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浴城还能支撑多久。”该面对的终究无法逃避,孤鸿冷声问道,事实再难以承受他也必须接受。
“按照轩辕无极这般猛攻,不出五日。”
“什么?”一掌拍上石壁,孤鸿低喝道:“天朝精锐之师除了少部镇守京畿已尽在天浴,朕连御林军都调来了,你说你抵挡不了五日了?”
面对君王的质问,楼亦云缓缓低下了头:“轩辕无极确非末将能够抵御,而我军的士气……”
孤鸿冷等着他的锐利视线缓和下来,他听明白了楼亦云的言下之意。当今天下能与轩辕无极抗衡的也许只有广域一人,而广域早就被他解了兵权不知所踪。同时这几个月来闹得天下大乱的有关广域与轩辕无极的传闻,也从根本上动摇着天朝的军心。将士们都有疑惑,他们敬若神明的镇国王殿下是否真的抛弃了家国,与夙敌牵扯不清?当初一直以江山社稷为己任的王爷究竟因何突然交出了兵权?是否为人所迫?
战争从来不单单是两支军队以命相搏这么简单,今日他所面临的困境想必也是轩辕无极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孤鸿很清楚将官们的疑虑,面对强敌这些不安因素足以令天朝一败涂地!但是,他如何能向士兵们解释,说广域确实爱上了敌人?还是自己私心作祟逼着兄长交出权利?他既不忍抹黑广域又无法坦言心中愿望。
真相大多时候是见不得光的。
他唯有身赴前线,与大军共进退,以此来传达捍卫国土的决心,凝聚军心,激励士气。
“你们听着,朕,奔赴前线便不再有退却的念头!”转头昂首凝望着饱受战火的疆土,孤鸿凛然傲立城楼,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敲在众将心尖:“朕不惜生死!”
孤鸿的亲自督战到底是给了天朝将士无边的勇气,特别是城楼之上那番震慑人心的誓言更是激起将军们的血性斗志。
面对天朝突然顽强棘手的抵抗,西秦的将官们都有些心浮气躁。轮番气势汹汹的进攻好容易逼的敌军现出疲态和涣散,只差最后一击便可令天朝精锐溃退,他们只等着挥军只取京畿,一雪前次望着天朝都城兴叹的耻辱。哪知,皇帝竟亲自率援军前来,给了即将崩溃的天朝将士一剂定心丸,还真是及时。
结束了堪称激烈的军事会议,轩辕无极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帅帐。长途跋涉和接连不断的攻城让他的身体很是劳累,当然士兵们也一样,虽然采取了分批轮番出战的方式确保将士们都得到休息,但是疲劳还是存在,特别是现在遇到了天朝军猛烈的反扑。所以,方才的议会上他决定暂时转攻为守,避开敌军锋芒,好好整顿已方,随时刺机反攻。
解了战袍一下躺倒在卧榻之上,轩辕无极揉了揉太阳穴。身体上再多的疲乏他都可以克服,精神上的沉重才是他真正无法逾越的。
开战这么久了,天朝告急早就传遍了各国,此刻天下慌乱,诸国不是保持中立便是向他示好,为何到了这般境地仍不见广域出现?
本来拿下天朝是他梦寐以求之事,如今他却越是深入天朝越是揪心,当有一天他兵临京畿若还是不见广域,他该怎么办?是否就意味着……
不!
他不要这样!
广域,出来啊,出来阻止我啊。
天朝不是你心里最为重要的东西么?你能忍心看着它饱受战火,任我欺凌么?出来吧!站出来!哪怕是与我对决!
再让我看看你,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眼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滋生,好像就要溢出来。轩辕无极抹了把脸,愣愣地扯动嘴角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低哑悲怅的声音自喉间压抑不住的泻出。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无极醒来,只见弟弟正凝眉静静的坐在他帅帐一角。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也好,睡着了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忐忑难安了。
“无尽,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事么?”轩辕无极坐到帅位之上,书案前已堆了一摞公文,他蘸了墨笔开始批阅。
“刚来,我见文书捧着一堆公文便代他拿来了。”轩辕无尽道,其实他是担心兄长的身体,特意前来探访的。
此次发兵外人都道是王兄雄心之故,再加上上次与天朝对战,西秦投降,将士们皆输得不服,早就等着君王一声令下雪耻报仇,所以没有人想过王兄此举还有什么其他缘由,就连前些日子王兄翻天覆地的找寻镇国王之事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
“王兄,你……”见轩辕无极搁了笔墨,直直地看着他,满目的血丝,轩辕无尽突然鼻子一酸,到嘴边的询问怎么也说不出口。张嘴愣了很久,终于暗哑着嗓子道出一句肺腑之言:“他一定还活着,王兄你定能找到他的。”
逃也似的出了帅帐,轩辕无尽下意识的压着胸口,那里仿佛积压了无数闷气,沉重,无法舒缓。
他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得能够爱人至此。
听着兄长睡梦中一遍又一遍低唤镇国王的名字,那无意识间流露的深情和哀痛震撼着他的内心。
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提什么夙敌、国仇家恨来劝说兄长抛弃情感,他不配,没有那般刻骨铭心爱过一个人,谁都没有资格要王兄放弃镇国王。
73.现身
广域还活着,他一定能再次拥有他!
