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呢?”
顿时,大家都停下动作看着我,他们的表情让我明白,他的情况肯定很糟糕。
“柳如他现在怎么了?”
大家有意无意的侧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伤的很严重?”
“五郎,他害你差点送命,你干嘛还关心他。”
阿飞气鼓鼓的端着茶,说道。
“可我不恨他,他这样做,也是因为我。”
“你们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拉着黄爷的袖子,脑海里出现了许多可怕的场景。
他还在昏迷?他疯了?还是他残了?
“五郎,”思梅抓住我的手,轻柔的说:
“柳如他,他死了。”
“…。”
过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一把揪住思梅的衣服,急切的说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跟他一起服的毒,为什么我可以活下来,他不行?”
“他是死意已决,服的毒比你的多。”
原来他早就不想活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抓住被角,垂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打在思梅的手背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
“五郎,你别难过,柳如在的话也不想见你这样,何况你现在身上余毒未清,过度伤心对你身体不好。”
思梅怜惜的搂着我,用手轻轻的在我背上抚摸。
柳如,柳如~!
我在心里悲哀的大声呼喊,我知道,那个漂亮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这张凳子,柳如曾经坐在这里跟我聊天。
这扇窗户,柳如曾经陪我赏过梅。
这张床,柳如曾经陪我一起躺下聊天。
原来,我的生命中也有他不少的烙印。
你不是总说我心里没有你吗?你不总说我的目光从不落在你身上吗?
你成功了,柳如,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记忆中一直都有你的位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就这么走了,却独独留下我死而复生,活在对你的愧疚中。
你很高明,柳如。
你让我永远都记住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似乎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直到我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可是心里依旧疼的要命。
掀开被子,我赤脚踩在了地上。
“五郎,你这是要去哪?”
没有心思理睬身后传来的声音,我径直的跑向他的房间。
推开门,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还没变,唯一不同的是摆在房中央的一口棺材。
我突然感到全身一阵刺骨的寒冷,手脚竟然不自觉的发着抖,几乎就要跌倒。
“五郎,”思梅从身后将我抱住。
“带我去看看。”
几乎虚脱的就要晕过去,但是我依旧想看他。
思梅抱着我,朝着它走去。
躺在里面的人还是那么美,
即使脸上不会再有鲜活的表情,
即使那双美丽的丹凤眼不会再睁开。
即使那柔柔的呼唤不会再响起。
但是依旧很美。
我趴在边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柳如,你睡着了吗?”
“柳如,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柳如,你起来跟我说话啊,”
“柳如~!”
喃喃的自语最后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哭泣,只是,眼中再也流不出泪水,只有一阵阵的哀号。
柳如,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我一定还。
拿过桌上的剪刀,一把就剪下一束头发。
柳如,这就当我的凭证,来世,我们再见。
将发束放在他手中,我似乎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回到自己房间,我被思梅放在了床上。
虽然身体到处隐隐作痛,但我却似乎麻木的感觉不到。
“思梅,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
“你都在我身边吗?”
“恩。”
“谢谢你了,思梅。”
他愣愣的看着我,突然激动的说道:
“你不恨我了?”
我苦笑一下,轻轻说道:
“何必呢?活着已经不容易,干嘛要把自己弄的那么痛苦。”
思梅看了看我,没有做声。
“我昏迷的时候,杨爷来过没有。”
“他天天都来,只不过在你醒时他已经离开了。”
“他今天还来吗?”
