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我想我们会有很多共通话题的。"
范职业化的微笑告辞,出门时,背后却又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就像上次在海斯家花园中的情形
一样。
范停下脚步,微微侧转身。他第一次看到罗宾·但泽尔流露出欣赏的表情。
"你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而且你确实值得自己这么骄傲。"
他的话让范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他轻轻欠身,算是一种答谢。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应该是件有趣的事情吧。"但泽尔透过玻璃窗俯视范的身影,自言自语。
20
离民主党的全国代表大会还有最后两天,但泽尔时机恰好的大逆袭,令本来一片形势大好的罗因茨
女士兵败如山倒,最后只能宣布退出竞选。现在,一切尽在掌握。
想到不远的将来,范浑身涌起一股不明来处的力量,让他难以抑制地激动,连文件都无心处理。他
竭力安抚自己的情绪,生怕在最后关头出错,前功尽弃。
下午意外接到爱斯特的电话,没有任何预先通知,她已经从耶鲁到了华盛顿,并且发出了晚餐邀请
。
爱斯特第一次展露她任性的一面,范倒是不太在意,他一向觉得适度迁就女友是男人天职的一部分
。而在心情不定的时候,暂时放下工作也许是个最好的选择。范重新安排了晚上的工作计划后,他
拿着定好的花束,直奔爱斯特下榻的饭店。
××××××××××××
这个饭店的宴会厅是范和爱斯特的常用约会地点之一,但这次,范进门时却未能如常的一眼把爱斯
特找出来,最后还是拜托了侍者。
来到爱斯特的桌前,范才知道自己今次失误的原因,很意外,和爱斯特同桌而坐的还有一个男人。
"这位是我在耶鲁的同学--安德鲁·亨德里克斯先生。"看到范,爱斯特有点惶恐的介绍。
范友好的笑笑,向对面那个银发男伸出手去。
那个银发男人看上去比范小几岁,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长发用发胶固定住束向脑后,脸上写
满年轻人的冲动。身上崭新合体的晚礼服,虽然可以看出极高品质的手工,他穿起来,却总让人觉
得有点怪怪的,也许是气质不和的原因。握手的时候,范明显感觉到对方皮肤粗糙得像个蓝领工作
者。
"您就是范·史蒂文森先生吧?爱斯特经常提起你。"亨德里克斯的发音很随便,某些辅音一带而过
,某些却着意加重。这显然是日常惯用俚语造成的。美国人虽然不象英国人那样,用口音划分阶级
,却也是能从此联想到教养问题。听了他的发音,范微微的觉得不舒服。
可能平时听多了并未发现,而如今从范的角度重听亨德里克斯的发音,爱斯特也发现了这点,她为
自己的客人感到惭愧,急忙打圆场:"安德鲁先生在音乐方面造诣很深,听说你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
,所以特地托我引见。"
范会意地微笑点头,心中对爱斯特的话实在不以为然。
果然,安德鲁·亨德里克斯立刻解释了:"我想来见范先生,更主要的是想跟他交流一下政治观点。
"
话音未落,范和爱斯特的脸色都变了。政治观点从来都不是日常能讨论的话题,更何况范拥有白宫
总统助理这样的敏感身份。亨德里克斯的失礼未免太过明显,但他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爱斯特紧张起来,没让她失望,范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说:"我目前支持的是共和党。"这
种回答方式是力所能及最委婉的了。
安德鲁·亨德里克斯一点都没听出范话中的拒绝,更不理会范‘顾左右而言他'中包含的好意。他只
随心说着自己的想法:"因为卷入受贿丑闻,主张和平主义的罗因茨女士已经没有在竞选中获胜地希
望了。现在,只有靠令兄菲利普·史蒂文森才能对抗那个战争狂人,这是和平最后的希望了。"这个
二十刚出头的男孩,对政治拥有狂热的激情,虽然他根本没能力去参与。亨德里克斯的话越说越激
动,到后来,声音竟变得又尖又高,简直象在集会上演说似的,惹得临桌的绅士贵妇远远地望了过
来。
听他这么说,爱斯特的脸早胀得通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范。
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范用整理餐巾的小动作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起头时,范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他说:"听说今天有新鲜的好龙虾和芦笋,咱们可以试试看。没有比一顿美餐更能让人放松的了。
"装聋作哑,应该是这时最好的应对方法。
这个时候,安德鲁·亨德里克斯终于体会到范的反感,他收起了话题,年轻的脸上却明显流露不满
。
在晚餐的剩余时间里,三个人享受着名厨料理,却几乎没说一个字。
安德鲁·亨德里克斯的手指很长,指关节有力地突出,可以看出上面硬茧累累,而食指和中指被熏
得焦黑,范几乎可以闻见他身上劣质烟草的气味。进餐时观察到的一切,都让范对他添了不少恶感
