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输吗……」袁承翔迷茫地问自己,问宇圣杰。
「你可以……可以……」宇圣杰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催眠似的回答。
「我真的可以输吗……」
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输掉比赛的一天。
所有人都告诉他必须要赢,宇圣杰是第一个告诉他他可以输的人。
在听到耳边传来的那一声声「你可以」的时候,一直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仿佛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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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末,吃过早饭後,宇圣杰帮袁承翔收拾房间。
虽然袁承翔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但连一次大扫除也没有做过。
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训练,回到家时已经筋疲力尽,根本没有余力打扫卫生。
衣服和书本扔得满地都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宇圣杰帮他收拾杂物时,忽然发现桌上摆著一个很大很厚的信封。宇圣杰好奇地拿起那个信封看了看,被袁承翔发现了。袁承翔激动地冲过来,把那个信封抢了过去。
「怎麽了?」宇圣杰被吓了一跳。
「与你无关。」袁承翔随手把信封扔到床上。
宇圣杰难过地低下了头,对方冷漠的态度令他发不出声。直到现在,袁承翔还是不愿对自己敞开心扉。一旦自己试图靠近他的内心世界,他立刻就用无情的话语把自己挡在墙外。
袁承翔见宇圣杰不说话,心中很有罪恶感。焦躁地在房间中走了几圈後,终於说出实情:「是我爸寄来的,就是一些比赛的资料,没什麽好看的……」
其实他也想对宇圣杰温柔一点,但谁让宇圣杰每次都挑他心情最差的时候撞枪口呢?
如果宇圣杰刚才碰的是其它东西,他绝不会用「与你无关」四个字来伤害他。谁让他偏偏碰的就是父亲寄来的对手资料呢?
一听说是比赛资料,宇圣杰立刻明白袁承翔为什麽那麽敏感了。看来袁承翔依旧畏惧著对手,不敢面对对手的成绩。
宇圣杰忽然走到床边,把信封重新拿了起来。
「你干什麽?」袁承翔抓住宇圣杰的手。
「干你想干又不敢干的事。」
说完,宇圣杰把那厚厚的一份资料全都撕成碎片,扔向头顶。
望著那破碎的白纸满眼飞舞,袁承翔的表情远远不止「震惊」二字可以形容。
待那些碎纸片全都落到脚边,宇圣杰指著袁承翔的心脏,告诉他:「承翔,你的对手根本不是那些人,你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你自己。在你想赢别人之前,最好先想一想,怎样才能赢过你自己。你说已经快不起来了,但那只是你自己对自己认输了而已。」
自己对自己认输了?袁承翔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承翔,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宇圣杰把袁承翔拉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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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圣杰说的地方是海边。
湛蓝的大海和白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呼吸著咸涩的海风,望著扑向岸边的朵朵浪花,站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之中,心也忽然变得宽广起来。
袁承翔脱了衣服冲入海中,他属於那种一看见大海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人。
在海里游了好几个大圈之後才终於冷静下来,爬上岸来找宇圣杰。
宇圣杰坐在沙滩上,虽然没有下水,但看到袁承翔游得那麽尽兴,他也非常开心。
「学长,我们一起游吧?」袁承翔打算把宇圣杰拖下海。
「我不会。」宇圣杰摇头。
「即使不会,在海里泡著也舒服呀。」袁承翔不死心地继续拉。
宇圣杰挣扎著,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赤身裸体。在挣扎的过程中,他被袁承翔推倒在沙滩上。
「学长,为什麽带我来这里?」袁承翔侧躺在沙滩上,舒服地用手托著下巴问。
「因为这里是你学游泳的地方……」
宇圣杰不挣扎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沙滩上,望著头顶蔚蓝的天空。
「你怎麽知道?」袁承翔更加吃惊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个最初学会游泳的地方,没想到宇圣杰还替他记得。
「我说过我看过你的很多采访。」宇圣杰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还说过什麽?」袁承翔好奇地追问。
「你还说……你很喜欢游泳,喜欢那种与水融为一体,化身为鱼的感觉……」
宇圣杰的声音被海风拂远,就像电影中回忆过去时经过处理的声效。
袁承翔的目光由渐渐暗淡,宇圣杰的话勾起了他的很多回忆。包括自己第一次被父亲抱下水去,第一次用脚拍打水花,第一次脱下游泳圈,第一次成功换气……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已经被时光冲淡了。但现在却像海潮一般,接连不断地向自己扑来。
「我真的说过麽?」为什麽那些话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袁承翔起身坐在沙滩上,望著不远处翻涌的海潮。
「难道你刚才在海里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回忆起最初的感受麽?」宇圣杰侧过头来问他。
袁承翔想了一会儿,嘴角毫无自觉地浮现出浅浅的微笑。他望著远处天海相接的地方,轻轻地说:「回忆起了……总算回忆起了……」
最初的美好,最初的感动,最初的喜爱。明明应该是自己真爱的运动,为什麽现在却变成痛苦的根源?究竟是什麽变了?为什麽以前的美好再也找不回来了?
