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左岸(出书版) by 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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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墙上的钟指着两点三十二分,一扇大落地窗面对淡水河,纱窗阻绝着河上飞舞的长脚蚊子,却挡不住环河路上往来车辆的呼啸。一道又一道青白的车灯闪过,在天花板上划出一片惨绿,整个空间旋即陷入寂静,只剩下我手中的烟头在黑暗中兀自吐着微光。

一节一节的烟尸在烟灰缸里堆出一座小小坟场,我再看向时钟,两点五十六分。我知牒云此去便不会再回来。我想起身去找他,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悄声在说:你不能去。

是的,我不能去,我自己心理清楚明白,这一回他离开,对他、对我,都是好的......当然,对我而然无疑是更好一些的。

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什么离开我对他是最好的。狗屁!我只是孬,我敌不过牒云的老爸,小小学术圈子,牒云教授的一句话就可以将我淹死在酱缸里,可我还想活着。

活着,我就得保住手中那只饭碗,我没牒云那样有出息,他觉得所有一切都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双拳奋力挣来。我不同,我厌倦了奔逃,我只希望可以寻觅一个安全的小角落,让我可以好好栖身,像这层座落于河左岸的公寓,我畏缩、我封闭,我只打开一扇窗户供我和整个世界呼吸。

第一章

认识牒云那一年我二十八岁,年纪老大不小,学校里的同事挺热心要帮我介绍对象,他们用意是好的:"都二十八了,再不赶紧结婚,等二十九再想要结,可就犯了忌了。"

我笑笑地翻阅完手中最后一分学生基本资料,开始着手整理东西准备下班。

其实真要结婚,对象不是没有的,我对自己的外表还有几分自信,是那种让异性看了会目不转睛的类型,只是......我的动作缓了下来,脑子里出现一些早已过去很久的事。

那是我的前女友,一个叫朱颜的女子。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有一长姣好的面容和聪慧的脑子,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那种类型,两人在一起两年了,三个月前却收到了她的一封E-mail,简单整齐新细明体字干净的写着一句:或许我们该分开一阵子,好好想想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我呆楞在电脑萤幕前,没什么伤心的情绪,只是一股想笑的冲动。没想到高度资讯化的时代,连分手都可以假借机器代劳,省去了面对面或话筒对谈可能出现的龃龉与火药味。

我没说什么地移动滑鼠,将心删掉。连要挽留的念头亦不曾萌生。

对面的邱老师还在唠叨,"怎么你不着急,难道家里父母亲也不催呀?一个男孩子不早点结婚定了性,还等什么?又不是女孩家,总想着下一个男人也许会更好。"

我觉得嘴角笑得有点抽搐这些人老是仗着只名为"关心"的免死金牌,拿着针刺猛扎旁人的心。横竖说话一事不必负担太多气力,云淡风轻落个自个儿满足才是正经。

我没有家人,当然也没有负担,没有信仰,自然不在乎那些迷信。我不结婚,只是因为不想。不想让可能的悲剧在继续蔓延,关于朱颜对我说的那句话: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没有爱。

欠缺爱的能力,徒具爱的型式。而那竟就是我所能付出的,最大努力。

一个滂沱的雨夜,斗大的雨滴从天空直直落下,打在柏油路上反溅出污黑的水花。我独自一人站在戏院外的廊子上观察着雨势,从电影院中蜂拥而出的人潮不停从我身边推挤而过,我闪了又闪,被逼到墙角,眉头锁住,觉得这场雨短时间内是不会停的了,而我也没有那种心思到咖啡厅里与一群避雨的人潮共同分享满屋子的湿气,立起外套衣领,我快步冲出走廊,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来到路口,号志灯却在前一秒转成红灯,我懊恼自己的先机抓得不好,得在这种倾盘大雨的情形下呆站五十秒钟的时间。

