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痕也收敛的真气,却手摇着折扇赏起夜景来,摆明了要对眼前的人视若无睹。寒苍哪肯善罢甘休,又追问道:“我不信你有这么绝情。……你不念咱二人夫妻情分也总该想想年幼的如意啊。”
“夫妻情分?如意年幼!……你这一番话,可是在提醒我六年前的赦今三变吗?”陆痕回眸与他对视,目光之中少了往日的温和,多了些许的冷漠。
寒苍避开对方的目光,故作轻松地乍舌,道:“诶~呀!痕,你这眼神儿已吓不倒我了。亦或是,……你也发觉这样的借口太过敷衍呢?”
“借口?”陆痕一阵冷笑。“非要我一一道来吗?”说着,陆痕来到船边,眼望江心,不紧不慢地叙述:“人人皆知赦今三变始于八年前。然而早在十一年前,你就已经与我堂姐相识了。不但相识,你还唆使她加害自己的生父。……若不是你在背后为她撑腰,她又哪里来的胆量夺取忘今山庄?更不可能一统武林。……而后,你又假借邪刀之名为祸武林,逼得我不得不下蜀山回到忘今山庄。……再后来,你更是用阴阳骨来迷惑我堂姐,让她前来骗我。说是为求一子不得不借我体内三分真气。……到最后,你还要杀人灭口!”
陆痕说着,又看向寒苍:“寒苍,你让家败人亡,逼我走投无路,更害我招天下人责骂。……你说,这样的‘借口’究竟够不够分量?”
寒苍一笑,道:“原来你早就知晓。……看来这六年里,你也没短了明察暗访。”男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言道:“恩……这些事你明明知晓却一直不说。非要等到此时此刻才与我一并清算。……哈哈哈……痕,你算盘打的真精。”
“我实话实说罢了。”
“那又如何?”寒苍一扬眉,半点愧疚之色也无。“痕……既然我做的出,就不怕你质问。你有来言我当然也有去语。”说着,男人在船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身靠卧在船帮上。惬意地侃侃道来:“想当年,你父亲将忘今山庄拱手让出,却招来杀身之祸,其幕后黑手正是你那亲!叔父。我说的对是不对?”
陆痕背不过身去,不作答。
就听寒苍继续说到:“此事你自己最清楚不过。我替你报仇又有什么不对?……家败人亡?……哈……早在你五岁那年就已经是家败人亡了。如今却要将这罪名加在我头上。痕,你精心选的理由快要将你出卖咯。……至于你堂姐一事。在六年前的蓝湖之战时,最后的那一剑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翻旧账不似你的作风。还是说,……你想逃避我的情,亦或是——你自己的心?!”寒苍紧紧地盯着陆痕的背影,却仍然看不到半点动摇。“痕,我不得不怀疑,……你已经爱上我咯。”男人不肯罢休地追加了一句。
第二十章 月下约续
陆痕无奈地摇头,笑问:“寒苍,我是该赞你沉稳,不为人言所动呢?还是敬你气度,凡是不中听的皆能当做耳边风?”
寒苍冷眼儿回他,噘起嘴来喃喃地问:“何不爱我专情?”
陆痕冷冷一笑,用扇子柄儿指了指脚下。问道:“此时此刻,你我二人又是谁在拖延时间?”
“我只想拖住你。”寒苍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靠在船帮上。方才那一掌已经动了真气,毒咒又开始在体内蠢蠢欲动了。
陆痕再次背过身去,沉声问道:“若我非走不可。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不妨试看看。”寒苍一手撑地,有些迟缓地站起身来。
陆痕手摇折扇,外表泰然自若。心中却在思量:这一掌若用七层功力,胜算能有多大?耳听寒苍已经起身,陆痕再提内力。夜空下,江浪上,船身轻摇,甲板咯吱作响。这一切,伴着浤浤汩汩的水声竟然凝出了一片死寂。……一瞬间,夜色之中划出一道白光直奔寒苍而来。魔人心中一顿,再要抵挡已来不及了。耳轮中就听一声闷响。再看寒苍踉跄着退出了五六步,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进江里。不曾想他会毫无防备地受此一掌,陆痕也吃惊地倒退了数步,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等他回过神儿来再找寒苍,就见那人正双手把着船边儿的缰绳,被船拖着,几度想要上船都被船尾泛起的江水拍打了下去。堂堂的赦生道之主竟落的如此凄惨。陆痕看在眼里,心下更是一紧,待要出手相助时,空中一道蓝光已抢先一步将寒苍卷了上来。来者非是旁人,正是修心。……寒苍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气息微弱地瘫倒在甲板上。
见他这般糟蹋自己,陆痕更是有气。道者平了平心神,冷言道:“寒苍。你这一招苦肉计用的太多了。”
寒苍不作声,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修心退下。修心很配合地一施礼,便悄悄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幽幽。
寒苍稳定了自身气脉,才靠坐在船尾。“痕……别走。”
陆痕苦笑:“寒苍,……你这又是何苦?不如还彼此一个自在。大家乐得。”
寒苍皱眉,问道:“方才那一掌还没让你出气?”
