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道:「江员外与扬州卢庭是现下两江最大的商产。自家兄故后,岁贡的茶叶都是江家在黄山的茶园出的。苏家的几十亩茶场也被他收了。两江的总商估计出不了这两家。」
我干笑:「不会我给他题了字便是撑腰帮他做总商罢。」
苏衍之说:「正是这样。」
我靠!江员外也太抠了罢!不就昨天老子吃的那两桌子菜是你家酒楼的师傅做得么?今天就跑来嘴一张跟老子要总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苏公子又道:「还好马公子应的话正挡了,往后只当没这回事罢了。」看了看我,欲还说些什么,咽了。我苦笑:「公子,要是连你都不跟我直着说话,我马小东再没有一个可以有话便说的人了。」
苏公子终于直说了:「刘知府可还送过别的什么人事没有?」
我说:「没了,就昨天吃了两顿饭。晚上给我屋子里塞了个小倌。我要赶他走,他说我赶他走刘知府不放过他。我看他哭得可怜,就让在地下睡了一宿。只当做个好事。他睡地我睡床。真的什么都没有。」最后一句我加了重音。义正严辞地挺了挺胸膛。
苏公子终于跟平常一样笑了笑。拨开云雾见太阳,感动。「只是马兄委屈了些。衙门的人事万不能再收了。」
只是马兄委屈了些,一句话暖透我心窝。我伸手抓住苏公子肩头:「苏公子,只要你信我,天底下人全不信我都成!」
离近了细细看,苏公子的样貌气度处处俊难处处斯文。看得我从头发梢到汗毛梢都舒服。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不能不承认,小王爷断袖,断得有品!
不知道小王爷当年搂着苏公子,又是怎样的风味。
前天晚上与裴其宣在床上的一点邪念忽然兜上心头。我心口一紧,正对上苏公子的双眼,忽然全身电打似的一麻。
马克思伯伯,老子真成变态了!
我松开苏公子的肩膀,肚子里按住澎湃沸腾,脸上还要摆个笑脸:「苏、公子,我找小顺嘱咐点事情。先走了。」
观音姐姐,哈里路亚。
小顺这个人,你若不找他,处处他都在;你若寻他时,他在南山外。
我考虑良久,刘知府是个老狐狸。老子江湖经验不足,恐怕没查上他反被套住。图保险还是不住行馆继续在苏家呆着。找小顺去行馆说一声,找了三四圈,没见到小顺,连小全都没了。倒在小敞厅遇见了裴其宣。
裴其宣眼睛一弯,我等着他开口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裴其宣开口,却在我意料外。」小顺小全去街上买中午饭了。」
我准备好的一句好的很憋回肚里。裴其宣摇着把折扇继续说:「昨天小全买天外天的三鲜鸭子,味道倒不错。我让再去买,中午王爷吃吃看。」
三鲜鸭子当真口味独特,吃得我欢喜赞叹:「裴公子,品味不错。」连带小顺小全夸上。都满面春光。
吃了飘过来一堆黑云,起了凉风。天赐的睡觉好时候。我一头扎进厢房,睡到傍晚。
下午睡多了晚上失眠。到了天黑,小顺小全都回自己房里睡了,我在屋里惆怅嗟叹,死活睡不着。一个闪电连着一个闷雷,一个人推门进了我屋。我因为中午的三鲜鸭子心情不错,迎着灯笑了笑:「裴公子也没睡?」
现在想起宋,老子真他妈傻X。
裴其宣插七房门,双手抱在胸前对我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么?」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过程其实也就XXX的那么回事。
裴其宣扑上来啃住了老子。当然老子不想跟他对啃。大家开始折腾,灯也折腾灭了,衣服也折腾快没了。折腾着折腾着我发现其实我是在跟他对啃。啃着哨着就澎湃了沸腾了。
裴其宣的技术确实不错。摸的地方恰到好处,舔的地方也恰到好处。小王爷的壳子革命意志又不坚定,摸了几把舔了两下就飘飘欲仙不受老子控制。它不受老子控制老子也晕了。晕了就到了床上。然后……最后的衣服也没了。
再然后,我承认。裴其宣手抓着我后背呻吟喘息的时候,我其实很爽。土掉渣的文艺比喻。爽得不能自拔。
更悲哀的是。裴其宣一口咬在我肩膀上,老子居然在想,滋味真的不错。
我趴在床上,问裴其宣:「你还好罢。」
千真万确这句话从我嘴里出来的。还说的极其自然。
不然老子能说什么?干也干了,睡也睡了。米也成饭了,鸭子也煮熟了。总要面对现实是不?