抹去发梢上滴落的水珠,我突然觉得雨势條地减小了。

一抬头,上方一柄深蓝色的伞为我挡住了雨水。

伞的主人是个男子,背光站着,看不清他的脸。

下意识地,我往右挪动了两步,没想到他的伞也跟着我移了位,我看见他的半个肩膀曝露在雨中,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先开口了:"雨大,会被淋湿的。"

他的声音挺干净的,像似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个头和我差不多,看不出有什么恶意,让我减低了一些戒心,我提醒他:"你自己也淋湿了。"

他可能是笑了,往我身边靠拢一步,肩并着肩,他对我说:"开车吗?我送你到停车场。"他的语气肯定,可能是看见我手中拿着车钥匙的关系,我不置可否,和他一起过了马路。来到车旁,我考虑了一下,问他:"你住哪儿?我送你一程。"

我很少主动对人示好,这次算是回报吧。

可是他却明显有了犹豫。

"怎么了?"

他迟疑了半响,垂下眼帘,"我还有事,还不回去。"

出于执教鞭者的直觉,我知道他在撒谎,"已经十二点了,你还和人有约?"

"啊......嗯!"

我籍着停车场微弱的灯光审视他的模样,他垂着一对长长的睫毛,回避我询问的眼眸。我猜想他只是不想回家,这年纪的孩子常有的念头。我再避一避他,"你和朋友约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固执,惊退两步,脸上带着尴尬,说话结巴,"不......不用。"

"客气什么?你打伞为我挡还去一场雨,我开车免去你奔波一段路,互相互相,也是应该。"

他沉默,垂下两只肩膀,我知道他看穿我的目的,轻吁一口气,他吐出瓷实话:"我不想回家。"

他浑身散发出浓烈的忧郁气息,交融在雨夜里,有一种十分苦涩的味道。

飘忽的细雨随着风势改变方向,打在他的稍嫌苍白的脸上,我伸手抹去沾湿他头发的水珠,低声应一句:"嗯。"

算是回答了。

打着手中方向盘,车子顺利滑进停车场里,我拉起手刹车,熄火,车头灯渐渐失去亮度。

"上楼去吗?"

我侧头看他,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辆吉普车,很帅气,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盯着那辆车,也许他只是后悔了,却不知如何开口拒绝。

无声的沉默持续在小小的车内蔓延,我想起明天一早的开学典礼,不希望再这么浪费时间,有点不耐烦的我开口催他:"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无所谓。"

他没有说话,眼神突然充满了阴骛,整个脸色沉了下去,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他是在躲什么人?保不定会为我带来麻烦。

他开了门下车,快步按了电梯,问我住在几楼,他的口气很冲,我的疑虑更深,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回他:"九楼。"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同时,他猛然将我按在墙上,嘴唇随即覆盖上来,我吃了一惊。那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吻,可是却有一种决绝的勇气。他全身紧贴在我身上,我感觉他的下身已经硬得不得了,我的情欲一下被撩拨上来,捧住他的脸,用力的回吻,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卷住他,他像饥渴了多年的野兽回应着我。

我完全忘记置身何处,满脑子只想将他压在床上时的快感,我迫不及待地将他的衬衫从腰带间抽去来抚摸他。他有一副结实的身材,平滑的背脊充满了弹性。他一定常上健身房锻炼身体,光想到他穿着短衫短裤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勃起。

突然一个金属铃声响了起来,我们触电似的分开,电梯门在一楼处打开,走进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身上充满廉价香水味。他背对着我站在墙角,慌乱整理着衣裤,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小小的空间,他抬起手背摸去手脚的唾沫,嘴唇有点红肿,衬着他苍白的肤色显得格外煽情。

我第一次觉得电梯上升的速度如此缓慢,恨不得将那女孩子一脚踹出去。

好不容易捱到九楼,我以最快速度打开门,连灯都来不及开我们又相拥在一起。他的接吻技术十分成熟,细小的舌尖搔弄我的齿列,像蛇一般滑溜地在口腔内游移嬉戏。他的手忙不迭地揭开我衬衫的扣子,灼热的吻也随之而下,来到我胸前朱红色的突起时,他毫不迟疑地张口含住它,像婴儿似的吸允着。一种火焚似的快感條地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我急切渴望更多的碰触,我想吻他,他却只是抬起头抛给我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声音沙哑叫我别急。