“也许吧。”
我们两人的对话结束了,闭着眼睛,眼前来来回回都是一些奇怪的画面。
感情真是一把双刃刀,刺伤别人也可能伤到自己。
我从来没想到柳如会喜欢上我。
他为什么不对我说,要是他说了,我们之间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不想再跟他一样,苦守着一份感情,内心煎熬着,却不敢说出口。
既然生命如此脆弱,我何必还有浪费时间在这些误会上。
好好的问问自己。
我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五郎。”
熟悉的声音似乎隔了千百年,我抬起头,看着那张温柔的让我不舍的脸。
杨爷,你知道吗?在生死边缘,我也没能忘记你。
何必犹豫不决,何必踟蹰不前。
即使面前时悬崖。
我也会跳下去。
至于是不是粉身碎骨,等以后再说。
寒梅印(父子,兄弟)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今天的天气真好,虽然外面一片素白,但是太阳依旧还是露了出来,没有温度,但是却给人假象的温暖。
柳如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些,也看懂了一些。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我真的不想跟他一样,到死都留有遗憾。
所以,我答应杨爷,离开忘归楼。
今天就是他带我离开的日子。
夏花一大早就来到我的房间,遣开阿飞,独自为我整理衣衫。
静静的坐在桌边,感觉着抚摸发丝的双手,透过面前的铜镜,我看到身后的人带着一丝惆怅。
“夏花,这几年,谢谢你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她,只是觉得应该谢。
抓住我发丝的手一顿,随即又开始有条不紊的梳理起来。
“不用。”
两个字,包含着千言万语。
头发梳好了,她开始为我穿衣。
“五郎,今天你穿这套。”
她拿起早为我准备好的白色衣衫,那上面有手工绣着几朵艳丽的寒梅,非常的精巧,一看就知道是巧手之人的杰作。
我带着疑问看着她。
“这是我绣的,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就恭喜你的礼物。”
话很平淡,没有一丝喜悦的声音。
我默不作声,自己解开衣衫,让她为我穿上。
“五年了,五郎,你已经来了五年了,身高长了不少,我都快够不着了。”
她一边为我扣着扣子一边说道。
“现在,你也要跟他走了,又丢下我孤单一个。”
“也”?
这个词用的好,看来我不是第一个。
“你指的是寒梅吗?”
她手指一僵,停了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跟这个寒梅有着莫大的关系,我周围的人似乎都认识她,也都思念着她,甚至拿我当代替品。
心里涌上一丝悲哀,一丝无力的悲哀。
静静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低头为我整理腰带。
“能说下她吗?”
夏花想了想,开口道: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温柔,清高,美而不俗,就像冰雪中的寒梅,虽然环境恶劣,但是依旧纯洁。”
“她是个妓女,自然也要招呼客人,所以杨爷是她的常客。”
“不知什么时候,杨爷俘获了她,她甚至为了他生下了个孩子。”
“杨爷却没有娶她,而是找了个王爷的女儿成了亲,将她安置在梅林。”
“他想就这么过着,家里有老婆,外面有情人,多惬意,可是他夫人却不这么想。”
“趁他上朝,叫人打了她一顿,把她赶了出去,等杨爷回来,已经找不到她了,过了大概半年,有人说看到她埋在郊外的坟墓。”
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男人本来就是既多情又无情。
可是当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杨爷时,我就感到有一丝不舒服。
柳如的话有回响在耳边。
“他只是图你个新鲜,终有一天他会厌倦你的。”
也许,我会是第二个寒梅。
只不过,我依旧做好了准备。
衣衫都整理好了,夏花居然跪下来为我穿鞋子,我不自觉的将脚往后面一缩。
可是夏花依旧抓住我的脚腕,为我穿起来。
今天的她,的确有点不寻常。
“夏花,你怎么了?”
一滴小小的水渍出现在我那双白色的鞋面上。
她,居然哭了。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她对我这么好,我却害了她。”
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是颤抖的双肩和哽咽的声音让我心里一痛。
“五郎,你说我可恶吗?黄爷明明爱的是她,不是我,我却心生嫉妒,让那个泼妇来闹事的时候,却不通知杨爷。要不是因为我,也许,也许她不会死。”
心里顿时明白了。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七情六欲。
人之所以变得不是人,也是因为七情六欲。
很明显,寒梅她活着的时候并不好过,可是我竟然有点羡慕她。虽然她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爱她的,还是害她的,都忘不了她,而我,只能活在她的阴影里面。
衣服终于整理好了,除了鞋面上那点点的水渍,其他的都非常的合适。
“五郎,出了忘归楼,你再也不是小倌了,不要让人看清了你,这里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永远的欢迎你。”
点点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杨爷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他进了我的房间,看着我一身白色的公子装再加上那些漂亮的寒梅,眼睛中顿时露出迷恋的神情。
要是能这样让你迷恋一辈子该多好。
“五郎,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等。”
杨爷不解的看着,眼神中充满疑问。
“我还要去看下黄爷。”
想了想,杨爷点点头,说: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转身出了门。
一个早上我都没看见他,我知道他是在躲我。
可是,我想见他。
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推门走了进去,直到内室才看到他的人。
他依旧是锦衣华服,却痴痴的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副画。
那副画着寒梅的画。
“小梅,他也要走了,也是跟着杨爷走,跟你当年一样的心甘情愿。”
“我该不该留他呢?”
