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春(出书版) BY 大风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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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卿书没料到我还敢上门,脸色理所当然的难看。求人矮三分,我低声下气地说:「符公子,委实有个事情要求你帮忙,望你能答应。」
依着符卿书的目前的状况,一掌立毙了我的心都有。但是符公子是谁?堂堂安国府的小侯爷,四书五经仁义礼节浇灌大的。就算脸青得象个刚成形的柿子,撑着抽搐的嘴角也要做出个笑的样子,还要从牙缝里崩出一句:「不知道公子半夜三更到鄙府所求何事?」
我肚里叹了一口气,可怜见的,何苦来着。板起面孔,整顿神色,端正肃穆问符卿书:「符公子,我见你也是个习武的人。你可知道,何为侠义之道?」
符卿书说:「请教。」
明月,群星,寂静的庭园,我调整角度,站到迎风处,负起双手。清风吹动我跟符卿书的衣角。突然天地豁然开朗,一股正气从丹田缓缓升起。
我淡淡一笑:「侠义侠义,行侠仗义。手握宝剑心怀天下,劫富济贫拯救苍生,扶持老幼帮助弱小,方能当起大侠二字!符公子,你既然是个习武的人,就要对得起这个侠字。所以今日兄弟求的这桩事情,你一定要答应。」
符卿书嘴角抽了抽,象是想说点什么。被我迎头截回牙关:「符公子,我看你没有做声,一定是默许了。符公子果然侠骨热肠,兄弟佩服!」
符小侯脸色绿到发黑,欲要张口,我说:「符公子,既然你答应帮忙,在下就老着脸皮说厂。这件事情关系一个探花十几条性命,我把步骤说与你听,办的时候,千万慎重!」
月光下符小侯面色蜡黄,终于惨然一笑:「请讲。」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一把秋水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脚踹开汪探花的房门。
床上躺的床边坐的床前站的都睁圆了眼,床上躺的是汪探花,床边坐的是华英雄,床前站的是苏衍之与流云公子。人还挺齐全。
我说:「各位,别乱动别喊人,本王被挟持了,喊人他就砍了我!」
华英雄跟流云公子睁大眼望着我,神色担忧,有良心。苏衍之站着没动,兴许认出符卿书了。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符小侯的扮相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连眼罩都不多添一个。
汪探花从床上弹起来,双眼燃烧着仇恨。我说:「汪公子,且慢。现在我若没命,明天你家男女老少几十口,连那条狗都不会剩下。」
汪瑞在床边立定。我向身后一比:「这位大侠名叫飞天蝙蝠,今天晚上来特意救你。本王被挟持了,无可奈何,你快点跟他走罢。」
汪探花盯着我,不动。我惮定一笑:「本王知道你不杀我难解深仇大恨。但是凭你现在连我根汗毛都动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练成绝世武功再来找我,到时候月圆之夜紫禁之颠,大家把恩恩怨怨一起了断,如何?」
汪探花的神色在挣扎在思考在迟疑。我补充:「你放心,飞天鳊蝠给我吃了十日消魂散,我若不放了你全家绝对活不过十天。」一样一样的做解说真他妈的罗嗦。
汪瑞的目光越过我,感激地投向符卿书,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坚定。
我咳嗽一声,脖子上的寒光一抖,跟着后颈一痛,眼前一黑。靠!明明说好只拍一下做做样子的!

第二天,汪探花的故事接替小皇姨成为京城新的传奇。「却说,飞天蝙蝠大侠从泰王府的魔爪中救出探花郎全家,又把探花郎带到了一处秘密的所在,那所在,正是退隐江湖多年的风云剑客南霸天的隐居之地。欲之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折扇刷的一合,小茶楼里叫好声跌宕起伏。我往胡瞎子的篓子里扔了几个铜钱,转身出门。大街上一堆毛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披了一条围裙,扬起一根树枝指着另一个的鼻子:「我是大侠飞天蝙蝠!你这狗王爷快把探花郎交出来!」靠!
