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我,眼光却落在了桌子角上那瓶早就已经空了的瓷瓶上。
“五郎,昨天给你的药剂,你,你喝完了?”
“。。。。恩。”沉默了一会,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
他抬起头,漂亮的丹凤眼望着我,里面那种复杂的神情叫我难以理解。
“五郎,”他突然哽咽起来,一把将我抱住,头埋在了我怀里,一副做错事的摸样。
“你到底是怎么了?柳如,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我搂着他,瘦弱的身躯在我怀里轻轻的抖动着。
他没作声,我又紧跟着问了几句,他还是一言不发,我便不再追问了。
像我们这种在外漂泊过。如今又过着这种没有尊严的日子的人都不想开口说的事情,那一定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既然他这么不想说,我虽然担心,但是也不想让他难受。
过了好一会,柳如才缓过劲来,抬起头,脸上还留着一道道干涸的泪痕。
“五郎,我先回去了,你,你好好休息。”
“恩。”
掀开被子,他赤着脚下了床,慢慢的朝他的房间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重新躺下,被子里还残留着柳如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却让我更加担心。
他这样一个人,能让他到了难以出口的地步的事情,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就在我躺着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想必是阿飞打洗澡水进来了。
懒洋洋的起身,惊讶的发现站在木头边的是——夏花。
“今天怎么是你来打水?”
夏花已经是除了黄爷以外忘归楼权利最大的人了,我的洗澡水竟然要她亲自来打?
今天是什么日子?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阿飞病了,我来帮下忙。”
狐疑的看了看她,就算是阿飞病了,随便叫个龟公不就好了,还用得着她亲自来吗?
夏花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她默不作声,眼睛扫了扫身后的两个龟公,他们正在那里倒水。
我顿时明白,不会仅仅是阿飞病了这么严重,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有人,不方便讲。
我不在做声,知道两个龟公将水倒好,转身出门后,我才望向夏花。
“先洗澡吧。”
夏花熟练的帮我脱衣,手脚麻利的用浸湿的软布在我身上擦拭。
哗啦啦的水声充斥着房间,夏花低低的声音在里面几乎微不可闻。
“五郎,阿飞不是普通的生病。”
我没有做声,只是冷静的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我们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说,只怕是有人下毒。”
下毒?怎么可能?阿飞那么点小,也不是忘归楼的娈童怎么可能有仇人?
夏花似乎也跟我想的一样,
“要说是给阿飞下毒,这个也不太可能,我问了他昨晚吃了什么东西,他说吃的饭菜跟平常一样,都是厨房里出来的,我们大家都没有事情,只怕是他另外在别的地方吃的。”
别的地方,那个家伙除了能在我这里吃东西,还能在哪吃?
我突然一惊,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了安安静静放在桌角的瓷瓶。
难道会是?
寒梅印(父子,兄弟) 正文 第十四章
不会的,肯定不会。柳如不是那样的人。
眼前又闪过刚刚柳如那神情复杂的脸,和那些怪异的举动。
不会的,我心里大喊着,不敢相信自己疯狂的想法。
“五郎,你怎么了?”
夏花捏着我的肩膀,我抬起头,才发现,她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神正仔细的打量着我。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默不作声。
“你一定是想到什么了?是谁?谁下的毒。”
我依旧不做声。
夏花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我,眼神中似乎有点了然。她不在问我了,只是依旧帮我清洗着身体。
“五郎,我知道你心中有数,看来这个人也是个熟人。”
我心里猛然一跳,难道她知道了,她,她不会要告诉黄爷吧,那柳如肯定没个好下场。
着急的眼神泄露了我心里的秘密,夏花嘴角上挂起一丝讥诮的笑容。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五郎,不要被虚假的感情冲昏了头,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害人至深,”
她拧紧了软布,将我身上的水擦干,从床上拿起我的衣服,披在我身上继续说道。
“我劝你还是小心的好,这件事情,我暂时不会告诉黄爷,等你哪天想清楚了,自然知道会怎么办。”
说完,替我系好腰带,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一片混混噩噩,眼前到处飞舞着柳如,阿飞,甚至是自己的脸。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就是真的。
柳如为什么要害我,难道他也跟那些楼里的其他人一样,嫉妒我?
