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洋苏地拉下脸,在心里暗骂道。
“怎么?不服气啊!“牛飞一张猪肝脸开始涨红。
“不是啊主任,“
萧洋面无表情:”不是我签的,昨天下午正好您不在,逐鹿天下的老总说他就昨天下午有时间,让我赶紧去,我直接和社长打了招呼了,然后回来把合同让社长签了,快递给逐鹿公司的。“
牛飞竟被萧洋一句话噎住,抿一抿厚嘴唇,点上一支香烟,萧洋识时务地掏出打火机,牛飞粗指头一推:“起来,不用!“
萧洋便很听话地、十分利索地将火机抽回来,双手抱臂,双眼瞥着牛飞自行点上烟。
萧洋一言不发。
“没你的事了,出去!“牛飞抓过鼠标,继续玩他的美女纸牌。
萧洋得令,转身,不轻不重地关上牛飞的办公室门。刚一坐下,便看到牛飞杀气腾腾地扑过来:“你,去邮局给我往卡里充一千块钱去,今天中午我出去应酬。钱你先垫上。“
萧洋从包中摸出自己的皮夹子:“对不起啊主任,都月底了,好像没有那么多,”萧洋将几张红色的票子夹出,数了数:“只有六百了,要不我先给您充六百?”
牛飞点点头:“也行。”
萧洋便摸起一本书,溜达出写字楼,从附近围得里外三层的邮局里取了排队号码,随处一站,开始翻书,摸着手中的号码,忽然鼻尖一阵冒汗。
“刚才那个黑面神的手机号。真可笑啊,刚才我写了一个序号给他说排到他时打电话,他竟然当真了……“
想起苏恒昨晚这句话,萧洋摸出手机,狠狠地按着机键,拨通了,便听苏恒说:“小萧洋啊,稿子还差1万字就完成了,大约再需要三天吧……“
萧洋说:“有人催你稿子么?我打电话给你只能问稿子么?“
苏恒笑说:“那你还要问什么?内裤的号码么?“
萧洋没好气地说:“不穿内裤的号码。”
苏恒在电话另一头笑了:“自己来量啊,话说,今天不用上班么?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萧洋说:“在邮局排队取钱呢。取了钱来量你,怎么样?”
苏恒轻笑:“我可是按小时收费呢。”
萧洋说:“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少和康牧来往,知道了么?”
苏恒笑说:“知——道——了——,没别的事别打扰我写东西了,小朋友。”
萧洋说:“那你注意身体。”
刚挂掉电话,苏恒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从冰箱取出盒木糖醇的酸奶,刚要往嘴里送,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陌生的号码。
苏恒迟迟没有动身,开始用唇对着酸奶瓶口,慢慢喝起来,刚喝了两口,忽然,座机停止了奏鸣,手机开始浮躁地乱唱。
苏恒接起来,刚要开口,只听一声霸道的:“不在家么?”
苏恒斜斜地倚在沙发上:“不在呀。请问你是?”
“康牧。”
“康总啊,你是问稿子的进度吧?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苏恒说。
“可以找个地方坐会么?先看看最新进程,并商讨一下前面那些稿子的事宜么。“电话那头,康牧单刀直入地问。
第十三章
(上)
“可以先看看最新进程,并商讨一下前面那些稿子的事宜么?“电话那头,康牧不依不饶。
苏恒略一思考,笑说:“好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号码还轮不到你呢,明天晚上把,去山外青山大酒店,XX路XX号,晚七点见。“
康牧的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我绝、不、爽、约。“
果然,康牧第二天晚上兴致勃勃地驱宝马,从二环一路堵车来到四环之外苏恒指定的“山外青山”大酒店,抬眼一看,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青山没见到,只见门口的左边人来人往,烟气冲天,夹杂着周围地带的尾气味道、烧烤的糊味,套着油黑套袖油黄围裙的二十出头小伙子一边吆喝着:“羊肉串!卤煮火烧!烤鱿鱼!里脊啦!烤玉米烤!辣椒啦!鸡脖子!“
康牧皱皱鼻子,将摇下的车窗迅速放上去,开始找车位,车位是容易找的,门口似乎也并没有别的车逗留过。
康牧一下车,迎面冲上来一个满脸彩绘过一般的泥灰小孩,金鱼似嘟着嘴的向他吐唾沫:"凸!凸!“
康牧瞅一眼自己的黑色阿玛尼西装,急忙一闪,唾沫星子一下子飞溅到他漆光如新的车门上。
“你干什么!“康牧双眼一瞪。
“哇哇!哇哇——“小孩子吓得咧开嘴大哭起来。
康牧摇摇头,抬眼看着那块掉了几块漆、被雨淋得褪了几块色的牌匾“山外青山大酒店”,吐一口气,忽然,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冲上前来,一把揪住康牧做工精细的衣袖:“大块头!你干嘛欺负我孩子啊!你有钱了不起啊!”
