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也想过天长地久,曾经也盼着长相思守。而今,不忍再让他为难,不愿再束缚他自由。来这人间走了这么久,而今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爱,怎样去爱。原来只有苦着自己,痛着自己——才是他寒苍唯一爱的方式。
“答应我一件事。”陆痕忍着泪,不敢回头。“从今往后弃恶从善。”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诀别。
“恩……”男人长长地出了口气,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还有你身上的情咒……”
“这是最后的牵绊。”寒苍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断!”
陆痕不做声,只是将手缓缓地移到寒苍的手腕处。自从寒苍复生以来,就一直不让他把脉。他越是这样,陆痕就越是担心。
寒苍猛的一反手,将陆痕的手握住。
“你究竟在隐瞒什么?”陆痕忍不住追问。
“不告诉你。”寒苍固执地撅起嘴,像个孩子似的。
“那瓶【长心水】……”陆痕不知该怎样问下去了。
“只要你信我就好。”寒苍把下巴放在陆痕的肩头上。“真的不是用人心做的。”
“那是什么心?动物?”陆痕继续逼问。
寒苍皱起眉,说道。“我哪有可能让你喝那种东西?”
陆痕恩了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果然是你的魔心吗?陆痕强忍着的没有哭出声来。一想到寒苍如今病弱不堪都是被自己所害,他就心痛不已。
他们俩在屋里柔情似水地说悄悄话,殊不知隔壁的两只都竖着耳朵在偷听。
如意跟小白双双跪在床上,撅着屁股耳贴墙壁,大气儿都不敢喘。可是好半天也没听到啥。最后放弃了一般,在床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喂,小白,为什么你会说人话?”如意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起小白的身世。
小白蹲坐在他对面儿,摆出一副自大的样子。“我是神狐,说两句人话算什么稀奇?”
“神狐?”如意立刻瞪大眼睛凑了过去。
“恩……”小白自豪地点点头,转而坏坏一笑。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情?”
“想!想!”如意狂点头。
小白心说:小孩子就是好骗。
“那你得用自己的秘密来做交换。”
如意痛快地答应下来。“你问吧。”
“那……那俩个也是你娘的情人吗?”小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在陆痕身后的修心跟雪儿。心说,如果他俩也是陆痕的情人,那么我就有机会咯。谁料,如意认真地摇着头。说道。
“不是。那两个是我爹的仆人。”如意又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不要说出去哟,其实他俩才是一对儿。”
“是吗……”小白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看来陆痕真的不会接受寒苍以外的人了。
如意早将他的心事看得明明白白。早熟的如意坏坏一笑。又自顾自地讲起了爹娘的故事。
…………
次日一早,如意跟小白一人顶着俩个黑眼圈儿出现在大家面前。
“你们睡得不好?”陆痕内疚地看着这两只可怜虫。
“没有。”俩人默契地狂摇头。
今天小白对寒苍的态度大有转变,明显从嫉恨变成了钦佩。看向寒苍的目光都是闪闪发亮的。男人偷偷地向自己儿子送去个询问的眼神儿。如意心领神会地回了个【你放心,全搞定】的眼神儿。原来这爷俩儿是商量好的了。可怜的小白哪里斗得过这对儿比狐狸还狐狸的父子啊。
看寒苍跟陆痕如此恩恩爱爱,雪儿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一想到师父对自己就只有那种要求,平时竟连半点儿温情都无,实在是醋心的很。
饭后无事,寒苍拉着陆痕在院子里赏花对诗。雪儿醋味儿十足地在后面偷看。过了半晌,寒苍像是刚刚发现他一样,略带惊讶的问道。“雪儿?”
雪儿忙出来回礼。“主人。我,我不小心路过。”
“哦,我还以为你有事。”寒苍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了。
雪儿想了一想,仗着胆子说道。“主人,雪儿的确有事。”
“那就说罢。”寒苍现在的脾气确是好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我……我想知道关于师父的事情。”雪儿咬着嘴唇,声音越来越小。
……………………
原来,雪儿是在襁褓时期就被修心收养的。自他记事以来就跟着师父侍奉主人。所以对师父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上次师父提及寒苍的童年,可把他吓得不轻。之后他就时常在想,自己的师父是不是也受过不少苦?