我摸摸鼻子,唱黑脸真00XX的吃力不讨好。老子容易么!光从太后手里把老汪家几十口子挖出来就搭进半条命去!最后磕了半瓶花粉装毒发才把老太婆糊弄过去。
我长叹一声,转身往王府走。世间毕竟还是有人情味的。那天我被符卿书敲晕了醒过来,十九位公子居然全守在床头。老子当真感动了一把。就连符卿书,后来也扔给我一句话:「我看你这王爷,做的也没多悠闲。」多么地道!
人是个不知足的东西,有了一就想二,一而再还想再而三。自从发放了汪探花,我在王府里闲逛,每每经过南院,都有一股豪情顿生。顿生之余,又有些意犹未尽。府里头还有十九位公子蹲着,汪探花譬如这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离胜利还早的很。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我讲完三侠五义,伸手摸摸华英雄的头:「华英雄啊,想不想做大侠?」
华英雄正沉浸在刚才的情节中,很兴奋地点点头。我呲牙一笑:「那我送你去做大侠,好不好?」
华英雄忽然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看得我一阵莫明的罪恶。华英雄眨眨眼,摇摇头。这孩子比我想象的精。
我和蔼地问:「为什么?不想变成跟飞天蝙蝠一样的大侠么?」说到飞天蝙蝠,我自己汗毛都小竖了一把。当初怎么想到给符卿书起这个名字的?!符小侯冲这四个字给我搁下一句话,总有一天要割了我的舌头。唉唉,幸亏当时没说蝙蝠侠……
华英雄不吭声。这孩子自从在房门口撞见老子见不得人的事情后态度戒备了很多,我花了很大工夫重新收买。目前虽然天天粘着我,但很少说话,阴沉了许多。TMD谁让老子做了少儿不宜的事情被看见了!
我再摸摸华英雄的头:「时候不早,回去睡觉罢。明天别念书了,我带你出去玩玩。」做事情讲究循序渐进,慢慢软化切忌急躁。
华英雄看起来又高兴了,恩了一声回去睡觉。小孩子还是好哄。
第二天上午,苏衍之找我报帐,裴其宣核对,听得我哈欠连天。末了,苏公子合上帐本,总算说了句我能听懂的话:「王府这个月共计开销十一万两三干一百五十三两银子。」
我挖挖耳朵,被这个数目打倒了。「十一万两??!!」十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兑换成钞票至少也够买十个八个小奇瑞!老子从牙缝里刮了四年的钱才买起的小奇瑞!我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花的?」
怎么花的?苏公子与裴公子开始重新跟我派帐目:娶牌位那件事情不算,医药开销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总共是一万多两银子。
「那,还有十万两……」
裴公子看看我,欲言又止又止欲言,最后开口:「那十万两是王爷您的丧葬费。」
下午,仁王派人传话请我去喝酒。同请的还有康王宁王安王。仁王已经从祥英将军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因为安王新近送他一只纯种斗鸡,半点冠子都没有的名种。套句宁王的话,仁王娶老婆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
在仁王府喝到天黑,回到王府天将两更。我涮个小澡回房睡觉,小顺低下头:「王爷,十六公子许是找王爷有什么事情。等了一下午,这回子还在回廊上。」
我敲敲太阳穴,华英雄?
华英雄靠着回廊的台柱子坐着,看见我慢慢站起身。我习惯地伸手揉揉他头顶:「晚了就回房睡觉,又没非要你天天晚上听故事。」
华英雄在灯笼影子里抬头看看我,象个受气的小媳妇。我情不自禁地摸摸鼻子,明明我花最大的功夫打造华英雄,为什么这孩子看起来还是楚楚可怜的一副小模样?我伸手拍拍他肩膀:「谁给你气受了?昂首挺胸站直,拿出男子汉的样来!」
华英雄直直的看我,眼里头像含着两泡泪珠子。我再揉揉他的头:「回去睡觉罢。」
华英雄忽然说:「王爷,我要去学武功!」


第十一章
我回过头:「什么?」
华英雄抬起头挺直了脊梁直直地看着我:「王爷,我要去学武功。」
我的脸象见了春风的花骨朵,忍不住往两边绽。不是我幻听,当真是华英雄在说要去学武功。恩恩,这句话说的底气很足,有气势,有前途!