沉默了半晌,他似乎真的再等着画中的人给他答案。
“当初我硬是留下你,甚至把你变成我的人,让你恨我。这些,我都好后悔。”
“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你,你的眼中从来都没有我,我很伤心,真的伤心。”
“你走了,我才发现,以前的我是多么自私。”
“我的爱只是想让我自己得到,却没考虑你的感受。”
“寒梅,是你教了我,只不过,这个代价太大了。”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黄爷望着那幅画,简直就像痴狂一般。
“所以,我今天让他走,虽然我舍不得他,但是我不想他像你一样恨我。”
“寒梅,你说我做的对吗?”
感动汹涌而来,将我的心淹没。
“黄爷,”轻轻的呼唤却仿佛耗尽了我的力气。
他猛然回首,才发现我已经站在身后,两眼尽是复杂的神情。
“黄爷,谢谢你。”
他明白,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顿时,一阵哀伤浮现在他的眼底。
“你现在要走了吗?”
“恩,我来给你辞行。”
“不用了,”他摆摆手,随即转过身,又去凝望着画像。
“黄爷,”我朝着他的背影,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
我一句话没说,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谢谢你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收留我。”
说完,我又磕了一个响头。
“谢谢你在这五年里对我的照顾。”
话毕,再磕一个响头。
“谢谢你现在放我跟杨爷走。”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没有说一句话。
站起来,我看着他,继续说道:
“黄爷,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我也要走了,有几句话我就仗着胆子胡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寒梅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不能永远把自己的心封在这幅画里,你看看,周围有很多记挂你的人,你这样,一辈子都不快乐。”
我又看了看他,低声说道:
“爱要两个人付出才觉得幸福。”
马车隆隆,我挑开车帘往后看,滚滚的烟尘中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忘归楼的金字牌匾。
这次,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寒梅印(父子,兄弟)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马车里很温暖,杨爷将我搂在怀里,一路上都不舍得松手。
静静的靠在他怀里,直至车停下来。
“老爷,到府了。”
他嗯了一身,随即先起身下车,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我扶下来。
眼前,立刻就出现一座气势磅礴的府邸,大门上面高高悬着一块金字牌匾。
“丞相府”
“五郎,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被他搂在怀里,我愣愣的看着面前漂亮的建筑,脑海里全是回响着他的话。
我们的家~!
杨爷拉着我的手,穿过笔直的门廊,来到会客的前厅,叫来管家,让他把夫人和公子请都过来,而且叫府里所有的丫鬟,仆役到厅前集合。
“你这是干什么?”我好奇的问道。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他笑着对我挤挤眼睛,逗的我笑了起来。
没过一会,人都到齐了。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就是他的夫人,那位王爷的千金。
说实话,她也是一位美人,即使生了孩子,可是身段,容貌依旧漂亮,只不过没有寒梅那么绝色。
难怪杨文飞长的那么好看。
现在,这位骄横跋扈的公子哥,就坐在我的右侧。
“夫人,这就是五郎。”
杨爷微笑地看着女人,态度温柔的没话说,只是我觉得客套的过分。
这不像夫妻,简直就是客人。
“果然漂亮。”
她微笑着,招呼我过去,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脸上一片热情,只是偶尔在眼里闪现几丝狠毒的光。
忘归楼的几年没有白过,至少察言观色的本领我还是会的,这个丞相夫人,对我没安好心。
“五郎,这是我的儿子,杨文飞,他比你小几岁,你可以叫他弟弟。”
弟弟?我哪敢啊,他的本事可多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眼中的狠毒让我心里微微一颤。
不知道他在忘归楼过夜的事情,杨爷有没有知道。
“夫人,文飞,以后五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好好对他,他也很乖的。”
杨爷将我搂在怀里,宠溺的让对面的女人脸色一变。
“老爷,这个我们自然知道。”
即使这样也能忍,的确是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