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火脸色微变,捉住他的手臂,放软了声音,近乎哀求道:“我也是情非得已!留下来!沈无心,答应我,留下来吧!”
沈无心不由苦笑:“江渔火,你如今贵为天下至尊,可用不着我在一旁聒噪了。沈无心就此告辞了!”
江渔火身形一闪,拦在他面前:“沈无心,你今日走了,我做这照月宫主还有什么意思!”
沈无心微微冷笑,指向风允等人:“江宫主,难道你想让我每日与你这些男宠争风吃醋不成?”他奋力挣脱束缚,绕过江渔火疾步向山下行去,仿佛要逃避着什么。
江渔火心思变换,渐渐冷下脸,喃喃道:“我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
指尖张开,嗤嗤两道劲风飞出,隔空点中他后背的穴道。看着慢慢软倒的沈无心,他冷声吩咐:“来人,将这人关起来,好生伺候着!”
照月宫的大牢,建在山腹之中,一夫当关,牢中的人插翅难逃。
而沈无心却并不想逃。
无论他对江渔火有多少不满,有多少愤恨,他终究是爱着他的。他虽是并未屈从于邪恶的魔宫势力,可在牢中这十多个不分昼夜的日子里,他曾无数次感到欣慰,江渔火是照月宫主,自己是照月宫的囚犯,离得这么近,较之前血雨腥风、天涯相隔的两年,他已经满足了。
这些日,江渔火细思前尘往事,决定再不逃避,给自己与沈无心一个机会。
安顿好一切,江渔火来牢中看他,两人正邪殊途,各持己见,仍是针锋相对。江渔火已知道和他这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说不通,只能再次苦笑离开。
出了牢房大门,骤然间阳光刺目,方才极力维系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已失去,江渔火身子摇晃着就要跌倒。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他,揽进了怀里,耳旁是随风温柔的嗓音:“我都听到了,沈无心此人真是太过顽固。”
他听闻江渔火来牢中与沈无心相会,心中不快,遂跟着前来,隐在暗处,听到这两人说得恼了,便现身相见。
江渔火软软地依偎在随风的怀中,低声道:“麻烦随宫主送我回去。”
随风应声,俯身抱起他,施展轻功奔回了江渔火的居处,扶着他靠在榻上,摸了脉并无大碍,放下了心,刚起身,颈上却被冰凉的利器抵住。
“对不住,随宫主,江渔火怕是辜负了宫主的心意。我已决意与沈无心归隐山林,还请宫主准允。”
随风慢慢旋身,双目看向江渔火,神色变幻不定,默然许久,缓缓道:“渔火,你认为我随风会放你二人离开么?”
“不会!”
他一点点翻转手腕,递出匕首:“随宫主,我江渔火欠你一条命,你若是不放我离开,今日便请收回吧。”
随风接过匕首,冷眼看他,江渔火闭上眼睛,引颈就戮。忽然胸口一痛,却是被随风封了胸前大穴。
“就这么想离开么……”随风喃喃低语,半晌冷笑一声,命人将风允叫来。风允匆忙进来,看到江渔火躺在榻上,有些意外。
“随宫主……”
“风允,沈无心在哪里?”
风允愕然看向江渔火,见他怒目而视,脸颊抽动,心知有异,低头不答。
随风冷哼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扯到榻前,狠狠道:“看清楚,你主子在这里,你不说,是想让我对他用强么?”他一指点在江渔火肋下,江渔火吃痛,轻哼出声,忙咬牙忍住。
“流云飞瀑。”风允避开江渔火圆睁的双目,答得极为艰难。
“带我去!”随风提起他手臂,大步走出门去,一边喝令媚儿看好江渔火。
远远看到飞瀑下亭中矫健的身影,随风将风允掷在地上:“若是他不来,沈无心如何处置?”