寒苍最近的心情都不错,所以很好脾气地讲述起修心的过去。
原来这个貌似优雅实则很变态的男人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是个不择不扣的邪族之王。当年是被老魔主给收服的。自寒苍一出世,他就作为守护者跟在寒苍身边。所以对寒苍的事,他是了如指掌。
“邪族之王?”听到这儿,雪儿不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泪眼汪汪。难怪师父看不起自己,原来彼此的差距这么大。
寒苍是懒得理旁人的事情。肯费口舌说这么多,都是看在修心的面子上。
……
雪儿灰溜溜地离开了院子,独自坐在门口儿发呆。眼前突然蓝光一闪,修心稳当当地站在了他面前。
“师父……”雪儿乖乖地站起身,连头也不敢抬了。
“你那妩媚的性子又到哪儿去了?”修心挑起徒儿的下巴,细细地端详着。“看到陆痕跟寒苍如胶似漆,你心里不舒服?”
“怎么会?”雪儿吃惊地看着师父。
“哼……你真会演戏。”修心猛地凑近,将人儿压在墙上。“明明总是一副失落的模样。”
“我……我没有。”雪儿忍受着下体被玩弄的刺痛,努力地辩解着。
“你又再说谎了。徒儿。”修心狠狠地吻了下去。好像在用唇齿惩罚着对方。
雪儿奋力地思索着,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儿。刚刚师父说自己明明总是一副失落的样子。难道,难道师父总在暗中观察自己吗?是这样的吗?我可以……偷偷幻想一下吗?他仗着胆子伸出手,将修心宽大的蓝袍揪在手里。
“师父……”他怯怯地唤着。
“嘿……果然天生的一副魅相。”修心一手拖住雪儿的头,一手撑在墙上。这一吻当真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终章
在小白家里叨扰数日后,众人再度启程。陆痕虽然不多说,但是这一路向西的用意众人也都看得明白。
这一路上,明知是注定了只能执子之手不能与子偕老,却还是要走下去、陪下去。这正是寒苍的痴傻之处。至于这条路走到终点会是怎样的心痛,他早已不在乎了。只要此时此刻,唯有此时此刻,今生足以。
并肩而行的身影渐渐染上风尘,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不堪。挥不去的寂寞与哀愁藏在笑容背后,每一秒都是最痛苦的煎熬。紧握的手是不想再失去的奢望,停不下的脚步却是不得不做的决定。人常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谁又知千里之行也难述此情。
陆痕遥望远方,但见蜀山耸立云端,离别已近在眼前。面对柔情不改的寒苍,这一句告别又叫他如何开的了口。
“苍……”
“再走一程吧。”男人紧握了陆痕的手,不容质疑不留余地。
“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吗?”陆痕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恩……幽谷。”
“……我……之后,你就送如意去幽谷吧。师叔应该也很想念咱们。”
寒苍别有用意地回看了他一眼。“若能同去……岂不更好?”
“是啊……”陆痕不再搭话,只默默的走着。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陆痕暗道不好。拉着寒苍转身就走。岂料来者速度更快,转眼间已经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就见这人披头散发,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好像个乞丐。
“师……师叔!”陆痕恭恭敬敬地施礼。
原来这人就是陆痕的师叔,太虚真人的师弟,物静大师。
物静挠着头发,问道:“恩……你二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去看望师叔。”陆痕脸皮一向很厚,说谎也不打草稿。
“算了吧。看我?看见我,你不跑就怪了。”
“……”陆痕无言以对。
物静又看看了俩人紧拉着的手。“咦?你俩相通了?”
“恩……”寒苍答应的痛快。却不料物静在他脑袋上狠敲了一下。
“呆子,我看你不是想通了,你是越陷越深了。”
寒苍嘿嘿地乐着,略有深意地偷看陆痕。“我早就在谷底了。”
“爹,娘。”如意离老远儿就看见一个怪老头在那手舞足蹈的。于是也跑来凑热闹。
物静将跑到近前的如意一把捞进怀里。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娃娃长的真俊。哪儿来的?”
如意不舒服地挣扎着,嘴里还不停地叫:“放开我,臭老头。爹,娘,救我!”说着,直往寒苍跟陆痕身上扑。
“爹娘?”物静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寒苍跟陆痕。不住地点头。“果然有几分相像。”
“没想到你们俩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走走走,去我那儿喝杯喜酒庆祝庆祝。”物静疯疯癫癫地叫嚷着。
陆痕躬身施礼。说道。“师叔,我们还有要事没办。等……”
“等什么等?”物静打断了他的话。夹着如意说了一声走,随即飘身而去。
陆痕等人也只好随后跟上。
众人跟随物静来到一处山谷之中。陆痕环顾四周,不禁想起了幽谷。
物静放下了如意,对陆痕说道:“以后你们两口子就住我这儿。哪儿也别去了。”
“这……”陆痕倍感为难。只好说道。“师叔,陆痕有事想请您帮忙。”
“恩,你说罢。是做媒人还是收聘礼。”
“哎……都不是。陆痕想跟师叔单独谈谈。”
二人单独进了草屋。
物静收起一贯的疯癫,拿出师叔的架子,问道。“你想上蜀山?”
