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教室收东西,再跟老师请假。」
「没事请假做什麽!还有很多事要忙啊!」尽管学园祭排在期中考前抱怨声不少,但是大家还是会为了学园祭成功努力筹备,学生会是绝对的辅助必要,既然是干部哪有无故缺席的理由?「放我下来──」
羽生同学直接改用跑的,要是多话可能会咬到舌头。
这怪力到底是哪来的啊……
「头好痛……」连耳鸣症状都出来了。虽然看不到前面状况但背後的风景似乎有些异样。
玻璃窗……怎麽都有好大的裂痕?
耳鸣变得严重时头也跟着晕了,眼中景象分离成三大块没办法对焦,也渐渐使不上力挣扎。
好难过。
定神仔细看那些裂痕正不断延伸,大裂痕变成数不清的细小裂痕。
「羽生同学……」耳鸣的关系,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无法确定最後有没有说出那句话。
──趴下!
■■■
学校因为资源够所以有多设一间独立的医护室,无人控管全权交由电脑,只要扫描一下伤口就会配发处方。
酒精、消毒纱布、绷带和OK绷。
今天已经第三次用到它们了。
「左手给我。」羽生同学犹豫了一下後仍照我的话做。满是伤的左手还得把玻璃碎片仔细挑掉才能上药。「右手的伤该不会也是这样来的?」不敢相信有人会直接挡那些碎片。
「不一样,那是我不小心弄伤的。」
「嗯……」
「头还会痛吗?」
「不……完全不会呢,现在精神好得要命……」羽生同学似乎冷静不少,又脾气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有些落寞。「抱歉,我包得有点不太好看……」
「不会,还蛮紮实的。」稍为伸展手臂,看起来两只手都没什麽大碍,其余小伤口用OK绷处理一下就没问题了。
……
「我刚刚一定很失态吧?」
突如其来,吓得我连放药品的拖盘都快拿不住了。他很认真地说着,所以我也坐到病床边静静听。
「被吓到倒是真的……」原本想每次多嘴肯定不会有好事,不过他似乎给了我一点发问的机会。「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所以你才会那麽生气?」
「嗯,当时我真的很生气。你根本没有搞懂那情况有多危险就跑出去。」
「因为……我只想着把它弹开……而已……」越说越小声,不知哪时涌起的罪恶感让自己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太相信自己,是这样吗?
「你看起来总是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和别人的距离,但是当其他人遇上困难的时候又会跳出来,然後弄得伤痕累累,为什麽要这样勉强自己?」
「我没有啊。」
「明明可以多依赖一下别人,却只让自己辛苦,不管那时候有没有使用你的能力都一定会受伤,而且我就在你们附近而已。不要……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啊。」
「对不起……」这次我真的得这麽说,这样背叛了别人的信赖却又因为有人肯如此责备而感到有点高兴,尽管其中有点小误会。「那个,羽生同学?」
「嗯?」
用贴满OK绷的手指对他比了十。
「你说得出我的十个优点跟十个缺点吗?」
他那困惑的表情也正如预料,不管怎麽说,要立即回答还是有点困难。「羽生同学知道我是二心子才对。」
「当然。」
「那也知道我记忆力很差的事吗?」
「……没错。」
「那跟普通人的模糊记忆有点不太一样,模糊片段每个人都有,但是……是十年呢。」
到舒奈亚家前有整整十年的空白。
我从哪个研究所出来的?是为什麽会去那里?甚至连名字都不太记得。相处了三年全靠那个家和波见医生,现在才有办法站在这,可是那三年也变得模糊不清,回过神时就已经有了「舒奈亚」的名字。
没有了记忆便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将别人的好意遗忘的自己不如消失比较好,我也如此想过。不知如何回报他人的温柔,记忆绝对的消失,那是我再怎麽努力也无法反抗的。
大量缺陷存在以至於失去对人事物的感觉,只能靠着仅有的本能再学习。「就算记忆力再怎麽差劲,至少要有最基本的好恶。」所以这就是我最初和医生所学的。
──记忆力差劲这点绝对跑不掉,然後胆小、爱哭、任性、顽固、天真、控制力差、什麽事都不肯说、不独立又讨厌吃药……
医生轻而易举地说出十个我的缺点。
但是……
──真澄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把这句话重复超过十遍。
──优点是另当别论,缺点要那麽多做什麽?人,本来就很自私,只喜欢听好事。
虽然「厌恶」什麽的时候总是印象深刻,但能保留的记忆那麽少不如尝试去「喜欢」才对,有个可以让自己努力的理由也可以填补我的缺陷。
「所以计算这种事啊……对我来说有点麻烦呢,不过做总务纯粹只是磨练而已。」
不就是因为喜欢才想有所付出?