是的,只有这个意念能支撑起他的理智,让他还能冷静睿智得指挥着大军。
他一定能再次拥有广域!
轩辕无极看着弟弟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了他方才的一句话,他的心情似乎不那么压抑沉重了,再次执笔,堆积的公文一则则批阅而过。
直到手中拿起全然不同于公文纸质的信封,轩辕无极诧异过后内心一阵狂跳。
手中的信封上没有一个字,夹杂在大堆公文里根本很难被发现,文书是不可能粗心到将无关系要的东西混在公文里的,定是有人蓄意而为。
是谁呢?
广域!
但愿是广域,只求是广域。
轩辕无极的手抑制不住微微颤抖,撕了封口,温润翠绿的玉佩掉落在桌面上,“叮”的一声,声音清脆动人。
握住那举世无双的麒麟玉佩,轩辕无极早已泪流满面。
抵达相约之所,远远的就见一人负手立于汾河边上,虽然一身黑袍黑甲,是他西秦军士打扮,但那傲然的身影只属于一人,他曾无数次张开双臂将那身影拥入怀中。
终于再见到你了。
广域早就听到了由远及近飞奔而来的马蹄声,但他一直没有回身,不是不想见那人,而是太想念反倒不知该以何种面貌面对。
所以,直到轩辕无极下马,听着他急切的脚步声靠近,在他身后停住,急促的呼吸声清晰的敲击他耳膜的时候,广域才慢慢转过身来。
心痛。
缕缕尖锐的疼痛噬咬的胸口,看着轩辕无极明显消瘦下来的脸庞,广域身子颤了颤,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那早已刻画在他心里的俊美面容。
回应他的是轩辕无极仿佛要弄断他腰骨的拥抱,在他强悍的臂弯里,那种只有轩辕无极才能给与的安心让他百感交集。
颈间突然的一滴热泪让广域再顾不得其他,双臂紧紧攀上轩辕无极轻轻颤动的双肩。这个如此桀骜霸气的男人强势到可以为他开战,同时又柔软到可以为他流泪,他广域何其有幸今生能得此人恋慕。
“你到哪里去了,让我遍寻不得。”很久之后,轩辕无极才放开广域,仔细凝视日夜想念的面容,有些哽咽的低语。
广域万般不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一直在陵博,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轩辕无极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撒下了天罗地网,甚至将搜索线布到了他国,整个注意力都在陵博城之外,因为他的直觉里广域是要逃开他,而且是萧裕亲自送他出的城。
“为什么?萧裕替你安排了一切,为什么你最终还是返回了陵博?既然一直就在我身边,何故不让我知道?当初又为何大费周章的从将军府逃出呢?”轩辕无极激动的大吼,将近半年的患得患失、痛苦挣扎,他可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怎么如此心硬。
“为什么?”广域喃喃,“你说我这是为什么?”
“你不是因为天朝,为了那无法推却的责任,为了长久以来你我对立身份一直耿耿于怀才离开的么?”每每想到这些横亘在他和广域之间现实,轩辕无极就无法抑制的恼恨。
“你说的都对,那些确是我离开的理由。”直视着轩辕无极的眼,广域淡然道,“只是,你少说了一个。”
轩辕无极几乎是在屏息凝神的倾听,他觉得接下来广域要告诉他的话对他很重要,他不能遗漏一字。
“因为你。”广域仍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因为你,我必须离开。我不能等到真相曝露的那天要你一人独自抵挡所有的风雨,也不要你因我夹在雄心与私情里难以抉择,更不想你背上背弃祖宗、不听忠言的恶名……”
“够了,别说了。有你这些话,就够了。”未等他说完,轩辕无极再次将他紧抱在怀。
“因为你,我离开。也因为你,我返回陵博。”广域像是根本没听到轩辕无极的激动情绪,继续道,“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此生,非君不可。轩辕无极,今日,这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够了……”轩辕无极再难自持,托着广域后脑深深的吻了下去。
“再也不让你离开。”看着广域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俊朗的脸色稍显苍白,轩辕无极闪过一丝不忍:“这半年你也过得很辛苦吧。”
广域只是微微笑了笑,整个天下都在找他,他掩人耳目东躲西藏的,怎能过得惬意,若不是形势再难让他置身事外,他已经不准备在现身了。
“走吧。”轩辕无极搂住广域腰身不放,牵着他就朝坐骑走去,他要带他回营地,从此片刻不离身。
广域推拒着轩辕无极的牵制,避开他略带愠色的询问眼神,道:“我不能跟你走。”
怒意渐渐浮上轩辕无极好容易平和下来的俊脸,只听他沙哑的嗓音满是愤懑:“如果我没有会错意,方才你的一番表白已经是在天朝和我之间做了选择,既然你选择的是我,为什么这条路不能走得彻底一些!”