“不错。”
“想我老人家给你善后?”
“……”
“陆痕,你觉得此事能瞒得了多久?”
“这……”
“倘若他日,寒苍得知你为他受天劫而亡。他会怎样?”
“我此去也不见得会死。”
“不死也得半条命。”
“……”陆痕无言以对。
“陆痕,你听师叔一句劝。好好跟寒苍过日子。咱们躲得了一时是一时。总好过傻乎乎地去送死。”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
“就算你能活着,想回来也没可能了。哼,太虚的性子我最了解。即便你能担下寒苍的罪孽,他也会想法施法制寒苍于死地。”
“我会尽力求师父网开一面。”
“你你你!”物静气得倒退几步。“你跟你师父一样固执。”
“总之,倘若我此去无回,还望师叔照顾寒苍父子。”
“我可拦不住。”物静转过身去不再看他。陆痕苦笑。心知师叔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又在物静大师的居所逗留一日。第二天,陆痕决定渡江回蜀山。
众人送到江边,千言万语却难于启齿。寒苍紧握着陆痕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苍,船要开了。”陆痕强掰开那双颤抖的手,转身踏上甲板。折扇再开,白衣素影却不再潇洒。悠悠荡荡飘远的船儿隐隐传来歌声。
自古江无尽兮水无还
多少岁月可叹
寒苍立在岸边痴痴远望。眼看水雾渐渐遮住了船身,他竟一步踏进江中。任急流齐肩也奋力向前扑去。
“痕,痕……”寒苍猛然驻步,只呆呆地盯着陆痕离去的方向。既然早就决定放手,如今还能强求什么?红袍浮在水面上,就如同深秋的落叶。再自暴自弃地任那蓝湖情咒染了一江无情水。
…………
送走了陆痕,寒苍也打算独自离开。至于修心跟雪儿则被留在这里照看如意。
物静追问道。“呆小子,你要去哪儿?”
“回魔都。”
“你疯啦?”物静气得直挠头。“你忘了你答应过陆痕什么了?”
“那不过是骗他安心去蜀山的一个小谎言。”
“你真打算彻底入魔?”
“恩。一仙一魔不是正好偏配?”
“配个屁!”物静直跺脚。“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让他去犯傻。我真是老糊涂了。”
寒苍听出他话里有话。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物静犯难地踱来踱去。心说,我如果帮着陆痕隐瞒了实情,日后寒苍定会找上蜀山。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悲剧重演。可是现在挑明也已经晚了啊。
寒苍长眸微敛,低低笑出声来。
“物静,后会有期。”言罢,飘身离去。
“喂喂喂,我还没说完呢。”物静想追他可是已经不见人影儿了。
……
话说蜀山群仙破开结界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魔都余党的下落。陆痕这一回山,无异是给他们送去了消息。
蜀山血峰之颠,群仙云集。论辈分各个都是陆痕的师叔师伯。血峰南侧就是深不见底的天罪池。陆痕来到血峰之上跪拜在地,等候师父问话。
“痕儿,你此番灭魔都功不可没。”太虚真人欣慰地说道。“看到你迷途知返,为师深感欣慰。”
“陆痕,你可知神魔下落?”一位师伯问道。
“陆痕不知。”
另一位师伯又问道:“我观天象,寒苍已经复活。你可知助寒苍复活之人是谁吗?”
“……”陆痕跪在当下并不说话。
这时太虚真人说道。“痕儿,你身上有伤,快下去休息吧。”
陆痕跪在那儿没起身。“师父,徒儿此番回来,是为了代替寒苍受天劫。”
“你说什么?”太虚真人气得浑身力抖。
“师父,众位师伯师叔。”陆痕环视四周,继续说道。“寒苍自幼孤苦,更受尽折磨。虽然一再犯错,却都是为了一个情字。若真的无情无爱,也不会沦落至今。追根究底,苍魔三番乱世都是由我而起。天劫自然也该由我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