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美金。
警察通过监控录像带,很快就锁定了房东,然后又在他家里搜出了有尚诚签名的租房合同,合同上的名字被房
东用复写纸印过。
房东原来打算把钱全拿去投资股票,但是那天却碰到来找尚诚的周屹天,吓了一大跳,心虚之下,钱又一分没
动,捆起来藏在床底下。
警察找到了全部的美金后还给了周皓染,房东因为入屋行窃、诈骗等罪名,被判入狱六个月,听说在狱中过得
很惨。
尚诚并不知道这些,周屹天不想让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次伤害他。
在父亲试图用钱来买断尚诚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受过莫大的污辱,所以周屹天不愿再谈起。
黎荀在弄清事实后,对尚诚的看法也改变了,对自己曾经怀疑他感到很抱歉。
他在电话里确实说过,会尊重周屹天的选择,但没想到周屹天现在就和尚诚住在一起。
「屹天,他现在是你的老师。」黎荀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的关系要是不小心曝光,不仅是退学那么简单,
你还可以转学,尚诚就再也不能做老师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守在他身边。」周屹天语气坚定地道:「比起学校,父亲那边才是最危险的,我不会再
让他受伤害。」
「这个我明白,但应该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心急之下,黎荀脱口而出道:「我可以去和皓染谈谈,求他放过
尚诚..」
「黎荀!」周屹天很生气地打断他的话,「为了尚诚,我就会牺牲你吗?」
「哎?」黎荀诧异地看着周屹天,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从小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周屹天看着他愕然的脸,苦笑了一下,才说道,「就是得到你。」黎荀
简直惊呆了,嘴巴微张,半天也没说出话。
「本来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你,我怕你会因此讨厌我..」周屹天无奈地说:「要是被你厌恶,我情愿只当你的
表弟。」
「你在胡说什么啊..屹天,我可是你的表哥!」黎荀声音微抖,「你怎么会..」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从小就知道你是婶婶领养的,」周屹天毅然说道,「那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长大了
就能够娶你。」
「可这太..」黎荀伸手捂住嘴巴,似乎还没有从这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
「太恶心吗?」周屹天自嘲,他知道黎荀只把他当做弟弟,即使没有血缘,也只能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周屹天自暴自弃地说:「我还幻想强暴你。我拼命练习拳击,考专业执照,就是为了能早点独立,带你远走高
飞。儿子竟然和老爸抢情人,你会觉得恶心也正常。」
「不、不是的!」黎荀否认,「我没有资格..说谁恶心,屹天,我不值得你那么喜欢..」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荀,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周屹天动情地说,「就算我和尚诚在一起
也一样。」
未关的门外,尚诚拎着装有酱油和罐装啤酒的便利商店袋子,呆呆地站着。
他并不想偷听的,可这些话还是清楚地传进耳内,就像突然挨了一记铁锤,尚诚面无血色,全身都笼罩着一股
恶寒。
现在就连空气都能将他压垮,周屹天在向黎荀告白,他爱的是黎荀。
荀,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这句话不断在他耳边轰鸣!
「那我算什么?」尚诚几乎崩溃,慢吞吞地转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踉跄地走开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黎荀歉意地说道:「屹天,我只能把你当作弟弟..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看不起我
,所以才想离家出走..」
「荀,我才是那个要向你道歉的人。」周屹天说着,握住黎荀抓着膝盖的手,「我说过很多伤害你的话,对不
起。」
「屹天..」
「哥,」周屹天突然改口,就像他小时候,总是跟在黎荀屁股后面转悠,叫着黎荀哥哥,「我很庆幸你是我第
一个爱上的人,我现在以同样,不,是更慎重的心情爱着尚诚,希望你能谅解我的任性,我是不可能放开他的
,一辈子都不会!」
黎荀无言地注视着周屹天,他比谁都了解周屹天执着的个性,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不会轻言放弃。
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黎荀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谢谢。」周屹天微微一笑,收回手,说道:「如果你想离开那个人,我随时都会帮助你。」「不..」黎荀苦
涩地一笑,「我和皓染的事,是任何人都插手不了的,不过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
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似乎重新开始认识彼此,两人又说了很多话,黎荀告诉周屹天,周皓染已经知道尚诚在东
帝当老师的事,但他什么话也没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周屹天安慰了黎荀,让他放心,之后才送他离开。
「怎么还没有回来,便利商店应该就在前面..」周屹天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他和黎荀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到时间
,现在一看表,尚诚都已经离开一个小时了。
周屹天朝便利商店的方向走去,一面留心路过的人,以免和尚诚错过。尚诚失神地走在没有人迹的小巷,步履
凌乱,背也微微驼了,眼睛深陷在红肿的眼眶里,就像失明的人那样,没有一点生气。
尚诚似乎忘记了该怎么哭,该怎么发出声音,穿过一条又一条宽敞或拥挤的道路,然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缓缓地停下脚步。
眼前是车流不息的马路,马路对面是一个住宅小区,黄色的围墙高高的,一栋栋十几层的高级公寓比邻而立。
尽管是不同的地方,但是尚诚对这种类型的公寓很有印象,因为他的父亲也住在这种公寓里..
