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别去了。」安以忱用身体倚住肖欣,「您跟他说什么啊?您有感而发追忆当年,肯定泪眼蒙胧的,不是惹他伤心?他这么大一个男生,多不好意思,还是我跟他聊聊天就算了,何况都这么晚了,您一个美丽少妇进单身男子的房间可不好。」
「少贫嘴!」肖欣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叮咛道:「那你拿给他吧......反正你和你唐姨的感情也很好,你跟他好好聊聊,让他别把自己当外人。」
「我知道了,您回去吧!」看着肖欣向楼上走去,安以忱突然想到,又叫住她。
「妈,这些东西你都看了?」
「我收拾的我能没看吗?」肖欣笑了起来,「放心,没门么见不得人的,就是一些旧照片,几本日记,还有些小玩意。」
安以忱试探的询问道:「妈......你有偷看唐姨的日记吗?」
「别瞎说,我看那些干什么,我只有把它们装到箱子里而已!」肖欣瞪了安以忱一眼,挥挥手道:「你快去吧,我先去睡了。」
安以忱点头,笑着向唐砚的房间走去,到门口时听到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下一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房门锁好,把箱子放到床上,翻出里面的东西细细查看。
一叠照片先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唐予纹的独照,还有三张是和一个男人的合照。他走到镜子旁边,举起照片,对比着男人和自己的脸。
眼睛很像,凌厉略带神经质,鼻子看不出来,总归是挺直的,下巴更像唐予纹,让他的脸型看起来纤细柔和。他猜测着,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这个事实就难以掩盖,所以--他还是危险的!
将其中一张两人近距离的合照塞进抽屉,他又继续翻找。
里面有六本日记,大体翻了一下,是从唐予纹读大学记起,一直到去世前一年。前几本纪录的比较详尽,几乎每天都写,后面的就变成每周一写,甚至更久。
他找到自己出生时那本,怀孕期间写得不多,记录的都是婴儿在腹中成长的琐事,文字中充满了喜悦。他八个月大时,父亲意外去世了,这时日记一度中断,直到快临盆才继续写,但字里行间透着绝望。他出生到满月是一片空白,再开始的头一篇,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安以忱抚摸着那泛黄扉页上的字,眼眶开始湿润。「对不起......你是在跟谁说?是安家人?是真正的安以忱?还是......我?」
继续翻看,却意外的发现她对这件事没有丝毫记载,剩下的都像是流水帐,描写着她每一天的工作生活,而当年那件改变了他和他一生的事情,终究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敲门声响起,安以忱连忙将照片和日记都放入箱子,再把箱子塞到床下,然后揉了揉眼角,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唐砚,他有些踌躇的问:「我没带换洗的衣服,你能借我一套内衣吗?」
「进来吧!」将他拉进来,安以忱打开柜子寻找,随口问了句:「你多大尺寸?」
「什么?」
「内裤!」
「我......我也不知道......我看我们胖瘦差不多......」唐砚红着脸低下头。他都是买地摊的便宜货,所以不知道内裤还是有尺寸之分的。
将整理箱搬出来,安以忱把十几条内裤倒在床上。「这都是新的,没穿过,你自己挑吧!」
「呃......有没有四角的?」
「没有。」
「哦......」他翻了翻,抻出一条约纹的丁字裤。「这是什么?口罩?」
「这个啊......」安以忱接过来放在身上比了比。「也是内裤,就是这么穿的,你要不要穿一下试试?」
「不用不用!」唐砚连忙摆手,盯着那小小的一块布,忍不住问了句:「你现在也是穿这种内裤?」
「对,我也穿。」其实这是他好奇买来玩的,从来没有穿过。「不信你看。」他作势要解裤带,吓得唐砚急忙向后爬,一不小心跌下床。
跌在长毛地毯上并不觉得疼,可是他却看到了床下的纸箱,安以忱塞得匆忙,一个玩具鸭子掉了出来。
他拿起那个塑胶鸭子,摆弄着底下的发条,轻声道:「我小时候好像也玩过这个东西......看来这种玩具不管是穷人的孩子还是有钱人的孩子都会玩。我们,总归是有一点共同点......」晃了晃,里面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好像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游水。」
「这个......」犹豫了一下,安以忱俯身将箱子拿了出来。「这个就是你的玩具,这是你妈的遗物,我打算明天拿给你的。」
「妈的遗物?」唐砚将鸭子放到一旁,拿出里面的照片翻看着:「这个男人......是我爸?」
「应该是吧......」不想让他看得太仔细,安以忱起身将桌子上的啤酒拿过来递到他面前,期望他喝多了双眼蒙胧。
「我们长得不像......」唐砚没有接,而是问道:「有白酒吗?」
安以忱挑眉,「你喝白酒?」
「家里边冬天冷,喝点白酒暖身子。」
安以忱用挑衅的口吻问:「白酒没有,洋酒喝不喝?」
「行!」唐砚毫不犹豫的点头。
安以忱比了比大拇指,出门去拿酒。
唐砚又将日记拿出来,抚摸着褪色的封皮,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没有怀念的感觉......不知道这里关于我的记述,又有多少?」
安以忱拿来了一瓶XO,两个大男孩毫无分寸的喝了起来。醇厚辛辣的酒入喉,似乎连空气都沉醉了。
安以忱点燃一根烟,有些迷乱的问:「你恨过你妈吗?恨她把你丢在乡下不闻不问?」
「不恨......」唐砚盯着他叶出的烟圈,憨笑着回答:「我对我妈没有什么感觉,她死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难过......我可能挺不孝的......」
「你的意思啊,你不爱她,所以就不恨?」
「差不多吧......」打了一个酒嗝,唐砚举起杯子。「我知道......这个酒很贵,我喝了,你爸会不会......生气......」
「你喝吧,这个家的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安以忱爬上床,枕着唐砚的大腿。
「你不爱你妈......那你爱谁?」
「我爱我外公......他对我好......」盯着安以忱酡红的脸颊,唐砚呵呵的笑起来,认真的说:「我还爱你,你也对我好......」
「呵呵......」安以忱也笑了,酒量不佳的他已经醉了,抱住唐砚的腰,昏昏欲睡......
