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 上——安迪

作者:安迪  录入:10-31

所有的细节都丝丝入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深夜陆申带着回家的喜悦自己开门进来,正好看见恍惚的艾德华在接受安迪做的口交。陆申没有当场发作令他难堪,而是很君子地保持沉默,并安静离去。可能对他来说,亲眼所见的这一切太出乎意料,情绪几乎无法自控,不但今天白天的会议上表现得冷漠失常,甚至忘了通知朋友取消原定的聚会。蒋晖究竟做了什么,引致陆宇健下午的猜测与震怒尚不得而知,但并不重要。
辗转想清楚整件事的真相,艾德华心酸又自责——陆申今天的态度不过是冷漠,没有流露出愤恨或者鄙夷,已经足够有涵养,甚至太宽容厚道。
和陆申短短的相聚时日里,不过是浑浑噩噩享受愉快时光,身体与心灵都放肆舒张开享受宠爱,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思考。但分手之后杳无音讯的个多月里,刻骨的思念、辗转的牵挂加上反反复复希望与失落,这份情感已经深入骨髓和潜意识。
可是,事已至此,艾德华连怪自己运气不好都说不口,只能坦然承认,虽然一切可以勉强算是阴错阳差,但问题的根源却不能推诿。呻吟哭泣诉苦都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这一双同样被感情困扰的璧人,他不愿多说什么,只尽量让声音和表情显得比较正常:“申哥他发现我的种种缺点超出他的想象,此刻肯定已经决定不再回到这里。也许是他这两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头绪太纷繁,没有来得及通知你们取消这聚会。”
看见这样的情势,他们多半已经猜到发生了意外。听见这个清楚的回答,陈致平还能保持神情自若,林婉仪已经禁不住失望,惆怅简直写在脸上:“既然这样,再打搅就太失礼了。我们带来一只捷克水晶花瓶,是专程送给你的,希望不嫌弃。”
“如果我能荣幸地被你认为算是朋友,不妨有什么说出来……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很高兴能够效微劳。”
回头看看陈致平并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她才小心翼翼地笑:“最近陈家很多投资在北京,致平还有很多代林氏管理的生意也选择了中国发展,再加上我姐姐正好也需要到温泉区养病,想住进北郊的温泉度假村调养一段时间。你英文对话没有问题,我们一家人跟你都沟通得来……想邀请你一同过去……”
这有什么听不明白的?躺在病榻上的陈夫人在世一天,这对情侣就不能在家族面前公开亮相,要是有一个人肯帮忙饰演林婉仪男友,一切困难便迎刃而解,他们也就可以勉强找机会相聚了。办法诚然并不难想,但人选颇费踌躇:这个男子既要能让陈夫人相信林婉仪这样优雅的美女看得上眼,又不会引起陈致平的不快,还要对方确实没有什么意图,不会令她将来尴尬。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艾德华简直就是不二人选。
帮这样的忙,等于变相限制自己的行动自由。如果陆申还在,这个主意实现起来几乎不是大问题——四个人找借口一同出入就是。可现在陆申已经因为震骇或者受伤,已经无言离去,是否成全他的旧友呢?
思绪转到这里,答案呼之欲出:“能够效劳,我欣然从命。但是有一个困难呢——您公子陈玮曾经到过合盛的办公室找陆宇健,他甚至知道我和陆申同居过个多月。”
“阿玮回英国的大学了,前阵子又说圣诞节要去法国比利时转一圈,已经不想回加拿大家里了,更不太可能赶到北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婉仪的眼眶里面似乎已经聚了一滴泪,但表情依然是楚楚的微笑,“但是你如果觉得会因此造成种种不便,千万不要勉强。我们早已经习惯了不经常见面,我陪着姐姐住,其实也不错……主要是致平怕姐姐乱想……”
最见不得女性的伤心,艾德华叹一口气,微笑:“你堂姐哪天到北京?我会提前租一辆车,到时候,陪你一起去机场接她。”
他们对望一眼,陈的表情是早已经不抱希望之后的惊喜,林婉仪则还有一些不忍,但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只用眼神深深致谢,并起身道别:“从CBD区域往返温泉区,路上奔波辛劳,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陈致平斟酌一下,礼貌地开口:“艾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接受一点补偿?比如接受一辆路上代步的车,或者……”
“不必了,我不过是希望有情人能够有缘相聚。”艾德华微笑。
帮助别人本身,能够帮助自己从悲哀中拯救出来。如果居然肯接受报酬去做这种尴尬的事……什么代价能够买他说谎自认是一个女孩的男友呢?开玩笑。
送这对璧人到门口,转过身,整个人虚脱般扑进沙发里。
