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眼看他.「那怎跟我就能说清呢?」
「因为与你无干.」他说得倒理所当然.
「哦, 哦, 哦.」三声以后, 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接下去. 抬头只见他又一脸期待的看我, 没办法之下, 只好硬着头皮出了个糗主意. 「既然不能明说,
那就多一起相处培养感情吧. 所谓日久生情嘛…」
「我也有这样想过…」对面的先生还是一副垂头丧气样.「可是她跟本不愿和我出来, 一次也没有.」
「你把她约到哪去了?」 有点奇怪, 以咪咪的个性该不会这样的, 最少她也会实地考察一回, 鲜有没开始就拒絶的.
「城门水塘.」他想了想.
「去干什么…」
「垂钓.」他说得倒有趣.
唉, 难怪. 我心里想着, 然后又开口了. 「我们不妨想些有活力的活动吧? 霍先生你也知道咪咪是个年轻的女生, 是闷不得的…」
「可是钓鱼真是颇有趣的, 上回我出海才钓了一尾有一条手臂长的…」他兴致勃勃的喋喋不休. 我把手托在下巴上, 呆呆的听着他二十, 甚至三十年前的奇遇记.
心里一边想着今回要霍先生的约会成功, 恐怕真的只能依靠事不关己的我了.
最后我勉强同意霍先生声称最好的提案 ── 周未到沙田公园踏单车.
我有预感一切会凶多吉少, 而且最终受害的多半会是我自己.
「秋…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也拖下水啊…」耳旁某种甜美的声音正以压低的愤怒和怨恨诉说着不满. 我轻轻的笑着, 一边把单车移的更开,
我可不想一会被她那辆车滚过脚掌.
「咪咪~ 秋~」身前某个笨蛋不识大体的傻叫着, 我连忙跟上前, 远离身旁这位小姐的怒火.
我凑近他耳边说着:「人我已经替你骗到了, 那以后就任你发挥了.」
正骑上车要走, 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拉着. 「不要, 请你不要走啊… 只余下我一个人的话, 我会怕的.」
「镇定一点, 你是个男人来的.」我鼓励着他, 一边想着要何时才能脱身.
「嗯.」好像下定极大决心的样子, 霍先生终于把单车骑向咪咪了, 而咪咪亦当仁不让, 马上就把单车骑开, 两个人在一追一逐间不但错过了城门河的美好风光,
也苦了我这个陪嫁的.
他们二人忘我地踏着, 我拚命的追, 也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俩变成小黑点. 那次手术以后腿上镶上了小钢片来支撑的骨头, 想必在吱吱作响了吧. 我的体力不太好,
一旦拚命动就会全身冒出冷汗, 背上一团汗湿的印, 还是没有追上他们的希望. 我灰心的想要停下来, 没想到天色一暗, 哗啦哗啦就扫下薄雨来.
我迎着风踏着, 雨水沾湿了一脸. 不知道他们可好吗? 我看前方也没有避雨的地方, 不过以他们的神速想必是已经没有问题了吧. 可怜我要孤身一人淋雨.
踏着踏着, 忽见前方林荫处有两架单车停着. 人影躲在衣下, 不时有一张俏丽的小脸半探出来张望. 我停下来细看, 那褐黄色的外套分明是霍先生的今天穿着的.
他们两挤在那小小的临时的帐篷内, 非常的亲近温暖. 咪咪的脸上也没有了先时的那股不满, 只是顾着用纸巾擦干对方的脸. 她一边继续着动作一边向后探视着,
突然目光掠过狼狈的我. 她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而霍先生却只管看着她笑.
我没办法的点点头, 一边推着单车走近他们. 在路上我一直想着, 你们俩要结婚时记着要邀请我这个可怜的男人啊.
在细雨中我轻轻的走近他们, 溅起的水花变成泥褐色的污点黏在脚上.
这就是我想拍的东西吧?
我走近他们的温韾之中.
29: 一度
半削去的梨皮垂在手里,我低头把梨心剖开, 割成一块块好看的半月形放在碟子里. 萧妈一声不响地看着我动作, 向下歪的嘴角留露着多少不高兴的情感.
我小心地把碟子放在桌上, 微笑着等待她伸手去取.