「烟......把烟熄了......不然会着火......」唐砚伸手将烟捻灭,然后搂着安以忱倒向床铺。
「着火才好,把这一切都化为灰烬吧......没了,也就没有人抢了......」将头埋进唐砚的胸膛,安以忱呐呐的说:「我......我已经好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尤其是这两年,我天天做恶梦......」
「为什么?」
「我害怕......我害死了她......」闭上眼,安以忱坠入梦境。
唐砚虽有醉意,但还不到失去意识的地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更听清了安以忱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他害死了一个人......他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他不在乎。哪怕安以忱是杀人犯,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他是外公死后对他最好的人,是他现在唯一在乎的人!
一夜好眠,安以忱在暖洋洋的阳光中醒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而被他压了一宿的唐砚则大半个身子都麻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安以忱一边给他揉着胳膊,一边笑骂道:「你很呆啊,你干嘛老实的让我压着?不会推开我吗?」
「我怕我推开你,你就醒了,你说......你好久没有好好睡了......」
「我这么说吗?」安以忱只记得两人喝酒,聊天,具体聊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
而记不清,是最恐怖的事情。
不自觉的,安以忱加重了按摩的力道。「我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我也记不住,好像--」
敲门声门断了他们的对话,安以忱以为是肖欣,问也没问就开门,结果站在门外的是笑靥如花的杨思凌。
「嗨!早安!」她偏头向里张望,看到躺在床上的唐砚。「你们一起睡?感情蛮不错的嘛!」
肩膀的麻痛有所缓解,唐砚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抱起纸箱走到门口,对她拘谨的笑了笑,默小吭声的出门。
「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安以忱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让她进门。
「你忘记了?我们约好去看电影。」杨思凌大方地走进他的卧室,坐到床上,看见散落一床的内裤,惊讶的叫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开内裤观赏会吗?」
随后拎起一条丁字裤,叹道:「以前,脱下内裤看屁股,自从有了丁字裤,拨开屁股看内裤。」
「你呀--什么时候能淑女一点。」安以忱苦笑一下,走进浴室,话语和水声搅在一起。「明明看起来很乖巧,其实是个傻大姐......」
「怎么?这样不好吗?你不是说最讨厌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她敲了敲浴室门,催促道:「你快点,电影快要开场了。」
大约二十分钟,安以忱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杨思凌赞叹道:「真是太帅了,每次带你出去都很拉风。」
对于这个神经大条的女孩,安以忱还是很喜欢的,所以只是摇头笑了笑,拎起外套搂着她走进客厅,对正陪着肖欣聊天的唐砚点了点头,然后出门。
坐在车上,杨思凌用肯定的口吻道:「唐砚一定对我有意思。」
安以忱失笑:「你会不会太自恋了,你们才见过几次面?」
「我所谓的想法不是肯定他喜欢我,而是说他对我抱着某种感情,可能是讨厌或憎恨也不一定。」
「何以见得?」
「女人的直觉。」
安以忱忍不住大笑起来。
唐砚在安家只住了一晚,当天下午就回了学校,他藉口说有考试,其实是不想见到安以沈与杨思凌甜蜜的约会回来。
他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每当看到他们互相依偎着的样了,心脏就有如缺失,仿佛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人夺去一般!
