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的童话 上——窗边的小星星

“这几天凌布和小烛感冒了，所以我来买一点药回去。”小优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认真的看着我。“岚岚，你还好吗？”

“还好……”

“别骗我了，我刚才都跟了你半天了。”小优微微撅起了嘴。“岚岚，你这两周老是自言自语，老是莫名其妙的发呆，阿璨也说你不理他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有点不舒服。”我耸耸肩。

“不是。”小优摇摇头，我这才想起小优有读心的超能力。“阿璨对你说了你爸爸妈妈的事，对吗？”

我犹豫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介意小优提到这件事。我想起我从没见过小优的爸爸妈妈。

“小优，你的——”

“我的爸爸，在我一岁的时候因为一场奇怪的雷击事故去世了。”小优简单的说。“我的妈妈很爱爸爸，她不肯相信这件事，于是她把我托付给了姨妈，单独去调查那件事了，可是一去就没回来。”

“……对不起。”我喃喃的说。

“没关系，我在听到这件事后，也有一段时间很难过。”小优一口气说了下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失去他们了，有的时候，我是能看见他们的。”

“你是说……”我瞪大了眼睛。

“当然不是看到幽灵，幻影什么的了。”很奇怪的，小优竟然笑了起来。“岚岚，我的花园里，有两种花从来不开花，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呆呆的摇摇头。

“丁香花，蒲公英。这两种花恰好分别是爸爸和妈妈最喜欢的花。”小优弯起小拇指，看着它出了一会儿神。“我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一个约定，什么时候，我能够让花园里的丁香，蒲公英开花，什么时候我就能看到他们。”

我们慢慢的在街上走着。药店已经走过好远了，但小优还在跟在我身边。

“这个……是真的吗？”我问。

“是的。”小优点点头。“至少我觉得是真的，岚岚，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

“咦？”

“上周，岚岚你手受了那么重的伤，但是有一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发现你的手完全好了。”小优沉思着。“如果，不是什么别的力量的话，那就肯定是你的爸爸妈妈给你的祝福了。他们一直没有离开我们，不是吗？”

小优对我浅浅的笑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优的身边一直有很多很多奇妙的事情。可是我的手痊愈的那天晚上，我确实梦见了那双无比亲切的手臂……

“哎呀！”小优看看后面。“药店都已经过了啦！岚岚，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啊，我先去买药了。”

看着小优一步一滑的跑了回去，消失在雪的远方。我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心里面的那个结，不知不觉也打开了。可是，我现在还是不敢面对阿璨，那也就是说，我心里还有什么别的结吗？

新的一周开始了。虽然我已经对哥说了，爸爸妈妈的事情已经不会困扰我了。但是一到学校，我又陷入了像上周那样的混乱与不安之中。小优好像已经对阿璨说了什么，因为阿璨现在不会在上课的时候一直盯我看了。但是每次不小心撞见他时，他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我就飞快的跑开了，我还是好怕看见他。

天哪……我是不是有点发疯了？

我托着腮，呆呆的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欧阳老师讲课的声音在我耳边幻得模糊了。周围好静，除了身后的小优偶尔会打个哈欠以外，同学们都在静静的翻书写字。我现在才想起，这实在是一种很不协调的安静，以前我坐在阿璨旁边时，他就没让周围安静下来过。

“同学们，在这个时态下，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动词不定式……”

动词不定式，对了，阿璨好像到现在也没弄懂动词不定式是什么。我跟他住一起的时候，他就常常问我这个问题，我解释了他也不懂。后来我不耐烦了，就胡诌说动词不定式是指在所有会变样的动词后面加ｙｅｓ，没想到这个笨蛋真信了。第二天他交上去的英语作业差点让欧阳老师抓狂。

“ｃｏｎｆｕｓｉｏｎ这个单词，在这里是迷乱的意思……”

迷乱这个词很适合用在现在的我身上。以前两周，我一直觉得我之所以这么不安是因为爸爸妈妈的事情，但事实不是这样，我到底在怕什么？

“这里的时态是将来时，所以……”

将来时，将来，对了，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了。很快又将到星期六。一连两周，我都违背了我自己的许诺，可是……

可是……

“岚岚，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唔？”我从半催眠状态中惊醒过来，发现已经放学了，同学们都在清理书包了。欧阳老师正站在我旁边，认真的看着我。“哦，欧阳老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今天的值日生中，繁儿有事先请假回去了。你能不能代她先打扫一次教室呢？”