他在责怪他,他知道什么!为了他他连长久以来融在自己骨血里责任都放弃了,他能体会他的痛么?
广域被轩辕无极的斥责激怒,猛然瞪向他的眼神可怕之极,“你……要我亲眼看着你如何一步一步夺取天朝么?”
轩辕无极愣了愣,一阵颓然,为什么他们分明爱得如此真切,却总是困难重重。也许他们的情感里注定充满了牺牲、挣扎、痛苦,但是,他依然渴望相守。正如广域分明可以逃得更远却义无反顾的留在了对他来说危机重重的陵博。
“我不想再去回顾失去你行踪的日子,从今以后我要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你。广域,跟我走。过些日子我派人护送你离开天朝便是。”
广域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轩辕无极突然击了几下掌,隐匿在暗处的影卫们无声地现身。
这些人……看起来身手不错,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查觉。广域眼前一阵发晕,他忙紧握住微微发抖的手,强自站稳。
“莫怪我不守约定,我也想只身前来,只是实在是怕你有所准备又跑了,不得已才带了影卫。”见广域脸色似乎更加发白,轩辕无极自知理亏,犹豫着朝广域伸出手:“跟我走吧。我也是被你吓怕了,别怪我卑鄙。”
广域几乎听不到轩辕无极在说什么,只觉得头脑晕眩,胸口一阵阵的憋闷难受,他知道时间快到了,他得马上离开才行,强自运气想压制这不适,不想真气反噬,胸中仿若翻江倒海般难受,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不行……
“广域!”眼看着广域突然倒下,轩辕无极一声大吼,脸色发白地冲上前将他抱住。
怀里的人青白的面容微微泛着灰暗,呼吸短促而急切,轩辕无极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般。
“回营!”一声大喝,怀抱着广域飞身上马,轩辕无极一路策马狂奔。
74.承诺
广域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幽暗,只有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这……是哪里?身下的卧榻宽大而凉爽,不是常人能享受的,广域有些迷糊的想道。
对了,轩辕无极,他们在汾河边会面,后来……
广域撑起身,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情形,这里……应该是大帐。
轩辕无极……
凝神搜索了好一会,广域方在大帐一角看到了正端坐着的轩辕无极。
下了榻,靠近跟前,广域才发觉他的不对劲。端坐的身躯紧绷如满弦的弓弩,双拳紧握蓄积所有力量,冷峻的脸色凶狠如同修罗。
“轩辕无极?”广域轻声唤道。
“是谁?”广域从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如此冷酷,“是谁对你下的‘如花’之毒?”真正的咬牙切齿。
广域一惊,暗叹终是没能瞒住他。
悄然坐到轩辕无极身边,广域不甚在意道:“是谁……已经不要紧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花’是……是永远无法解除的剧毒!你……”轩辕无极说不了几句话嘴唇就开始颤抖,下一刻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到底谁这么痛恨你?”
痛恨?孤鸿……
广域黯然,抬眼见轩辕无极俊脸几乎扭曲,愤怒,无奈,还有深深的哀痛将他向来的狂傲和无所畏惧击得粉碎。
那厉眼深处隐含的分明就是恐惧,害怕他死去的恐惧。
广域伸手环住轩辕无极依然无法停止颤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有些生硬的吻上他性感的薄唇。
轩辕无极一愣,下意识的推拒:“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你的身子……”
满是怒气的吼声在瞥见广域平静的脸上那抹淡淡的难堪后戛然止住,“抱歉,我不是,我……”
广域轻轻笑了笑:“当真不要么?可别后悔。以后说不定想要都没机会了。”
猛然将广域推到在地,轩辕无极沉重的身躯压上来,目光如剑,“住口!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你,必须活得比我久,不准再让我孤单!”
长久以来压抑的对广域的思念、激情,在触摸他肌肤的瞬间被点燃,不安和恐惧尽数化作对身下之人的渴求,轩辕无极拥吻着衣衫尽褪的广域,抚摸,噬咬,濒临疯狂。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力量,当那久违的穿刺进入身体深处,广域由衷的低喊。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交缠渐渐平息,静谧的大帐内只剩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你……还好吧?”轩辕无极撑起身,看着身侧依然喘息不定的广域。“难受么?”不知道广域是身体酸痛还是剧毒引发的难受,他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才能减轻他的不适,“要不,唤军医前来吧。”
“别,我没事。”一把拉住披了衣袍就要起身的轩辕无极,广域颇为无奈,他这狼狈的样子还要叫人来参观不成?
轩辕无极迟疑着,满脸的不放心。
“真没事。你要担心我方才就不该这般不懂控制。”广域取笑道,“也不知道是谁一早推拒着不愿意,发起狠来不敢不顾,怎么叫停都听不进去。”
难得的轩辕无极俊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躺回广域身边,忍了很久申辩道:“谁叫你说那狠话来刺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