袁承翔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说:「如果没有比赛,游泳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啊。」
刚开始学习游泳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辛苦。但自从进行专业训练之後,就慢慢忘了游泳的乐趣。如果没有输赢,只是自由自在地在海中划水,那该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啊……
只可惜,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学会游泳的孩子了,而是一个即将参加大赛的选手。
「就算有比赛,但游泳不还是游泳麽?」
宇圣杰的话语轻轻落入袁承翔的耳中,袁承翔的身体微微僵直了一下。
宇圣杰接著说:「无论在海边还是在赛场,游泳还是游泳,变的只是你自己的心态。」
袁承翔没有作答,起身向大海走去。
海浪扑上沙滩,淹没他的脚背。感受著那丝丝冰凉,心也变得沈寂。
「学长!」袁承翔没有回头,背对宇圣杰向远处大喊,「我游给你看!」
说罢便向海水冲去,一头扎入波涛之中。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浮起来,宇圣杰以为他溺水了,紧张地站起来,向海中张望。
「承翔?承翔?」无论怎样叫喊,得到的回答只有风声和海潮。
宇圣杰就像发疯一样向袁承翔消失的地方冲去,吓得脑中空白。
但忽然,海中很远的地方浮起一颗熟悉的脑袋。
紧接著,一只手臂从海面伸了出来,开心地向宇圣杰挥动。
「学长,我快麽?」袁承翔就像孩子似的,渴望听到宇圣杰的称赞。
看见消失已久的笑容再次回到袁承翔的脸上,宇圣杰心中热潮翻涌,莫名感动。
「学长,我快麽?」袁承翔一边问,一边划起水来,向著更远的地方游去。
「快,快……」宇圣杰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回答他,直到他听不到为止。
「学长,我还能游得更快……更快……」
袁承翔已经离宇圣杰很远,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自信了?
当「我还能游得更快」这句话轻轻飘入他耳中的时候,真的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终於再次找回了最初的感觉,重新变回一个孩子,单纯享受著与水融为一体的乐趣。
耳边只剩下划水的声音,眼前只有蔚蓝的大海,身体的重量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就像溶入海中的盐分,已经与海水密不可分地结为一体。
就在这一刻,他才仿佛明白了教练常说的「协调性」的含义。
就在这一刻,他才真正认清自己的弱点。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变得排斥比赛,排斥游泳,甚至排斥水。无法找回那种与水融为一体的感觉,所以也就无法明白协调性的真实含义。
也许协调性并不仅仅是自身的协调,动作的协调,而更是与环境的协调……
是这种,与水的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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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天,他们都在海边度过。
直到日暮时分,袁承翔才回到沙滩上。
宇圣杰早就困倦了,毫无防备地躺在沙滩上休息。就连袁承翔什麽时候来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察觉。
「学长,我爱你……」夕阳之下的沙滩上,袁承翔低头覆盖了宇圣杰的唇瓣。
宇圣杰这才惊醒,蓦然张开眼睛。
「学长,我爱你……」袁承翔认真地注视著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宇圣杰笑了,就这样相信了他说的话。
睁开的眼睛再次闭上,享受著从他舌尖送来的柔情蜜意。
他们吻了很长时间,直到夕阳完全沈没,暖红的沙滩只剩下一片黑色的阴影。
「学长。」袁承翔拉起宇圣杰的手,像泰山与珍那样掌心与掌心紧密相贴。
通过这样的比较,一眼就能看出,袁承翔的手比宇圣杰整整大了一圈。
「学长,其实最近我经常会想,既然我从小到大能拿这麽多奖牌,应该是个在游泳方面有一定天赋的人吧?以前接受过一个采访,记者专门帮我分析了我的优势。除去体格和肺活量等方面的数据,他们还为了我总结出一条,那就是我的手很大,划水的时候就像木浆一样。」
说到这里袁承翔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真的就像孩子一样。
宇圣杰下意识扣紧五指,与袁承翔的五指交叉扣在一起。
「我很感谢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一个很适当当游泳运动员的身体,但现在仅有这个身体已经不够了……我觉得我是否应该更加勤奋,更加坚强,这样才不会辜负上天和父母对我的恩赐,也不会辜负其他人对我的期望。」
袁承翔滔滔不绝地说著,他望著远处海面的目光变得坚定。
「长久以来,我都以为是被父亲逼迫才跳入水中……其实不是,直到今天我才终於回忆起最初跳入水中的感受……我想我应该很喜欢游泳的,是我自己……选择了水……」
袁承翔站了起来,对著远处起伏的海面吼道:「从今天开始,我会竭尽全力!」
回答他的是滚滚波涛。
「我讨厌失败!」他又喊了一声。这时波涛更加澎湃,就像为他喝彩一样。
忽然,宇圣杰也站了起来,学著袁承翔的样子向海潮喊去:「你不会失败!」
「不会失败!不会失败!」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和海浪一起涌向天空。
在渐渐暗淡的光线中,袁承翔大笑起来,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大笑。他笑得酣畅淋漓,把压抑在心中的那些乌云全都驱散,重新面对崭新的天空。