我走到他身边,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有志气。明天我就去联系,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师父,教你练绝顶的武功。」不知道符卿书这小子还肯不肯帮忙……
当然不肯帮。第二天,符小侯酸着一张脸告诉我,他师父已经退隐江湖,收个汪探花给足了我面子,已是大大违背誓言。
我坐在小神仙酒楼的雅间里恬着笑脸:「誓言这个东西看开了不过是句话,破一次例是破,破两次例也是破,左右都破了。」
符小侯不理会我的话,牙关咬得紧紧不松口。真不给面子。
我摇头:「符小侯,我看你也算个精明伶俐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
符卿书忽然拉下脸:「你说甚么?」
我摸摸鼻子:「不知变通。」
符小侯冷笑:「马公子年长阅丰,身边更不乏足智多谋的能人异士,与我这不知变通的黄口小儿商议恐耽误了大事,在下先告辞了。」
求人办事矮人半头,我陪着笑脸扯住符卿书的袖子:「算我口没遮拦说错了话,符公子你大人大量别同兄弟计较。大家有话好说,小二,再上一壶酒添两个菜!今天我做东,算谢谢你上回帮忙,大家不醉不归。」
两三杯酒劝进肚子,符卿书的脸色总算和缓过来。指点我一条明路:「天柱山有个玄正门的道场,祖师玄机子与家师齐名,也是一脉宗师。」
我感激不已:「够朋友,够地道!」
小神仙的酒菜精致,我吃得兴致。符卿书浅斟慢饮对着我风卷残云,终于很同情地道:「马公子在泰王府里都吃不饱么?」
我一块茄子含在腮里:「吃饭的时候一堆人看着,怎么也要做个王爷的样子。XX的郁闷!」
符卿书笑一笑,笑的很受用。
半个月后,华英雄坐着一乘马车,拜师学艺去了。我本打算等一两个月再送他过去。没想到华英雄对这件事情异常积极,收拾了行李要走。我临行前把谌青赠给华英雄,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鼓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成材,顶天立地。
华英雄低着头听,这孩子自从说要走就异常沉默,几天都不跟我说个长句子。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上了马车,忽然有点舍不得。毕竟跟我在一起快两个月了,虽然傻点难得听话。我走到马车前打,起帘子:「没事写信过来报个平安,缺什么想要什么有人欺负你都捎话回来。」
华英雄水汪汪的眼望着我,抿着嘴,感动了。我忽然觉得我很像华英雄的老爸,送自己儿子第一次出远门。
我对着帘子里头微微一笑:「小心保重,出门在外最要紧平安。」越发的慈祥了。
车夫对我一拱手,我点点头放下帘子退后两步,马鞭子一甩,车子颠颠簸簸地上路了。我叹口气,挥手同众人进去。坐在客厅里润了一嗓子茶,不由自主又叹了一口气。裴公子站在下首一双细长眼瞅着我,忽然一笑:「其宣今日才算见了,原来王爷这般体贴细致。」
几天后,皇帝招我进宫。皇帝招我进宫,十件事有八件没事找事,还有两件不是好事。果然,皇帝见到我先是一句:「朕听说你最近整顿内宅颇有成效。」
我说:「臣弟日日感悟皇兄教诲,时时自省图进,不敢倦怠。」
皇帝点头,「既然如此,朕这里正有个事情交与你做。今天回去打点行装,三天后出发,替朕到江淮一带查两件案子。」
江淮?感情是派老子出公差。我问:「可是去查贪污么?」
皇帝摸摸胡子:「好悟性。江淮今年的岁贡下头有折子上宋。朕想你上次去江淮正好也是岁贡,这回就再叫你过去。据说牵扯朝里的几个大员。你先到地方去,左右拿几个出来,便是摸不到瓜,杀鸡敬猴也净净时气。」
我站在下面赔笑脸:「皇兄,我上回去过了,这次去恐怕不妥当,三王兄四王兄他们都在京城,找哪个也比臣弟稳便。我看四王兄行事稳重,是上上的人选。」乖乖个龙一一老子连帐册都看不懂还去查贪污案,不如一石头敲死我痛快!
皇帝摸着胡子微笑,「正是方才叫他们过来商议,仁王康王都在朕面前一致保荐你,说你最近才智渐长,可堪栋梁,是最上上的人选。」
……我伸袖子搽搽额头,靠,算哥们你跑的快!