他整个人跪在我面前,抽出我的皮带,一手直探我的裤裆,他将我的拉链拉下,握住我勃发的欲望,以他那略带冰凉温度的手指操弄着它,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往下体奔流,在他温热的嘴唇含住我的同时,尖声嘶嚷着要解放。

我按住他的头,用力将我的阴茎往他的喉头深处挺进,他的眉头皱起,将我的欲望含得更深,他的舌尖抵在前端的凹槽,更加淫猥地舔舐着它。我觉得我的下腹像被热火扫过似的烧灼起来,他的动作熟练得超乎寻常,简直像个熟知男人所有敏感地带的男妓,又挂又揉挑拨起我全身的情欲。

我仿佛听见我脑子里运做机制迸裂的声音,理智飞散,浑身灼热,我只能屈服于身体的本能,我无法再思索其他,我只想干他,恨恨地干他!我用力将他的身体拉起来,攫起他的嘴唇,我闻到我自己的味道,腥膻而充满色情,可是我不在乎,我要他!

一把扯下他的牛仔裤,将他抵在墙上,连唾沫都来不及沾,我硬生生地将我的阴茎送进去。缺乏滋润的通道显得异常紧窒,火烫的肉壁挤压着我,引发一连串痛觉。他发出一声闷哼:"啊......!"挣扎的十指在墙上留下刺目的刮痕。

我抓住他的手送进我的口中,指头伸进,再抽出,重覆与下体相同的行动,银色的口液濡湿他的手,在夜光下呈现一种诡谲的美感。他粗重的喘息着,没有前戏的性爱想必是很痛,可是他却连叫都不叫一声,不像我以前上过的那些人,虽然早就不知道被上过多少次,却还是喜欢唉叫连天,嚷得我耳膜子都要发疼。

一想到者,我的阳具胀得更大,撞击的力道愈强,他终于忍不住猛烈地挣扎起来,我看他头发被汗液濡湿零乱地贴在额角上,惨白的双颊映着艳红的唇色,突然一种心疼的感觉涌上来,我轻吻他汗湿的眼睫,放慢速度,温存地吸允他的唇瓣,伸手到他前面轻缓地套弄他的阴茎,他很敏感地立即硬挺起来,我变本加厉地开始抚弄他的胸膛,夹住他嫩红的乳尖挑逗着,他有些忍不住地扭动身体,细碎的呻吟从他的喉头溢出,浪荡地回应着我的吻。

灼热的汗水渗透他的皮肤的表面,上头不满了红潮,我紧紧地从背后拥抱着他坚实的臂膀,感觉周遭的温度蓦地升高到几乎熔蚀我们的地步,连身上的衬衫都快要被烧灼成灰。我缓缓地重新在他体内抽送,将火烫的欲望埋得更深,当我碰触到他的肉壁里某个点时,他突然难以自持地叫了起来,反射动作般抓住我的手,我接受到这个讯息,更加卖力地攻击那个点,他激动得全身颤抖,摇头哭了起来:"不要,不要!"

无暇深究他何以出现这种反应,我只是将他疯狂挣扎的身躯抱得更紧,吻着他漆黑的发低声哄他:"别哭,别哭......"

一阵尖锐的铃声蓦地划破我的梦境,我从床上惊醒,寻找声音来源,按下闹钟,我一看窗外刺目的阳光,七点了。

"啊!"我捣住眼睛长叹,完了,今天是开学典礼,应该早点儿到学校的。

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浴室洗了个澡,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走到衣柜前找衣服,眼角一瞄凌乱的床铺,昨夜荒淫的记忆像走马灯般走过。我打开房门,往外一探,没见着半个人影,大概已经走了吧?

