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啊,你有所不知,这婚约是绝对不能再重立的,要是重立会害了文西!”
“三哥说的这是什麽话,既然文西心意於他,又怎麽会受伤害呢?三哥定是太宠爱文西了,可女儿总是 要嫁的呀。”
慕容擒雪没有办法再跟他争执下去,对少年说道:“无砚,你带客人到屋外去走走。”少年点了点头, 庄主夫人晓得这兄弟俩定是有话要私下谈,也很识趣地立起来,拉着文西道:“好侄女,我们到花园去 赏那些花好麽?”文西一听,高兴极了,“好啊!”抢先走在前头与庄主夫人一道出去了。
几个男子出了客堂,漫步在院里的廊道,与我并肩而走的杨彬此时却变得异常严肃,不见以前那些嘻嘻 憨憨的表情,他注视着前方的方向,目光深沈。无言地走了几分锺,他停下来,之後率先开了口,“有 件事情不知道当不当讲……”
我立在他的背後,“有话就说吧!”他忽然笑了一下,“我觉得我真是很傻,什麽都不知情就跟过来, 而明明有过婚约的你,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你说的是什麽意思?”
“我问你,你知道我放弃回高原,跟你们东奔西跑的原因是什麽麽?”
“人各有志,人是自由的,想干什麽就照着梦想去干,说实话,对於这样的问题我并没有想过去追究, 只是想着多一个伴也是好的罢了。”
“哼,你的想法真是与常人不同,难怪是女人都喜欢你!”他的话听起来那麽缓和,可又使人觉得有某 种嘲讽的味道。“再多的女人我都不会动心的。”我直白地跟他讲,“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其他男人的 心情你明白麽,他们一定会恨你的。”他转过身来面对我。
杨彬……
“杨彬,你今天怪怪的。”
“你察觉到了?老实说,听到庄主要你跟文西重立婚约时我被吓到了,忽然就恨起你来,想打你一拳, 我这麽说你该明白了吧?”
“你,喜欢文西?!”就因为这等理由而跟我们转了广陵国一圈?果然被易烨青给猜对了,果然跟女人 有关,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他好哪种类型不好,居然好文西这种不是闹就是打的棘手女子。
“如果她真嫁给你的话,我看我们很难再像今天这麽和睦。”杨彬实话说道。“切,我再怎麽心里空虚也不会娶这种女人过下半辈子。”我也摆出心里实在的想法。
“如果他们强迫你娶呢?”
说的也是,如果被强迫要跟她拜堂成亲呢……我被这问题给难住了,“以慕容的地位,倘若做了仲御之门的盟军,对仲御之门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明王幻世录61
他的这番话使我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以慕容的声誉,不管是金钱也好有能之士也好都能轻而地办到, 倘若当真违愿娶了慕容家的刁蛮小姐,苏氏王族与之的关系便更加深入。
我摸了摸戴在手指上的指环,利益当前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是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目光转像他的脸,我答道:“那样的话也没办法,我只好把你的胡子剔去,换上新郎装,再把你捆起来 送到文西面前当替罪羊羔,这叫什麽来着?──成|人之美!”
话刚说完,只见他微微躬身捂住胸口连咳起来,“怎麽,激动得都被呛到啦?”我连忙抚他的背帮他顺 气,他咳完抬起头来看住我,“这叫什麽跟什麽!”然後直起身子,“其实,也没什麽的,日子久点了 ,自己自然就学会释怀,谁叫我是後来者呢……”
“後者居上,你既然真心是喜欢人家的,就应该弃而不舍啊!不要总学沈云,当只缩头乌龟,要学就学 李璇!人家什麽手段都会使,花样多得狠呢!”我信手抓了抓垂在眼前的花枝,把它摘下来摇着玩。他 两眼直直的望向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干嘛?”警戒地问道。“我想我开始明白,为什麽这麽英俊 潇洒的明王会宁愿绝世美女也不要,单单就择了自己的侍臣,原来是这麽回事。”随即如听见了笑话一 般笑了起来。而在我眼里,此刻他这种表情令人觉得异常的欠扁。
“霸王硬上弓我可学不来,也不是天生就会杂艺,对了,你说的沈云是谁?”
“还能是谁,曾要娶她的男人……”
“啊?!”他猛地看向我,眼睛瞪得像铜铃,“可是死活都不肯嫁,结果在拜堂的那天胡闹,让沈家在 宾客面前出了大丑。”我向他解释道。说起那天,对我来说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那是个所有幸福 开始的一天。
才聊了稀数几句,不远处骤然响起二胡清脆悦耳的声音,廊子後头几个聚在一起逗玩的大人小孩也跟着 停止了玩儿,倾听那不明的曲调。慕容无砚笑了笑,“大家不要见怪,那是我的一位朋友在拉弦。”听 闻庄主说过,山庄里有一位客人,只是不晓得那人到底是什麽来头。
弦音美得叫人不由沈醉,众人满目想见那始作俑者,却担心开口怕失礼。寂静的气氛中,杨彬的声音扬 起,“不如让我们见一见他的真面目吧?这麽美的声音,不见本人太可惜了!”