但她并没有, 反而是吃力的翻着阁在下边的报纸. 我连忙起来去帮她拿起, 却只见她抽去娱乐版的部份就不理睬我了. 一个人拿着一迭报纸站着发呆也不是话儿,
于是我又坐了下来, 细细的打量着萧妈为什么会不高兴.
果然还是因为生病的縁故吗? 听说医生最近把她禁足了, 一点儿也不许她走出医院范围. 而且最近的疗程似乎是很辛苦的, 我看萧妈人都瘦一环了,
想来也真个是不好受的. 病人都是这样的, 我也很了解.
「妮妮这个丫头最近可真是出尽风头了.」突然, 耳边传来萧妈无力的嘲讽. 我低头一看, 只见名媛版上又是妮妮笑容满脸的大头照.
我扯动着嘴角笑笑, 一边轻抚着萧妈说:「那是因为她的丈夫疼受她. 萧妈你看, 值二千多万块钱的红宝绿宝石挂在妮妮的颈上多好看啊. 那是她的褔气.」
「褔气?」萧妈像个小孩子一样歪着脑袋看我, 一会以后又不住的摇头.「不, 那样不好, 那样不好.」
「你说不好就不好吧.」我也无意和她争辩.「来, 吃水果.」
萧妈拿起梨子放到嘴旁又停下来. 她告诉我:「那样并不好, 出风头是不好的.」
「知道了, 知道了.」我安抚着她.「你快把东西吃了才是正经.」
出风头? 最近妮妮可真是社交界的风云人物, 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女孩能入主为林家的女主人固然引人注目, 难得的是林大公子不避嫌的疼爱和尊宠更惹来别人的猜测,
只是两位当时人都以微笑回避一切有关的问题, 故此真相可谓无由可知. 可是一个灰姑娘变成公主的故事, 现代的童话, 毕竟还是万千女性向往的话题,
所以有关妮妮的传闻不断, 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妈为了这事而不高兴? 可真是小孩心性了.
我伸手用毛巾把掉在她衣服上的果屑抺去, 一边温和的笑着.
为了做手术而剃掉的头髪始终没有再长出来, 我扶正了她头上的渔夫帽, 又抚上了她的脸庞. 瘦得凹陷, 枯黄不堪, 谁说有这种病的人会好看?
所有的凄美和浪漫都是编剧们凭空想象的情节而已.
疾病絶对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美好和优雅.
就在我这样想时萧妈呛到了, 痛苦的咳嗽使人很不安. 我轻轻的扫着她瘦削的背, 她紧紧的用尽全身的气力靠在我身上. 好不容易东西吐出来了,
她还是靠在我身上喘气.
「怎么样, 你觉得好了点吗?」我询问着, 也没有停下手.
「...咳..咳...我没事, 阿小你就别小题大作了.」萧妈只顾教训着我, 也不管脸上的痛苦还没有褪去.
「好. 好了.」我和应着她, 心里还只是一个不安.
良久她才推开我自己坐正起来, 搓揉着被子被单, 她垂下眼睛跟我说:「阿小, 我看还是把我转到三人病房里去吧?」
「吓? 为什么?」我说.「整个房间都是你用的不好吗?」
她沉默着, 但那种坚定的目光正示意我重新考虑.
「可是你和这么多人一起住会变得很不自由的, 连换个衣服的私隐都没有.」我继续劝说着.「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的话你用不着担心, 我...」
「钱方面我有的是, 我也不会去担心.」她打断我.「倒是你还能有些什么, 难道你打算让我去依靠你那个男人?」
「我并不是那种意思...」这种情况之下我也只好陪笑.
「阿小, 你不该只有他.」萧妈继续着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你不该心里只放一个人.」
「没有的事, 我还有放你, 咪咪, 妮妮啦...」我整理着她的床被, 一边忙着说服她.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这并不是事实吧. 我没有依靠他的想法, 从来都没有. 可我也懒得向萧妈解释.
「好了, 别闹了, 你就继续在这儿住好了.」最后我下了结论.
「不, 我不要这样.」她抬起头来, 眼神却有点惊惶.「我不要再一个人待在这儿.」
「你不是一个人的.」我安抚着.
