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所谓的宗教信仰应该是让人的精神生活得到富足和慰籍,而不是阻碍他的信徒得到真正的幸福。”程振书满不在乎地道,“承希,不要给自己的身上套太多的枷锁,你已经活得够累了。”
“那么抱歉,我想我跟你,真的不是同一种人。”贺承希冷冷地应了一句,意图结束这场谈话。
“承希!”程振书伸手拉住他,认真地道,“我不是想影响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想让自己活得开心,就不要顾忌太多。你觉得你不是,可我觉得你至少可以是。自己考虑一下。”
贺承希见程振书这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不禁失笑。他不是不懂他们的开解完全是出于关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跟二叔居然会有同一种错觉。难道说,圈内人看人的眼光也会有所不同么?
正想着,贺永毅忽然走过来,剥了块巧克力塞进他的嘴里,“巧克力可以让人心情愉悦。我这还有些糖果,承希你不如出去逛逛,顺便帮我把这些糖果分了?”贺承希自从知道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眼见程振书开解了他半天没有效果,贺永毅也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狂欢夜能让他分分心。
程振书见贺永毅有这提议也笑着赞同,“出去逛逛吧,万圣节的夜晚是很热闹的。况且……”他笑眯眯地搂住了贺永毅,“一般情况下,节日总是我跟你二叔的二人世界,你不是想当电灯泡吧?”
贺承希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告辞,假装没有看到二叔对程振书过于露骨的行为不满的神情。虽然自己是教徒,但对于他们的关系,他一直都没有厌恶,反而感觉很温馨,因为他知道他们是真爱。
万圣节的夜晚,美国街头果然热闹。四处可见精彩的现场表演,各种幻觉魔术、逼真的游尸和鬼魂,以及各种恐怖电影轮番上演。生性喜爱发挥创意的美国人则极尽所能的将自己打扮得鬼模鬼样游|行狂欢。贺承希自问没有办法让自己融入这个狂欢夜,他只是沿着街道一路走去,默默地欣赏着这一切。但很快地就有一个热情的“吸血鬼”跳了过来拉住他热情洋溢地说:“嗨!兄弟!今天是狂欢夜,不适合孤寂,即便是吸血鬼也要有伙伴!”
贺承希连连摇头,微笑着拒绝了做这个“吸血鬼”的伙伴的邀请。
“我明白了,你在等人是吗?祝你好运!”那个“吸血鬼”到也不勉强,对他挥挥手扬长而去。
等人?我能等谁?贺承希但笑不语,但随之便是一怔。就在刚才,看着眼前这充满欢乐的热闹场面,他的确是想有人能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分享,甚至不由自主地在路边站住了,以为等一等那人就会笑着赶上来。但他想的这个人,不是他一直希望能修好关系的亲生父亲,不是他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不是他一直关心的妹妹小枫,而是那个爱八卦会爽约在医院莫名其妙吻他的……卓明宇!
夜风料峭、冰寒入骨,贺承希霎时被自己的怪异念头一惊而醒,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去想他?
43
万圣节过后贺承希去到吉隆坡与秘书Grace汇合,登机返回香港。公司仍是老样子,所有人都忙于收购石硖尾西区三个街区的全部物业,工作开展地很是如火如荼,而且太过如火如荼了些。
“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引人侧目了呢?”贺承希私下里跟贺永智建议道。须知,万一恒嘉地产压错宝,那一跤真会跌得面上无光,而作为恒嘉地产主席的贺承希自是首当其冲。
“我们声势万钧,自然就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贺永智这么回答他。
贺承希点点头不作声,心里想起的却是手底下的人交上来的一份调查报告,贺永智在半年前与贺永杰一起出资成立了一家叫“新世代”的小公司,而最近这家公司正在疯狂地收购拥有九龙塘一个街区的物业的某上市公司的股票。贺永智不但想他死,而且想他死得很声势浩大,更想踏着他的尸体成就他自己的霸业。每次想到这里,贺承希便只觉内心一片荒芜,通体生寒。
而另一边,邱世谦关于美嘉的财务情况报告也终于摆到了他的案头,从这份报告中可以看出,那家新世代公司的资金来源全部来自美嘉。贺承希压下了邱世谦要他现在动手的建议,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彻底斩草除根的时机,要么不做、要做做绝!
有时候,贺承希会忍不住想真心地建议一下最近忙地意气风发的贺永智去看一本书《东周列国志》,里面有一个郑庄公杀弟的故事相信会给他很大的启发。不孝?就当我是吧!贺承希冷笑着扔开这两份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报告,爹地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所谓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贺承希正想得入神,卓明宇却从门外探出头来,轻声问:“承希,你忙吗?”贺承希回港后卓明宇几乎一直都在避着他,而有意思的是,贺承希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但这一次,却是不来不行了。因为贺以枫大小姐亲自约了他在贺承希的办公室见面顺便拿礼物,卓明宇不想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引人怀疑。
“进来。”贺承希很自然地笑了笑,顺手把包装好的礼物扔给他,“吉隆坡买的,你知道我没办法给你带其他地方的礼物。”
“我知道,谢了。”卓明宇晃了晃手上的礼盒一样装作若无其事。他看了看手表,四下张望着问,“对了,小枫呢?”
