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久夜

「请各位再等几天，没意外的话，我想鸠妖小鸠应该快回来了……」话还没完，苍一顿，仰头看向天空，微咪的双眼射出金光

「不好！」

不待众妖发问，苍捏了个手诀，喝道：「重木大阵，收！」

四周的空间一阵波动，众妖突然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树林之中，不见楼房流水，柳扬之境被苍收了起来

夜幕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一个小小的黑点从天上快速落下，正是赶了一天一夜路的小鸠，苍射出一道灵气，接住了她

柳儿的反应意外地快，在苍接住小鸠的同时，他发出一条柳鞭，轻轻卷上，带有治愈能力的木系灵气输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苍紧张的问

小鸠晃了晃疲惫的身子，强打起精神，说：「红狐族被道术联盟的人围困在九曲池，他们昨晚发出了求援讯号！」

「我知道了」苍摸摸小鸠凌乱的羽翎，传了道灵力给她，「辛苦你了小鸠」他把小鸠递给柳儿，柳儿立刻为她治疗

小鸠的修为不高，强行使用高阶术法风灵之翼，耗尽了她所有的灵气，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念才能飞到这里，要不是苍当机立断收起重木大阵，她一头撞上大阵，后果将不堪设想

苍再度张开大阵，将众妖收入阵中

「失礼了」苍说完，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重木大阵内的妖族们，听到啸声，纷纷聚集而来

「苍王大人！有何吩咐！」以黑夏排风为首的突击队朝苍单膝而跪

「悉听苍君指示！」狼妖黑牙躬身说道

一时间，苍面前跪满了妖众们，柳儿站在苍身边，愣了愣，也跟着向苍一跪

苍温笑着拉起柳儿，「柳儿，你不用跟苍大哥来这些繁文缛节」

「喔」柳儿点点头

苍转身面对妖众，扬声道：「各位同伴，我相信红狐族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耳闻，红狐族在昨天晚上发出了求援讯号，我想请各位跟我一起支持红狐族」

妖众纷纷低语，红狐族以高傲出名，躲在领地里不问世事已久，跟各族都没什么交情，要众妖卖命救援，是有些困难

这点苍也清楚，他看没有妖类愿意协助，沉了脸色，说

「先不论交情深浅，红狐族与我们同是天地孕育而生，若照上古的传说，天为父、地为母，那红狐族就是我们的兄弟手足，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而且，各位想想，要是现在被围困的是你们，你们难道不期待救援？」

见众妖还是没什么反应，苍内心叹息，只好换另一种说法

「好，你们不在乎红狐族的存亡无所谓，但那些人类、那些道士，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人类任意杀害我们同胞、侵占我们领地，试问在场有谁没被道士杀伤亲友的！我们妖族的主将刀妖至今生死不明，妖族的精神领袖赤松被他们活活炼化！」苍眼中闪着金光，缓缓巡视众妖一圈，看着他们的眼睛。「难道你们不想向人类报复！？」

「……想」排风低喃，一望无际的广大草原、高空迎面而来的强风，这些，都成了过去。「想！」排风高喝，他恨，恨夺走这些的人类

「想──！」

「我要为我兄弟报仇！」黑牙低吼

「为亲人报仇！」

「杀死这些道士！」

「杀──！杀──！」众妖嘶吼着

恨意，是让他们团结唯一的力量

「排风听令！」苍头顶冒出蓝角，耳朵变得尖长，金蓝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众妖，一股无形的压力勒着他们，苍的话，众妖不敢不从

「排风在！」被苍这么一喝，排风两腿发软，跪倒在苍面前

「我命你……」

苍的心里好无奈，他知道为恨而战的空虚，最后，只会茫然的成为一具为杀而杀的行尸走肉，那跟被炼化了有什么两样？

他多么希望妖族能懂，懂他在柳儿身上悟到的──保护自己重要的事物，这种力量，才是无比的强大

苍下达指令后，众妖马上集结手下，准备立刻出发前往九曲池

不忍看妖众们嗜血的表情，苍仰首望天

晴朗的夜幕中，银盘似的圆月散发着温暖明亮的光芒，他再也回不去那天湖饮月的自在时光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入柳儿耳里，苍周身刮起阵阵旋风，他的长发在风中疯狂的舞动，苍向着月，缓缓的飞上半空