从育幼院里出来后,尚诚一边自学教育课程,一边试图寻找到父亲,他离家出走十三年,一直音讯全无。
好在一位育幼院的老师说,曾经在东市郊区的地铁站里,碰到长得很像尚诚父亲的人。听他买票时的口音,像
是彬东人,不过还没来得及上前搭话,对方就已经搭地铁走了。
在三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寻找一个平凡的中年男人,实在是大海捞针,但是尚诚不愿意放弃,他守在郊区的地铁
站里,每天一站就是四、五个钟头。
终于有一天,在下班的高峰时期,尚诚看到了那个男人,和记忆中父亲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不再是削瘦的高
个,而是身材较胖,脸孔也是阔了出来,不再穿着白色汗衫短裤,而是西装笔挺,手里拎着皮革公文包。
邋遢又不顾家的男人如今变得精神奕奕,和中学生一起挤着地铁,也不见辛苦的样子。不敢直接上去打招呼,
也不想让父亲就这样走掉,尚诚只好跟在他后面,大约五站路后,父亲下了车,一边打手机,一边朝旁边的水
果铺走去。
他买了菠萝和杨桃,然后才走出地铁站。
地铁站往北十分钟,就是一个很时尚的住宅小区,眼见父亲就要进去了,尚诚正想上前的时候,有一个牵着宠
物狗的女人,从另一边走来,和父亲打招呼,「老公,今天回来得好早。」
「那当然,女儿生日,要早点回来庆祝..」父亲的声音一点都没变,不同的是,不是那种冷漠的腔调,而是充
满喜悦。
「呵呵..」女人还想说什么,因为尚诚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由好奇地问:「这年轻人怎么回事,老盯着
我们..小偷啊?」
女人有些不悦地向父亲抱怨,尚诚想要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父亲回头,看到了他。
相当惊讶的表情,尚诚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的目光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而不是他的儿子。
「谁知道啊。」父亲很快地说道,转回头去,「别管他了,我再去便利商店买点饮料,妳帮我把包和水果拿上
去..」
送走女人后,父亲才转过身疾步走来,尚诚应该走掉的,但是被父亲的气势吓到,一时忘记走开。
「你来干什么!是那个疯女人让你来的?」父亲嫌恶地说,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是的,妈妈..她已经去世了。」尚诚结巴地说道,父亲锐利的眼神让他畏惧。
「哦..」父亲没有丝毫的伤心,反而像松了口气,「那你还来干什么?」
「我..只是来看看..」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尚诚原本的心思只有这个,但是看见父亲过得如此幸福,就不知
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和她离婚的时候,房子和钱都已经留给她了,」父亲咄咄逼人地说:「我对你可是不拖不
欠!」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最好!」父亲深深地皱起眉头,「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你也看到我有家了,真是的!一想到你是那
个女人生的,我就恨不得掐死你,走吧!」
像打发一个乞丐的凶恶语气,父亲说完,就急急地转身离开了。
尚诚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父亲有家了,那他呢?只是一个累赘?尚诚清楚的记得,父亲有了外遇之后,母亲才变得神经质的,可是他没
有勇气和父亲争辩,父亲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哆嗦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开了。
他怯弱地逃掉,并且努力忘记父亲带给他的伤害,但是随时间的过去,这种伤痛只会越缠越紧。
「妈妈讨厌我,因为我是爸爸的儿子,可笑的是,爸爸也因此厌恶我..」尚诚一直回避这个事实,可现在就连
周屹天也是如此。
「他真正爱的人不是我..果然,我还是不行的..」尚诚突然觉得筋疲力尽,好像血已经冻成了冰,心也已经凝
结,痛苦到了极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面前车辆来来往往,速度很快,尚诚却像什么也看不到那样,径直走过去,而且步履越来越快,就像往马路上
冲一样!