「学长,谢谢……」他拉著宇圣杰的手,并肩走上了回去的路。
第八章
这是短暂的一天,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
在这一天之中,他找回了曾经的挚爱,也找到了新的爱人。
在今天之前,他早已忘记自己还能游得更快。
在今天之前,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真的对宇圣杰动了真心。
能够重新找回当初的专心和投入,能够重新解开心锁接受爱情,比什麽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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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二天开始,袁承翔每天早上五点准时来到游泳馆,在上课之前完成两个小时的训练。
中餐之後稍微休息一下,然後利用午睡时间继续练习。
宇圣杰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劝他不要太勉强自己。
「其实我从十三岁开始一直都是这个训练量,不过最近几个月偷懒了而已,想给自己放个假。」袁承翔把後脑枕在泳池边,用仰泳的姿势漂在水面说,「不过现在我明白了,运动员是没有假期的,随时都要处於备战状态。休息的时间太长,也许再也追不回原来的成绩了。」
说完以後,他又潜入水中,像海豚一样钻上钻下。
这不是游泳,而是玩水。看到他能恢复玩耍般的心态在水中游戏,宇圣杰开心地笑了。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每天放学後,宇圣杰都会抽出时间去体育馆看袁承翔练习。
虽然教练依旧很严厉,袁承翔在教练面前依旧抬不起头。但袁承翔的心情好像没有以前那麽坏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结稍稍解开的缘故。他爽朗的笑容总是频繁地出现在脸上,和宇圣杰说话时,也经常用那种有些撒娇和依赖的口气。
後来宇圣杰发现,每当袁承翔变得很撒娇的时候,就是他对自己有某种需要的时候。
他总是想法设法地推倒自己,对自己里外吃尽,好像总有用不完的体力,不知疲倦地重复著那些又甜蜜又羞耻的行为。好吧,也许这麽旺盛的性功能是高中生的特性……
在袁承翔的调教下,宇圣杰越来越习惯做那种事。只要被他突然抱住,就会不自觉地发出性感的轻吟。为此,袁承翔经常取笑宇圣杰越来越淫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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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N的酒吧,袁承翔像往常一样在开店时间之前从後门进去。
「唷。」JAY很开心地抬手向他打招呼。
EVEN抓住任何可以奚落他的机会奚落道:「今天怎麽只有你一个人?没带你的小情人来吗?」
「他是正经人。」袁承翔强调。他只把宇圣杰带来一次,但那一次已经够令他後悔了。
「我们明天晚上就办你们城南制服的EVENT,你一定要来参加哦。如果你穿制服来,吃喝全都我请客。」EVEN很大方地说,并且把一张关於这次主题派对的小传单折了折,塞进袁承翔的口袋里。
「对了,」EVEN补充道,「把你的小情人也一起带来吧,人多热闹。」
难得EVEN会主动让袁承翔把宇圣杰带来,好像有什麽阴谋似的。
这时JAY凑过来对袁承翔说:「承翔……你上次带来的那个人我好像在报纸上见过。」
不等JAY说完,袁承翔就主动介绍道:「他是城南的学生会长,很有名的。」
JAY一拍大腿,又惊又喜地嚷道:「我就说嘛!原来真的是他!是不是叫……叫……叫宇圣杰!」
袁承翔点了点头说:「是他。」
「这麽厉害的人怎麽被你拐到手的?」JAY急忙凑过去取经。
「是他自己送上门的……」袁承翔装酷地说。
EVEN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哦,难怪了,原来是城南的名人。那正好,明晚你更要把他一起带来了。」
JAY又担心又夸张地说:「老板,如果他真的来了,被轮奸了怎麽办?」
EVEN使劲拍了他的头顶一掌,训道:「他男朋友都没担心你担心什麽?」
「呜……老板,好痛……」JAY揉揉眼睛,拼命挤眼泪。
EVEN看都不看他一眼,扬了扬眉,挑衅袁承翔道:「他不是很听你的话吗?他不是你的奴隶吗?现在是该发挥奴隶主特权的时候了吧?」
「他不是我的奴隶。」袁承翔别开了头,有点生气。不是气EVEN,而是气自己。
气自己曾经说过那麽过分的话。
「哦,那他是什麽?」EVEN没完没了地追问,搂住了袁承翔的脖子。
「你好烦啊。」袁承翔直接一掌推开EVEN凑过来的脸。
「我是关心你好吧?」EVEN就像章鱼似的又缠上去。
「让他来没有问题,不过你不要欺负他。」袁承翔也很想给宇圣杰介绍一下自己的朋友。虽然EVEN是个危险分子,但只要自己在场,量EVEN也不敢对宇圣杰怎麽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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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翔软硬皆施,终於说服了宇圣杰。
第二天晚上十点,他们身穿制服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口。
吧内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都是男的。有几个和JAY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都穿著改良版的城南制服。有的没有袖子,有的露出後背,只在肩窝附近围著一圈细细的布料,有穿等於没穿,要不是因为那些布条上还别著城南的校徽,大概没人看得出来那是城南的制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