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暑假,罗熙阳在拼命地打工,一天打三份工,工作18个小时。
那个暑假,司徒炎恩每天都躲在家里听CD,直到那些古典音乐、流行音乐,摇滚、爵士、Hip-Hop将他彻底掩埋,父亲对他这个爱好很是惊讶,问他为什么突然痴迷于音乐。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音乐,看书的时候,睡觉前,即使写作业也经常放着一些轻音乐作为伴奏,不过,并没有这么刻意地研究过,他回答父亲说:“我觉得音乐很美妙,研究它们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意义,这个词很有趣,一件事情到底有无意义,往往取决于个人的偏好,罗熙阳说他的声音很好听,他又不想唱歌,或许,真的可以做DJ……
音乐听多了,就会有一些想法,虽然缺少专业系统的训练,但是这种想法会更纯粹,屏弃了Do Ra
Mi这些无情的音符,展开联想的双翼,会看到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有悲有喜有情有谊。
最初司徒炎恩将这些想法写下来,投到广播电台,一开始是石沉大海,但是很快制作人就敏锐的发觉了他的灵气,稿子不间断地获得播出,司徒炎恩对音乐的爱好也渐渐趋向成熟。于是他试着自己制作录音带,贯穿着自己喜爱的乐曲做背景乐,再次投到电台,居然受到大力嘉奖,并请他去电台做了一期特约嘉宾,他和音乐档的主持人搭配恰倒好处,几乎是妙语连珠,一些从来没有过的跳跃思维激荡着老主持人的感情,那一期栏目获得了听众的好评。
就这样成了电台的业余主持,偶尔客串一把,这件事情持续了他整个大学四年,直到成为职业DJ。
他终于知道了分别那晚,罗熙阳播放的那首歌曲,每次在电台播放,他都会止不住想:他在收听吗?
这首歌曲几乎成了司徒炎恩在广大听众心目中的形象代言,这首歌是如此的深情,如此的让人心柔软……
I wanna grow old with you
I wanna die lying in your arms
I wanna grow old with you
I wanna be looking in your eyes
I wanna be there for you
Sharing in everything you do
I wanna grow old with you
那天晚上,很晚很晚了,突然接到罗熙阳的电话,司徒炎恩的手心突然变得潮湿。
“小炎炎,你亲亲我吧。”他在那边说。
司徒炎恩能想到对面的人正躺在床上,嬉皮笑脸的模样,饶是如此,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不是说那里美女很多吗?”
“谢谢你的歌哦。”
“不客气。”
“还是想亲亲你。”
“你知道这不可能。”
“那我只好亲吻夜空了。”
“啊?你的舌头这么长了?”
“你打开窗子看外面的夜空,是不是有美丽?想想我们都在同一个星空下,啊……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想想我就会做个好梦。”
司徒炎恩走到窗口,打开窗子,外面的夜幕深蓝,星星在城市的霓虹闪烁中显得淡薄:“你那里的星星应该很明亮吧?”
“一样的,有些淡淡的发白,不是原始的状态,因为有电。”
司徒炎恩笑起来:“一样的,看来我们离得并不远,一抬头能看到同样一片天。”他看着窗外,夜灯闪烁在他的脸上,异样的温柔,“熙阳……”他轻唤他的名字,声音不自觉的柔软而温暖。
“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吧?”罗熙阳说。
“什么?”
“不是吗?”
“是吧……”
“晚安。”
“好梦。”
◆ ◆ ◆
时间可以治疗一切伤痕。
时光流转如指间滑落的沙砾,瞬间的感动在岁月的齿轮磨转间黯然失色,无可挽留。
夏季的风带着惯有的潮湿气息拍打他的脸颊,天气很好,天空很蓝,一切都很美好。
罗熙阳到另外一个城市读大学。
司徒炎恩在B市。
他提着行李走在大学校园里,本来司徒爸爸打算开车送他,他谢绝了,自己单枪匹马闯进来。
可是,他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新生报到处,或许太自以为是了,现在开始觉得又疲又累,他决定问一问校友——前面有位身穿白色T恤蓝牛仔的男孩,应该知道吧?
呃……那男孩,司徒炎恩心中一动,背影有些纤瘦,和罗熙阳有些相似。
他紧赶几步上前:“请问,您知道新生报到处在哪里吗?”
男孩转过身来,司徒炎恩怔住,世上真的有这么相似的人么?
“现在午休,师兄师姐都吃饭去了。”男孩笑着,“我也是新生,比你早来一天,你是什么系的?我可以先带你去宿舍。”
“法学系。”司徒炎恩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短路。
“啊,我们是一个系,你是哪一班的?”
“一班。”
“我也是!”男孩几乎要跳起来了,“真巧!你叫什么名字?不会是叫司徒炎恩吧?”
