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枷锁 第七-八卷——薇楼

素夜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指甲把手心弄出了血，天庭的人走掉，夜澪在地上翻滚。

那些人根本不用确定夜澪是不是死了，因为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不可能活下去。

素夜朝夜澪的方向走过去，他想和夜澪说点什么，说对不起，或者说抱歉。

他想托住夜澪，他想减轻夜澪的痛苦，可是他无处下手！

夜澪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他无处下手。

夜澪看见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些人走了？”

素夜点头，夜澪挣扎了一下，忽然变成了弦歌！

素夜震惊的退后几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血肉模糊的弦歌还在笑，“父亲！”

素夜呆住了！

弦歌还在说话，“我真的很可怜你！”

“住口|！”素夜上前，想止住弦歌身上的血，可是他依旧无处下手。

弦歌已经虚弱的没有办法挣扎，只是身上因为疼痛而颤抖着，自己也停止不了。

可是他要说话，他必须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真的可怜你，你欺骗了自己一辈子，你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素夜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的说胡说两个字。

“从我小时候开始，你就和我说你爱我的母亲，你的深情款款，不知道是在骗别人，还是骗自己，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无数次的听见你在梦中哭醒，你叫着晓苏的名字，所以我可怜你！”

素夜忽然失去了力气，他倒在了地上。

弦歌的眼睛里面泛出光芒，“我要是爱一个人，我会为他生，为他死，即使他不爱我，我也要爱他，他不接受我，我就站在他的身后等着，他向前走，我就跟着，他撞上了南墙也不回头，我就替他擦去伤口，他跑了，我就追上去，他走了，我就撵着，他推开我，我也要黏着他，我总要他回头，我有一辈子的时间，不然我还有来生……”

所以最后的时刻，他打晕了夜澪……也是因为夜澪喝了酒，不然他真的没有把握能做到，他打晕了夜澪，把夜澪幻化成自己的样子，自己幻化成夜澪的样子。

他亲吻了夜澪的额头，从床头的铜镜看到的却是夜澪亲吻自己，这一生，就应该知足了！

还好自己忍住了疼痛，没有现出原身，还好来监视行刑的官员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出来！

弦歌眼睛里面的光芒越来越盛，素夜知道那是弦歌最后的回光返照！

107.希望

夜澪因为喝了酒，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虽然推开了弦歌，但是自己却站立不住的倒在了床上，之后就人事不知了。

可是他一直惦记着要接旨的事情，而且总是感觉，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所以在床上不安稳的颠来倒去，发出难过的呻吟，然后忽然间，他听到一声长啸，那啸声里面有说不尽的悲凉，他的心中忽然一疼，睁开了眼睛。

弦歌不在身边，弦歌一定是出事了，夜澪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疼的厉害，他捂住那里，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弦歌弦歌弦歌……

他拄着床坐起来，身上因为紧张而没有一丝的力气，想叫人，却嗓子发紧，说不出话，而且周围，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在。

楼威和于海轩也听到了那声长啸，他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觉得是出大事了，于海轩拉着楼威到夜澪的房间，就看到夜澪在床上挣扎着。

夜澪见到来人，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麻烦，扶我走！”

看着夜澪着急的样子，楼威于海轩没有问夜澪究竟要去那里，就直接上前扶起了夜澪，夜澪急匆匆指挥着前行的方向，终于来到已经废弃很久的宫殿，这是接旨的地方，再往里面走，是刑台，夜澪赶到的时候，弦歌恰好闭上了眼睛，他甚至没有看到夜澪最后一眼。

夜澪看着眼前的弦歌，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跪在弦歌的身体前。

他的眼睛里面有眼泪，可是他的表情是笑着的，他温柔的摸着弦歌因为拔角而被鲜血湿透的长发，“你这个孩子，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你不是最怕疼的吗？”

记得弦歌一点点大的时候，素夜怕面对弦歌，因为弦歌的相貌，其实很像锦娘，素夜一直爱着的锦娘，每次看到弦歌，素夜都会大发雷霆，所以弦歌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

那时候的弦歌，胖嘟嘟的，肉呼呼的，粉嫩嫩的，每天见到自己就是笑，那时候他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得，但是已经会对自己笑了。

小小孩子，浑身上下好像煮熟的鸡蛋那么柔软细腻，稍稍按下去，就会出现一个小坑，泛出粉红的色彩，那时候的弦歌就很怕疼，但是弦歌要哭不哭的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惹人怜惜就有多惹人怜惜，小小的嘴巴撇着，眼泪汪汪的，夜澪那时候很坏的，总是偷偷的在弦歌的脸上咬上一口，轻轻的咬，可是弦歌很怕疼，他就会开始撇嘴准备哭，夜澪只要稍稍的点点他那胖嘟嘟的几乎胖成了两个的小下巴，弦歌就会忘记了哭泣，先是傻傻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不知道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的人，然后再傻傻的对着他笑。