放纵自己感伤了十分钟,挣扎起来放一张CD,在《自新大陆》莽苍辽远的音乐声中,拿一瓶科罗娜加上柠檬片缓缓喝着,对无人的空间举杯努力微笑,就当是庆祝:这颗心已经在兜兜转转的寻觅中疲惫苍老,居然能够爱上一个人,已经可以算是奇迹。爱本来就是辛苦而奢华的事。但上苍待他实在不薄,陆申不但回应了他的心意,还用离婚这样隆重的仪式来表达这份尊重和眷念,还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
此刻受到意外打击的陆申一定痛切而无奈,可是艾德华简直没有任何办法与机会向他道歉——哪怕是让陆申泄泄愤,都因为陆申爱惜羽毛的回避和沉默而变得不可能。
他只好自己默默决定,以后的每一天,当然努力心怀对这份宠爱的感激好好生活,愉悦平和地上班休息健身娱乐,善待陆申的亲人朋友,为很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的男人,尽一点卑微的力量。
在北京冬天令人心怀感激的灿烂晨光中,像以往一样跑步到达公司大厦,简单淋浴然后更换衬衫外套。
正对着镜子练一个比较不那么像苦笑的表情,希望能够从此愉快做人做事,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谢谢你艾德华,华阳恶意挖人事件我昨儿晚上才知道,已经尽快处理。”镜子里年轻英俊的面孔,属于公司新老板陆宇健。
艾德华没有回头,只向镜中折射光线里那双友善的眼睛微笑:“没什么,我在公司受薪,应该的。”
“华阳地产只是皮厚,抢先动手了。肯定还有一些公司也想趁火打劫……”
“商场如战场,天条无非利润,你已经考虑到了,当然会有足够应对的策略,想必公司将无恙。”
艾德华用尽力气,让脸上还能挂着一个礼貌的微笑。
“蒋晖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今儿开始交接工作,问我心目中下一任CEO人选是谁,他好尽量详尽交待。”太年轻的肩上要担太深重的负担,陆宇健本来无畏无惧的年少气盛表情已经消失,此刻的语气颇吃力。
忍不住笑了:“陆总,我不过区区一个总裁助理,何必同我讨论这样重要的人选?我并没有能力有效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认为公司的CEO天经地义应该是我?”
“恕我妄猜,您今年最多20岁,肯定还没有念到硕士文凭,怎么会有兴趣提前挑这种吃力的担子?趁念书痛快享受几年青春,多学一点实际的知识……职业经理人是可以聘请的。”
因为家庭的变故,无忧无虑的陆宇健被卷进这场风波,甚至不得不提前面对商场的种种鬼蜮伎俩,艾德华虽然知道从头到尾自己并没有介入什么,但,并不是没有歉意的。只能借大少爷看得起他来闲聊的机会,不动声色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办?”
艾德华平静地:“我将尽自己一切力量,苦苦哀求蒋晖晚一年辞职,并尽快挑选候选人培养。”
陆宇健如释重负地笑笑,转身离去。
看着身边空空的光滑大理石洗手台,眼前掠过当初来面试那一天在这里偶遇陆申的场面,想到他坚定的怀抱、温暖的掌心、宠爱的眼神,以及他带来的那些深入骨髓的快感,不由一个踉跄,呻吟一声。
不敢再对着镜子自怜,强忍着针刺般的隐痛匆匆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年底绩效考核的表格以及各种业绩汇报数字及报告,希望通过努力潜心手头的事情,来淡化思忆。
十七 情敌
坚信真正的爱情能够让人变得高贵
然后才可以面无愧色 配得上对方的灵魂
……………………
完成一份报告,并标注抄送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看着刚刚被吐出打印机的文件,突然灵光一现,整个人跳起来:蒋晖!蒋晖今天在公司里,正开始交接工作!
来北京之后认识的人里面,有可能找到陆申的人有两条线索,一是他的朋友陈致平,昨晚的见面说明他们已经失去联系。但是,还有蒋晖!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连陆宇健都怀疑父亲的离婚同他有关,起码证明蒋晖同陆申的关系应该不至于董事会长和总裁之间的交情——昨天的大会结束后,他也是同陆申一起离去的。
并不奢望能够从他那里找到当面向陆申道歉的机会。
起码,起码可以打听到一些陆申的消息?
激动得顾不上礼貌或者程序,抄起手边所有需要呈送总经理办公室的文件,甚至假装没有看见办公室门口座位上助理韩小姐惊诧的眼神,仗着自己好歹也算总裁亲信助理的身份,直接拿起她桌面的电话拨进去求见:“蒋总,我是艾德华,可以进来吗?”
“请。”里面很痛快地应声回答。
有整个都市最繁华的摩天大厦们作背景,宽大办公桌后面的蒋晖表情格外安详从容。
根本没有看他送进来的那叠文件,只认真盯着从容坐下的他的眼睛:“其实如果你不来,我也非常想找你——前天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自己是否清楚?”
艾德华努力按捺住哀求蒋晖告诉自己怎样才能够见到陆申的冲动,谨慎地猜测了蒋晖可能的各种立场,尽量让激动到极点的情绪平静下来:“如果我满足了你全部的好奇心,你是否能同样如实回答我的提问?”