头也不回地，好似要从此离尘而去

这世间太过悲哀无奈，柳儿明白。他曾想不看不听不闻不问，封闭外觉，单纯的作一棵柳树，让尘世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可是不能，不可能

当影儿负着昏迷不醒的苍来到他面前，柳儿就有所觉悟

既然已开知觉，既然已化妖，眼光能不舍的回头怀念，但脚步绝对无法往后走──怎样的路，都只能向前

柳儿仰头，月光在苍身上晕出一圈银色轮廓，他刚毅的脸庞、硕长的身躯、微尖的耳朵、整齐扎起的长发，都笼罩在月光中闪闪发亮

连寂寞也……被照映的太过、太过明显

柳儿想起心魔说过的话

「心里最重要的，自私点，抓住他！光是等待，谁都不会停下脚步」

柳儿有股冲动，他必须，抓住他的天空……

「柳儿大人？！」小鸠突然被柳儿丢开，她吓了一跳，拍拍翅膀，看着柳儿此时的举动，不知如何是好

柳儿两手攀着屋檐，努力的往屋顶上爬

「柳儿大人，你怎么了！？」随侍在侧的破镜紧张地喊

柳儿手脚并用，柳鞭都使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爬上屋顶。「还不够……」他看向苍

不够高，还不够高，天空好高好远，还要再伸长了枝叶，才能构到

「斑鸠！快去叫苍王大人啊！」没听过树妖会爬树的，柳儿大人爬那么高，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啊？」小鸠傻住，她可是还未复原的伤患耶，而且苍王大人周身散发的气，她那个……怕啊！

「别啊啊叫了，快去！」破镜一把抓住小鸠，把她往苍那扔

「死兔崽子────」小鸠哀嚎

破镜不理她，连忙跑到屋檐下，一跳一跳的想劝柳儿下来。「柳儿大人，你快下来啊！上面很危险」

「不会的」柳儿朝破镜温温一笑，扭头看着四周

还有哪里比较高？……对了！他跟苍住的地方不就是整个重木大阵最高的建筑

柳儿一跃而下，破镜还来不及阻拦，他又手脚并用地爬上他们平常住的楼房

阵眼上的楼房被苍布了结界，除了他跟柳儿谁也不能随意进出，破镜被挡在外头，只能紧张的直跺脚

「死斑鸠！快叫苍王来啊！」

水蓝色的楼房表面异常光滑，好几次柳儿险些抓不住，差点要摔落地面

他不会放弃！

努力、努力地伸长枝叶

柳儿曾经悲伤的看着男人、看着江柳絮、看着叶锦文、看着红云哥离开

他不想，再失去谁……不，谁都可以失去

只有苍大哥不能！

这世上，能够珍惜的东西，太少了……

「柳儿？」

回过头，苍漂浮在半空中，担忧的看着他

「柳儿，你怎么了？」苍伸手抚着柳儿的脸

柳儿手压上苍的手，感受那怀念到令他想落泪的温暖，心中的甜蜜跟酸楚究竟是什么，柳儿不在乎答案

「苍大哥，心魔还有句话要跟你说……＂哪怕只有一点点，微小的星光，也比全然一片的黑暗好＂」

苍温笑着，「我已经知道了」他说

「苍大哥……」柳儿抓住苍的手臂，五指化作柳鞭，缠绕着他

「让柳儿跟你一起去，让柳儿跟你并肩作战，苍大哥要柳儿别离开，柳儿也能请求苍大哥不要离开吗？」

「不用请求」苍低头，唇轻轻贴上柳儿的，「苍大哥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苍搂住柳儿，柳儿双手紧抓着苍

他们不能缺少对方，这才是唯一的答案

第四十六章 始战

红焰逼出一口心血，喷在防御结界上，防御结界闪过一片红光，勉强挡住这波道法攻击

「该死的！」红焰低咒，他身后躺满了红狐族伤患，族长更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可他已经要撑不住了！

