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幸好现在没喝咖啡,要不准得呛过去。
“不会!”我粗声粗气的回答。
“为什么?”她瞪着大大的眼睛。
这还用问?
我把书举到眼前,“我是男人。”
“裴白卓也是。”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E91F252CB透很:)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还真是穷追猛打,“总之不一样。”
她没有给我喘息之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我头开始发疼,只好把书放下,很仔细想了想,“我又不爱你哥哥。”我说。
她居然有点生气,“我哥哥哪里不好?你会不爱他?”
汶迈,汶迈,你要在这里估计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
我耸肩,“他挺好,不过我只爱女人。”
“要没有女人呢?”
我晕,“那我就去找头母猪!”
小丫头显然没料到我竟然会给出这么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刹那脸红得象煮熟的虾子,怔怔的说不出话。
战斗终于结束了。
我长出了口气,甩了甩头,站起来准备看看晚餐好了没有。
“喂,寇银。”她怯生生的叫我。
我打个响指,“好孩子,就该这么叫我,下次最好加上先生两字。”
她撅起嘴巴,“我是想告诉你……,我也是女人,要对我绅士一些。”
我笑得打跌,上前在她头上使劲的搓,将她的棕发揉得乱七八糟。
“干嘛?”她愤愤打开我的手。
“第一,我高兴的时候就会搓人头发,这招叫韭菜炒鸡蛋;”我笑嘻嘻的弯下腰,对着那张小脸,“第二,你不是女人,你是小孩,我也不是绅士,我是粗人。”
她恨恨的反驳,“那苏呢,苏总是女人吧。”
这倒是个问题,我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那倒是,而且她还是个漂亮女人。”
“你不准欺负她哦。”小丫头警告我。
“我对美女一向很好的。”我推着她的轮椅向房子里走去,“你很喜欢苏是不是?”
她不答,半天才嘀咕了一声。
“你其实也挺喜欢你哥哥的吧?”
“你才恋兄呢。”
我哈哈笑着走进门廊拉开大门,“知道了,你的心上人是那个裴白卓。”
“你真讨厌!”
下一秒,那本倒霉的小说就化做凶器猛丢了过来。
于是这天晚餐就在我不时的低头闷笑和小丫头叽哩咕噜乱转的眼神中安然渡过。
而汶迈则在上首望着我们,目光有些迷惑。
月底时我开车去古伦格堡监狱探望兰。
兰看起来不错,水蓝色的眼睛漾着平静的微笑。
“发型不错。”我揶揄的向他眨眼。
他摸摸自己短得露出白色头皮的金发,“象不象光头党?”
我们同时笑了。
兰的狱中生涯顺利得让人吃惊,除了不能自由进出监狱的大门外,他的生活一如普通人,读书,绘画,打篮球,他们甚至特地为他开辟了间钢琴室。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进监狱,可我还是觉得他们对我好得有些过分。”兰叹息着说,“我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并不是来度假的。”
我合拢手指向他一指,“如果有上帝的话,我相信他不会认为你得付出什么代价,再说,这本来就是轻罪监狱,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他摇摇头,显然不能信服,不过并没有与我争辩,而是转了另一个话题,“上周日玫来看过我,她说你已经离开了孤儿院。”
我点上支烟,“对。”
他深思的望着我,“我记得你说过打算一辈子都在孤儿院里当老师。”
我屈指掸一下烟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最近有点厌倦了。”
“厌倦?”兰慢慢的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喜欢孩子,却不喜欢变化。”
我笑得前仰后合,“少学心理学家唬人,兰,我是什么人自己都不清楚。”
他的语气异常肯定,“玫说你只告诉她去做家庭教师,可不肯说到底是哪里。”
我抓抓头发,“是吗?我不记得了,可能当时太匆忙了吧。”
“告诉我,寇银,”兰的身子探过来,带些思虑和疑惑的神色,“是不是因为我……”
我掐灭烟蒂,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过自己跟你的事完全没有关系。别浪费时间,还是带我去看看你的钢琴吧。”
从古伦格堡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风呼呼的掠过高速奔驰的雪铁龙,天边星光默然流散,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凝固的静态,只有早已干涸的河床上偶尔有白骨闪出青荧的磷光。
我知道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人类的耻辱与伤痕。
即使这些年在不同的城市见识过无数的白骨,它们仍然象此时一样让我喟然而叹。每一具失落在荒野的骨骼里都曾有个鲜活的生命,他们爱过,也被爱过,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依然深藏于某个梦境的角落,仿佛从不曾离去。
这让我感到恐惧,以及伤感。
如果有一天我猝然倒下,永不再醒来,谁会为我敛起最后一块骸骨,谁将它们抛入深海使我永远安睡,又有谁喃喃念着我今生的名字流下一滴眼泪?