蒋晖扬一扬眉,想问什么,但是清峻的面孔还是谨慎地恢复庄容:“如果我们都很坦诚,理智地避免所有不必要的争执,相信这场谈话结束之前,我们都能得到亟切需要的讯息。如果你乐意相信我,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艾德华不再坚持:“前天晚上,老友专程来北京探访我。我吞服安眠药之后没有立即如愿沉睡,因为偶然与误会,接受了他对我口交。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陆申来找我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这个场面。他很有风度地保持沉默离去。”
“只是一场误会?”
“表面看起来,可以算是偶然事件。但是很清楚,我的自私轻佻,我一向对性非常感兴趣而挑选对象也不太严格的生活方式,才是导致这种事情会发生的直接原因——并不敢振振有词,说这只是一场误会。”艾德华苦涩地:“如果不是一向滥用安迪的关怀向他倾卸情绪垃圾,如果不是对陆申的信任不够坚定,居然误以为他已经先放弃这段感情,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设身处地替申哥想,居然在辛辛苦苦离婚之后,在兴冲冲争取到不再偷欢的权力之际,被迫目睹这样不堪的场面……如果我是他,反应一定会激烈得多。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
他沉思良久:“你真的答应,今天满足我的全部好奇心?”
“是的。只要你不砌词不推托,最后肯解答我的疑问。”
“名与利,你喜欢什么?”蒋晖突然问了一个和眼前气氛毫不相干的问题。
“名誉很令人陶醉,我比较现实,喜欢钱。”不是不惊讶他的思绪为何这样跳跃,但第一个反应,是失笑,“如果不是为着赚钱糊口,天天营营役役背着一箱子面具转战天涯,所为何来?”
“为了得到钱,你可以做到哪一步?”
“可以算奉上生命了吧?……天天把生命中最好的八小时用在这里看文件与上司客户的脸色,拼命调校自己的说话风格办事方法待人接物以适应工作的要求——牺牲得还不够?”艾德华诧异。
“为了很多很多钱,也不可能付出更多?”蒋晖神色很复杂。
“一无所有,能卖的不过智力与力气,除了一双手,还能出卖什么?至于朋友爱人同事感情之类,都不是私人所有的,自问没有资格标价出售呢。”
听见这个答案,蒋晖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转了话题:“你第一个爱上的人是谁?第一次做爱的伴侣是谁?”
一向不苟言笑的蒋总经理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不出乎意料的。隐约已经猜到,陆宇健对他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如果不是关切陆申,不需要问他这些。
但是既然已经事先约定有问必答才有资格提问陆申的行踪,这个话题算不上太私人禁忌,艾德华也就直言不讳:
“如果朦胧的童年心动不计算,初恋对象是中学同学。他比我高两届,是那间著名英文书院的学生会长。崇拜他的才干与出众的英俊,偷回班级墙报上他的照片收藏,心跳着恋慕。终于瞒不住被他发现,天幸他被我的傻气打动,我们恋人一样亲密相处了半年多,却因为我的任性,为一点琐事争吵而分手,他考上美国大学,也就不再有音讯。直到长大以后想起前事,才恍然明白,分手时候他看着我的痛切眼神里面,有愚笨的我不能够彻底体会的深切的爱意——那时候年纪小,并不懂得珍惜。
“生平第一次同旁人的肌肤之亲,是刚刚到了可以去在旺角电影院里看午夜场的年龄,自己一个人,被相邻座位的陌生洋人水手抚摸至高潮来临。当时惊惶羞愤,但浑身发软失去抵抗能力……甚至还在羞耻中感觉到奇特的快乐,同时更明白了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后来,也试过接受过海轮渡上偶遇的陌生人的约会,尝试肌肤之亲。
“第一次主动进入男人的身体,是念预科,同课余唱诗班里迷恋着我的同班同学。他主动吻我,并哀求我插入……还说,这是他表现爱我的最佳方式。我们往来了两年多,那时我生平第一次懂得如何去爱人,而不仅仅是懵懂的动心。我们失魂落魄般厮守,除了上课,所有的时间都腻在一起,直到我去英国念大学才分手。待学成归来,刚好赶上他携一个女子踏入教堂的仪式。上帝见证了我们的相识与离别,这个玩笑不是不残酷的。”
听着一连串丰盛故事,蒋晖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也顾不得眼花缭乱,只汲汲追问:“你最爱的人是谁?”
“两天以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我自己——连我都不爱怜自己,谁还可能更爱我呢?之前也闲聊时候对安迪说过,梦想做陆申那样的人却不能,只好向往,只好幻想正快乐冲刺的那个人是他。这样追根究底,爱他,不过是因为自恋——陆申是一个比现在的我更接近我理想的男子。如果这样理解,至爱的人当然是自己……可是此刻,答案好像有一点变化。虽然陆申霸道地不肯接受我对他主动做爱,虽然他并不懂得我喜欢的红酒音乐土耳其手工意大利设计,但是他令自私冷漠的我开始知晓什么可贵,懂得往后必须更努力爱自己更努力好好活下去。我坚信真正的爱情能够让人变得高贵,然后才可以面无愧色地配得上对方的灵魂。以这个标准衡量,这一分钟,我最爱的人,是陆申。”
“只是这一分钟的最爱?”
“谁能预知将来呢?”禁不住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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