陆痕背过身去。冷言道:“我说过了。这一招苦肉计你用得太多,已对我无效。”
寒苍闻言,低垂了头,半晌无语,似思索又似挣扎。陆痕俊眉微锁,已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待要离开时,却觉得脚下一沉。不用回头也知是寒苍牵住了自己衣袍。“寒苍……”
“痕,别说话。……”寒苍急忙拦下话茬儿,喘了口气,又道:“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保证不再为祸武林,不再伤你的天下苍生,不再……不再用苦肉计。但凡你不喜欢的事,我一概不做。”
陆痕虽然没回头,但是寒苍的神情都已经融进了他的话语之中,令人难以回避。“痕……”又一声轻唤,更像是对生的期盼。陆痕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当真绝然离去,寒苍又会怎样。道者的肩头一颓,叹气道:“寒苍,你该知晓。我纵容你,只因你是众生之一。我对你的情,与你心中之情永无相等之日。……放手吧。也放了你自己。”
“即便如此,我也不放。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只求我的那一份众生之情。”寒苍话到最后,声音已是隐隐发颤。
陆痕心道:你明明知晓我再一次的承诺也不过是另一个谎言的开始。你这又是何苦?!
“痕,……莫非,我连你的众生之一也做不得?”
寒苍一句句的痴问,就如同烈焰滴落在陆痕的心头。他不懂,自己明明已经绝了七情六欲,因何还会为情而痛。“你,你希望我再骗你一次?”明显感觉到牵住衣袍的手猛然一顿。陆痕继续道:“若不想,还是早早放手的好。”
……
“……痕……我想你再骗我一次。”夜风之中吹来一声凄然的轻唤,一句无奈的恳求,道尽苦说尽愁,挽留住的也不过是一个谎言,一个痴梦。
陆痕再无言以辩,只好应允:“好,那你先回去赦生道。等我想通了,自然会去找你。”
第二十一章 狱中受辱
寒苍拉着陆痕的衣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背影儿。一字一句的问:“这一次,……一言为定?”
陆痕只是点了点头却没作声,感觉到寒苍已经松了手,便头也不回地绝然而去。
信步流依旧随波飘荡。良久,男人仍呆坐在那儿,痴痴地凝望着那一抹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的白。手中少了几许那人的温度,心中却升起了一丝希望。突然,凭空出现一道火焰,逐渐化作一人形。红发蓝衣,遮在幽蓝的袍袖下的仍是诡异的微笑。修心怀抱着熟睡的如意,向寒苍躬身施礼,道:“主人。恕属下直言。陆公子与您怕是今生无缘了。”
寒苍收起痴恋的目光,转而冷笑着看向修心:“什么是缘呢?”
“天定。”修心答道。
男子不满地冷哼一声:“天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又将视线投在船帮上。那里刻着五道指痕,一看就是功力深厚之人留下的。寒苍用手指轻轻地拂过那些起伏。唇边又挂上了微笑。那日,陆痕就站在这儿。眼见着我就要命丧剑下,想必他心中也是有几分犹豫的。若不然,又怎会留下这些指痕?正在寒苍自我陶醉之时,就听修心又说道:“主人。据属下观察,那日陆公子是在犹豫杀与不杀,而非是救与不救。”
寒苍的好心情被他这一句话给打得烟消云散。白了修心一眼,埋怨道:“我发觉你该更名为修口。”
“若这是主人的意思,属下随时都可以更名。”修心答地倒是痛快。
“算了。待我传令右护法,暗中保护陆痕。”
修心点头称是,随即蓝袍一卷在夜幕下化出了一道空间裂痕。主仆三人相继而入,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独留客舟兀自在江面上飘荡。
……
话说陆痕离开了信步流之后,又回了凤都。他脚乘够快,到城外时天还没有亮。借着月光抬头观瞧,这城墙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但这高度对于陆痕来说却是如履平地。道者提了一口气,足尖儿轻点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了城楼之上。四下一望并无巡守的城卫,陆痕不由得摇头轻叹。……他见时间还早,又不愿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夜游,干脆打着哈欠,寻了个被风儿的门楼儿补觉。
也是近些日来都没睡好,陆痕这一觉直到天光大亮。耳听城下面吵杂声越来越大,他这才不得不起身。在城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者长身躯向下观看,就见一群老百姓正拥挤在一张告示前吵吵嚷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痕心中好奇,一飘身儿落下城来。众人此时都忙着议论告示,倒是没人注意到从天而降的陆痕。陆痕摇着扇子挤进人群,就听前面几个人正在相互议论。
“唉,好人都没好报,这是什么世道啊?!”
“我是不晓得旁的,总之我双亲的病都是神医给治好的。我信他。”
“嘘,小点儿声。”
“小什么小啊?我实话实说又有何错?若治不好王妃的病就是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那御医不都成江湖术士了?”前者不但不小声儿,反而越说越起劲儿。
“您较什么真儿啊。”后者乍舌。“您没看现在这势头吗?今天正午就要将司尹公开刀问斩了。您怎么还顶烟儿上啊?”
