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继欢的钱实则来的蹊跷,外界只猜测其是商人,而事实上除去诚王爷给的,他一不做生意,二不当官,大宅院是凭空化的,请管家书童的钱也非来自正道。
若要拿钱去报答,必须用自己从正途取得的钱,那方是真正的‘自己的钱’,诚宣既是自愿给了他的钱,那自然也算是自己的钱了。
不过现下他不愿再收诚宣的东西,因为每收他一次东西,他必然要来骚扰他一番,他要想法子自己赚点钱。
*** ***
这一日听诚宣感慨,说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久病不愈,眼下已经快不行了,皇宫内外急成一团,皇帝忧心地已经好几日未上早朝。
白继欢听闻此言道:“难怪你近日来我这又频繁了。”
一别两日后,白继欢忽的主动去找了诚王爷。诚王爷欢欣不已,自备了好酒好菜招待。
席间白继欢道:“宋妃如何了?”
诚王爷百般感叹,摇头道:“说来这宋妃也是命苦之人,早前皇兄地位还不稳固时,因其出身不好被太后等多加阻拦,未能在最好的年华里与皇兄相守,好不容易挨了数十载,终于能在一起,又得了不治之症。现在这情形,恐怕已经要筹备后事了,几个太医都人头不保。”
白继欢听到此处,也不再赘言,放下酒杯碗筷便道:“还望诚王爷能带在下进宫面圣,我有法子治贵妃娘娘。”
诚王爷倒也吃了一惊:“想不到继欢还懂医术?”
白继欢道:“略懂一二。”
诚王爷连连摆手:“使不得,皇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智了,你若治不好,只怕会害了自己,我不能害你。”
白继欢道:“我说能治好便肯定能治好。”
次日一早,二人在偏殿外等候,一公公前来向诚王爷通报:“圣上正在御花园中歇息,二位请随我来。”
皇上神情恹恹,旁站了好几个侍女服侍,一旁又站着位年约而立的男子,两人正说着什么。
诚宣见状一愣,口中喃喃道:“景轩王。”
两人略加快了步子走到皇上坐前,诚宣躬身道:“皇上万岁。”又对那男子唤了声:“八皇叔。”
皇上道了平身,一眼见到白继欢,双目中微微发出光芒,好似看见了神仙。
一旁那被诚宣唤作八皇叔的男子生的倒是十二分英俊,华贵逼人,见白继欢毫无反应,不由拧眉道:“放肆!”
诚宣忙拉住白继欢,皇上却道:“免礼免礼。”
见白继欢生的一副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便觉终于盼来了希望,口中对诚宣道:“这位可就是皇弟所说的新大夫?”
白继欢道:“正是在下。”
皇上的手扶着椅子,微微颤抖着,倾身道:“你且近些与朕说话。”
白继欢走近。
皇上沙哑着嗓子道:“你可有什么法子治我爱妃?若是与那些太医——”
“皇上,”白继欢微微一笑:“在下说能治好宋妃,便一定还皇上一个健康完整的宋妃,请皇上放下心来。”
皇上有些失态地点着头:“好好好,只要你能治好宋妃,无论什么条件朕都应你。”
白继欢后退了一步,恭敬道:“在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替人医治时,身旁不得有任何人干扰,连圣上也不可以。”
皇上愣了愣,一旁那景轩王道:“宋妃千金之体,岂容得你们儿戏,从未有听过大夫治病连个丫鬟都不能在旁服侍的,诚宣,你带着个一点底细都没有的人便来给宋妃看病,是何居心?”
皇上听闻景轩王一席话,也有些犹疑:“这……”
白继欢与诚王爷对视一眼,转而又笑了笑,对皇上道:“既然如此不信任在下,那就当在下从未来过,不过……”说到此处,又抬眼盯着皇上:“我敢保证,这天下除了我,只怕没有第二人可以救治宋妃娘娘。”
第五章
皇上听他此言,周身震了一震,抬头去望景轩王。
景轩王踏出几步,风姿飒然,倒是十分有帝王将相的气派,却只见他嘴角一勾,道出句冷意森森的话来:“那便先找个将死之人来试一试,看看你究竟是否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诚宣忙抢嘴道:“八皇叔你放心,白兄是我挚友,其人我很了解……再说将死之人,只怕一时难寻。”
皇上犹在迟疑,景轩王便接口道:“这还不好办。”一双眼淡淡朝着一旁侍女扫了一圈,声音冷漠如斯:“传人上鹤顶红。”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一怔愣,几个侍女已然脸色发白。
白继欢皱一皱眉,静默在旁略微敛了敛袖。
诚宣又作了一揖道:“此举……恐怕不妥。”
景轩王转而看皇上:“皇上,你觉得呢?”
