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欧阳敬晖是不是合恪的情人,但他慷慨大度内敛强壮,每时每刻都令她有安心感,只是慢慢的,他对她却不再是爱情了,他们就像最亲密的朋友,分享成绩而不是感情。然後,在画展上她遇上了命运为她安排的另一个男人,一个来自法国的优秀画者,热烈地邀她与他定居异乡周游列国,对一颗寂寞的女人心,这个诱惑是巨大的。於是她给了欧阳最後一个转机,但他并没有接受,双方都开始放任自由,最後不得不以分手作结。
『我过去从来个相信我会主动要求离开你。』梦海突然破涕为笑,面容伤感地靠在欧阳怀里抬头看他。
『所以,你赢了,你应该开始享受新生。』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要让对方相信是真诚的,确实不容易,但欧阳敬晖却还是办到了。
『来,再吻我一次,让我知道你会一辈子怀念梁梦海。』女人的最後一个要求,在欧阳看来实在不算过分。
感情的事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自私自利,但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要心底不失公允,其他因素已经是次要的了。
殊不知就在这时,罗伊因为—通来自美国的电话而情绪激动,正准备下楼看一眼梦海是否仍在,想跟欧阳商议私事的计画就因那一个吻而搁浅。比起三分钟前的电话内容,这一幕的冲击似乎更加强烈,原以为欧阳敬晖与一夜情的差别不会距离万丈,但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曾几何时,罗伊便开始有了不该有的奢望,所以提出了那一个月的约定,即使一直在努力缩小这种奢望,可实际做的却是让事态不断地恶化,现在甚至将自己完全投入了进去,连对方与别人接吻这样一个他根本没资格在意的举动都被自己视作伤害,这真是要不得的独占欲。
罗伊终於意识到自己的行程刻不容缓,本来是想下楼与欧阳商议之後,说明提前道别的来龙去脉,可还来不及说明一切,便满心伤感地换来眼前这一场戏,他承认自己也会被打败,也会在勇往直前时胆怯。
眼看著要过完他们作为情人的第三个星期,当每一天都是纪念日,珍贵的平常的淡薄的热烈的,全部值得一再回味。他本来认为自己足够坚强洒脱,可实际上在感情方面,他只到中学生的水准。
在欧阳敬晖与梁海梦潇洒说再见的时候,罗伊已经退回到卧室,重重地倒在床上将头深埋入枕心,几乎窒息时才抬起头大口喘气。直到惊觉後狼狈地回头看去,欧阳正靠在门槛上好笑地看著他:『怎么?鸵鸟埋沙?』
『差不多。』罗伊庆幸自己还能发挥伪装的本领,不动声色地望著他。
『我跟梦海……』
『这是你们的事。』罗伊截住了他的话头,坚决地说,『没必要告诉我。』
欧阳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个笑,表情颇有些感慨地说:『当局者迷,人一旦失去方向就很容易走弯路,等到再回到原路,已经发现走不到终点。』
罗伊只当他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心一沉,脸色微变。欧阳何等聪明,察言观色的功夫并不亚於罗伊,看这个平时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有这样的反应,不禁有些紧张。
『罗伊,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有时候,真的不过是期待他说这几句关心话,而现在听到了,却又更觉得酸楚,罗伊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晚上吹了凉风。太晚了,休息吧。』
之前制造的氛围全被几个事件打断,罗伊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电话里的消息,还有与欧阳的这段关系,像拉锯战一般扯得他头皮发麻。而欧阳也因为刚与梦海分道扬镳而分外伤怀,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几乎是个不眠夜。
考虑到云溪地块的设计图都已经送上有关部门进行终审,不会再有变数,因此在施工前,他都可能交由工作室的成员来处埋日常事务。那二天,罗伊就将需要交代的工作全部移交阿立他们,上午就亲自订了去另一个城市的机票,而原定於下个月去香港的行程也会准备提前两周,这就表示罗伊的下一季旅程正式启动。