裴公子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捞起一件袍子翻身欲下床。我说:「你……还是歇歇的好。」方才老子似乎些许忘形,大概有点
过火。裴其宣向我这边半斜下身子,舌头舔舔我的耳朵:「再歇天就明了。王爷招人侍寝,不是从不准留到天亮么?」
我苦笑:「裴公子,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虚头就别玩了。」我既不耳聋也不健忘,方才你搂着老子的时候喊的明明是马小东三个字,老子听得清楚记得明白。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连符小侯都能瞧出老子是假货,何况精似鬼的裴公子。
裴其宣半个身子压在我肩头,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从今起只喊我其宣。」
我鸡皮疙瘩忍不住就抖了一床,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裴其宣一只手在我背上拍了拍,趁势整个人绕过来。
等我困个小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听动静雨正下得大。小顺在外头敲门送洗脸水。我从裴其宣脑袋底下抽出胳膊,摸上衣服穿了,老着脸开门。小顺捧着洗脸盆从空隙一眼望到床上,咣铛一声,脸盆掉在地上。
值得么?嘴张得跟蚌壳似的。你家王爷可不一向都这样过的?我板着面孔吩咐:「先打桶洗澡水进来裴公子洗澡,然后把床收拾干净,把早上饭送过来。」
小顺闭上嘴,应了声哎,跌跌撞撞地跑了。
洗完了也吃饱了,裴公子终于回房去了。我坐在新换的床铺上入定了半个钟头,出房门房檐下站了十来分钟,然后走到雨地里,又淋了十来分钟。天上的闪电炸雷一个接一个,没一个落到我头上。
等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我回了屋子。柜子里摸了件干衣服出门。忠叔在我身后无限沧桑地叫了一声王爷,我当是风吹。我扛着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看见一家卖书的铺子正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公子,「石祯斋的二掌柜的一胳膊肘子支在柜台上,夹缝里另一只手推出一个墨蓝的书角,「这本妙妙小尼姑是江湖笑笑生辛子年的新本。风雅阁主的图。」揩下嘴角,「绝对压箱的至宝。」
我拿书在手里翻一翻:「给换本全图的。」
二掌柜的双眼烁烁:「公子,这个本,绝对值!图是死的,情境是活的。看图还不如看真人去。要的不就是它个意境么?所谓实白则无味,虚浮方有情。有情才可趣。是这个道理不是?」
我说:「道理不错,不过爷我不认得字,意境不起来,只能看图找个干乐子。」
二掌柜的恍然领悟,打帘子进里屋,半晌手笼在袖子里出来了。」公子,这个包您满意。锦绣主人的孤本,我看您是个出得起价的。挨了二旁人,我连拿都不拿。」半遮着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是锦绣主人,正主儿是风月满西楼。官府上有榜文压着,除了我这里,别处可没得找了。」
我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买了。」
半日烟雨过,风月满西楼。
古人就是风雅,画个春宫,前页上还要题两句诗烘托意境氛围。
怀里揣着净化心灵的宝贝回了苏府,平常回廊上忠叔小全苏公子符卿书墨予抬头就看见一个,今天连根鬼毛都没有。只有个小顺哆哆嗦嗦站在卧房前,问我吃饭不,被我一句有正经事都不要来耽误堵在门外。
我插上门,搬了椅子对着窗户,颤抖的手指掀开墨蓝的封皮。
从头翻到尾,索然无味。
就这种小料还被禁了?老子从开荤看的全是欧美级的,港产的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你着纸上画的?「不满十六岁请在家长指导下观看」都比它有看头。至少人家在床上翻滚的镜头还是会动的。
兄弟,你画女人的时候也把胸画大点腰画细点。大腿都比正点的腰粗,再怎么跟那个长胡子的老兄摆独特造型劳资也只当你是团面。物质落后所以精神匮乏,马克思伯伯你是人才。看这种东西解闷老子情愿去跟裴其宣睡觉。
我扬起手狠狠给自己一嘴巴。X的,当是为什么买春宫回来净化心灵的!