“我这朋友喜好清静,不太想见那麽多人。”慕容无砚有些为难,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去到那里远 远的看一看,保证不打扰他的清静。”杨彬担保似的说道。慕容无砚想不出别的理由去拒绝,只好答应 :“……好吧!”
慕容无砚转身引我们拐了几个廊,到种有芭蕉林的厢房,那声音更近了。
走进那庭子里,大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年轻的长得也算有几分妩媚的男子坐在芭蕉叶下的石凳上,陶醉 似的拉着手中的二胡。“就是那个人拉奏出的声音,好年轻啊!”叶双双忍不住赞叹道,立在她身旁的 霏儿听罢也同意地点头,羿天在这时却郁闷了,把脸别过一边一副瞧不起的模样低哝:“切!小瑶姐姐 都比他厉害,女孩子呀,见到英俊的男人就只会这样。”
霏儿听到不满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心里不由起了躁,回头反驳,“才不是呢!因为从来没见过这麽年轻 的人把二胡拉的这麽好,你自己看不顺,又没本事就只会拿小瑶姐姐跟别人比,小瑶姐姐要是知道了该 有多难过!”
“哼!”
他们的小声言语吓得枝头上的鸟儿乱跳,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试图阻止他们,以防 打扰到专心致志的拉弦者,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听到小鸟有不妥的动静,连忙停下拉弦的动作抬起头 来,“谁在哪里?”
知道已被发现,慕容无砚只好站出来,一来为了顾及面子,二来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不好意思,大 家偶然听到你的弦音,我又不好拒绝只好让他们来了,请不要见外。”慕容无砚向他赔礼。
那人立起身子,将乐器斜放一旁,客气道:“无砚少爷说的是哪里话,你是主,带着登门到访的宾客四处赏玩也是应该的,哪里谈得上见外。”无砚一听,心舒了大半,这才开始介绍大家,“他们是我堂姐的朋友,今天才刚到这里。”
“看来三小姐的人缘不错啊!竟能交到这麽多的朋友,真让我羡慕!”
无砚又忙不迭地向大家介绍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众人满怀期待的听着,“他是我朋友,此前因为救过 我一命,所以我把他当了朋友,不想他竟有空到雁归岛来,我的这位朋友叫天孙青明,爹一见到他就把 他当贵客了!”无砚一脸高兴道。
我一听立刻愣住了,“天孙……青明?难不成是淅雨台的那个天孙青明?!”──那个在灯笼坊街撞了我一下却不当一回事的人……
那人望向我,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而是很平静地答道:“是的,阁下想必到过淅雨台吧?不过淅雨台来往的人众多,我实在记不得有见过阁下。”
“不,我并没有去过淅雨台,只是飘泊风雨偶然听到你的大名罢了,真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我解释道 ,他微微低下头,似有些遗憾,道:“是麽……”
“嗯,大家也算是认识了,不如,就趁现在你再拉一回吧!”无砚提议道。天孙青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拿起乐器,“不了,我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四公子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
无砚原本有兴头,听他这麽一说,颇有些失望,“既然是这样,那就请青明兄好好休息,不多打扰了。 ”转身即走,才抬了一步,忽然就被身後的天孙青明给叫住,“四公子莫非有急事,过来了却不跟我小 聊一会儿?到底是新客重於旧宾啊!”
“我以为你当真要回屋去休息就想回去了。”无砚说道,接着回头对着众人抱歉道:“实在对不起,朋友盛意难拒,这样吧,我叫家人带你们一路赏玩可好?”
我笑了笑,“无所谓,谁陪着都是一样的。”慕容无砚点了点头,叫来了个侍童。
离开那个地方,走进廊子以後,我才撕破在那男人面前一派轻松及惬意的表情,身体紧张得轻微发抖。 “陛下,怎麽了!”颜莹见状连忙扶住我。“天孙青明,这个男人让我感觉自上而下毛毛的,不知道是为什麽。”绝非……绝非是上次那无礼的一撞。颜莹立即望向那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了,走吧!”
众人逛了大半院子,逛到脚底发酸走再也无力逛下去时才回到客堂,进到里面,却迎面吹来一股凉风, 屋里的人虽然都或坐或站,但没有一个人吭声,安静得叫人真不习惯。“回来了啊,好玩麽?”见我们 回来了,庄主抬起头笑着问道。“嗯,走累了就回来了。”我答道,看到慕容擒雪默不作声,心里立刻 勾起一阵疑惑,“老前辈他……”
庄住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别理他,他就是这个样子,……苏门主,这几日越发暖和,过不久就会有 许许多多不同的鸟飞到这座岛上来,到时我带你去瞅一瞅如何?”不同的鸟飞到这岛上来凑花的热闹, 这倒有趣!我张口,还未得及回答,就插进了身後的声音:“四弟!我说得还不够明白麽?文西的婚事 你不要再插手了!她该嫁什麽人全由我说的算!你要清楚,她是我的女儿!”