风允摔得浑身疼痛,强忍着呻吟,却不敢不答:“宫主吩咐过,若是他一个时辰后不来,便送沈无心离开照月宫。”
随风铁青着脸慢慢走近,挥退守卫的两人,踏入亭中。
沈无心得风允所请,正在亭中等候江渔火,见到他很是意外,起身抱拳道:“随宫主。”
随风紧紧盯着他,许久不言,以至于沈无心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正低头检视,随风开口了。
“我照月功的精髓便是交合双修,因此,江渔火能有这天下第一的功夫,便是与我交合双修得来的。”见沈无心脸色大变,他微微眯起眼睛,哂笑道,“江渔火自小便与我双修照月功,已非一年两载,莫非他没告诉过你么?”
“你胡说!”沈无心又惊又怒,想到江渔火的种种情状,却不由得自己不信。他重新修炼天下第一的功夫……是为了救他!原来,他为自己受了这许多苦楚!
“江渔火是我随风的人!”随风说着轻轻甩了甩袖子,“你可以下山去了。”
沈无心忽然抬头道:“我要见他!他在哪里?”
随风倏地沉下脸,一瞬间已起了杀心。他迅即欺近身,掌心闪电般按在沈无心的心口,真力似吐非吐,震得他气血翻涌,几欲吐出血来。
若杀了沈无心,江渔火会留在自己身边么?他怕是只会与自己生死相搏,不死无休吧……
犹豫了近盏茶的功夫,随风苦笑,他杀人无数,从不曾顾及旁人,没想到今日却为了江渔火违背自己的心意。也罢!既是已无法挽回,也不要只留下恨意吧……
“沈无心,你但听天命吧。”他刚要收回手掌,突然一股凌厉的劲风排山倒海般袭来,挥掌迎上,噗的一声,手掌被利器贯穿。大痛之下撤身急退丈许,沈无心已被对方扯了去。
随风慢慢收回了手掌,轻拍掌缘震出匕首,拈在手中,抬眼看向偷袭之人,微微一笑:“好,渔火,你拼着内伤不治,功力尽毁,也要来救沈无心么?”
江渔火方才见随风逼着风允来寻沈无心,急怒之下,拼着天魔解体之法强行冲开穴道,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再飞奔着赶来,全力一击救下沈无心,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此时却不愿示弱,昂然道:“随宫主,江渔火任你处置,可沈无心与我照月宫无涉,请你放他离去!”
随风的眼神愈发幽深难辨,“我若是杀了他……”
“你若杀了他,我也不会多活一刻!”江渔火话刚说完,腰上一紧,被一条手臂大力圈住,“渔火,休要胡言,我不许你死!”
“沈无心,你赢了,自便吧。”随风忽然笑了笑,转身向山下行去。朔风渐起,拂动宽袍大袖裹着略显清瘦的身躯,倍觉落寞清冷。
江渔火怔愣道:“他……走了?”
沈无心噗嗤笑了:“是,他走了。方才他与我赌个东道,若是你愿意不顾自己性命前来救我,他就放咱们离开。结果,我赢了。”他亲了亲江渔火慢慢恢复血色的脸颊,轻轻道,“往后无论怎样都不许再这样冒险!”
江渔火慢慢环住他的腰身,低声道:“有喜欢的东西,就要努力争取。无论能不能得到,此生都不会言悔。”
沈无心心中感动,暗哑着嗓音唤了声渔火,便紧紧拥他入怀,不再说话。
☆ ☆ ☆
南方的官道上,几辆宽大的马车默默行进,清脆的马蹄声在冬日的暖阳下徐徐回荡。
越往南,天气越暖,众人身上厚重的棉衣早已换成了薄薄的衣衫。江渔火掀起车帘看了看,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意:“沈无心,该到海边了吧,都赶了一个多月了!”
“嘘……小声些。”沈无心探身进来,指了指对面软榻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悄声道,“很快就到了,再忍忍。”
后面马车中传来孩子们喧嚷的争吵声,沈无心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又开始疼痛的额头:“你这些徒弟,越来越顽皮……风允怕是受不得欺负……”
江渔火笑,拉下他的手,屈指弹向他的眉心,道:“这会儿认了是我的徒弟啊?往后可不要再和我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