我游走于灵魂之外试图摆脱人生的纠葛,却依然贪恋这世界稀薄的温暖;我踟蹰独行以摆脱一切镣铐与桎梏,却又希望可以撞到希冀已久的枷锁。
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爱谁;或者,到底又有谁,爱我,
这样孱弱的见不得光的灵魂,多么可耻。
我握紧方向盘,独自笑了起来。
看起来今天晚上又得去老地方了。
SPIN前那个挽起长裙露出漂亮长腿的女郎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胸脯雪白的姑娘,她看着我的眼神象是见了腥的猫。
“嗨。”她昂起尖俏的下巴,猫一样慵懒的眼波向我流来。
我摇下车窗,打量着她盘得高高的红发。
她纤长的手指自细白的脖颈缓缓滑上了发际,“我喜欢这假发的质地,很韧。”她的笑容异常神秘,“想不想看看我真正的头发?”
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匝着深蓝光晕的黑,与她唇边浅笑一样迷离如这城市的夜色。此刻它们正不断自她轻轻颤动的双肩滑向我的胸前,仿佛一匹触手柔腻的锦缎,她白生生的身体在锦缎中若隐若现,挂着一滴一滴的轻汗,好像条出水的白鲢在皂色的网中一径的挣扎。鱼唇翕动着,竭尽全力攫取最后一点点空气。
在网中挣扎的鱼儿,怎样的翻腾跳跃也脱不出漫天漫地的网。
即使此时正当潮气氤氲的春宵一刻,这样的念头仍让我感到孤独和寒冷。于是我拢起手慢慢平举,想要掬住她盈盈如水的眼波,似乎这样就可以暂时溶化彼此的孤独。
只是一刻就好,只是一刻就好,哪怕是明明知道是虚假的,是可笑的幻想与错觉,只是一刻就好,让我感到自己爱着,还有被爱着。现在,我的神情是什么样子的?正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湿了么?我闭上眼睛,感到她逐渐俯下身,柔软的黑发羽毛般的逐一骚过我的脸。
柔软的哭泣的羽毛。
她的手自我的眉心一点一点抚摩而下,到鼻梁,到嘴唇,最后自耳边沿着发迹绕过后脖颈,盘在我的脖子上,好象一条自草间簌簌滑来的白蛇,沾满露水;不,它更象濡湿了的围巾,织着些微的温暖与安慰。一瞬间我几乎迷失在它所带来的关怀之中,即使明明知道是假的,仍旧恍惚失神,甘愿跌进这张虚伪的网中。
终究是没有。
刹时之间颈动脉乍出一缕寒气,仿佛把冰锥猛然割开肌肤,直把两侧汗毛根根倒竖,无边的冷寂打这个缺口铺天盖地的漫涨而至。
所有曾经的温暖就如潮水,它来时无声无息,待你惊觉,已是沉溺水底。
然后,当你学会如何用腮呼吸时,潮水又全身而退,未曾稍有迟疑。
最后,留在沙滩上的,死在空气里的鱼,只是你自己。
我右肘猛向上一轮,正撞到她雪白的肩胛窝上,她猝不及防,口中嗬然一声朝旁急翻,我就这一厘时间左手磨住床沿,全身突然发力,擦着她光溜溜的身子滚下床。背刚点到地板,只听得床架子咯咯做响,那女郎一个鲤鱼打挺俯跃到我身前来个面对面,手中寒光暴涨直取向我咽喉。我拿肘往地板上一挺,左脚在床腿上一支,整个人平着向右进了一尺,完全藏进了床下,这女子一记杀招就此落空。但她应变奇速,腕子骤出,登时便有啪的一响,有什么物事甩来。我但觉眼前裂开道扎眼的银色弧光,当下来不及多想,颈子一窝,急急向里打滚,但外侧的脸颊终被那物事撩到,霎时只感半张脸火烧了一样热辣辣的疼,原来却是条钢丝索。
那女郎哪肯罢手,一式紧似一式,钢索稍稍抖动,不回缩反倒再向我喉口绕来。
我心下冷笑,不闪不避,眼见钢索末梢到了眼前,猛一把抓住,紧接着手掌猛然里扣,又缠上一圈。她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如此大胆,立时惊住,手上力道也随即松了几分。我臂上加劲向里一拽,她便一径被我直直的了拉到怀里来。
此刻我早将大半截刚索夹进腋下,剩下一小半在她脖子上环了松松的一圈。她的脸被迫正对我,小巧的下颌在昏暗的床下闪着象牙一样的洁白光泽。
我们如此相近,呼吸相闻,却又是如此渺远的两重天地。想到此处,我不由扯了唇角苦笑,“你……。”还没等我话说利索,她眸中寒芒一掠,大拇指甲突然就生生多出节刀片,刀片冲前一刺,瞧势头是奔了我的眼睛去的。这下来得倒刁钻,分明欺我现下一手掖索另一只揽她背分身乏术的当口,果然有点意思。我骤仰头,瞄正角度一口下去,刚刚巧咬住她的刀片末段,齿间略略用力——嘎蹦!——果然断了。
我头一偏,吐出截薄薄的刀片,笑道:“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她盯着那刀片,神色惊疑不定,又隐着股怒气。此时听我说话,眼睛一瞟不再说话。
我摇摇头,眼下我们两人趴在地上赤裸相对,要突然冲进来一警官保不准得按“有伤风化”的罪名进监狱跟兰做伴去。想到这我打个寒战,忙拖着女伴站起来。
她的表情借着月光看起来是异常的镇定淡漠,和片刻前激情四溢的架势完全不同。我松开手任她撤回刚索,这才注意到原来刚索环绕数周,在她的腕子上居然成了条精致的多环手圈。
女人,女人。我暗暗慨叹,随手从床头柜上抓起烟和打火机向她一晃,“来一根?”