康牧盯着自己粘了油灰的袖口,耐下性子,掸了掸脏处,问:“这位大嫂,谁欺负你孩子了?“
那女人一把拖过那个证咧着嘴哭的小男孩:“是他么?“
小男孩哭着:“是———哇——“
那女人便提高了嗓门,一手指着康牧的鼻子尖声叫道:“怎么了!那么大岁数一个人,欺负了小孩子你还不承认!你还不害臊啊!“
康牧哭笑不得:“大嫂,你也该讲点道理吧?他吐了我的车,我见他是小孩子,不和他计较,你怎么……“
“什么什么!吐你的车!你那只眼睛看到了!他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你都和他一般见识!“那女人一声尖叫,双手掐腰,也不畏惧康牧高自己半个脑袋的身高,挺起胸膛,活像一只雄赳赳的公鸡。
露天吃烤串的人纷纷将视线投过来。
康牧后退几步,额间开始簌簌地冒汗。
“这位大嫂,不好意思啦,这是我朋友,别生气了好不好?”忽然,一声温润滑糯的声音传来。
“小弟弟,别哭啊,那个伯伯人长得凶一点,不过你别怕他,他会给你买巧克力和糖吃的。”
伯伯?
康牧循声望去,只见苏恒轻轻擦拭着小孩的泪痕,擦得白皙的手指上净是鼻涕和灰水。那孩子一听有巧克力吃,泪立刻像刹车一样,止住了。
“拿去!”康牧一皱眉,识相地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票子。
刚才的女高音立刻双眼发亮,双手接过粉红的票子:“呀!谢谢这位先生啊!”说完,一把揪过那男孩:“快谢谢伯伯!”
康牧黑着一张脸:“叫叔叔就行。“然后,指着那张缺了一角的旧牌匾,转头问苏恒:“亲爱的,就是在这里?”
苏恒一脸无辜:“是啊!他家的烤鸭可好吃了!”
康牧硬着头皮笑道:“不愧是苏恒,好特别的品味呢。”
厅内的桌子上几个人的划拳声鼎沸,像是到了菜市场上一样。途径一张坐了一桌“关公脸”的桌子,突然伸出一只手,“发财!”
咚一声,一拳砸在康牧健硕的胸膛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急忙将手挪开,挪开时,康牧低头,只见胸前多了一抹腥鲜味十足的、金橙橙的蟹黄。
那人抬手的时候,恰好好将那堆蟹黄均匀地抹开,在康牧的西装上形成了很大一片的金黄色区域。
康牧一张黑脸登时泛了绿。
康牧一双浓黑的眉毛抖上去,压下来,深呼吸一口,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没事“。
说完,急忙一把脱下外套西装,跟着苏恒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苏恒笑着喊:“老板,先片两只肥鸭!再来一壶酸梅汁,一碗杏仁豆腐,一碟豌豆黄,其余的问问这位先生要什么。”
带着油汪汪厨师帽的老板急忙点头哈腰地递上蒙了一层油污的菜单。
康牧望着比油烟机还丰富油腻的菜单,上下打量了三遍,终于没叫出半道菜名。
“ 尝尝他们家的卤煮火烧吧?要不,来碗杏仁豆腐?”苏恒提醒道。
康牧只得说:“好。”
想起刚才那声伯伯,康牧忍不住问苏恒:“苏恒,你觉得我有多大?“
苏恒抬头,盯着白衬衣衬、油黑皮肤的康牧头上的抬头纹,问:“多大啊?”
正在这时候,两盘片过的肥鸭端上来,甜面酱、黄瓜条、葱丝和薄饼也一应齐备之后,苏恒从自己口袋中取出湿巾,擦擦手,将肥厚的鸭皮蘸了甜面酱,连同黄瓜条和葱丝卷到薄饼里便开始狼吞虎咽地饕餮。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想听你的想法。”康牧盯着那张白皙的脸,追问道。
苏恒又卷了一包,往自己弧度美好的唇里塞进去。
“唔——唔——”
苏恒含糊不清地咀嚼着鸭肉。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
周围的嘈杂声让康牧无法听清半个字,康牧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就那么喜欢吃鸭子么?我可以带你去安静又衬得起你的地方好好吃。”
苏恒给康牧倒满一杯酸梅汁,又给自己倒一杯,灌下一口去,说:“这里的好吃啊!我都两个月没吃了!”