如今族里能作战，只有几只还未化型的小狐妖跟红襄条纹而已，看着结界外数名道士喃喃地念起咒语，操起一道莹绿流光──千幻柳鞭──红焰有了散功搏命的觉悟

红狐族众妖一直不明白，那千幻柳鞭明明看来是木系的法宝，木生火，照理来说，他们不可能会如此地狼狈，但那千幻柳鞭除了木系的属性，似乎又含有水属性，水克火，加上道士人数众多，红狐族才会几乎灭族

轻忽──自古以来就是妖族最大的敌人

「千幻柳鞭，流光重影──去！」道士齐声低喝，四处流窜的绿光汇成一束，朝红焰射来

「死吧妖孽！」

红焰听到前头道士的怒骂声，他们自认清高的嘴脸恨得他想扑上去一口咬掉，刺目的绿光直射向他，红焰嘴角扬起一抹豪气的笑

「死吧！人类」指尖指向前，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红色残影，「火焰矢！」红焰整只手臂燃起艳红的火焰，他吼出那个字

「──燃！」

「红焰！别作傻事！」红焰全身包在火光中，听不清是谁在他身后嘶吼

狐族是高傲的，是恋家的，为了他们的家园跟血亲，不惜牺牲性命！

「黑夏！」

「是！」

一道黑色人影从半空中落下，黑夏手中凝着面具大黑镜，挡在红焰跟千幻柳鞭之间

「镜返术！」黑夏大喝，他手中的黑镜漾过一片水波，莹绿色的光束击上黑镜，强大的道力把黑镜砸出道道裂痕，但千幻柳鞭也被反射回来处

黑夏喷出一大口鲜血，全身脱力地往下坠落

「冰心诀！」苍跟几名水系妖物同时施法，镇住红焰欲燃起的生命之火，一名水妖立刻冲到红焰身边，止住他的伤势，排风也及时抓住了黑夏

黑夏抹抹嘴边的鲜血，对排风说：「我没事……唔！」一口鲜血又忍不住喷出。黑镜是黑夏的原修本体，黑夏还没练到脱凡胎的境界，本体被损，对自己的伤害很大

「柳儿大人！」排风慌张的向柳儿求救，「柳儿大人，求你救黑夏」千幻柳鞭的威力强大，镜返术没办法完全反射，黑夏自身承担了不少攻击的威力

「没问题」柳儿抱住几乎昏厥的黑夏。「交给我吧，你去帮苍大哥」

要不是镜返术反射了千幻柳鞭，红焰就算散功也无法挡住，红狐族定会死伤惨重，这九曲池一战，镜妖黑夏是首要功臣之一

苍见柳儿抱着黑夏退到战场后方，放下心，他要破镜好好保护柳儿，然后带着几名主将飞到道士面前

「云霞真人，好久不见」苍朝为首的道人一礼

云霞真人见到苍，御起飞剑，愤愤的喊道：「该死的妖孽，迦临一战没有除掉你，今天你竟然来送死，贫道就要替天行道！」

「天，哼！」苍不屑的冷哼，「你们人类真以为自己懂天道？！」

广阔无际的天空，俯瞰着云云苍生，容纳底下所有的生灵，所有生物都有存在的价值，这才是天道！

「我这次来，本来是想请求你们放过红狐族，不过……」苍面前，道士们再度控制了四处乱窜的千幻柳鞭，念起咒术，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不过你们伟大的人类大概不会听我们这些”畜生”说的话吧」他讽刺的说

「废话少说，妖孽，纳命来！」云霞真人扬手射出飞剑

苍沉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两手往前一挥

既然人类不懂，既然人类要灭绝妖族，那他就杀，杀到他们懂！

是对是错，历史将如何批判他都无所谓，他杀，只为了此刻妖族的生存，为了他背后必须保护的，绝不能缺少的存在

「兄弟们，杀──！」苍喝道

九曲池一役，将在千万年的人、妖战史中，血淋淋地，刻下一道

一抹不知道是人类或是妖族的鲜血在眼前喷洒而出，柳儿难受的闭起眼睛，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治疗黑夏，不去感受战争的残酷血腥