回到寝室,他盛满一盆水,将上好发条的玩具鸭子放在水面上。小鸭子到了两下就静止不动,摇晃一下,里面传来啷啷的响声,应该是有零件掉了。
向上铺的人借了螺丝刀,小心翼翼将玩具鸭子的底座拆开,本想将散落的零件倒出来,却没想到掉下来的是一把钥匙。
他将钥匙举高,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着顶端的一排小字,「XX商业银行?」
「也许你妈在那里租了个保险箱,为你留下了遗产。」住他上铺的林星伸出头颅兴致勃勃的分析道:「或者是一些证据资料,很可能你妈妈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怕这件事情曝光,所以将钥匙藏进玩具中。」
「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唐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钥匙栓在自己的钥匙环上,然后收拾床铺准备睡觉。
林星却不肯罢休,「你不去一探究竟吗?反正明天是礼拜天,我陪你去商业银行。」
「全市有多少个商业银行,数都数不完,我又不知道箱号,你要我怎么去找?人家会随便给我提供保险箱的资料?」钻进被窝,唐砚闭上眼睛道:「以后再说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是活不下去,就算真的有遗产,也等我山穷水尽再去找吧!」
他从离开老家的那一刻起就下了决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在这座城市打拚,哪怕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想去依赖。
第四章
十一黄金周,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他与林星一起到餐厅去打工,因为他长得英俊个子也高,被安排到柜台做收银工作,而林星则到厨房去刷盘子。
「哎,人长得帅干什么都吃香,工作又轻松赚得又多......」当林星这样酸溜溜的说时,他连忙允诺薪水发下来请他吃饭,才安抚了林星不满的情绪。
唐砚不是爱计较的人,或者说,在他憨厚朴实的外夫下,有着一颗博大的胸襟,他从来没有埋怨过谁,但是,遗憾的是他也很少在乎谁。
他有时会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其实才是最冷血的。
在黄金周快结束的时候,餐厅领班告诉他,他可以来工读,而且时薪很优渥,可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便因为和客人动手而被开除。
惹出这次事端,是因为他撞是了杨思凌被男人纠缠。
在快下班的时候,杨思凌和一个男人来到他打工的餐厅,就坐在离收银台不远的位置。她的表情烦躁,进门时并没有看见他,但是出于好奇,他一直偷偷的注视着他们。
后来两个人似乎意见不合争吵起来,杨思凌起身要走,男人拦着不让,甚至要强吻她,这时唐砚跑过去将男人制伏。
他本来只是想帮杨思凌解围,可是没想到那样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会如此脆弱,他轻轻一扭,男人的手臂就脱臼了。男人似乎很有权势,也是餐厅的常客,于是领班毫不犹豫的将他开除。
唐砚没有太多的失落,他甚至没有辩解,默默的回到更衣室换了衣服,领了七天的薪水,从后门走了出去,意外的看见杨思凌在巷子里等他。
「你总算出来了,这里好黑,怪吓人的。」她跑过来想挽他的手,但是被他躲开。她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嘟着嘴道歉:「对不起,害你被开除了。」
「没关系......」唐砚低着头沉默的向前走,杨思凌连忙追了上去。
「其实我也想帮你说话,可是......那个男人是这家饭店老板的干儿子,得罪了他就不可能再待下去,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吧!」
「不用了。」唐砚来到公车站牌,「你回家去吧,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安以忱。」
「你告诉他又怎么样!」杨思凌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他管不着我。」
「你不是他女朋友?」
「不是,我应该有跟你说过我目前是单身一枝花......」杨思凌甜甜的笑了,「不然你追我好了,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唐砚摇摇头,没有答话。
「哎,你看不上我?」杨思凌生气的跺脚,「我很难看吗?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你很漂亮......」
「那就行了,说好了,你追我哦!」杨思凌伸出手,「手机给我。」
唐砚向后退了一步,「我没有手机。」
「你骗人,我看过安以忱打电话给你。」
无奈下,唐砚只得把安以忱买给自己的手机递给杨思凌,看着她将自己的电话输入他的手机里,又给自己拨了电话。
「好,我等着你追我,给我打电话。」杨思凌嫣然一笑,拦了辆计程车离去。
唐砚盯着新增的手机号,垂下眼将它删除,在他的手机里,自始至终只存有安以忱的号码而已!
他和安以忱的联络并不多,只是偶尔发一条简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问候话语。他总觉得,虽然见面的时候安以忱对自己很好,但其实他是有心在躲着自己。
仔细想想,这也不难理解,安以忱是大医院院长的公子,而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个乡下人,本来两人就不该有什么交集,安以忱肯降贵纡尊的结识他,对他好,已经是他莫大的荣耀了。
所以,他不应该再奢望什么,只要安以忱记得有唐砚这个人,他就已经满足。
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凉,校园里很多女孩子都为自己的男朋友织起了围巾,就连傻大姐似的杨思凌也不例外,拉着安以忱去手工艺店选毛线。
瞧她兴致勃勃的把各种毛线往自己身上儿,安以忱调笑道:「你织的围巾我可不敢围,你要是想送还是买一个现成的吧!不然就算是等到明年冬天,我也围不到。」
「谁要帮你织,你少自作多情!」杨思凌拿起两团线比较。「你说古铜色皮肤的人,是戴亮色的好看,还是暗色的?」
「大小姐......你又看上哪个古铜色皮肤的帅哥了?」安以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与她从来就不是情侣,他自己也交往过好几个女朋友。
「你也认识啊......」杨思凌选好了毛线付钱,然后甜甜的笑了起来。「就是唐砚,他在追我,你知道,我就是喜欢他这型的。」
安以忱的笑容僵住。
任何人和杨思凌交往他都不在乎,但唯独唐砚不行!杨思凌最终还是要跟他结婚的,她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允许唐砚抢走,碰一下也不可以!
强压冲天的怒气,他维持着笑脸送她回家,然后拨通唐砚的电话。
「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