“好的，没问题。”我也想做些别的事情转移下注意力。

“就这么定了。”欧阳老师微微笑了笑，快快的走开了。

……刚才是错觉吗？为什么欧阳老师笑的时候，有一种很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等下，难道……

我猛的回头，看向黑板上的值日生表。

陈璨、高莹繁。

心，微微的沉了下去。

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哦，不对，阿璨现在正在我背后。我没法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专心的一下下大力的抡扫把。好奇怪，今天的教室明明这么干净，欧阳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呢？

“岚岚。”阿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的声音有点哑，好像很久都没说话了似的。

“……”我抓紧扫把，僵在原地。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昨天小优说，这几天让我最好不要跟你说话，可是我不想这样……岚岚，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话，你生我气了？”

我还是僵在原地，不敢回头看阿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不是……”阿璨好像犹豫了很久。“我跟你说了我们是孤儿的缘故？”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其实不怕的，真的……”我喃喃的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阿璨顿了顿。“是因为那个的原因吗？因为我对你说……”

接下来我的行为再次失控。我把扫把一丢，飞快的往楼下逃去。在门口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了阿璨的眼睛，好黑，里面一点儿快乐的光彩都没有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着，眼泪早就模糊了视线。我根本不知道在往哪里跑。然后，我一头撞在了什么上面。

“岚岚，小心点啊。”非常关切的声音。

“欧阳老师？”我慌忙转过身去，擦去眼里的泪水。“你还没回去吗？”

“嗯，刚才在办公室有点事情，耽误了一会儿……”欧阳老师看看手表，又看看我。“不过时间还早呢。岚岚，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能一起聊聊天吗？”

我们一起慢慢的走过教学楼，来到操场旁边。欧阳老师的手松松的握着我的肩膀。虽然，我们都知道欧阳老师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而已。但是——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在讲台上的欧阳老师的形象的缘故——我现在才发现，走在旁边的欧阳老师，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

“岚岚，你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沉默着，眼睛坚定的盯着地面。

“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在老师心目中，岚岚一直是一个天真、快乐、有活力、偶尔也会弄些小小的恶作剧的男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欧阳老师微微弯下了身子。“我知道，看到你这样下去的话，不仅老师，还有其他人也会担心的。”

我抬起头，看着欧阳老师。头顶上，天空寒冷，清澈，仿佛盈满了许多玻璃蓝的羽毛。

“欧阳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咬紧嘴唇，犹豫了半天。“前几周，阿璨他说……他喜欢我。”

一刹那间，我好像看到欧阳老师的脸上闪出了一种耀眼的，无比兴奋的笑容。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欧阳老师又恢复了她原先的表情。关切，担忧。

“那么，岚岚。”欧阳老师像耳语般的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再次陷入沉默，我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欧阳老师好像也不需要我说出答案了。

“岚岚，你知道吗？人一旦长大，就很难弄懂自己小时候的想法了。”冰一样清澈的天光落在欧阳老师眼里，变成了回忆的光芒。“我记得，在我还住在永无乡旁边的时候，我天天和那里的三个孩子玩。后来因为一件小事——哎，那件事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我和他们闹了别扭，并发誓一辈子也不理他们了……”

我还是紧闭着嘴，但是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欧阳老师要说的话。

“不久后，那场火灾毫无征兆的出现了。结果那个时候的我……呵呵，”欧阳老师笑了起来。“起码现在的我，是绝对不敢冲进那么大的火里面去救人的。”

“而且我知道，岚岚，你应该要比那时的我更加勇敢一些。毕竟，你是个男孩子啊。”

身子猛然震了一下。我又抬头看看欧阳老师，欧阳老师的脸上尽是包容和期待。

“好像已经有点晚了呢，差不多该回家了。哦，对了，”欧阳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十分仔细的纸条。“岚岚，这个是老师很喜欢的一首英文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带回去试着翻译一下。记住，一定要用心翻译，不然你很难了解它的意思的。”

我接过纸条，犹犹豫豫的点点头。

第二天，我终于决定对阿璨作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毕竟不光是别人，就是我自己也不愿意再这样混乱下去了。可是……我该怎么说呢？说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呢？阿璨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呢？