等弦歌稍微懂事一点之后，就会用软绵绵的嗓子叫夜澪，他从来不叫他叔叔，只叫他夜澪，有时候居然会看着自己发呆，可是还是傻乎乎的，自己还是喜欢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于是就去和他商量，“弦歌，叫我咬一口吧！”

弦歌就会警惕的用肉呼呼的小手捂住自己的脸颊说不给，可是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不会用力，不会咬疼他，弦歌总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最后答应下来，可是还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脸颊，他就去要弦歌的下巴颏，咬的弦歌又开始眼泪汪汪的撇嘴，他真的没有用力，只是弦歌特别的怕疼……

后来弦歌再大一点，自己已经被带上了这寒铁锁链，每次弦歌来看自己，都会很认真的说夜澪你等着，等我大了，我会成为最有本事的王，我一定会为你打开这寒铁锁链，叫你不受苦！

可是弦歌，你这么怕疼，为什么把自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还有弦歌，我的寒铁锁链，谁为我打开呢？我已经被它冻的不止血液要成了冰，我现在的心，也是一片冰凉。

夜澪呆呆的看着弦歌，他手颤抖着继续摸着弦歌的头发，弦歌喜欢自己摸他的头发，弦歌小的时候不爱睡觉，但是只要自己轻轻的抚摸着弦歌的头发，他就会乖乖的躺在那里直到睡着。

夜澪的手颤抖着去摸上弦歌的脸颊，那上面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可是他却弯下腰去，重新咬了一下，弦歌你怎么不醒来呢？弦歌，你的唇角为什么不会向下撇了呢？夜澪又去看弦歌的眼睛，弦歌已经合上了眼睛，不会那水汪汪的感觉。

弦歌弦歌……

也许自己爱看的并不是弦歌那水汪汪的眼睛，自己爱看的是弦歌的目光，那种看到自己，就会变的有点呆的目光，他知道弦歌为什么会缠住自己，知道弦歌为什么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幻化成小孩子的样子，因为那样，自己就会把他抱在怀里。

是啊，把弦歌抱在怀里，也许自己喜欢那样，所以才一直容忍着弦歌的变化，如果弦歌是长大后的样子，自己怎么会心安理得？

刚刚弦歌还缠着自己喝酒，可是现在，却只有这样血肉模糊的身体，刚刚弦歌还……

夜澪轻轻的吻上弦歌的唇。

在弦歌吻自己的额头的时候，也许自己是有知觉的，当时他并没有想拒绝，也正是因为弦歌的那个吻，才叫自己彻底的失去了抵抗，才叫弦歌落得如此下场。

弦歌弦歌，你能不能感觉到，我现在的吻呢？

是自己错了，自己太固执，才会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心底早已经没有了素夜，都怪自己太固执太坚持，才会认为自己一直爱的，都是素夜。

自己也素夜一样犯了错，总是拿以前的爱来做借口，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自己一直用素夜拒绝着弦歌，却还是在弦歌的不放弃之后窃喜。

是自己错了错了错了。

夜澪趴在弦歌的身上，泣不成声。

于海轩拉着楼威的手，他的手凉丝丝的，这种生离死别，叫人太过悲痛，尤其是他清楚的知道，弦歌是因为爱夜澪才为夜澪去死。

自己在骗弦歌的时候，就知道弦歌对夜澪的感觉绝对不单纯，可是却从来不知道，爱会让弦歌，如此的有勇气。

他本来以为一切都是弦歌的自作多情，可是看现在夜澪的样子，也不像对弦歌无情，他轻轻的拉楼威的手，“你有办法吗？”

他只是轻轻的说话，唯恐打扰了旁人，可是他这话一出口，素夜和弦歌同时向他看来，吓的他，马上闭上了嘴。

失去爱人的滋味，于海轩没有尝试过，但是楼威却清楚的知道那种滋味。

在于海轩身中试心蛊的时候，那个时候……

所以他完全理解夜澪现在的心情，况且自己当时还一直觉得会有希望的，直到最后，自己打算去为于海轩而死，所以他更清楚弦歌的爱有多么深厚，这样的爱，得到这样的结局……

其实对于事件的经过，楼威知道的并不清楚，也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夜澪的犹豫和弦歌的纠缠，才能让他比于海轩更能清楚的看到夜澪对弦歌的感情。

他不敢保证自己有办法，他总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虽然自己能劈开这湖泊，虽然自己敢于和夜澪对抗，可是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弦歌。

但是还有迦南。

楼威有时候觉得对迦南抱有一种歉意，因为总是叫他来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迦南绝对不会怪自己，于是他开始结印。

“以血为凭，以灵为誓，迦南，出！”

迦南出现，对楼威行礼。

楼威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迦南每次都这么多礼，他问过，迦南却只是说着是他应该得到的尊敬，可再具体的，迦南却不肯再说，他也曾和迦南表达过自己不希望这样，但是迦南却依然如故。

他没有办法命令迦南不许这样做，因为虽然迦南说自己是楼威的守护兽，是楼威的奴仆，可是楼威从来没有把迦南看做成兽，看做奴仆，迦南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亲人。