她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我,即使光线不怎么好我也瞧得出她的样子应该是很不快活那种。
“问吧。”她冷冷的开了口,我才注意到她有丝沙哑的磁音,很好听,象镶了银边的天鹅绒。
“问什么?”我呷口烟。
“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等等。”
“你会告诉我吗?”
“绝对不会。”
我耸肩,“那我又何必问。”
她明显愣了楞,可口气仍然很硬,“既然我杀不了你,你杀我请便。”
我叼着烟找自己的衣服,“我杀你干吗?”
她的脸变得很苍白,几乎成了月亮一个颜色,“你难道还想和我上床?”
我瞟一眼她玉也似的胴体,好吧,我承认那很诱人,但我还没饥渴到变态的程度,“不,起码今天不。”我套上内裤,“怎么也得挑个好日子再说。”
于是我就放她走了,还特意为她找齐了散落一地的衣服。
我自己反倒没这么大方,三更半夜的贸贸然闯出去九成九被恭候已久的狙击神枪手打个遍地找牙,在窗侧探察了一下,我便乘电梯上了大楼顶层再从另一个出口下楼,没敢去地下车库取车,直接叫了辆出租去回日庄园。
出租车跑了没多一会,我就发现司机不住从后视镜中窥着我的脸。我们目光一碰,他马上又畏畏缩缩的退了回去,样子似乎挺怕的。我轻轻碰碰脸,只感到一片火辣辣的,这才想起来刚才被人一刚索抽到脸上,应该是小小破了点相。当下眯缝起眼睛瞅玻璃窗上的倒影,惨也,肿起高高一块不说,还撕出条细长的口子,正滋滋往外渗血。
小妞下手还真狠。我眦着牙用袖子稍抿了抿伤口,不过若是单单冲我来的应该还不够分量,想要我命的人虽然不少,可还没有这么蠢的。八成和那天的狙击手应该同属一路,目标还是我的雇主,今晚只是来探探底而已。
汶迈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惹出这么大麻烦?
我叹口气,自从五年前作为战争难民进入安普斯联邦后,我就固守于自己的世界,很少关心政治军事方面的动向。可眼下明摆着事态严峻,负责国防防御的最高军事官员居然会在短时间内三番四次的遭遇暗杀,连身边的人(主要是我,怒)也不能幸免,显然他的个人安全防卫体系出了大漏子。过去的经验告诉我一个完善的安全网络必须包括收集情报进行准确分析,以达到能够见微知著,将暗杀行动扼杀在萌芽中,如果杀手已近在眼前,无论行刺能否成功,那已是整个系统的极大失误,严重到不能饶恕。
不过作为高级军事首脑,汶迈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情况才对,他又怎么能忽略这样的纰漏,容许多次的攻击?这个人看起来也不是个笨蛋,这么说……如果不是敌人太强就是他想用来做饵。
想到这里我皱皱眉,虽然汶迈和我算不上朋友,这个念头还是让我有点不舒服。
不过—本来不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么?我暗暗自嘲,说穿了现在我已处在一命换一命的境况,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车里有些冷,我想拉上夹克衫的拉锁,突然觉得手心一阵剧痛,翻开右掌一看,心里这叫一个寒,原来脸还是小事,手掌上的皮肉早被那妞细锐之极的刚索勒得血肉模糊,隐约还能瞧出深层的白骨折了出来。
这算工伤吧?算吧?算吧?我直价叫苦,忙不迭的扯过衬衫下摆胡乱的扎了几圈,可血仍旧止不住,没多久便将白色布条染透了。
此时夜色正浓,满天星子摇摇欲坠,仿佛谁沁出来的泪水。
宽宽的街上几无人迹,只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有辆深蓝的本田不紧不慢的开着。
临进门前我借着月光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三点半,正当华胥梦隆的时刻。我掏出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锁,轻轻推门闪了进去,沿着墙角悄悄向自己房间的方向摸去。没想到才出玄关,忽然就望见一大团微亮的光。
汶迈正半卧在壁炉前的长沙发上,微屈的膝上摊开本书,长长的灰绒睡袍被冉冉跃动的火焰渡上层觳纹般的淡光。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时候还没睡,惊愕之下,将手里的钥匙攥得紧了一紧,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汶迈静静的抬起头,眉宇间还留有另一重文字世界的痕迹,有些飘忽和深思,火光燎燎,在他脸上映出粼粼的波光,明与昧于其中消长渗织,流出无法揣摩的痕迹。
我愣了愣,“你还没睡?很晚了。”
他卷起书,淡淡一笑,“看书忘记了时间,不过看起来你回来得也很晚。”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勉强挤出个笑,可才裂嘴就扯动颊上的伤口,不由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