小顺在门外轻轻拍了两下门,声音打着颤:「王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我抓起桌子上的《花下宝鉴》往怀里一塞打开门。小顺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王爷,敞厅里午膳摆上了。」
敞厅里只有苏公子跟裴其宣。符卿书的小书童墨予来报说;「昨晚上我家少爷受了点风寒,在房里歇着呢。」
符小候的风寒据说是工伤。符卿书在床上皱着眉头擦鼻涕喝中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堆着笑脸:「符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伤风了?」符卿书端着药碗说:「昨天下午大内的探子来报说刘知府预备交查的帐目是刚做好的。真帐知府与师爷手里各有一本备份。」
墨予接住话头:「所以少爷昨晚上去知府家踏看了一圈,淋了雨染了点风寒。」
乖乖,符小侯也忒敬业了。昨晚上雨下得跟倒似的,好歹也等雨停。我说:「我居然不知道。不然昨晚上你去也有个帮手。」
符卿书搁下药碗拿帕子揩揩嘴角,看到我脸上一笑:「王爷昨天自有霁月风光别样好,在下怎敢不识清庙乱撞钟。」
第十六章
符小侯的风凉话譬如开水,我就是那死猪。偷鸡摸狗要有背贼名的觉悟。我讪笑两声,伸手探探符卿书额头:「还好没起烧。喝了药赶紧蒙头睡觉,别再受着风。」
转身出门,雨已经住了,云层缝里还漏出一两丝太阳光。我在院子里随便逛了一圈,心里总像掏空了似的没着落。如同刚抢完银行,守着一麻袋的钞票花不得也不敢花那种死到临头的空虚。房檐滴水砸在地上,忠叔打扫院子从我身边过,问了声王爷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王爷我此次南下,是公干来的。昨晚上符小侯亲自摸底工伤了,我岂能落在人后头?趁着晴天好办事。我唤了一声小顺,嘱咐他去客栈把皇帝拨的大内高手喊几个过来。
几个大内高手虽然长得一脸吃不饱的模样,我对他们还是寄予极高的期望。」今天晚上跟本王去刘知府家探探,行动务须机密,若是漏出半点风声,不要指望本王讲情面。」
四个大内高手齐刷刷地低下头:「属下遵命!」有点意思,有前途!
刘知府家虽然是知府衙门的公房,看得出花了不少工夫玩装修。房檐下清一色六角挑穗琉璃瓦的灯笼,院子里一阵阵的花香醉人。门缝窗纸里透出来的灯火明亮,估计蜡烛的个子不会小了。而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间厢房全点着灯。我压下嗓子:「刘知府家瞧模样人口不少。」我旁边的一个大内高手低声道:「据属下探察,徽州知府家有一位正房,八位如夫人,公子小姐各三个。」人口数字倒吉利。
四个大内高手没让我失望,从知府家后门到内院一路的家丁一掌拍晕一个,顺顺当当进了内院。四个探子轻车熟路,引我到左手厢房前的假山石后头隐着。左厢里正热火朝天,窗纸上一个昂首叉腰茶壶形状的人影。
「……明儿我就回娘家去,从今后大家各过各的!娇儿燕儿,去给我收拾衣裳!替二少爷也收拾上!大家一发散伙,老娘再跟你过是孙子!!」
择日不如撞日,光头不如早秃。居然被老子瞧见后园起火的好戏。我往草地上一坐,假山后探出两只眼,摸着下巴只管听。瞧口气那位是刘夫人。果然,底下就听见低声下气的一句话,是刘知府的声音:「夫人,有话好说。吵吵闹闹被底下入听见不成体统……」
刘夫人中气甚足,开腔发声连老子的耳朵都嗡嗡做响。」体统,你个老不修的还体统?兔宝宝的老子都做了,还体统!」
刘知府的颤音打得不大均匀:「我的姑奶奶,仔细着人家听见!哄不得上头那位舒心,这乌纱帽与一大家的生死可都在人家手里攥着。」