。现在的大学生都是这个样子吗?范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通过激烈的政治表达,年轻人找到了一个自我形象,"反战",只不过是其中一项外化。以"反战"为
旗号,发泄自己在其他生活中的不满,而借着"反战游行"让自己在自己心目中重要起来,这就是他
们能做的全部的事情。做一个主宰者当然要比做一个被宰者有快感。
虽然范厌恶战争,但他更厌恶任何以信念做借口的无组织发泄。
好不容易捱到晚餐结束告别的时刻,看着安德鲁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范不禁松了口气。他一转身
,正对上爱斯特盈满泪水的双眼,范内心长叹一声,轻轻把她拥进怀里。
"没关系的。"他的一句话让爱斯特在胸前呜咽起来。
抚慰着爱斯特的双肩,范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对今晚的不快发牢骚了。
×××××××××××××××××××××
风和日丽的晴春,空气中氤氲的暖意逼得人有点透不过气
而对政坛而言,在这片纷争最多的土地上,今天是个特别的紧张日子
民主党将在党内全国代表大会上,选出自己的总统候选人,参加下一届大选
范一早就陪同菲力普来到大会现场,与自己的支持者们握手寒暄
事前已经知会过了一些党内骨干,大家对菲力普的政治选择都非常支持
范跟在菲力普身后应酬着,即将到来的胜利感,让他的唇角微微泛起笑意。
"好久不见。史蒂文森先生。"旁边伸过一只手,范下意识的握住后,才看清对方地中海式的面庞。
是罗宾·但泽尔。拿波里财团与共和党的菲格拉慕家族有亲,持有美意双重国籍的他自己又加入民
主党,其中的取巧自不必言。有些人根据自己的理念,努力在政坛挣扎的同时,有些人却是拿那神
圣的一票做投机生意。范厌恶但泽尔的功利心,但出于现实考虑,这个"天生反骨"的人还是不能少
的一大支柱,微微一点头之后,他离开了但泽尔身边
"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但泽尔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问了一句,只看见范回过头来,朝他一笑
,笑容里充满了胜利者的高深莫测。
被范的笑容困惑了好久之后,但泽尔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糟糕,好像越来越想咬你一口了。'
到大会开幕前几分钟,弗兰克·李林总统才从白宫到达会场。根据消息,一周前他就停止一切竞选
活动,不知道是承认败北,还是胸有成竹。他的行为让各界困惑不解,一下车,蜂拥而上的记者就
把他围住了,大会组织者好不容易才在阿历克·蒙田的协助下,把他"抢"过来。
范等候在走廊的一端,向自己的上级点头致意。几天前那秘密的接吻,好像是一场幻觉,无论是李
林还是范,都没有再提过,两人的态度,依然保持工作中的平淡。李林和范擦肩而过,他身后的阿
历克·蒙田却用肩膀结结实实撞了范一下,幸好与蒙田同行的海斯·菲格拉慕过来扶住了他,没让
范当众失态。阿历克是李林的忠实拥护者,范政敌的身份,再加上盖文·格莱文特的往事,新仇旧
恨加在一起,让他和范完全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
大会开幕了。经过一些烦琐的程序,今天的重头戏:候选人演讲终于开始了。
李林作为第一候选人登上讲台,他没有象其他竞选人一样,准备大叠的稿件。他简短的描述了自己
的任期内业绩和施政纲领,几分钟内就结束了发言。的确,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木已成舟,再煽
情动人的演说也无回天之力了。
第二候选人菲力普·史蒂文森走向演说台,他的出现让会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站在最后排的范
,靠着墙壁露出欣慰的笑容。
令人惊讶的是:菲力普的发言比李林的更加简短。
他只是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但我本人很倾向现任总统李林阁下的施政纲领。出于对未来大选
胜负的考虑,我决定放弃我的竞选资格,支持李林阁下参加下一届总统大选。"
一言即出,满场哗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台上的菲力普和台下的李林身上。菲力普温文尔雅,用
微笑回答所有的疑问,而李林则面无表情。
在众人之间,三个人的眼神却逆流而行,转头看向最后排的范。他们是:阿历克·蒙田、罗宾·但
泽尔、海斯·菲格拉慕。无论这三个人复杂的眼光中传送什么样的讯息,范都不放在心上。他的眼
睛淡然失去焦距,仿佛看着不存在的极远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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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德克萨斯奥斯汀 州长菲利普·史蒂文森的家中。
范直视着菲利普的眼睛:"你一直在追查上次我撞车的那件事情吧?让我猜猜调查结果......跟总统
阁下有关吧?"