「我就是一个.」她坚持着.「阿小, 你不明白, 我就是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的. 我不想要这样, 我要看到别的人在我眼前转来转去.」
接着她抓着我的手.「阿小, 我不要一个人, 这我会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这时房间被半推开了, 一个人影走在房内. 本来我以为是护士, 没想到转个头来却只看到一个捧着一大堆花的男人呆呆的站立着.
「你就是阿小?」男人显然有些年纪了, 不再年轻的脸上隐藏着过去的锋芒, 他显得很眼熟, 但我却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他.
我回身去看萧妈, 被子过头的她显然对男人不理不睬. 没办法之下我只好强颜应付着:「请问你是?...」
「我姓莫.」男人扯了一扯后回应.「...我是萧蔷的前夫.」
「哦.」难怪我看过他, 原来他就是出现在那张相片的男子. 「你是来探病的吗?」81C6连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 乘着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又接着说:「可是我们的病人已经睡着了, 也不太欢迎你来的样子.」
「没关系.」出乎意料地那个男人的脸色并没有变差.「你就是阿小吧, 我想和你谈谈.」
「...好吧.」反手把房门关上, 我和男人走在繁忙的医院走廊上. 不知怎的我并不太喜欢他, 可能因为他是萧妈的前夫, 也可能是因为他老是盯着我看吧.
「你就是阿小.」他重复着那句毫无意义的句子, 听得我都有点不耐烦了.
于是我不客气的说:「那又怎样?」
坐在走廊的橙色椅子上, 男人明显地为我的无礼感到错愕. 他不知所措地揉着双手, 可能是想着怎样才能冷静下来不去打身旁那个青年吧?
然后他平和的说:「不, 没什么. 只是想蔷蔷终于也能有个人待在身边...」
「慢着, 我可不是...」我想我是被误会为萧妈养的小白脸了, 而且叫萧妈作蔷蔷这个名字?! 哈哈哈, 我尽可能想笑得优雅大方.
「我知道, 我知道.」男人垂着手在膝盖前点点头. 「反正有个人会照顾她也好.」
那种落寞的口气听得我老大不舒服, 心里闷闷的. 突然我告诉他:「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 你自己担心她就亲自去看护她啊.」
他惊讶的眼神盯过来.「我不是不想, 可是我怕蔷蔷她...」
「她现在正病着心是软得很的, 你去求求她难道会不成事吗?」我不屑的说着.「或者说你尊贵的膝盖不想踫到地板?」
「不, 那自然不是.」他有点苦恼的抱着头, 用手揉乱了顶上的头髪. 良久以后他抬起头来, 眼神里已没了先前的逃避和闪缩.
他站了起来, 向着我们出来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 一步一步踏得颇实的走着. 我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看他, 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变得可靠又稳固.
祝你们幸褔.
我重复着二十多年前他被众多人拥着说过的老话.
希望这次你们真的幸褔.
30:昔為
他的生日在四月, 誔生石是钻石. 我知道了以后曾说: 真好, 如果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可以建间钻石屋了. 他听了以后敲敲我的头, 一脸不快地说:
可惜我不是. 我笑眼看他道: 是也没有用, 你又不漂亮, 没人会送你的.
嘻嘻哈哈一轮笑声闪过, 再度对上他双目以后, 没有想象中的乌云密布, 只余下黑色光泽的闪烁, 但我却呆住了, 久久不能动作.
突然他抓着我的颈项, 强势的道:「你不乖, 要罚!」
呜呜啊呀呜一通, 他吻着我不让我走, 愉快的窒息着, 我把手环在他背后贴得发热. 他比以往更经常的吻我, 几个月过去了, 我只余下他的吻.
彷佛间我有了种不一样的心思. 说不上有什么特别, 可就是有点不同, 或者正如萧妈所说, 我是把什么忘记了吧.
一种轻飘飘的心情穿过血液支配着全身, 我看着他笑着.
「笑什么? 像个白痴一样啊.」他一边用手指踫我的鼻尖, 一边皱着眉看我.
「白痴就不好吗?」我把脸放在他手里搓揉着.