「尚诚!」千钧一发的时刻,周屹天猛地拽住了尚诚的手臂,把他从马路上拉了回来,一辆巴士几乎是擦着尚
诚的肩膀疾驰而过。
「你在做什么?没看到是红灯吗?差点就被撞了!」周屹天惊魂未定,大声训斥道。
尚诚却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直直地注视着周屹天,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份深刻的痛苦。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去买酱油了?」周屹天看着他出奇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心里有些发
慌。
尚诚手里空空的,这里离开便利商店都四条街了。
「你放开我..」尚诚的心脏一阵绞痛,紧闭了一下眼睛,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漾满泪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看到尚诚连看都不想看自己,周屹天不但没放开,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
「已经够了!别再演下去了!」尚诚万分痛苦地说道:「你还想和我说什么?你爱的人是黎荀,不是吗?」
「什么?」周屹天愕然地道,「你听到了..」
尚诚凄然地一笑,才说道:「是啊,对不起,我偷听到你们的谈话..你一直在我面前说你表哥的事,我却那么
迟钝,一点都没明白过来。」
「尚诚,黎荀的事已经过去了!」周屹天着急的说,「在认识你之前,我是喜欢他,但是..」
「只是之前?」尚诚反问,他已经无法再相信周屹天了。
周屹天犹豫了一下,才说,「刚开始,我觉得你像黎荀。」
「所以我是他的替身?」尚诚悲哀地呢喃,终于明白那句「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周屹天
一直把他当作黎荀的替代品,那些情话,那些温柔的拥抱,都是因为他像黎荀?
「你别胡说!」周屹天从来没这么慌乱过,扳起尚诚哭泣的脸孔,「尚诚,我是爱你的,你冷静一点,我对你
是真心的!」
「你对黎荀也是真心的..我听得出来。」尚诚心痛如绞,沙哑地说,「我不怪你,本来就是我自己太多情,你
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要我,周屹天..我们分手吧。」
「尚诚!你听我说啊!」周屹天又气又急,嚷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累了..不想再被骗了,」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尚诚的语气里充满哀求,「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只要有希望..就会破灭,没人愿意碰我一下,很肮脏,我已经快崩溃了,为什么还要伤害我?求求你,结束
吧!」
「尚诚..」看到如此悲痛欲绝的尚诚,周屹天怔住了。
尚诚缓缓地推开周屹天,转身走掉了。「尚老师,这是您这个月的工资,请您核对一下,要是没有错,就在这
里签个名。」
教务处,年轻的女会计把一迭钱,还有工资单都放在尚诚面前。
尚诚坐在那里,没有接。
「尚老师?」女会计有些纳闷地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啊?不,没有,谢谢妳。」尚诚回过神来,也没核对数目,直接签了名。
从教务处出来后,尚诚又去了趟办公室,其实没有需要整理的东西,昨天和一位代课老师交接工作后,他就已
经把个人物品带回公寓了。
可尚诚还是忍不住往那里走去,去办公室必定会经过二年五班,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所以走廊上除了他,不见
学生的影子。
转眼已经过去五天,和周屹天分手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公寓里。
周屹天没有请病假,甚至没和学校打招呼就不来上课了,校方似乎想建议他休学,因为周屹天这学期旷课的次
数实在太多,给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
只有尚诚明白他为什么不来,但是他无法说出口,那种负罪般的心情,压得他透不过气。可又觉得就算周屹天
不来上课,他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能做的,只是离职而已。
一边这样想着,尚诚试图镇定下来,可在看到二年五班的牌子时候,尚诚紧张得两手冒汗,两条腿几乎是发软
了。
不敢走得太近,只是探头探脑地往门里张望,这堂是数学课,前排的学生把课本竖起来放在桌上,然后趴着睡
觉。
周屹天的位置在靠窗最后一个,尚诚还要走得更近一些,才能看到。
座位是空荡荡的,人不在。
心里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沉的失落。
回到公寓以后,尚诚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搬出卧室,去彬东的车票是下午四点钟,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要拿了,现在去车站,时间正好,尚诚就是这样安排的,但是..双脚像胶着在地面上,迟迟
无法移动。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袋子,里面的睡衣、牙刷等东西,都是他买给周屹天的,尚诚不知道如何处置它们,所
以只能每天盯着它们看。
「等过个两、三年,不,说不定等他一毕业,就会忘记我的吧。」尚诚想着,走过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
,放进行李箱里。
「砰砰!」
门突然被敲得很响,尚诚吓了一跳,然后听到黎荀的喊声:「尚诚,你在吗?快开门!」
因为他的声音十分焦急,尚诚赶紧跑过去开门,只见黎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你─快跟我走!」黎荀不给尚诚思考的机会,就拽住他的手,往电梯间走。
「请等一下!」尚诚挣扎着道,「如果是因为周屹天,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我要赶车,四点
钟..」
「你在说什么?」黎荀不禁停下脚步,愤怒地瞪着尚诚,「你知不知道屹天为了你做了什么事吗?」
「啊?」尚诚完全不明白,但是黎荀的态度吓到他了,「他怎么了?」
「来不及了,快走!」黎荀心急火燎地说,「我开车来了,在楼下,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你了!」
尚诚坐进助手席后,蓝色保时捷车飞速地驶出校园,黎荀仍然没有说话,尚诚发现他抓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到底周屹天出了什么事情,要让黎荀害怕成这样?尚诚心里一阵发紧,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