所以使用它的人,喜欢用下了绵绵如水香的水,掺杂在食物中,不用吃,闻一闻都会中招,噗通,跌倒了。”

说到最后,谢轻容以手掩口,笑得格外开心,好像那个绵绵如水香,是她的杰作一般。

王小楼攥着拳头,心中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想起那个被撞开的食盒,以及食盒里边的点心,东西是苏怜送的,下毒的除了那个艳若桃李,心似蛇蝎的苏怜还有谁?

这个苏怜,实在太无耻了,她下了药,然后让墨家的人来暗杀,唐悲死了,这笔帐怎么算也算不到苏怜的头上,哼,老天有眼,今天让少爷我捡了一条命来,少爷我可是一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既然我知道了,苏怜,你的真面目就藏不了多久了。

只是,王小楼在心中感概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也中了这绵绵如水香的毒,腿上还受了伤,对面还有一个神秘诡异的谢轻容,好像自己的处境更危险一些。

谢轻容下颚一样,随手点了两个人:“你们两个,把那两个人的尸体扔到河里去,记得在脚上坠上石头。”

心,咯噔一下,王小楼发觉自己的处境真的非常之不妙,按说谢轻容只是路过而已,唐悲的死既然和她无关,她没有必要替墨家的人毁尸灭迹,除非,参与暗杀唐悲的人里边,也有谢轻容?

那也不对,如果有她,她和墨家起码是同盟关系,墨家的人没有必要走。

或者,墨家的人是故意走的,就是要把自己留给这个女人?谢轻容会毁尸灭迹,只是处于做贼心虚的潜意识行为,这样好像说得过去。

一定是这样,唐悲好像也是奉了谁的指令将自己带出去,其中的目的,自己无法猜测,而墨家应该和唐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阴毒的苏怜又和墨家的人在暗中联合起来,合伙害死了唐悲,然后让谢轻容插手进来,为的就是对付自己。

这样虽然说得通,但是也太费周折了。

难道自己的身上有宝儿?

王小楼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从师父孤黯夜被唐苦他们诬陷被杀开始,这些人好像对自己都颇有兴趣,现在弄得王小楼对自己也挺有兴趣,琢磨来琢磨去,就是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大动干戈。

不过想到这儿,王小楼反而不担心,起码他现在没有性命之忧。

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想出办法来,总能弄明白事情的因由。

他现在最有兴趣的事情,就是想知道这个自称容妈妈的谢轻容究竟是干什么的。

看着两个双目皆盲的少年将唐悲和宓儿的尸体拽走了,不大一会儿又回来,垂首柔声道:“容妈妈,奴婢们已经把事情做好了。”

仿佛是胸有成竹,王小楼忍着腿上的痛,总不能让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看轻了自己,然后双手抱着肩,等着谢轻容和自己谈条件。

谁知道谢轻容根本不理他,连话都不说,一挥手,瞽目少年抬起软轿,径自就要离开。

喂,喂喂。

王小楼向前走了一步,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在地:“喂,谢轻容……”

他的喊声不小,谢轻容轻笑了一声,并没有让轿子停下来,只是笑着说:“小鬼头,还说没有惦记上我?我都放你一条生路,你还非哭着喊着追来,不是冤家不聚头,算了,妈妈我超度过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带上他吧。”

啊。

王小楼方才只是想着弄明白谢轻容是什么人,所以谢轻容一走,他着急了,现在被谢轻容这样一说,不免又心生悔意,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吗?可是转念一想,就是自己不招呼她,她特特地为自己前来,还能放过自己?

呸,王小楼在心里暗骂,这个死女人,真会得了便宜卖乖,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打击自己,少爷我聪明绝顶,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过来两个瞽目少年,一展衣袖,抖出一张软网织成的椅子来,扶着王小楼坐上去,谢轻容的那顶软轿在前,王小楼的软椅在后,一路悠然地进了城。

过了城门以后,王小楼才想起来方才进城的时候,忘了看城门上的字,闹了半天,自己还是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轿子,抬到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到了一处极为奢华气派的宅院大门前停下来,碧瓦粉墙,朱红大门,上边有一个蓝底金字的匾额,上边写着三个不伦不类的大字,采菊阁。

只看这三个字,就知道这里不是私宅居户,采菊阁,悲摧阁,自己这辈子就离不开这些亭台楼阁了?

谢轻容从软轿中下来,满面春风地看着王小楼被瞽目少年也扶了下来,摇头叹息:“小可怜见儿的,真是没见过世面,采菊阁,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吧?哎,断袖千秋传佳话,菊花万朵向日开。”她说到这句时,人,已经夹裹着幽幽的一股香气,从王小楼身边走过,而且在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纤纤玉指,顺着他的腰际快速滑落下去,不偏不倚地落到峰丘交汇之处的那一点,重重地戳了一下。