皇帝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定了。朕也不下圣旨了,这次是微服暗访,只你与符卿书同些随从。行事面面都要仔细谨慎,江淮那些官倒还有几个认得你的。」
我摸摸鼻子:「皇兄,你方才说……我~臣弟与符卿书?」
为什么老子公差要同符卿书一道?我问皇帝:「符小侯只是世袭安国候,说来也是武将之门。管不到岁贡罢。」
皇帝搽额头:「可不都是母后同太妃闹的。」
太后在三个驸选里挑中了符小侯。皇帝满意了,皇后满意了,偏偏公主的娘太妃不满意。嫌弃符小侯是武门出身。太妃是为女儿着想。安国侯手握兵权,万一前线吃紧,符小侯一定要上边关。打仗了公主守活寡,打死了公主守真寡,万一没死落下个刀伤残障,公主还要一辈子侍侯他。太妃设想种种可能后与太后商议,让太后出面求皇帝给符卿书个文官功名。
「有了功绩方才好封官,」皇帝坐在龙椅上摇扇子,「可巧仁王康王提点了朕一下,你就同符卿书走一趟。回来朕提他进刑部礼部也有个因头。」
我干笑:「皇兄,你不怕臣弟老毛病犯了么?符小侯同臣弟出行,名声方面,不大妥当罢。」悲哀啊,老子连这种理由也用上了。
皇帝合上扇子,手支住下颚,忽然露牙一笑:「母后跟几位王弟可都夸你自新了。孰轻孰重,你还分的清罢。」
不知怎么的,老子居然腿软了一软。「臣弟有一件事情想请示皇兄,这次出行,能带王府里的人么?」妈的,不就去个江淮查个岁贡么?老子认了!
皇帝将扇子在手里转了两转:「你打算带谁啊?」眼角余光瞟的我一阵心虚。
我毕恭毕敬地答:「就是臣弟府里头的苏衍之。」
皇帝眉毛动一动:「哦,苏衍之。朕听说你新近在肃清家宅,敢情上次查岁贡弄进府这次查岁贡再弄回去。也罢,只要能担保不漏了风声出了岔子,随你带哪个去。」
我站在下首没奈何回了一句多谢皇兄。告退下去了。
小顺小全从我进宫的进程中提炼出经验。我回到王府刚沾到凳子。小顺就到我跟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赞赏地看那小子一眼:「去帮本王收拾收拾行李。有事情要往南走一趟。」小顺领命下去。我看看小全:「去替本王把苏公子请到书房。」想一想,又不妥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罢。」
东院的人回说苏公子在书房,结果还是在书房见到了苏衍之。苏公子正在翻书。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苏公子,皇上让我去江淮查岁贡。我想请你同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公子如我所料回答乐意之至。我诚恳地一抱拳头:「那么一路上有劳了!」
公差自然由皇帝拨款。估计最近国库不富裕,皇帝小气的紧。四五个大内高手瞧起来像三个月没吃过饱饭,个个一脸晦气模样。我倒也没大在意。横竖这几个人奉命暗中保护老子周详,不在明面上同行,丢不出我钦差大人的脸。等到交通工具发放下来,我火大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两匹骡子!
皇帝说,配给你两匹骡子,是有深意的。朝中已经有风声漏下去,朕要派人到江淮密访民生岁贡,那些个地方官员一定在来往进出的地方安插了眼线。你若衣着光鲜高头骏马,可不一入城就被认得了?
仁王来替我饯行的时候说:「瞧瞧老七,皇兄多么照顾你。知道最近黄淮一带路面上不太平。特特的让你轻车简行,惟恐你被山贼当肥羊拿了。就这两匹骡子,还是挖遍皇宫才寻出来的。皇宫里骡子难得啊!」
旧历五月初一,我同苏公子两个,坐着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下江淮去了。
随从止忠叔与小顺两个。忠叔赶车,小顺随行侍侯。老子这一行与符小侯在京城外的一个土岗上会合。破车子吱吱咛咛到了土岗,我打帘子下车,符卿书从一棵树底下迎过来。彼此一拱手,我露齿一笑:「符老弟,一路上大家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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