慕容擒雪这突然一吼,把我的心震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那两个长辈,──刚才也许吵架了吧?
庄主注视着慕容擒雪,深深望进他坚定的眼眸里,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似乎认输了,说道:“好不容易 见到侄女,我这当家的自然想让她过得好,不过既然这条红线牵不了,我也不再执意什麽,三哥你说得对,她是你的女儿,理应由你说的算,不过……我想问苏门主一句。”随後他转向我,“你当真不後悔 ?到时候文西嫁到别家你不会反对?”
“怎麽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干脆的答道,一转脸,就看到文西立在门口,眼眶微红微红的, 然後她撇开旁边的人就夺门而出,“文西,喂,文西!”杨彬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叶双双见势也要追上去瞅瞅情况,立即被我叫住,“双双,别去!他们会自己解决的!”
“可是……”叶双双迟疑地看向我,我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她於是就放弃了原本所想要做的事情。
杨彬尾随着文西出去多久,说了什麽,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一刻发生之後,我就在庄主夫人的带路下, 去到空置的客房,然後跟其他人聊聊天、下下棋,悠闲的过了短暂的下午,接着在敞开的窗户边迎接黄 昏的来临。
金色的光晕撒在芳香艳羞的花枝上,美丽得叫人羡慕。
“叩叩叩”,人才发了一下子呆,旋即被清脆的敲门声叫唤过去,我打开门一看,是庄主夫人。“刚刚 去花地里采了些新鲜的煮了茶,没告诉一声就送过来,不知道公子介意不介意。”庄主夫人婉言道。主 人家好意送茶水过来,怎样都不能推辞,“叫下人送来就是了,夫人何必自己亲自过来呢?”我笑了一 笑,於是请她进屋。
“这间厢房,公子还满意麽?”她进到屋中问道,我点点头,“非常清雅,多谢夫人选了这麽好的地方 。”她端起侍女手中托盘里的紫砂壶,将茶水倒进紫砂杯中,热腾的水雾散发出淡淡的木香的香气,“ 书中说女子美娇如花,倘若吃了花就会跟它的样子一样,我大概晓得夫人为什麽怎麽年轻了。”
庄主夫人答道:“公子真是见多识广,连女子养颜的秘方都懂。”
“可我惟独就有一处不懂了。”
“不知道是哪一处?”
我注视着她手里的紫砂壶,“煮君山银针碧螺春玉露这样名贵的茶用紫砂壶自然是不用多问的,可夫人 煮花茶同样也要用这样的茶器,我不懂是夫人的习惯还是一种喜好?”
“都不是。”她把壶轻轻放到案上,“是跟我名字有关,我原来是姓紫的。”
……姓紫?我顿时愣住了,天下间姓紫的有无数人,但叫这个姓的到现在我只认识两个,一个是紫七香 ,一个是何笑,提到这件事情不免让人忆起那些不快的旧事来。我微蹙了蹙眉,她把杯子推近我要我喝 下,我一摸杯壁,凉了一点,便拿起杯来饮下,“苏公子可有认识的人也姓这个字麽?”她忽然间问道 。
“有的!只不过……有些结怨,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同道为谋吧!”我惋惜地答道。
她继续把茶水往杯子里倒,一边倒一边说:“我过去有两个妹妹,一个进了宫当了君王的宠妃,一个很 早以前就夭折了。”然後又把杯子推近我,我当仁不让,拿起来,回味着她那一番话,不由觉得有些熟 悉,好象在别的地方也听到过这样的描述,但终是想不起来。杯口贴着唇,液体准备流入口中时,她的 下一句话令我玄惊,“苏公子难道不怕茶里有毒麽!”
猛然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她,半晌才恍悟出,杯子从手里滑落,掉到地上碎为两半,“怎麽会,夫人 怎麽会是紫七香的女儿?!”庄主夫人闭目两刻,然後又张开,气息十分平缓,“公子认为,倘若我在茶里下毒是为生父报仇雪恨麽?”我喘了喘息,还没有从惊愕当中解脱,一时无语。
她立起来把手背在身後,背对着我,道:“公子不答便是默认了,不过我并没有用那麽卑劣的手段,吓到公子很抱歉。”她的身边不带任何恶气,很快就使人自动放下戒心。
“你爹因我而死,也算是我杀的,你不恨我?”
“我恨你做什麽?我爹平生做恶太多,死在别人手里也算是扯平了。”庄主夫人答道。
葬身於更恶之人之手的紫七香有三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大女儿饰夭在韶乐计划之後杳无消息,二女儿宁 孙在揎月国的王宫里过着无比荣耀与奢华的日子,三女儿绣姬因病夭折,如此推算,眼前这位自认为是 三个女子当中一个的庄主夫人无疑只能是长女饰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