康牧望着他颀长的脖颈,忍不住惊讶,为什么这人的吃相如此狼狈都可以狼狈到优雅至极。
“可是,苏大作家的意思是在这里谈事情么?”康牧问。
苏恒随手从裤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U盘,笑说:“都在这里了。吃完了康总可以回去慢慢看。”
康牧收起,勉强撮两人一小口酸梅汁,说:“下次可以让我选地方么?“
苏恒直接用筷子夹起一片肥腻的厚鸭皮蘸甜面酱,又一片下肚:“那不行,康总这样尊贵的人,哪知道我们这些平民喜欢吃什么呢?“
康牧盯着苏恒食物入喉时凸起的喉结,轻笑:“少来,这样好了,你提前把想吃的东西告诉我我去准备。“
苏恒舀起一小块杏仁豆腐,笑说:“我这个人口味太刁,口味也随着心情变化,这一秒钟时这样,下一秒钟又完全失去兴趣,估计要叫康总失望了,下次再说下次吧。“
康牧只得小口嘬着酸梅汁,见证了苏恒一口气吃下两只烤鸭的全过程。
吃饱喝足之后,苏恒满意地擦了擦油光可鉴的嘴唇。
目睹动物油从他的唇下揩去时的性感,康牧只觉得心里有一种鹅毛样的东西一直在轻轻挠着,挠着挠着,便挠出一股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 U盘我带回去了。为了我们的这本书,你可得加油了。我送、你、回、家。”康牧盯着苏恒的笑脸,一字一顿地说。
苏恒说:“好啊,谢谢了。”说着,起身,走几步,竟一头撞在一根墙柱上。
“喂!看路啊!“康牧上前说。
苏恒使劲皱皱眉毛,勉强勾起嘴角:“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跌跌撞撞向洗手间的方向奔去。
“他怎么了?“康牧有些疑惑地望着苏恒的身影自语道。
(下)
“对不起!”
不小心撞到一人,苏恒也不去看,急忙摆手道歉。
刚才起身时候,眼前晕得一片漆黑,苏恒方才意识到刚才的饕餮有多奢侈。
扶住水龙头的台子,从裤袋里摸出用小纸包裹住的红红绿绿三种药片十几颗,一仰脖,倒入喉中,狠狠咽下去,粗喘几口气,睁开眼睛,待视线逐渐清晰时,苏恒扬起蝉翼般的睫毛,勾起嘴角,长吐一口气,迎面一头撞上刚买完单的康牧。
“你怎么了?”
康牧望着对面那人煞白的脸色,心下突然一紧。
“没事,好像吃多了。”
苏恒耸耸肩,自行开车门,做入副驾驶位置时,康牧轻轻哼一声,不着痕迹地一笑。
等到车开动之后,周围的景物后移的飞快。
康牧先是不语,时不时用余光瞥着副驾驶座上的那人,此人皮肤在夜光下呈一派银色,若隐若现的锁骨更是在黑T恤下突起,直至浑然一体,再往下……
康牧口干舌燥,抓起一瓶纯净水猛灌几口。
苏恒若无其事地打量着B市的夜景:先是拥挤的公交车站、一排排葱郁大树、再是拥挤的行人、巴洛克风格的商务会馆、灯火通明的大酒店……
幽绿的光、橘色的灯光、金色辉煌的灯光。
变幻的光影的笑脸,变幻着光影的唇,齿……
“Love is a rebellious bird That no one can tame And it is in vain being called, If it is appropriate to refuse. Nothing, threat or prayer, One speaks……”
忽然,车上响起一个尖锐高亢的女高音,整个车里登时漾满了情|欲以及,魅惑。
苏恒记得,这是《卡门》的英文曲子。
“苏恒,“康牧突然侧过脸,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吐一口热息:“现在回家太早,我们去个地方吧。”
苏恒侧过那张臻于完美的面庞,微微一笑,双目流彩:“康总,去哪里啊?”
康牧松开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盖在苏恒细长的手上,像在梦呓一般地说:“你的皮肤真滑。”
苏恒缓缓将手抽回,迎着着康牧的双眼:“去我家吧,他今晚不在。”
车忽然驶入高架桥,康牧没回答,超了一辆宾利,又超一辆本田,苏恒听得到车轮疾速转动时的苏苏声。
第十四章
(上)
车忽然驶入高架桥,康牧没回答,超了一辆宾利,又一辆本田被远远抛在其后,苏恒听得到车轮疾速转动时的苏苏声。
“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给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忽然,车内尖锐魅惑的女高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竟响起爱火如炽的《广岛之恋》,一股飞蛾扑火般的暧昧便如潮水般,滚滚涌来。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居然还有男男版《广岛之恋》?
高架桥上的路灯通明着,照在车中两人的脸上,酒红的色泽在两人的视线中渲染开来。
苏恒一愣,望一眼驾驶座上的康牧,国字脸的严肃老男人居然嘴角微动,以几乎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声和着这首一夜情之歌。
苏恒一扬眉,掏出手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开始玩游戏。
在两个痴男缠缠绵绵唱完一曲时,车已开过一座名校,开至苏恒家的古老的楼下。
苏恒刚松开安全带,手机铃声便欢快地响起。
“喂,你不是去了C城么,我在楼下呢,”
苏恒看一眼康牧,放低声音,捂住话筒说:“那个已经用完了,你买新的了么?买了呀,那就好。回去再说。”
苏恒刚挂掉电话,康牧企图摆出绅士式微笑,却面无表情地问:“是谁?”
苏恒澄清道:“一个朋友。他本来说今天不来了。”
康牧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继续面无表情。
苏恒走下车,问道:“怎么,不进来了么?“
康牧终于挤出一个绅士般的笑,紧把着方向盘:“既然萧洋回来了,我就不进来了。改天我一定要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