……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双目中又是一片黯淡无光:“宋妃不会死,她不是将死之人。”
众人皆无声,一侍女忽的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怯怯道:“皇上,奴婢~奴婢知道宫中有一人患了重疾,症状与宋妃娘娘先前有些相似……或许,或许能让白公子一试……”
……
……
得病的是个还在偏殿打杂的小丫头,名叫小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同样的病,与宋妃比起来待遇有着天壤之别,因为病后照料不周,身上起了疹子,又无人替她勤洗,身上已有浓重恶臭,房间也因而与旁人隔开,单处了一室。
先前皇上要那侍女传那丫头过来,侍女结结巴巴地说:小秋她已经……已经卧床不起了,身上也好久未清洗过,脏得很,圣上见了只怕会……
皇上当时还道她多心。
如今一众人站在小屋子附近,竟无人上前一步。
那小屋子一眼看去灰蒙蒙,好像许久未住人了一样,诚宣上前几步欲推门而入,又被那气味熏得转过脑袋退了回来,问那侍女:“多久没打扫了?”
侍女道:“只见三天前有人给小秋擦过身子,屋子自她住来从未见人打扫过……”
皇上掩鼻,自然是不会进屋去。景轩王站皇上身侧,也无动于衷。
诚宣去看白继欢,对方这一身雪白净雅,翩然出尘,自是与这里格格不入。不由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这……就算不打扫气味也不该如此……”
话还未说完,只觉身旁一阵轻风掠过,见白继欢一揽衣袍,便直朝那屋子走去,至将抬脚跨入门槛时,那先前的侍女才回过神,跟上白继欢,一同进屋。
屋内昏暗,扑鼻而来一股霉湿腥臭味,床上一片死寂。身后侍女捂住口鼻,一双眼瞬时湿了,欲向前细致一探,被白继欢一手挡住。
那侍女便站在那里不动,望着他上前。
床上少女脸色惨淡,紧合着双眼没有一丝声息,白继欢的手探向少女鼻下,许久。
先前那侍女说话想是留有分寸,眼下这姑娘病情严重远超过那侍女所说,而此时此刻,她鼻端竟已无任何动静。
身后侍女道:“白公子,她……她如何了?”
白继欢未回首,亦未答她,将宽广的袖口撩至手肘,一双白净似玉的手覆在姑娘额头,期间整个屋内只闻得他平静缓和的呼吸声,待那呼吸声定了一定,方听他淡声道:“你且先出去。”
侍女依言出门。屋外众人伸长了脖子。
侍女向皇上道了个万福说:“白公子正在给她医治。”
屋内一片昏暗中逐渐升腾起淡淡白光,少女脸上的蜡黄黯沉与那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片刻,床榻上那少女便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水亮清透的眼里映出一片素色白光,白继欢终露出一丝笑来。
待她眼睛想要再睁大些时,便只感觉那光刺眼,忙又闭上眼睛。
白继欢推开门,众人还在原地,他道:“想看的便进去看看罢。”
那侍女闻言,第一个冲进屋子,片刻后又冲出来,跪了地上直叩头:“白公子医术精湛,妙手回春……”
……
……
万事过后,两条命皆从他手上活过来,他被一群太医围住纷纷膜拜。
诚宣道:“继欢啊继欢,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皇上道:“爱卿乃神人也。”并赐了他黄金万两,家宅田地各有之。
只景轩王淡淡一笑,半字未吐。
那笑由白继欢看来,委实高深莫测。
后诚王爷与他聊起景轩王,道:“景轩王姓杨,与皇上同是国姓,正是当今圣上的八皇叔。本王与皇上是表兄弟,因儿时常一同玩乐,故而也称他一声皇叔,辈分虽悬殊,年纪倒也相差不大,只那景轩王生来一副冰山脸,常让人感觉疏离。”
白继欢闻言只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一笑,“此人心怀霸业,你还是早劝皇上多提防他些罢。”
诚王爷脸色微微一凛,回头盯着他看。
*** ***
李泉方道:“白公子,你这样做会有好报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白继欢喝他那儿的粗茶,见他这副满足的神态,嗓子眼里忽的给片茶叶给堵住,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咳嗽咳地脸上都发红。
李泉方赶忙拿了水拍他背给他顺气,白继欢止咳了摆摆手:“我……我没事……你喜欢看我做善事?”