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大概可以理解。」
「理解什麽啊──我罗唆这麽一长串你还会听就很感谢了,明明很无趣。」我现在说话方式都快跟雪都同步了。
「我绝对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因为知道真澄很努力保持现在的自己才更想帮忙,我不希望你因为使用Second而被人误会。」虽然我跟现在班级感情不错,不过像羽生同学这样的人真的很少。「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可以信赖也值得依靠。」
羽生同学总是在傻笑,我以前看到的只有这样,成绩、体能到人缘都很突出,来新班级也能马上就和同学打成一片。对於别人的忌妒、对於别人的仰慕,不论好坏都可以一笑置之,好像对他来说没有所谓重要的东西。
我想是我弄错了。
「羽生同学……羽生?到底该怎麽叫比较好呢?」
「零彦或零,叫後面的名字比较好。」
「零,终於有办法说谢谢……先前那样帮我。」
「不会,但我也要说声抱歉,刚才那麽大声。」意想不到的沉熟稳重,大概没人相信这是平常老是在傻笑的零。
「那句话还是对霜因说吧?你刚刚对他太坏了。」
似乎是想请之前的情况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小声应诺:「……好。」
霜因是我的朋友,零也是,一厢情愿地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会很自私吗?
■■■
「我大概知道意外的原因了。」回会办时零突然提起这件事。「外面的施工承包似乎带了很多电子仪器进来,那种旧型仪器都会强制占走电力优先使用权加上耗电量大,使用上已经算超频了,不外乎会有电磁波污染之类。」
「喔喔,不愧是原理工组的。」
「至少要等明天才能完全解决,因为才刚拿到数据,警告跟调整还得花时间。」会长是哪弄来那数据的?该不会从以前就知道了?这些无解问题没辄的时候零後面补上一句:「而且好像还可以申请赔偿的样子……」
嗯……果然还是别追究,回去乖乖整理帐目就好。
「零?」不知道为什麽他忽然停下脚步。
「午安。」
身穿纯黑冬季制服的女学生跟我们打招呼,照理说应该已经换成白色的夏季上衣才对。留有一头乌黑的直发,虽然朴素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有一时无法记起的莫名熟悉感。手上满满都是红花,过於艳红的颜色少分真实感,不过和那女孩子很衬。嗯……是班上要用的道具吗?
微微颔首,再一次打招呼,若有深意的微笑多添加了几分神秘。
零僵在原地,不管我怎麽叫他都没反应。
灰黑瞳底闪着一点嫣红,换来一阵错愕。
他嘴唇微颤,有些嘶哑的声音轻声吐露不知是什麽意义的词汇……
──深红。
第四十一章 言语背後 (优柔寡断乃怕老婆的开始)
学园祭除了学生会的筹备外,预算申请审核通过的班级就可以利用时间先行布置。
「你们都太急着玩了,之後可得好好补回来才行。」
「好──」同学们齐声回应後继续埋首。
大家的心都不在学习上,所以当班长和我两个干部还在忙筹备时,白老师特别拨出自己的课找人另外负责处理学园祭的班级规划,以致於我们班的进度远超前其他班。
「我们的工作也减轻不少,真是很谢谢老师。」
「虽然放手让大家尽情玩乐,但之後得还是得专心於课业才行,只是把代价往後挪一点,到时候我也不会心软的。」白老师笑着说出这句话,想必已经做替我们恶补的好觉悟了,不过依然帮忙布置,相当乐在其中。「小班?」
突然被老师喊有点手足无措。「什、什麽?」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看你表情有些不对劲……」
「不、不不不,绝对没有!这几天可是好得不得了,我只是想说东西怎麽堆比较好搬,因为我一次可以拿很多嘛──」此话可不假,俗话说能者多劳,学生会那边操劳完後回班上则是当机动人员,加上体质缘故,做事反而比动脑轻松。
刚刚只是在想白老师的事所以才发呆被抓包。
不久前班长才在游戏中发现雪爸的身分,也就是白老师。老师来到这个班後入境随俗,习惯和同学使用昵称,但说也奇怪,老师不是完全不知道我本名,也不曾对霜因有疑问。
「所以被发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吗?」
我还不打算让自己是二心子的事让旅团的全部人知道啊……
「小、小班!」男同学接过放满器具的纸箱却又叫住我。「东西放太多了!我拿不动啊!」
「啊!抱歉、抱歉!」
偶尔会有的错误,真的只是偶尔喔。
「羽生!」听到另一边有人大喊,连同铁梯倒下的声音一并,好在上面没有人。
「我没事……」明明被敲到额头零却笑笑带过,重新把铁梯架好。
「羽生,你真是吓死人啦!平常那副呆样真难想像是超级优等生,连身体都蛮这麽耐操。」
「别亏我了,还是先给一个贴布吧?额头很疼呢。」
只见一堆同学围上去闹他,玩得很开心,这景象我也见怪不怪了。虽然这阵子零他总是这样一愣一愣的,走个路都会撞到东西让人有些担心,希望没事才好。
诚如老师所说现在可以安心地大玩特玩,真有什麽地方要我抱怨的话……
「为什麽班上决定的主题又是咖啡店?」
咖啡店从我现时打工到游戏里之於现在,切不掉的孽缘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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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之後会发邀请函,你想好要给谁了吗?」零问,边说边放慢脚步。
周末时邀零来家里玩,刚好出门时在接上碰头,话题仍在学园祭方面。
「嗯,心里已经有个底了。」雪都那边的份一定跑不掉,剩下的份……有点不确定要如何使用,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怂恿自己想不想问问「他们」,就算见不上面也没关系。「那你呢?」
「不,我没有特别想邀谁,邀请函大概会给其他同学。」
想想也对,他是双籍学生,与家人分隔两地单独来这就学也不是不可能。零从来没提过家人的事,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人。
……一直一个人?