不可能,他的性格不是这个样子。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天我都好像在梦游一般,接的什么客人,晚上怎么过的,甚至身上什么时候出现的瘀斑,我都不记得了。
知道第二天早上,我还是一个人傻呆呆的躺在床上。
心里乱的像一团麻。
这是,门却兹呀一声的被推开了。
一个我想不到,也不想见的人,出现在我的房间——柳如。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还没有靠近,就见我憔悴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眼睛失去了光彩。
他依旧神情复杂的看着我,我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不舒服吗?五郎?”
他有点怯怯的问道。
看着他带着愧疚的眼神,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是啊,是有点不舒服,”
我竟然不有自主的撒起了慌,而且那么的自然,这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柳如的神情明显了变了变。那带着混杂着丝丝喜悦的丹凤眼让我的心不断下沉。
果然是你,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瞬间,我的大脑清醒起来,一整天的混沌现在变得清楚无比。
这个我自认为是最好的朋友,现在确是想置我于死地,更可笑的是我连他害我的理由都不知道。
哼~!想叫我死,没有那么容易。
突然间,感觉那在外乞讨多年的倔劲回来了,我在这忘归楼,天天锦衣玉食,声色犬马,都忘了这世道的残忍。
是我幼稚,是我大意,不过我不愚蠢,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烦第二次了。
“柳如,我好难受,你能帮我拿点水来吗?”
柳如赶紧起身,去端水。
接过来,我手抖了抖,几乎将水洒了出来。
柳如急忙扶住,说道:
“阿飞呢?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到了,现在你生病了,他人影都见不着。”
垂着眼,我冷静的说道:“他家里出了点事情,昨天就跟夏花请假回去了,要有段日子才能来。”
柳如嘟嘟囔囔的说道:“那这段时间你怎么办?谁服侍你呢?”
我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这点小病还劳着什么人,慢慢的就自己好了。”
柳如脸色一阵难看,我顺势倒在他怀里,说道:
“其实,我到希望谁都别来,就你和我两个最好。”
一番话,把柳如也说笑了,蹬了鞋子,上床来搂着我。
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心里没有一丝快乐。
寒梅印(父子,兄弟) 正文 第十五章
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月,自从上次“生病”以来,我的身体老也不见好。
本来按着楼里的规矩,小伤小病是得照常接客的,但是黄爷照顾我,每三天接一次。
本来以为,客人们会渐渐忘记我,谁知道,物以稀为贵,我的行情现在更加看涨,每次接客都要争个半天才能定下来。
冷眼看看柳如,他依旧如常,时不时的来看看我,在我身边撒撒娇,对于我越来越高的身价,他倒是无动于衷。
本来,我也不相信他是因为嫉妒我的身价才害我的,现在,我更加确定了。
这天早上,我休息好,刚穿好衣服,柳如就冲了进来,一身做工精细的皮袄,脚上套着一双羊皮软靴,看起来漂亮极了。
“五郎,快去看看,院子里的梅花全开了,太漂亮了。”
说完,就扯着我来到窗边。
推开窗户,一阵冷气冲了过来,还没等我回过神,一股暗暗的清香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柳如说的没错,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次梅花盛开的比以往更甚,点点的殷红点缀在白皑皑的雪地里,美得惊人。
“五郎,我们下去玩玩吧。”
柳如那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我也被他感染了,他,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子,偶尔做错事情也是难免的。
披上白色狐狸皮裘,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我跟着他往楼下走去。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大冬天的,暖被子是很诱人的。
整个院子,只有我和柳如两个。
他特别兴奋,在每株梅树下都仰着头看个不停。偶尔甚至还想爬上去摘朵梅花下来。
我安静的站在雪地里,满脸含笑的望着他,看着整齐的地面上被他踩出一大片的脚印。
“五郎,你看,多漂亮。”
正当我看着出神,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支梅条,上面错综的长着几多盛开的梅花。
“你拿着,我再去摘。”
他往我手里一塞,又往远处跑去。
这梅条真美,枝条纤细曲折,梅花幽静凄美。我拿在手上不禁呆住了。
我的客人中也有不少文人雅客,偶尔在做爱之前也会风雅一番,不知道是哪个跟我说过。
梅,代表着清高,纯洁。
我要是梅就好了,我真的想做这只梅。
捏着它,我情不自禁的轻轻喊道,
“杜五郞,”
远处似乎安静了,我抬起头看到嬉闹的柳如此刻真安安静静的站在黄爷边上,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来到了庭院,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非常俊秀飘逸的男子。
我没有走过去,因为我注意到了柳如。
此刻的他完全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样子,乖巧的站在雪地里,任由黄爷拉着他的手,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爱意。
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他害我的原因,
原来我没有猜错。
原来他喜欢黄爷,
他不为我的升价嫉妒我,也不为我的名气嫉妒我,原来是为了黄爷嫉妒我。
我真傻,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他比我更傻,竟然为了黄爷动真情。
我开始有点可怜他了。
毕竟,爱着人,却得不到爱的滋味,我也曾经品尝过,那是一种酸涩的叫人痛苦的味道。
他为这个害我,的确值。
其实,他比我更痛苦。
我的心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恨,只有怜惜。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黄爷已经牵起了他的手朝这边走来,一步一步的。
雪地上面并排的留下了两行脚印。
黄爷要是喜欢他该多好。
可惜~!