不想了不想了！我拼命捂着脑袋告诉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的话，真会疯了的。

我走出房门，又开始漫无目的的乱走。，昨天晚上下了场好大的雪，雪一直到刚才才停。天空还是很灰暗，似乎它也拿不准是不是该再下一场雪。我的脚印在毫无瑕疵的雪地上印出浅浅的轨迹，慢慢向前，一直延伸到……

咦，我为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小优家附近了呢？也好，我去问问小优，我该怎么对阿璨说才是最好的吧。

“岚岚。”小优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从门口走了过来。“这么早就来了啊，有什么事吗？”

“嗯，小优。”我轻声说。“能进去再说吗？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啊？还是别进去了吧。”小优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慌张。“我们在花园里面边走边说好不好？”

我们转过身，慢慢的走到了花园里。雪在脚下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我惊奇的发现，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小优的花园里居然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的小花。那种花很小，但是白得耀眼。而且它们旁边的雪都融化了，就像它们一直在发光发热一样。

“小优，那是什么花啊？”

“火绒草，也就是雪绒花。”小优脸上满满的都是自豪。“岚岚，我觉得，能在海拔这么低的地方种活它们的人，全世界也许只有我一个。”

“可是，雪绒花不是只有在传说中才有的花吗？”

“当然不是，雪绒花是真正有的，而且从某个方面来说，它是真正属于冬天的花。”小优有点像在自言自语。“岚岚，你知道的啊，不论周围的条件怎么恶劣，到该开花的时候，花总是会开的。”

我有一种感觉，小优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不过我没时间想那么多了。我必须快点问小优那个问题。

“小优，我接下来问的问题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可是——”

“是关于发生在三周前的，阿璨问你的那个问题吧？”小优的嘴微微撅了起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啊，我只是觉得高兴。那一次也算是阿璨的第一次‘表白’吧。”

小优又显出了他那令人奇怪的一面。如果，是别人一语道破这个我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的话，我会觉得很难受。可是小优说这个的时候，我竟然没有觉得一丝一毫应该有的郁闷。

“你觉得呢？”小优看看我。“岚岚，你会答应他吗？”

“当然不会！”

我本来不想这么直接的。但是这句话脱口而出，我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为什么？”小优奇怪的问。

我的喉咙里梗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就知道了，而且那个答案一直在心里沉甸甸的压着。

“小优。”我慢慢的，很轻的说，就好像怕吓到小优一样。“一个月前，阿璨被那十二个家伙绑架了——这件事你也知道——可是，”我费力的咽了咽口水。“在我和那些家伙打之前，他们很清楚的告诉我，他们绑架阿璨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小优什么也没说，仍然在静静的看着我。

“……我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很害怕，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该怎么办？所以，我当然不能够答应他。答应了他，以后说不定，他会又遇到这样的危险的。我现在只能离他远一点，才能……”

“不是这样的。”小优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的说。“岚岚，你根本不是害怕这个。”

“咦？”我愣在原地。“可是……”

“岚岚，你仔细想一想啊。”小优站了起来。“从你遇到阿璨，并且知道他就是‘黑夜的魔术师’开始，你其实就了解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但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帮助阿璨。从你那天发现于荣被绑架开始，你就知道与这样的敌人战斗，有可能会受伤，甚至有生命危险，可是你仍然选择去救他，所以……”

“可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和同学啊。”我急急的说。“如果，我不帮他们的话，那我会讨厌自己的。”

“那么，凌布他们呢？”小优回头看了看房子。窗口蒙上了浅浅的水汽，但是依稀还能看到凌布他们在房间里做一个不知名的游戏。“岚岚，那个时候，你并不认识凌布——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完全可以说是不认识——而且你也不认识小烛他们。所以那天你发现凌布他们陷入了危机的时候，你是可以不去救他们的——我不是说，你可以无视他们，但是你完全可以以你自身的安全考虑而不管这事，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帮助他们——但是你仍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直接去救他们，在你明明知道他们会给你带来危险的情况下！”小优嘴抿了抿，弯成了好看的弧形。“岚岚，你一直不知道，你其实很勇敢。不管面对的危机是什么，也不管对方是谁，你从来没因为害怕而退缩过。尤其是阿璨跟你一起的时候，你会变得更加勇敢。岚岚，你觉得，才这么几天的时间，你会一下子变得那么胆小吗？或者，你想想阿璨的心情。他也和你一样，经历了那么多危险。你觉得，现在的他会接受你那样的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