“她是迟到大王,你耐心点等一等吧。”贺承希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便低下头只管自己继续刚才的工作。
“那什么……”卓明宇却没有急着走开,他迟疑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道,“虽然是晚了点,但是,生日快乐!”
“啊?”贺承希茫然地抬起头,面上是毫无伪饰的疑惑,“今天……是我的生日?”
卓明宇实实在在地被他的这句问话给惊到,瞪着眼看了他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然后,没等卓明宇再开口说些什么,贺以枫出现了。缠着贺承希闹了一会,如愿得到双份礼物以及让贺承希为她昨天的Shopping买单的承诺便满意地拖着男朋友的手离开,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及“贺承希的生日”这个话题。
临走前,卓明宇匆忙与贺承希以眼神接触了一下,两人也都很有默契地对刚才的话题一字不提,俱是笑地若有所思。
等贺承希完成一天的工作,已是夜幕低垂。他捏着后颈,抬腕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便起身离开房间。晚上10点,整个恒嘉地产除了警卫已看不到别人。谁知,刚走进车库贺承希就看到正靠在他的车前玩手机。“你怎么在这?”
卓明宇看到他出现,皱着眉抱怨,“我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刚动过手术,要不要这么拼啊?”说着,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车门,“上车!”
贺承希站在原地没有动,从美国回来他就决定要与卓明宇保持距离。他不想做错事,更加不想闹出兄妹俩争同一个男人的丑闻。“已经很晚了,我很累,如果有事的话……”
“我说,上车!”卓明宇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塞进自己的车,带着他很快把车子开到了山顶。
风很大,贺承希用力搓着自己的手臂,冻得有些发抖。“你别告诉我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什么的,让我陪你看。卓明宇,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卓明宇却从后备箱里捧出了一个蛋糕开始唱祝寿歌。“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卓明宇的嗓音实在不敢恭维,几乎没一个字在调上,那破罗锅的嗓音引得贺承希忍不住放声大笑,可他却不怕丑似,固执地要把这首歌全部唱完,“祝福你生日有好事来,盼望你得鸿运,年年体魄康健,岁岁都有欢欣……”贺承希渐渐安静了下来,沉静地望着一心一意为他唱歌的卓明宇。那天晚上的星星分外明亮,黑暗里,卓明宇看不清贺承希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烁。贺承希背转身去,身子颤抖,打火机摁了几次都点不起烟。“一世好福气……岁岁都有欢喜,恭喜你、祝福你!”卓明宇终于唱完,绕到贺承希的面前,认真地道:“生日快乐,承希!”
贺承希随手把那根没点燃的烟揉烂,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我看过月历了,我的生日是在半个月之前。你这句‘生日快乐’晚了很久啊,卓Sir。”
“迟到总比不到好。没有蛋糕和祝福的生日是不完整的。”卓明宇取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蛋糕上的那根蜡烛,“来,吹蜡烛吧,记得先许愿。”
贺承希沉默了一会,感慨万千地道:“姐姐过逝后,我没有再过过生日。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忘了。谢谢你,明宇。”说完,他闭上眼许愿,然后吹灭蜡烛。
卓明宇闻言只是沉默,在来之前,他曾经很犹豫。既然决意与贺承希保持距离,他就不该再做这种可能会让人误会的事。但一想到贺承希居然能孤单到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又让他觉得一阵悯然,忍不住想补给他一个生日。现在听到贺承希这么说,他知道,他并没有来错。想到这,卓明宇自己眼也渐渐湿润了,赶紧低下头掩饰过去,很抱歉地一笑,“我该找个肉弹女郎捧蛋糕才对,我可不能给你献吻。”
贺承希已然习惯了卓明宇这种四六不着调的态度。他摇摇头,突然顽皮地一笑,用手指剜了一块奶油,然后在卓明宇惊讶的神情中含进嘴里。“我很小就想这么做了。可惜所谓的精英教育是绝对不允许的。”
“你自己开心就好!”卓明宇把蛋糕放在车前盖上,干脆也不切蛋糕了,两人一人一把蛋糕叉挖着吃。
“我第一次这么吃蛋糕。”贺承希靠着车,很理所当然地向卓明宇伸出手去,“对了,我的生日礼物呢?你该不是想就这么一个蛋糕就把我打发了吧?”
卓明宇“啪”的一声打掉贺承希的手,“真是人心不足,我等了你一个晚上还不够?”