伊凡工作室的所有人都以为罗伊去了香港,其实他登上的却是一班飞往美国的航班,而他的目的地是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那个电话便是关於恩人的消息。
* * *
昏暗的阁楼只亮了一盏灯,浅色的光晕因为没有那个人在而显得不再那么泛著暧昧的诗意,欧阳并不嗜烟,只有在极郁闷的时候才会甘心让自己被弥漫的烟雾缠绕不休。
一向没有感觉到这幢屋子会有这么清冷,只有电话的重拨键声音在空气中单调地回荡,只听见一个平板的声音重覆答道:『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啪一声拉下电话线,随手将身边的几本杂志甩了出去,并重重砸在了墙上。欧阳敬晖很少暴躁,而这一次更是怒得不知为何而怒。他的脸色不大好,微红的双眼盯著音响架上的那只飞机模型久久没有移开。
罗伊居然一声不吭地打包走人了!就算是住宿舍也不该这么失礼兼无情吧。本以为他是有工作而晚归,哪知到十二点还是音讯全无。怕有意外,当欧阳再也憋不住打他手机,可仍然联络不上。
欧阳很是不安,夜里醒了几次,一直到早上出门,他都是说不出的难受。早上又拨电话到伊凡工作室,结果果然让他大吃一惊,那头的设计人员说老板昨天去了香港,欧阳听到这个消息,也沉不住气了,再打电话给罗伊的助理工程师阿立,对方的说法也是一样。
欧阳觉得无法接受,他不知道为什么罗伊会不告而别,於是立即让秘书查了昨天下午去香港的所有航班,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罗伊的名字,这个答案令他相当沮丧,他知道罗伊瞒过了所有的人,一个人去了别的地方。等查到罗伊直飞华盛顿的线索已经是一天後。
这个男人就在竭尽所能赢得他的感情之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甚至还没有满一个月的约定!他去华盛帕绝对不是因为公事,也不会是回家,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身上还有多少不解之谜……
欧阳没法控制自己的各种猜测,除了猜疑与愠怒,更多的是忧虑。
一想到那个人可能就此从自己的视线退出,欧阳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理智了,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地接近过,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痛快地甩开过,而且是一声不响,像龙卷风一样,刮走了原本属於自己的秩序和原则,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戒,然後当事人却悄然隐退。
他如果想放弃或是离开,大可以跟他欧阳敬晖说个清楚明白,为什么要躲开他?想起前一日的缠绵亲昵,欧阳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是罗伊疯狂,还是自己更疯狂。
欧阳突然感觉到连找他的立场都没有,那个约定是罗伊提出的,搞得自己完全像是被动,甚至在床上,他也没有那么放得开。他明明知道罗伊是那么独立骄傲、自我意识极强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却一面辛苦地维持著自尊,一面继续扮演好社会角色。
对於罗伊眼里透露的深情,欧阳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愿承认。罗伊现在必定是想通了,看穿了他,所以一走了之,连招呼都不屑打一个,万里之外的事都比眼前这个人重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如果自己还想回头找他理论,那真是国际笑话了。
不过一天的工夫,他的男女情人都离他而去,欧阳不是不失落的,他感觉这是对他自大的惩罚。
其实在罗伊明确进攻时,包括他们这段时间自然和谐的生活,每一次眼神交流、言语对垒,无不充满无穷的乐趣,闪现交融时的火星,刹那间点亮双方的创意,使潜能无限发挥。