三人已经走进了。
我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捏着梅枝。
“五郎,这大冬天的你怎么想到要下楼来,你的身体不是一直都不行吗?”
黄爷关切的问话,让我有点紧张,不出意料的,我看到柳如的眼神一暗。
“没事,今天雪景很美,我和柳如下来看看。”
黄爷微笑着没有说话,让了让,给我介绍起身后的那个男子来。
“这是如公子,他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第一美男子,并且学识渊博,迷倒了我这里不少姑娘呢。”
黄爷的介绍让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的确非常漂亮,刚才在远处,光凭身姿就觉得风流倜傥,现在近看,更加的让人着迷。
“看黄老板说的,都是那些闲人无事弄出来的名号,要是真跟这位一比,那我简直就是一介匹夫了。”
“如公子,你可太会说笑了。”
我看着如公子,他同样看着我,美丽的事物都容易被彼此吸引,仅看一眼,我就知道,他还会在来找我。
四个人随便的说了说,黄爷就带着如公子离开了,而我也和柳如回到了我的房间。
整个下午,柳如都美目含春,眼角带笑的,我冷眼旁观,心里一阵阵难受。
这是一份注定要受伤的感情。
可是还是诱惑着他往下跳。
柳如不笨,
但在感情面前,没有聪明人。
“五郎,你觉得黄爷怎么样?”
他和我的话题绕了无数个圈后,终于问到了他最想问的话题上。
“还不错。”我随意的答到。
“是吗?”他若有所思的低着头。
“五郎,听说在楼里,他就叫你陪夜过?”
“这个我不清楚,我来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那你,你清楚他喜欢什么吧?”
心中暗暗好笑,到底是小孩,这么快就泄露了原形。
“黄爷也从没提过啊,再说我也只是晚上才见到他。”
显然,柳如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那他,那他在床上喜欢什么样的?”
看他那张快要红的出血的漂亮脸蛋,我心里乐的不行。
说实话,我还真是没有留意过他喜欢什么样子,他叫我陪,我就陪,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不知道怎么说,我犹豫了一下。
门却被推开了。
我俩一起往外望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站在门口的,是黄爷。
他笑着走了进来,眼睛直直的望着我,都没有瞟一边的柳如。
我心里暗暗觉得不好,果然,眼角就看见了柳如那凄惨的表情。
黄爷似乎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柳如出去。
他只得低了头,回自己的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才黄爷可能是无意的举动,肯定伤了他的心。
黄爷坐在我身边,捏住我的下巴,轻轻说道。
“五郎,想什么呢?”
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
“五郎,刚才在后院看到你,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拿着红梅,美的就不像凡间人,我都移不开眼睛了。”
听的出来,他是真心赞美我,可是,我心里却感觉不到高兴。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紧紧的搂到了一起,浑身的衣物也已经褪的干干净净。
黄爷的温柔疼爱,让我再也无法分心。
只能有手臂无力的攀着着他的脖颈,随着他的撞击微微摆动。
从一方面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激烈,尽兴的性爱,从另外一方面来说,确实,我现在最不想做的一场性爱。
我时时都关注着柳如的房间,还怕剧烈的声音被他听见。
这个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他害我,我应该恨他。
可是,知道他害我的原因,我却恨不起来了。
寒梅印(父子,兄弟) 正文 第十六章
那天之后,柳如来的少了,我也几乎足不出户。除了能在每晚的热闹的大厅见到他外,我和他就这样出乎意料,却有在情理之中的疏远了。
奇怪,我怎么会偶尔冒出一丝丝愧疚感。
每次望向那相隔不远的白色纸窗,我都想冲进去,好好的跟他解释。
解释什么?
他从来没承认喜欢黄爷,黄爷也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我到底要解释什么?
忘归楼的生意依旧很火,我和柳如都涨升级了,可是客人还是如吸血苍蝇般的每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