那人闷闷道:“信不信由你们,我是信司尹公。”
陆痕听了大概,已做到心中有数,便悄悄退出了人群。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暗自思量。这时,路边突然跌跌撞撞冲出一人,披头散发还裹了个又脏又旧的麻袋片儿。这位手里托着个差不多就剩下个底儿的破碗,冲着陆痕一阵的傻笑。“大爷,您行行好。赏我俩钱吧。”
陆痕眉一挑,计上心来。随即问道:“这位小哥,若我出高价买你这身行套。你买不买呢?”
“高价?”那人把眼睛睁得老大。“卖卖卖。非常,一定,肯定卖!”
……
辰时已过,牢房内才得见一丝光线。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司尹缓缓地睁开了眼。他双手被吊在头上,衣服早被已被打碎,一片儿片儿地粘在身上。司尹一经清醒,便耐不住痛地低吟出声。这时,陌伤君走了进来,眼见司尹的惨状,便老泪纵横地扑到近前,哭着说:“司尹公,都怪老朽无能,害公受难。”
司尹心说话,老匹夫你就别装了,我虽读得书不算多但也不愚傻。他一边儿腹诽不断,一边儿恭敬如常地回答:“大人哪里话来?怪只怪小人我一时糊涂,走错了路才落得这般田地。”
“公能幸运仙人,得此灵药,便是公的造化。又何错之有啊。”陌伤君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司尹暗中冷笑,这种虚情假意之辈定不是好人,想逼我说出沧桑泪的由来?哼,真是痴心妄想。陌伤君哭罢多时,见司尹毫无反应,又说:“老夫虽无能搭救公,但力所能及之事却不敢后人。敢问公可还有甚嘱托?”
司尹苦笑着摇摇头“小人承蒙大人抬爱已是受宠若惊。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无甚牵挂了。只望家中二老宽心才是。”
陌伤君不禁皱眉,老眼一眯,转而冷笑道:“司尹公又何必假作不知呢?”说着,绕着司尹转了一圈儿,上下打量着他。
司尹心中一顿,忙问:“小人愚钝,还望大人赐教。”
“哼!你明知我有意加害于你,却能处处恭敬如常。这般度量,老夫是领教了。”陌伤君捋着胡须又道:“老夫实言相告,今日你是非死不可。但,死也有不同。”说完,又用眼睛上下打量起司尹来。然后淫秽地一笑:“不想公自幼生在贫贱之地,却能出落得这般美艳。”说着,用那只干枯的老手在司尹胸口慢慢抚过。司尹倒吸了口冷气,双眼怒视,骂道:“老匹夫!要杀便杀,休得无礼!”
陌伤君不怒反笑,回道:“若公想保住这一身的清白,倒也不难。……想必公也猜得出老夫欲求何物。”
“呸!老匹夫,休想从我口中得知灵药的秘密。我伊尹宁死不说。”司尹把眼一闭,钢牙咬得咯吱作响。
“哈哈哈,老夫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等。”说完,又将那干枯的手指放在伊尹的胸口处,时而磨蹭他结实的胸膛时而揉捏那挺立起的粉艳。司尹是又羞又恼,紧闭着眼不吭一声,但还是止不住悲愤的泪水。
陌伤君淫秽地笑问:“司尹公可是想起了那灵丹的秘密?亦或是,……老夫照顾地还不够周到?”
“呸!匹夫!贱人!禽兽!你,你……啊!”司尹待要再骂时,就觉得身下一痛,不禁惊叫出声。不用看也知自身已被奸辱,司尹狠狠地咬着牙闭着眼却如何也忽略不了身下被蹂躏着的屈辱。
“哎……司尹公,你这又是何苦呢?”陌伤君一边加重手上的力道,搓揉着男人膨胀起的若软。一边悠哉悠哉地说着:“只要你说出灵药的秘密,老夫便让你以清白之身了此一生。”
司尹气的浑身栗抖,不由得破口大骂:“匹夫!你这等无耻之徒,司某不肖一会。滚!”
陌伤君冷声笑道:“既然司尹公不赏脸。老夫也无办法。”说完,拍了拍手,拂袖而去。见他总算是离开了,司尹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缓过神儿来,就见牢房门外突然出现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人。看那一身打扮又不似官差。司尹正在纳闷。就见其中一人猥亵地一笑:“这回的生意算是赚大了。”他话音一落,其余几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牢房之中,震得司尹的头嗡嗡作响。
第二十二章 司尹受虐
时至正午,法场四周黑压压地聚满了凤都的百姓。在温暖的春光下,独独这里凝着冷森森的空气,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之中藏着愤怒的波涛。在异常的安静之中,咕噜噜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大家屏着呼吸,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张望。就见一个硕大的牢车正缓缓驶来。牢车外罩着黑色的麻布,看不清里面,就只能看到牢车上方露出的那个脑袋。如果近了你就会发现,那是一张异常青白而又痛苦不堪的脸,紧咬着的嘴唇早已渗出了鲜血。这人——正是司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