当两人互通工作意见时,一旦有分歧仍能够有商有量,在对方可能犯错时及时指出,这是最难能可贵的过程,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合作夥伴,还有更多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关系在影响著他们的判断和行为,也许是太融合的缘故,竟感觉不到大幅度的改变,只是会在工作完结後放弃其他应酬而回到晓竹院,如果对方还没有回到家,也不会著急,因为过不久就可以看见他推门进来。
通常都是罗伊早归,有时甚至晚餐时,他都没有出去,一天都留在晓竹院,他吃得很简单,有时咖啡面包也能打发,偶尔打电话叫披萨,只有一次,他们在厨房里做三文鱼和通心粉。
欧阳并不是不会下厨,但厨艺不精,西餐更是少做,那次为罗伊勉为其难试一试,还被强行套上了怪趣的紫色围裙,罗伊在一旁指点,然後向欧阳展示他的杰作:木瓜沙律,还从客厅边上的吧台里取出淡味的黑比诺葡萄酒,专门用来配通心粉,有时候罗伊的才智并不只表现在事业上,做他的同伴同样是一件极享受的事情。
他们也常在阁楼跳慢舞,欧阳想教他跳华尔滋,结果罗伊连连笑场,只得作罢,他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笑得毫无顾忌,平时那笑都只是淡淡的,但很有味道,从不虚假。
他喜欢飘逸舒适的衣料,钟意一些大师的设计,曾经见他在花园里穿过一条『裙子』,其实不是真的裙子,是围在腰上一块竖条纹的白布,里面有宽松的衬裤相连,左侧有一排很特别的扣子,罗伊本来就高,那条『裙子』衬得他整个人更修长挺拔,配上他那清爽英气的睑,简直是天衣无缝,如同王子。
罗伊外表冷淡,其实充满尝试精神,他敢作敢为,与欧阳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曾靠在一起看惊悚片,并且对那些差劲的扮相非常不满;他们出游过一次,那是去大青山观赏极限运动,罗伊坚持要试试高空弹跳,欧阳舍命陪君子;在超市里,罗伊常挑别人不敢买的食品,比如顶级的辣椒酱;在走廊、浴室、吧台边、沙发、卧室的地板,他们都曾缠绵相拥,激情似火。
欧阳永远记得第一次得到他时那眩晕般的快感,几乎灭顶的疯狂,他强忍著疼痛,即使是那么不适应还是用鼓励的眼神回头看著自己,那双眸子就好像两池清澈的深潭,强悍迷人,能将对方的灵魂紧紧地吸附进去,也许在那一刻,情势被改变。
罗伊离开後,才知道他的好。
* * *
那天晚上,欧阳陪一个北方商人饮酒,他平时很节制,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却失了控,客人要他留住酒店,他却坚持要同家,叫了计程车回到晓竹院,洗了热水澡才有些清醒起来,对著镜子苦笑了一下。
早晨为梦海送行,但现在的伤心却不是为了她,欧阳并不知道一个人失去另一个人会有这样大的影响,短短的日子,竟然就被罗伊俘虏,即使不想承认自己爱上了—个男人,但真相就是如此,无论这爱够不够强大,他都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不是错觉,也不是一时迷惑,而是共鸣,真正的共鸣。
感情需要的是呼应,在之前他错过了呼应罗伊,现在罗伊也不想再回覆他,但一切本不该就这样烟消云散。
披了件浴衣在罗伊常坐的沙发上疲倦地躺下来,回想著他第一次替罗伊盖被时,他那种明明惊讶但又强作镇定的神态,不禁轻笑了一下,然後慢慢将手心贴向额头渐渐盖住眼睑,压抑住因酒精而引发的阵阵头疼。
不该这么想念的,也不该这么後悔的,可是事与愿违……
欧阳受不了这种难耐的寂静,想著明天开始是不是不用再回来,反正那个人已经撤退,不再留恋,自己也不该继续自扰。犹豫间却已经拨通香港一位同业界好友的电话,对方有些意外,问他什么事,欧阳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下个礼拜,花旗银行大厦如果有庆典前的相关报导,提前告诉我,我有可能会过来一趟。』
从那一天起,欧阳又重新振作,也知道了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云溪二期的专案审核在三天後就会有结果,当局已经提前传达好的祝愿,相信不会有任何差错。至於那位一统全局的工程师却仍不知所踪,欧阳决定要去深入地挎掘罗伊这个人,他不想开始得莫明其妙又结束得莫明其妙,他还是想要一个解答,现在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可有可无了。