他考虑了一会, 然后选择逃避问题, 聪明的男人.「我看你是看了太多奇怪的书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奇怪的书?」我扫视着房间的一角.「你是说哪些?」
他看也没看就承认了.「对啦, 对啦. 我可不记得我有买过什么东西来荼毒你.」
没有, 你给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没有回应他, 把脸埋首于他温暖的胸膛中久久不去. 我想, 我是真的忘掉了些什么.
「怎么你就喜欢爱那些奇怪的书的?」他手熟练地抚着我的头, 嘴巴还是喃喃不休.
我喜欢看儿童小说, 而且是附有插画的那一种, 也是他口中的『奇怪的东西』, 也许是真的有点奇怪吧, 不过我却很喜欢. 那种画风, 那种故事,
有时候写给小孩看的东西反而更为残酷讽刺, 而且毫无掩饰. 彷佛是在向孩子们说: 对哦, 世界就是那样残酷, 容不下一点梦.
不住跳舞被割下脚的女孩, 为皇后扣上烧红的鐡鞋的白雪公主, 失了一切的掉金币男孩. 更多更多的主角上演着你和我可能遇上的人生. 我喜欢这样,
那令我感到自己是幸运的.
也许我真是幸运的. 一如萧妈所说, 这个年头能找到愿意包养我们的人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能结婚的更少. 所以说我和妮妮都是被神选中的幸运儿,
尤其以我身为男性来说更为难得. 是这样吗? 谢天谢地. 真正幸运的人又怎会沦落至此? 那不过是在粪坑中的一点甜头而已, 根本没什么用.
想得太远了, 我连忙把心思扯回来. 昂首就跟他说:「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何时?」他皱皱眉头有点难为. 我从没有开口要求过他什么, 这样令他感到很不自在吧?
我尽力的微笑着, 嘴中吐出了一个日期, 手环上了他的颈吻着他的唇. 算了吧, 也许我不该奢求一个回答.
没想到松开了唇齿的禁固以后, 他第一句说的话会是:「好吧.」
话语中包含着极大的妥协和让步, 我呆着看他不知怎样是好. 事实上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真的能有个回应,
就像扔到海中的玻璃瓶子的字条有人掉到了一样神奇奥妙.「真的?」
「我会在那天回来的.」他捧着我的脸吻着, 带点轻柔的力度细细的传来. 有人说这就是疼惜,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感觉良好了吧.
也许, 我们也能像别人一样.
整理着桌子上的蜡烛和桌布, 正考虑着要怎样摆放擦得银亮的餐具时, 我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把义子压在唇下, 冰冷的触感传来, 淡淡的很舒服. 也许,
那会是个不错的主意吧.
和别人一样.
反正现在我们也和一般人活得差不多一样, 只是见面的时候少一点, 做爱的方法麻烦了一点吧. 也许也是可以和别人一样的. 嗯, 没错,
也许那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
也许…
叮当的清脆声响传来, 掉在地上的餐具惊醒了走神的我. 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快步的走入厨房拿出新的盘子和刀义. 看着时间还早, 我的心也宽下来.
一边从冰箱掏出薯仔削着皮等着,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学会弄大餐了, 我笑着, 并惊讶于自己的改变.
以往念书时看过一个人说, 『渐』的力量最为强大. 想来他还是对的吧, 放到水里被煮熟的青蛙不都是因为『渐』的力量而死掉的吗? 完全让人混然不觉地深陷的可怕.
时间也是一种『渐』. 我等待着, 不觉已经昏昏却睡了, 可是更多的自嘲却占据着我昏乱的神绪.
有点冷了.
他不会来的吧? 嗯, 也对. 何必把一句话看得太认真? 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义子立正了又歪倒, 我枕在桌子上无聊的把玩着手上的玩意. 还好牛排还没有煎好, 可以留着明天才吃, 那些沙律啊, 前菜啊也可用保鲜纸包一包拿回去雪着,
以后还可以再吃. 唉呀, 白做工了, 早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也就不煮得那样费劲. 明天还是分一点给阿左和阿右吧?
想要站来冷掉的汤倒掉时门钟响起, 我急步的走去一把把门拉开. 他站在那里一脸歉意, 灰黑色的西装上满是皱巴的痕迹, 身后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他眼睛看着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