早就从父亲那里听说,范把李林总统当成了偶像。这次撞车事件,取得李林涉嫌的证据后,父亲、
罗伊和他立刻取得共识:‘决不主动把结果告诉范'。虽然被骗是痛苦的,但被背叛的感觉恐怕会更
痛。而时隔不久的现在,由范亲自提出质疑,却也是大家最愿意看到的结果,看来,范在政治上成
熟多了。
菲利普用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话陈述了事实,却只是看到范嫣然一笑:"没办法,这次又被人利用了
。"
他一口气喝干杯中的酒:"好了,菲力普,咱们换个话题吧......"他的声音既冷静又严肃,看不出
一点沮丧。
范突如其来的坚强,让菲利普有些意外,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你有没有想过竞选合众国总统?"范的话让菲利普更吃惊了,而他的神情表明某种不可拒绝的强硬
。
因为被背叛而受刺激过度吗?菲利普猜测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说:"要知道,我的政治生
涯并不是你报复的工具。"
"我知道。我没有想过报复。"范的声音低沉下来。
"还是你想以此击败对方的理念?"菲利普摇摇头,"虽然这很符合从政者的最高理想,但......"
"不是。你想错了。"范打断了他的话。
菲利普闭上嘴,他确实想不出其它的解释,他并不认为:范此举是单纯为了哥哥的前途。
"你知道什么是‘卡位'吗?"范举起杯子,带着孩子游戏时的笑容,恶作剧般的古灵精怪。这一向只
属于罗伊的表情,此刻出现在范脸上,菲利普很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范自顾自地解释下去:"所谓‘卡位',最简单的比喻就是:人们排队的时候,某个人需要离开,为
了保留既得优势,而请人替他在短时间内占据这个位子。"
菲利普点了点头。范接着说下去:"目前民主党内部,李林和罗因茨平分秋色,而前左派领袖费拉的
追随者成了最大散票来源,统计数据显示:这个数目占民主党内部票选的30%左右......"
菲利普忽然明白了范的‘卡位'战术:"你想我出面成为民主党的第三势力?并且在最后关头倒向李
林,以确保他在党内选举中胜出?"
范的设想不可谓不大胆,这个从小书生气很重的弟弟想出如此计策,菲利普暗暗觉得吃惊。
范默认了菲力普的猜测,并且用强烈的目光注视着哥哥的表情变化。
菲利普立刻提出了可操作性方面的疑义:"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掌握费拉的班底?"
"我可以。我会负责把费拉的人脉挖出来。"范的语调充满了自信。
菲利普对弟弟的上层交际能力略知一二,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但他还是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
说老实话,你做这个计划的动机真令人费解。给我一个好解释,否则我不会做任何考虑。"
沉默片刻后,范抬起头:"我想看到他竞选连任成功的那一天;而那样,我才能知道他是否能贯彻他
的理念,我才知道这个男人为了理想不惜一切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菲力普倒抽一口凉气,他从未看到过范这种表情,这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你知道你的实验代价有多大吗?我们等于腹背受敌。"菲利普的脸色和声音一样沉。
范的声音也不轻松:"我知道。我认为我们可以赢。"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沉默了半个小时后,菲利普做出了决定:"两星期内,你挖出费拉的人脉;到时候,我宣布参加大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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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间多了很多未预计的曲折,但他还是成功了。
尽自己的力量,为他铺平一段道路,以后就看下面那个男人的表现。
喧嚣的会场中,不理会他人的目光,范盯着前排李林的背影,眼神中同时带出胜利者的喜悦和审判
者的冷漠。
21
春日的暖阳普照合众国的大地,但在这个下午显得分外令人焦躁。白宫前,近期连日来都有反战示
威的集会,但今天没有,大家都去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现场了,那就是李林和菲利普该处理的事情
。他们已经成为新一届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和副总统候选人,从今天开始,世界就要看他们表现。
而从此,世界与他无关。
买了一美元的花生,范在草坪旁的长椅上坐下,逗弄远远闻香跑来的松鼠。看看聚集在脚边的活泼
小动物,范不自觉地倦怠。回忆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他难以自信:所谓尔虞我诈,所谓机心处略
,衣香鬓影间玩弄权术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范一向崇拜纵横捭合的父亲,羡慕冷静精明的哥哥们。从弃军从政的那天开始,他就希望自己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