派人通过媒体收集到罗伊的各类个人资讯,资料中甚至包括他在学校的单项奖学金数额,但还是有一件事令他吃惊了——罗伊是领养儿。
该篇报导如实印证他的离奇身世,罗伊虽然不回避这个敏感话题,但他的好强和努力还是说明他非常任乎,他从来不想失败。罗伊是道地的中国人,在七岁的时候被一对美国教授夫妻收养,这就是为什么他黑发黑眼却有一对褐发蓝眼的父母。
欧阳敬晖这才感觉到无力,自己对罗伊的过去知之甚少,罗伊却已经与他分享人生最丰富的—面,从来不把自己所受的挫折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总是显得那么坚强固执,又带著少许的神经质,敏感睿智几乎成为他的标志。
不知道他在七岁前是否仍有记忆?又不知那时他为什么会成为孤儿?这简直像一部都市传奇,让欧阳觉得有几分失真般的感伤,关於罗伊,又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呢?包括这趟出走。
欧阳又开始住进酒店的专用套房里,第一天挪地方,突然觉得不习惯了,手臂空空,什么温暖都没抓住。
那一个晚上,欧阳发梦,看见罗伊泡在浴池里向他走过来,虽是头一次见面,却一点比不陌生。
他潮润的发丝贴在额头和鬓角,露出水面的濡湿而诱惑的上半身,那健康的麦色皮肤,流畅的锁骨,均匀完美的腹肌,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的眼神似迷离又似清明,像要揭穿彼此的秘密,当那轮廓分明的薄唇向他重压过来时,欧阳的全身都已经起了反应,接著苏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胸口却似灌入了—猎猎的劲风。
而此时,罗伊却刚风尘仆仆抵达香港,下榻港岛的一家五星酒店。离开S市已经整整十二天,这本是一个月约定的最後一日,可能他却选择了提前解约,因为不再有继续的必要。
可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却仍断绝不了对欧阳敬晖的想念,当夜幕降临,独自睡在陌生的酒店客房,热烈的需求排山倒海袭来,经常令罗伊无法忍耐,海潮般汹涌的渴望占据了全身,微微颤抖的手指握住了自己正无助寻觅解脱的下体,狂乱想像著那人的利刀深入体内的触感,那敏锐猛烈的接触……
逐渐加速了抚弄,脑子里全是欧阳的身影,他赤裸时性感的身体,那时而深邃凛冽时而温柔情热的眼光——没多久,绷得像弓弦一样的欲望在狂热的节奏中激射而出,当淡色的床单被浸染,当性器不可抑制地轻微抽搐,当四肢酸软地仰面倒下,过去不久的一切记忆,好的坏的承认的否定的都被一一挑起,再一次向脆弱的神经发起新一轮的攻击。终於,罗伊掩面失声轻呼:『敬晖——』
如果真心确实能换来灵犀和感应,双方都可以就此放下犹疑与煎熬,有时候,承认真心相当於承担风险,那是那么不容易的事。
第十章
之後的几天,罗伊为工作四处奔忙,无暇顾及其他,但只要一个人静下来,在皇后像广场闲逛,与结队的菲佣擦肩而过,就会觉得自己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习性,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是适合与自己结伴而行的吧,可那一段已经过去,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
直到银行大厦新工程投入使用前的庆典日,官方人士和金融界龙头人物都应邀出席了晚上在酒店宴会厅举行的舞会,而这一次,做为工程参与者之一,罗伊还是选择远远退到人後,他没有什么心情被拉上台发表三分钟演讲,不过有杂志记者认出了他,并一直追著他采访。
不得已,只得停下来任他们拍照,再回答了若干关於工程功能全面性的问题,正待应付下一个,眼光却被前方一道出众的身影牢牢锁住了,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哽在喉咙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只顾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个朝他越走越近英姿勃发的男人,居然……是他!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