所以他没有办法命令迦南做任何事情，即使迦南对自己行礼。

迦南行礼，楼威看着迦南起身，他指着迦南身后的弦歌的身体。“还有办法吗？”他都觉得自己是在为难迦南，可是除了迦南，谁还能有办法？

素夜，夜澪，于海轩一起看向迦南，目光中带着祈求和希望。

迦南回头看弦歌的身体，弦歌的身体已经渐渐脱离了人形，龙尾已经现出。

迦南皱眉，素夜弦歌看到迦南皱眉，心同时感觉到如坠冰窖。

可是迦南却没有摇头，他向弦歌走了过去，他的手心泛起柔和的黄色的光芒，开始是很小的一团光芒，但是渐渐的，这光芒开始变得耀眼，知道四个人不敢直视迦南。

楼威于海轩都知道这是迦南要治疗弦歌，但是却只有楼威知道，迦南要花费很大的经历，因为一般普通的伤，迦南的手心只会出现普通的微弱的光芒，之前自己的灵力掌握的并不熟练的时候，去对付一个对自己来说是很大难题的厉鬼，被厉鬼的手穿身而过，迦南治疗自己的时候，手心的光芒也不过是稍稍加大了一点。

迦南手心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直到消失，弦歌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恢复着，恢复的地方平滑的看不出来受过伤。

四个人看着迦南，眼睛里面出现了希望。

108.两千年……

没有多久时间，可是迦南的头发却被汗打湿了，等弦歌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迦南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四个人都能看出迦南已经疲累之极，所以想开口问怎么样，却觉得无法开口。

过了很久，迦南才示意自己没事，夜澪过去摸弦歌的胸口，那里已经重新有了微弱的心跳。

可是弦歌的眼睛，还是紧紧的闭着的，夜澪不敢用力捧弦歌，总觉得似乎一碰，弦歌就会消失。

迦南又休息了半天，才站起来，“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迦南的声音，带了一丝抱歉，夜澪不明白的看迦南，弦歌不是已经好了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迦南犹豫了下，“他可能会变成一个活死人！”

活死人，有心跳，有呼吸，却没有思想，永远也无法醒来！

夜澪居然带着微笑，他轻轻的扶起弦歌，“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他！”

迦南又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口，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夜澪抱起弦歌，居然一点也不费力气，他没有再看素夜一眼，直接离开刑场，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的把弦歌放在床上，然后握住弦歌的手，微笑。

素夜没有跟上去，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迦南身边，躬身恭敬的行礼。

迦南愣住，对方毕竟是龙王，虽然自己不怕，可是接受这种大礼，还是不妥。

他伸手去托出素夜，素夜却下了力气不肯起来。

迦南松手，“你这是做什么？”

“我是弦歌的父亲。”

迦南不说话。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要救弦歌！”

“我没有办法！”

“我是弦歌的父亲，即使我做的不够好，但是我还是比任何人都关心他，所以我知道，你有办法，只不过……”只不过这个办法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迦南犹豫，的确是有办法，但是这个办法，是以命换命，真的应该说出来吗？

所以迦南继续摇头，站到了楼威身后。

素夜看着楼威，楼威和素夜对视。

楼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素夜其实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救弦歌，必须要这个人的帮助，所以他必须说出自己的秘密。

听完素夜所说的一切，楼威和于海轩都不知道该做出如何的表情，素夜是可恨，可是到最后，他们却只觉得他可怜，这一生，总是在逃避，到现在，失去了所有。

夜澪弦歌，都太可悲，如果夜澪真的要守着这样的弦歌过一辈子，真的叫人不忍心。

迦南也一直听着这个故事。

素夜说完，看着迦南开口，“我这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但是今天，是我第一次面对他人承认自己错了，反正已经错到这个地步了，就不怕一错再错，即使救弦歌，要做天地不容的事情，我也会做，因为我是父亲，我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东西挽回弦歌的性命，即使承担再多，所以恳求你，救他！”

“即使死！”

素夜笑，“死对我来说，也许是解脱！”

迦南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以命换命，弦歌现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的筋，他的角还有鳞都失去了，只有至亲之人，把自己的那些东西换给他才可以！”

一个父亲，究竟能为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很好，至少这并不逆天，我愿意换给他，但是请求你，告诉夜澪和弦歌，我去了远方，把水族交给弦歌，我相信他会做的比我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告诉弦歌！

素夜笑，本来素夜的的神情一直都是冰冷的，因为他的眼神太硬，太凉，可是这一笑，居然有春暖花开的感觉，眼睛里面的冰，也跟着融化了，“因为我太清楚夜澪和弦歌，即使我做了再多的错事，他们还是会难过！”

迦南继续开口，“即使你愿意捐出你的身体，可是弦歌还是不可能马上醒来，他会沉睡两千年，这你也愿意？”

“其实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这辈子，亏欠了很多人，虽然我一直连自己都欺骗，一直告诉自己说自己没有错，但是又怎么欺骗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