“是。”
“哇哈哈哈,真是太巧了,我们还是室友呢!”男孩热情的抢过他的行李,大步向前走,司徒炎恩还是伫立原地不动。
“怎么了?”男孩诧异的回过头来,然后有笑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宇文守,司徒同学,从今天起,请多关照喽。”
“啊……”司徒炎恩忽然想起来,他记得这个名字,“你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嗯哼!”宇文守皱了皱鼻子,给他扮个鬼脸,“多多指教,亚军先生。”
“啊……哈……真是的,居然还有人会比我考得好。”司徒炎恩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耶?不相信我的实力吗?那我们以后再比试好了,加油吧!”宇文守伸出手,和他击掌,“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傻站在大太阳下,先去休息一下吧?”
“啊……好!”司徒炎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被动过,可是……心底潜伏已久的那根弦终于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我们降生为人,是为了寻找另一半,为了我们自身的完美和谐,在人如潮水马如龙的纷扰尘世,只有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看到他的时候,你的心会失去平衡的跳,你会感到喜悦,感到微微的晕眩……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们头顶,从葱郁的树叶间投落下片片闪亮的影子,司徒炎恩慢慢地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些阳光亲吻他面颊的温暖。
直到很久以后,他还会经常想到那时宇文守的微笑,正午的阳光从数叶的缝隙间偷偷溜了进来,那些金黄银白的亮光在青年黑色的发丝上闪烁跳跃着,一直照射他心里去。
爱情就这样降临,毫无预兆的,美妙的,甜蜜的。
大学,大学,多么美好的开端。
会不会也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宇文守是个矛盾的人。
他表面看起来属于颇为斯文的一个人,实际上却是激情洋溢的,他几乎参与了班级里学校里所有的集体活动,并且随着每一次杰出表现而威望越来越高,在大二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学生会主席。
很多颇为自信的女生主动追求他,而那些不怎么自信的女生,就在心底偷偷的爱慕他,司徒炎恩也是。
宇文守身边永远不乏陪伴,即使他每次出席舞会的女伴都不同,即使传说他的女朋友数也数不过来,还是没有人以此来攻击他,厌烦他。
司徒炎恩在他身上发现了类似于罗熙阳的魔力。
这让司徒炎恩感到很奇怪,当年他也荒唐过,可是和他一夜情的女人,第二天就成了路人,大家互不干涉,也没什么情谊在。可是那些和罗熙阳交往过的女人,却一直和他维持着朋友般的关系,为什么?
宇文守点着他的脑袋取笑他:“那是因为,世俗上所谓的花花公子其实只是‘花身’,以为身体上多和几个人纠缠就称得成花花公子了,那只不过是最低俗的恶趣味。”
“那你所谓的花花公子的极至是什么?”司徒炎恩挑着眉问他。
“不花身,亦不花心,只是爱花而已。”
司徒炎恩怔住,真是一个奇妙的答案。
“那你的身与你的心都是留给谁的?”
“秘密。”宇文守狡黠的一笑,“当然是我等待的那个人。”
“你也在等待一个人?”
“难道你没有过那种感觉吗?”
“我想我已经等到了。”
“哦,恭喜恭喜!”宇文守笑得天真无邪,让司徒炎恩无法说出答案就是你。
他终于尝到了暗恋一个人的滋味,暗恋是苦涩的,就像喝Espresso咖啡,可是那苦涩之中氤氲缭绕的一点点的幽香与甘甜,已足以让他沉陷而不可自拔。
宇文守是爱女生的吧,司徒炎恩惶恐告诉他真相之后的结果,如果向他表白就意味着失去他,如果作为一个朋友可以守在他身边一辈子,那他宁愿选择以朋友的名义守在他的身边。
暗恋一个人,就是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却又不敢全部流露出来。
暗恋一个人,就是心底里千折百回,一遍遍告诉自己放弃吧放弃吧,可就是走不开。
暗恋一个人,就是看着他的时候,心会一点点的疼,一点点的软,一点点的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 ◆ ◆
大二的暑假,宇文守留在B市打工。
刚放假的那天晚上,大家都走光了,司徒炎恩邀请宇文守到自己家来玩,在正式打工之前,好好的放松两天。
他买了好多食物,琳琅满目的,宇文守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做声。
这种情景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忽然就忆起了两年多前,也有个男孩跟在他身后,拖沓拖沓的陪他买食物,男孩还啃着冰激凌,弄得一张小脸像个花脸猫,自己还狠狠地骂他永远像个小孩……
回到家,宇文守打量了一下环境,便径直走进厨房:“我不习惯做个白吃,所以今天晚上就由我来掌勺好了。”
“你会做饭?”司徒炎恩大跌眼镜,宇文守果然宇文守,和那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宇文守很斯文,很干净,很超脱,很出类拔萃,呃……这样的男人居然还会做饭,真是……让别的男人怎么活啊?