「当日做了贼现下就别怕抓!自家下水别拖旁人。娇儿燕儿,东西收拾好了没?!明儿我就回娘家去,我们娘儿两个与你再没瓜葛。我把你个老不修的再弄些污七八糟的下作东西回来!」
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夹着刘知府的「哎呦呦」,一样接一样的物事越窗而出,噼里啪啦破空而来。四个大内高手机敏伶俐,窜出假山晃了一晃,一个不剩捞了回来。我一件件凑着微光看:「镜子,不要。梳子,丢了。瓶瓶罐罐茶杯茶盘……嗯?」镜子底下一个角,依稀是本册子。我往袖子里一揣,对四个大内高手挥挥手,「再看看有什么中用的东西,带了走路。」
刘夫人估计要些时辰闹腾。今天晚上先到此为止。
回到苏府,只有小顺小全还在门房里等着。我不吃饭不涮澡先从袖子里摸出那本册子,灯底下一照,倒抽一口冷气。蓝墨封皮上四个字清楚明白——《花下宝鉴》。
没想到刘知府也是我辈中人。
第二天早上雨又接着下,我起床吃饭,裴其宣坐在敞厅里弯着眼问我:「昨晚上膏爷夜探知府衙门,可有收获没有?」我哦哦了两声,符卿书转了进来,劈头也是一句:「昨晚上知府衙门里可有收获?」我说:「些许有点。」小顺摆上买的稀粥烧饼,我四下看看:「少了个人罢,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没过来?」
小顺端着一碗粥傻在桌边,转头看小全,小全转头,看门旁的忠叔。忠叔看了看我,扑通跪在地上,哭了。「王爷,苏公子他,他,他……」
我皱起额头:「苏公子他怎么了?」昨天中午吃饭还分明在。
忠叔抹了一把眼睛;「苏公子,他让老奴转告王爷……还,还让老奴给王爷一封信,苏公子他,他说——」
我搁下筷子,两根指头夹起忠叔手里的信桌子上一扔:「只告诉我,苏公子,哪里去了。」
忠叔抬起头,老泪纵横:「苏公子,他到城外山上的摩云寺去,去……」
屋檐的水砸在石阶上。我闭上眼。
苏衍之,苏公子,你又是哪里想不开,好端端的要去做光头。
「房子东西,统统都不要了?」
「苏公子说,身外之物,随它去罢。」
身外之物随它去罢。有钱人。
我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走的,肯定有高伯,昨天下午?」
忠叔点头:「昨天下午,王爷去瞧小侯爷的时候。老奴不是隐瞒不报,是苏公子他让老奴到今天才说。老奴,老奴……」
我截住忠叔的话头:「摩云寺怎么走?」
忠叔再抬头,看我,张张嘴,终于叶出字来:「城外向西,天雾山。」
我绕过忠叔,跨出门槛。小顺在我身后颤着嗓子:「王,王爷,左右等天好了再说,下这么大雨打不到轿子,这府上只剩下一辆车昨天被苏公子……」
我走廊底下摸了一把油纸伞:「王爷我没腿?!」
走过马棚我往里看了一眼。老子早该练一练骑马。
雨下了两天地也湿透了,一脚一软一脚一陷。我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小顺小全和忠叔隔着两三步扛着伞摇摇晃晃地跟。出了巷子转过大街到了城边。背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进。奔过我勒住马头。
符卿书骑在马上,看着我吐出两个字:「上来。」
关键时刻见人心。符小侯,够意思!
我扔掉伞翻身上马,在符卿节背后坐稳。符小侯一抖缰绳,马在雨中打了个喷嚏,撒开四个蹄子。
老天还要凑个热闹,两三道白光一闪,几个闷雷响过,雨倒的越发紧。马到云雾山脚下。我同符卿书从头发到脚跟水直直往下
流。我贴着符卿书透湿的后背,给他提个醒儿:「我说符老弟,你可看清了前面。万一上山的时候打个滑,要么一头撞到树上,你我哥俩今天就精彩了。」
摩云寺真他妈的会挑地方,偏偏盖在山顶。马跑到半山腰,再往上的小路换成老子和符卿书牵着它一步一滑往上爬。符卿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