“这样啊……”贺承希失望地垂下眼,低声嘀咕,“我都好多年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了呢……”
卓明宇心中一痛,赶忙道:“骗你的!礼物我放办公室了,明天给你。”
贺承希听了这话却仍不开心,低着头连蛋糕也不吃了。
卓明宇更着急了,几乎要赌咒发誓。“我真是忘办公室了,你相信我!”
贺承希还是不说话,双肩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哭。
“我明天送你双份补偿你还不行?”卓明宇一心想给贺承希庆祝生日,从未想过居然会弄哭他,伸手就准备拉着贺承希下山,“再不然我们现在就去买!你说要什么我就送什么!”
“如果我说要天上的月亮呢?”
听到这句,卓明宇神情诡异地转过头去,只见贺承希终于撑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居然……被耍了!卓明宇铁青着脸不吭声,一直一本正经的人骗起人来杀伤力才叫一个强大!“贺承希,你属狐狸的吧?”卓明宇郁闷地不行,努力克制着自己别把蛋糕砸对方脸上去。
“谢谢你,卓明宇,还记得我生日,谢谢。”耍过卓明宇,贺承希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是,卓明宇,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怕我自己会控制不住爱上你。
想起自己刚才的那种焦急,卓明宇也莫名地开始觉得好笑。本来嘛,被人耍了是件闹心丢人的窝囊事,但跟贺承希这么分享一下,又好像是娱人娱己了。卓明宇跟贺承希在一起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事,不会寂寞。“嗯嗯,”卓明宇点着头,俨然道,“接受你的感谢,那个生日礼物我们就就此揭过了!”
贺承希一挑眉,不依不饶地问:“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对小枫也这么口花花又这么吝啬么?”
自然不是,能让我这么用心的,也只有你而已。卓明宇默默地注视着贺承希,许久才道,“其实今天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说,我准备跟小枫分手。”
“为什么?”贺承希心头一跳,一句“为什么?”冲口而出。“小枫不好么?”
“并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卓明宇低下头释然地一笑,似终于鼓足了勇气,“当初决定跟她在一起其实也与你有关,但既然我已经弄明白了一些事,我觉得不应该再对她这么不公平。我约了她明天见面,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出席吧。”
贺承希深深地看了卓明宇一眼,默默点头,掌心已全部被冷汗湿透。
44
回程的路上,两人很随意地谈起了贺承希在美国的一些事,卓明宇则不厌其烦地一再提醒对方手术后需要注意的情况。谈话虽然热烈,却都没有再提有关卓明宇与贺以枫之间的情况。卓明宇是心意已决,无话可说。而同为男人的贺承希却明白,如卓明宇这样的男人既然决定要分手,任何人的劝解都不会再有效果。况且,贺承希也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劝解卓明宇。劝他们不要分手却然是口是心非,但劝他们仍在一起的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因而只能闭口不言。
回到自己的住所,贺承轩的妻子许恕真竟坐在客厅等着他。
“轩少奶奶十点多就到这里了,我看她哭地可怜就放她进来了。”工人四姐如是解释着。
“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贺承希点点头,支开四姐独自走上前。
许恕真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整个人萎靡不振,眼睛又红又肿。见贺承希出现,她竟直挺挺地跪在了他的面前,痛哭道:“承希,我知道我没面来见你。可现在除了我,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我……”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贺承希措手不及地接住几乎要扑到他腿上的许恕真,用力把她扶回沙发上坐好,“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许恕真却只是捂着脸不停哭泣,一个字都说不出。
贺承希也不催促,他虽不喜乱搞男女关系,却也清楚女人这种动物,想哭的的时候最好别劝。任由她们哭个饱,委屈去掉一半,才能静下心商量其他。冲了杯热茶,又绞了条热毛巾予她,贺承希终于让许恕真稍稍安定下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许恕真仰头看贺承希,他那疏朗的面目和微沉的声线一如多年前令她心安,对比贺承轩翻脸无情的狰狞面目,她忍不住惊骇地闭上眼,这么多年真如发了一场噩梦般。“我……羞于启齿。承希,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贺承希云淡风轻地一笑,不甚在意地摆手道:“过去的事多说无益。别自责过甚,这世上谁永远没有行差踏错?”
“乐思出了状况,承轩非但不愿出手相救,更想趁火打劫。”乐思玩具,是许恕真娘家的产业。而乐思玩具的主席许明崇只得许恕真一个成年女儿,异母弟弟恕元只有八岁,也难怪许恕真急成这样。
“怎么会?乐思的运营一向稳健。”贺承希讶异不已。
“不久前出口到欧洲的一批玩具用料不符标准,正巧乐思设在大陆的工厂又发生了火灾,两头一逼,乐思的运转就出现了问题。爹地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精力大为不济,这事一出,他已经病倒了。”既然已经拉下脸求到贺承希的门上,许恕真也就开门见山坦诚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