“不信吗?”宇文守拿起菜刀,刀光闪闪。
司徒炎恩退后到两米开外:“OK!OK!”
坐在沙发的一角,可以看到宇文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司徒炎恩忽然觉得很幸福,那种感觉像夜晚城市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
外面传来叮叮咚咚响亮的敲门声,是父亲回来了吧?
可是,他有钥匙啊,再说,父亲一向很绅士,习惯按门铃的。
司徒炎恩疑惑着去开门,打开门,一个爆玉米花般的大大的笑脸绽放开来:“哈喽!小炎炎,有没有想我啊?”
司徒炎恩怔住:“熙阳?”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来,抱抱!这是送给你的大惊喜吧?”罗熙阳伸开双臂,脚下是大大的行囊。
司徒炎恩伸手拥抱他:“真是意外,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没长高?”
“是你又长高了!”罗熙阳笑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然后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嗯,也越来越强壮,及格!”
司徒炎恩笑起来:“快进来吧。”
“我可是放假之后就直接打车过来这边了,哇……好香,做什么好吃的了?是不是专门为了欢迎我啊?”罗熙阳像猫一样就往厨房冲,冲到厨房门口,嘎然而止。
宇文守手里还拿着炒勺,回头送他一个灿烂的笑脸:“您好,我是宇文守,炎恩的同学。”
罗熙阳的眼睛眨啊眨啊,脚似乎站不稳,看着有些想栽倒,他再回头看看司徒炎恩,笑容像冻裂的冰川,一点点的露出裂缝:“您好,我叫罗熙阳,炎炎的——青梅竹马。”
司徒炎恩在后面敲他的头:“谁跟你青梅竹马了?”
“那那那,阿守,你是不是也发觉了,炎炎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小孩?有一不说一,有二不说二,你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睡觉,一起上学,难道还不算青梅竹马算什么?”
“一起睡觉?”不知道为什么,宇文守单单挑中了这个字眼,还一脸的坏笑望着司徒炎恩。
司徒炎恩在心底发出哀鸣,该死的罗熙阳,果然是他的噩梦,永远阴魂不散。
“是啊是啊,小时候我们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你见过炎炎小时侯的照片吗?那时候的他很可爱哦,像个小女生,漂亮极了,害我每天都心儿砰砰跳的,我从那时候就学会失眠了耶。”
“噗哈哈……失眠原来是学会的啊?”宇文守笑起来,目光深处却恍若明白了些什么,“你有炎恩小时候的照片吗?我想看,他死活也不给。”
“有!有!有!我有他所有的照片,这样吧,有机会我都拿给你看啊,看他如何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天使变成可恶的男人的。”
“好啊。”宇文守欣然点头。
“你如果想克制炎炎,我还知道他很多糗事哦。”罗熙阳干脆凑到厨房里捣乱。
一直沉默的司徒炎恩终于咆哮起来:“罗——熙——阳——!”然后就揪住他的耳朵,一把他拽了出来。
罗熙阳发出惨叫声:“恶魔!”
宇文守笑着,微微的摇摇头。
那天晚上,三个年轻的小男人聚在一起,喝酒。
桌子上的菜很快就光了,酒瓶也干了,罗熙阳继续趴在桌子上狂吃宇文守特意为他做出的甜点。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司徒炎恩忍不住皱眉。
“我这是对食物的感恩,难道你不明白吗?对一个不明白食物美妙的人,等于对牛弹琴。”罗熙阳呜哝不清地说。
“我弟弟也是这样,见了食物都是不要命的。”宇文守说。
“你还有个弟弟啊?”司徒炎恩诧异道。
“我没和你说过吗?”宇文守更诧异。
“好象没有。”如果有,一定会记得很清楚,就像清楚记得他的生日,血型,爱好,品位,甚至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他啊……”宇文守摇摇头,“不说他,一个小孩子而已。”
“他也是小孩子。”司徒炎恩戳戳罗熙阳,罗熙阳瞪他一眼,继续对付那美味的甜点。
“我觉得我们之间欠缺沟通,我建议,今晚我们就好好了解一下对方如何?”宇文守说。
司徒炎恩眉峰一挑,快速的喝了一口手中的酒,罗熙阳却重重的点头:“好!我赞成!先讲什么呢?这个名字啊,学习啊,工作啊,外表啊,都不好玩,讲点秘密好不好?”
“秘密?”司徒炎恩差点被一口酒噎住。
“对,比如,你的第一次啊,还有,你爱着谁。”宇文守的目光在灯光下流转,水盈盈的,带着些神秘。
司徒炎恩咳嗽起来,真是个糟糕的夜晚。
罗熙阳高高的举起双手:“我赞成!从炎炎开始,他是主人,要先开头!就讲你最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