的确也是,一夜情的意思不就是只在夜晚动情吗?如果天光了起床,那个无名的对象竟还枕在身边,四目对望,一开口,岂不尴尬?该说什么?早安?还是"你是谁"?

取出一件亚麻衬衫随便套上,对着镜子吹整一头乱发,在镜面的反射中,我看见书桌抽屉像张了嘴的巨兽,吐出腹中的藏物。仿佛一片乌云飘过我的顶上,我关掉吹风机,快步冲过去检视凌乱的抽屉,我狠狠踢了桌脚,"shit?"

里头一只装了三万块保险费的信封已经不翼而飞。

三万块一夜,好个价昂的男娼。

想起那火热的夜,其实早该猜到的不是?他那异常熟练的技巧,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翘家男孩该有的,而我居然傻傻地将他带回家?简直是色欲薰心!我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颓然跌坐进床铺里。

脑子里一片空白,丢钱事小,我该担心的是其他的事。

跳起来从地板上捡起衣裳,皮夹子应声掉落。我庆幸里头的证件还在,念头一转,也许他会循线到学校找我勒索也不一定。我看一眼垃圾桶中的卫生纸团,昨晚太兴奋,来不及准备保险套,现在想来也许是好事一桩,至少不会留下把柄在那人手上,他总不会到医院去做检查吧?昨天一完事就睡着了,根本不曾留意他是否到浴室清洗身体,如果有的话,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懊悔的心绪充斥全身,以往我从不曾如此大意的将对象带到家里来,怕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一时的不察,竟就让我着了道。我还真当他有麻烦在身不敢回家哩!

驾着车,沿途脏话不离口,我一路飚车到学校,开学典礼早就开始了。

先到导师办公室将东西放下,快步回到司令台寻了空隙将自己安插进去,邱老师对我挤眉弄眼:"你迟到了。"

我随口撒了慌:"路上塞车。"

她挪动脚步,将身体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小声抱怨着:"每学期都讲一样的话,也不会换个次儿。"

瞄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要不进办公室休息去,校长不会在意这个的。"

不直的关心,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话,便捡了一条最保险的途径。毕竟甜甜软软的关怀,纵使廉价,吃进嘴里还是爽口。

她扬起手一撩,发现落了空,悻悻然垂下手,勉强牵起嘴角,她的一头长发在知道怀孕后就剪掉了,"不用了,倒是你,晒不得太阳的人,还是进去吧。"

日头炎炎,我真是该去躲一躲,正想着,台下正好爆出热烈的掌声,校长拿着手帕擦拭脸上一道道黏腻的汗液,呵然笑着,像是一点也没发现当中隐含酸溜的解脱味。

邱老师挨着我的肩,找话题似的:"这学期的功课准备的怎么样?"准备?还不就照着去年的旧戏重演一遍?可我毕竟还是世故的:"差不多了,就导师的工作没办法准备起。"

她突然一脸歉意:"你不会怪我吧?学生都升三年级了才把他们交给你?"

暑假前方怡身体不舒服,到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结婚整整三年才来的喜讯,让家里的人坚持反对她再肩负导师这样烦琐的工作,向校方反映后,这苦差事便落到我的头顶上。

"这怎么能怪你?怀孕是喜事,任谁也不想见你太操劳。"

避开满肚子的抱怨与牢骚,我挂着称职的微笑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职场上的客套话说得好听挺容易,可肚皮底下的花花肠子却是谁也见不着的。

"三甲的学生里有几位比较麻烦的,像......"

重点的话还没说出口,方怡便让几个学生扯住了。她年纪比我小得多,离开学校也没几年,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我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正巧上课钟响,我拾起点名板就先离开了。

开学第一天,是不会有老师认真上课的,干脆两造相偕蒙混过去,皆大欢喜。

我摊开点名表,底下还有少数几个顽皮的学生在打笑嬉闹,我挥挥手:"去去去,要玩出外面玩去,玩够了再进来。"

推书 20234-10-30 :虎王子——Sahar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