「不过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越走越慢,忘记今天的目的了吗?」
「得好好去道歉……不过我还是会紧张。」零看了一眼自己背包,里头装了赔罪礼物是几本他选的原文书,和霜因嗜好很搭的样子。
「他应该去书店晃了,晚点才会回来啦。」
没错,上次零失控的情况令人印象深刻,其实後来霜因也没有跟我多提什麽,但道个歉总是比较好,虽说他们两个时常不合却很少真正吵过架,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感觉,至少我目前知道能让零态度不一样的大概只有霜因。
关於霜因和零,我想尽其所能帮助他们,希望能合好。
「真澄也有想过邀请家人吗?」他拉回原本话题,或许真的只是将自己注意力转移。
班上的人都知道我家理状况,毕竟养父、养母是生意人、企业营运者,不是说他们不理会我,我反而有点怕他们过度热情……然後就把工作丢下了,所以有事我几乎找夏纳哥和蕾姊商量,其实我还在考虑,两个人也是校友没错,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为了各种事忙得焦头烂额吧?
「嗨──你回来啦。」
打开家门後进到耳里的第一句话。
「蕾姊!」
收回焦头烂额那句。
「唔,叫声姊姊嘛,不然我很没面子耶。」赌气地呶呶嘴,眼角余光看着矮桌旁的另一个人。
「那个……我也来了。」苏西医生静静地坐在一边,看起来有些惊讶。「是你姊姊拉我进来的呢。」
我是怀疑过备份钥匙存在,原来真的有!
已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无奈地靠着门犹豫要不要进去。
「里面怎麽了吗?」
差点忘记零的事了。
「嗯?不是小因啊,别愣在那里进来坐呀。」蕾姊兴奋地把我们拉到座位上。「有蛋糕喔,不用客气尽管吃吧。」
桌上有三盒蛋糕,份量还不少。「都是我们店里的……」
「一盒我买的,一盒是梅梅拿来,说是她爸爸请你的。」苏西医生接话,边把分配蛋糕。
「来看可爱的弟第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吧?」蕾姊说道。仔细看看其中一盒的蛋糕,几乎都是我喜欢的。
「谢谢姊姊……」小声咕哝,光看蕾姊满足的表情自己也觉得高兴。
既是混血儿又是个千金小姐,却不会让人想和那些高傲的上流人士画上等号。她把家族遗传的红褐色长发修得很薄,毕竟还是学生衣着也只讲求轻便,和善和感情丰富的个性透着一点天真,有着比实际年龄更为年轻的少女气质却是……与我无血缘的姊姊。
「嗯嗯,这位是学校同学吧?我都没见过呢,不要交新朋友都不让我跟夏纳知道啊。」
我哪有!
「我是羽生零彦,真澄的同班同学。」
「哎呀,那不就也跟霜因同班。」医生表情有些无奈,或许觉得自己不该来打扰却又没有理由拒绝蕾姊的好意。
「羽生……总觉得有点耳熟。」偏着头思考了一下,而後又嚐了一口蛋糕宣示放弃。「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过跟小因一样是个可爱的後辈呢,果然真澄有心也能认识不错的朋友嘛。」
「唔……」虽然独立很久了但老是被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对了,夏纳哥怎麽没来?」
「哎?」她反应有点不自然,手上的茶杯和盘子震荡出声响。「夏、夏纳他还在学校啦……准备考试,我只要交报告出去就好反而很清闲,哈哈……」
「这样啊。」他们两个读不同科系,时间被错开也是理所当然。我很少看他为学校考试担忧,期中考比我们还早吗?
夏纳哥一向很能干,是父母理想的继承者,那种别人无法比拟的才干不禁会联想到零,常默默地做事但内心热情会超越表象的一个人,是令人尊敬的兄长。
「小因好像还没回来,不过我问医生很多喔,最近身体还好吗?」
「嗯,还不错。」
「绝对没问题的,因为有我们在。」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零插话,虽然身体状况只有自己了解,但那般自信令人感到安心。
「唔嗯,真是可靠,这样爸妈也比较放心。」
像这样与家人和朋友在同一个空间聊着再普通不过的话题,或许别人看来没什麽特别对我而言却是种小小的支持,为自己而努力的动力,有勇气去尝试新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