王小楼呀了一声,想躲却没有躲开,不过谢轻容只是戳了他一下,就自己进去,把王小楼撇在哪儿不管了。

采菊阁。

真的是一个很悠然雅致的名字。

转过大门口的影壁就看到里边,庭院深深,花荫小筑,竹林精舍,恍若世外桃源。

出出进进的人,都半衣冠楚楚,颇有头面,他们看到王小楼时,却带着审视和垂涎的目光,那眼光和钩子一样,仿佛隔着衣裳,就将王小楼看得不着寸缕,让王小楼特别恼怒。

采菊阁里边的人,俱是翩翩美少年,或白衣胜雪,或红裳似霞,眉宇间,皆有不食烟火之容,一尘不染之色。

而影壁之后,画着陶渊明采菊吟诗图,风格古朴。

到了这个时候,王小楼终于明白这个采菊阁是什么地方了,转身就要跑,哪里还跑得掉,身边的瞽目少年不见了,都随着谢轻容进去,早过来几个人来,用绳子将王小楼捆到了天井当中的一棵芙蓉树上,而且捆的姿势也特别奇怪,只捆住了他受伤的一条腿,另一条腿却放在外边。

王小楼又气又急,被留在外边儿的腿不停地蹬踹着,一边儿破口大骂:“谢轻容,你混蛋,快放了少爷,不然少爷和你没完!”

那些人也不理他,彼此偷笑,窃窃私语。

骂了半晌,也没有人理自己,王小楼都要气疯了,要杀要剐也给他个痛快,这样捆着算怎么回事儿,可是这念头刚刚闪过,他就知道把自己捆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了。

第 21 章

骂了一阵,王小楼觉得自己有一次失策了。

他不该如此张扬,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远比想象中危险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世上什么药都有价儿,就是后悔药无价,也无处可买。

如果被捆在树上,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还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

可是,他从被拖着绕绳子的时候就开始大骂,尤其绑到树上以后,踢蹬着那条可以动弹的腿,骂得酣畅淋漓,喉咙里边开始干涩发痒,连谢轻容的衣角都不曾看到,却引得很多人围拢过来,站在他的身前左右,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那些眼光,轻薄猥亵,钩子一样,争先恐后地想要撕扯掉王小楼的衣裳。

甚至,王小楼听到有人在咽口水,那咕噜的声音,远比藤条破空的声音更加恐怖。

终于有个人低着头走过来,到了王小楼的近前,伸手就要捏王小楼的脸,王小楼气急败坏地飞起一脚,那个人身形一闪,躲了过去,移形幻影之极,单手一抄,就攥住了王小楼的脚踝,王小楼挣了几挣,却无法挣脱这个人铁钳一般的手,他形容狼狈之极,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嘿嘿。

那个人低声笑了一下,一只手攥着王小楼的脚踝,另一只手伸进王小楼的裤腿之中,刺啦一声,将裤脚给扯开来有一尺多长,露出小楼浑圆修长的小腿,引得围观之人发出啧啧之声。

几乎要贴到了王小楼的身上,那个人笑着说:“乖孩子,别动。”

墨寒笙。

这个人竟然是口口声声要替大哥墨寒竹报仇的那个墨寒笙,彼时的墨寒笙还正颜厉色,颇有几分侠客风骨,现在的墨寒笙,卫城墨家的十三爷,连呼吸声都特别龌龊。

人,还是穿着衣裳好看,无论那层衣衫多薄,或者多寒酸,都比让人一览无余地看到真实的里面好一些。

现在的墨寒笙,就好像一个年老色衰的暗娼,犹自精赤着身子,忸怩作态,王小楼都想把苦胆吐到墨寒笙的脸上去。

王小楼脸色立时变得青灰,恨不能将这眼前猥琐之人,尽数剁成肉酱,尤其墨寒笙。

只是,在墨寒笙的威胁之下,王小楼还真的不敢动了。

手,沿着柔滑的曲线游走,慢慢地向前摸索,墨寒笙低低地笑,王小楼几欲晕厥,眼看着要被墨寒笙点中菊心,却听到谢轻容空谷幽兰一般的声音:“十三爷也是声名在外的侠客,怎么欺负一个小孩子?”

众人闪出一条道路来,谢轻容已然换了一身衣裳,雨过天晴的颜色,越发衬出楚楚蛮腰,翦翦秋水,果真一副绝色倾城的惑世美人。

墨寒笙哈哈大笑:“这也怨不得寒笙,谁让容妈妈独具慧眼,选出来的人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尤物,什么声名在外?那些美誉浮名都是虚的,哪里及得上一夜温存来得实在?”

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步子不大不小,速度不疾不徐,腰肢扭得也恰到好处,王小楼看到谢轻容连走路都要勾人魂魄的样子,就情 不自禁地想到唐苦的老婆苏怜,这两个人,都妖媚邪惑,只是苏怜是魅惑到了骨头,那也是迷得人神魂颠倒而已。

但是这个谢轻容,是用她的魅惑引诱出别人心底最阴暗的邪恶来。

白生生的手里,还摇着那柄轻罗小扇,谢轻容用小扇敲了墨寒笙一下:“油嘴滑舌,讨打。你看上这个孩子了?”

墨寒笙点头,手还没有松开王小楼的脚踝,反而用力捏了一下,王小楼痛得哎呦一声,倒吸冷气,汗落如雨,墨寒笙煞有兴致地看着王小楼痛楚不已的表情:“容妈妈开个价吧,这个孩子,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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