就如同分别，这是逃避不了的

排风两臂化成双翅，低飞在半空，两只足爪撕扯着敌人的身躯，苍也飞到了空中，十几名道士操控着千幻柳鞭围攻他

苍不愿伤了柳儿的本体，出手难免有所顾忌，没多久，他就被这群道士团团包围，无法分身指挥

苍心急如焚

他被千幻柳鞭困着，逃也逃不掉，想还手又不敢，妖族各自为政，若没有他的指挥，定会死伤惨重

妖族的通病，除了自己的亲族，他们几乎不管他族的死活，尤其是像蛇妖跟狐妖这种自古对立的种族，没有在背后补一刀就算不错了

蛇妖的首领巴翼带着手下退到战场外，虽然苍说是为妖族而战，但他们一点也不想帮助狐妖，只在外围零星的杀杀逃跑的道士。蛇妖族的行为引发连锁效应，平常对狐妖族诸多不满的几族，也有意无意地退离战场，主要战场中，只剩下死忠于苍的几族跟狐族

九曲池一战，道术联盟几乎派出所有精英，势必歼灭狐妖这人类千年来的祸患，所以几族的退走，就更加重了战场中拼死搏杀的众妖压力

排风飞在半空中，战场的局势他看得清楚，见众妖很明显的分成了两边，气得直拍翅膀。「那个巴翼，我早就看他不顺眼！」鸟妖自古来也不大喜欢蛇妖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巴翼，遇强则退是妖族的本能，水系的蛇妖本来就拿木系的法宝没辄，他还肯待在战场上已经很够义气了

排风只顾着暗骂巴翼，没注意一道剑光正朝他射来，等排风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锋利的飞剑刺穿排风双翼，排风闷哼一声，像箭矢般飞快地坠落地面

昏迷中的黑夏突然睁开眼睛，推开正欲探问的柳儿，吃力的撑起身子

「你伤还没好」柳儿赶忙扶住黑夏

黑夏再度推开柳儿。「排风受伤了」他说，晃着身子，往战场走去

他是排风的盾，有他护在排风身后，那莽撞的小子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杀敌，他的排风正需要他，黑夏不容许自己虚弱的倒在一旁！

柳儿担心的想跟上，可却被破镜拦住。「柳儿大人，太危险了，你别过去呀！」

「可是黑夏他……」

「我去顾着黑夏大人，柳儿大人……请你不要过去」破镜抓着柳儿的手，仰着小脸哀求。要是柳儿大人受伤，他要怎么跟苍王大人交代？

柳儿一脸犹豫，破镜不容他多说，硬把他推入红狐族结界中

「柳儿大人小心！」破镜朝他一揖，蹬蹬蹬地跑向黑夏

破镜小小的身影，扶着身形不稳的黑夏，很快地，淹没在战场四起的烟嚣中

柳儿模模糊糊地有一丝明悟，若是能立刻闭目修练，一定能听见那个声音。但柳儿也知道现在不是修练的时候，转头看向结界内受伤的红狐族众，柳儿拉起衣袖，说：

「请让我，帮你们治疗」

战场中爆开一朵银色剑花，剑妖双月使出他的绝招，万剑穿心。附近的道士们躲避未及，死伤惨重

「你这妖怪！还我师兄命来！」抱着同门残破的尸体，年幼的小道士哭吼着御起飞剑

双月冷冷地看了小道士一眼，手一挥，一道剑光射去

战场的另一边，十几名道人组成剑阵，夜牙跟手下们正拼命抵抗

狼妖虽有强韧的肉体，但毕竟是血肉之驱，难以抵挡锋利的飞剑，一个剑诀，就能灭掉好几只狼妖

夜牙见了，咬牙下定决心。他往前一站，对手下说道

「请苍君帮我跟我兄弟报仇」

「王你……」

夜牙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牙齿。这笑容，是如此帅气，威猛无匹

「化兽！」夜牙一声大吼，丰厚的皮毛瞬间覆盖全身，他化作一只两人多高的双尾巨狼，往剑阵扑去

「王啊──！」夜牙的手下们嘶吼

十几把飞剑闪着冷冽的银光，射向夜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