李泉方笑道:“不管是谁,能帮助别人总归是好样的。”
白继欢道:“那我要帮你,你为何不肯接受?”
“啊……”李泉方愣了愣,“我真的已经过的很满足了。”
白继欢道:“我知你不肯受我钱财,这回我已给你买好了大片田地和宅院。”
李泉方没说话。
白继欢想了想,又道:“若不这样,你可以与你母亲一同搬来我府与我同住,反正我宅院又大,你就做我管家,田地家宅就当你替我照看,你觉得如何?”
李泉方眨眨眼,看着他。
他的眼睛藏不住东西,又黑又亮,几乎能让人一眼看穿。
白继欢望着他那双眼,一瞬间好似看见了什么奇妙的东西,连得心头也微微发热,拿起茶碗,又喝了一口。
李泉方道:“如若你真想帮我,我心中倒果真还有一件遗憾。”
白继欢这才又转过脸看他:“什么?”
李泉方揉了揉鼻子,坐回椅子:“诚王爷的妹妹诚敏郡主,她对我有恩。很小的时候我爹便因恶疾去世,留下我与母亲二人独活,那时正又遇上灾害,收成不好,有一年我二人迫不得己将房子也卖了为换口粮,却不料连那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也被人抢去,眼看已近三四天未进食了,只能等着阎王爷派人来勾魂……”
“但运气很好你碰上的不是黑白无常而是诚敏郡主……”白继欢莞尔一笑将话补完。
这世上许多事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泉方点点头:“只是郡主生来便有心痛的毛病,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药也吃了许多……”
白继欢轻轻弹了一下茶碗边沿,茶水中倒影一圈圈荡开,他的声音静如秋水:“很抱歉李公子,在下只会救即死之人,对于各种疾病实在无能为力。”
李泉方傻兮兮的,“呃……哦……”
白继欢笑道:“你心里不会因此而怪我吧?”
他忙摇头:“不不,这种事,没办法的……”
“……那你怎么说?”
“嗯?”
“做我管家的事。”
“嗯,好啊……”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当然会希望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吧……喜欢的人。李泉方心里是这么想的,如果能让自己每天都看见他,自己就会很开心,在他心里,白继欢是个几乎没有缺点的人,对他又好,值得自己去喜欢。
第六章
白府很大,丫鬟也有好几个,却还是让人觉得空荡荡冷清清的。
李泉方自从来了这里,便感觉自己的份量重了起来,他不仅成了管家,还是一个财务,白继欢所有的家当都放在他那里,由他保管。
李泉方变成了‘李管家’‘李财务’,白继欢的生活很惬意,偶尔出去游玩亦会捎上他,于是他更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美满到了顶点,一张脸上无论何时都带着春天般的微笑。
跟着白继欢,他也见到了许多大人物,比如某王爷,某王爷的某亲戚等等……前几天,他还见一个自称是景轩王的来找他,那个景轩王长的——
“喂,你在想什么?”白继欢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咳……”李泉方冷不丁惊了一下,被一口酒给呛到,咳个不停。
白继欢倒了茶给他:“被酒呛到很严重的,你小心点。”
李泉方直点头:“唔,我没事……咳咳,我、我知道了……”
秋日光景,枫红灼灼,阳光清晰灿烂,风中带着一丝清冽的冷,即近中秋佳节,树梢上都挂满了灯笼,各处游玩的人也多了起来,不远处山上踏青者甚多之,湖中也悠然飘着好几只斛舟。
此刻,他们二人正泛舟湖上,喝喝小酒,望望美景,甚是悠闲自在。
李泉方朝着边上挪了挪,见不远处一小舟上,有一白衣公子立于船头,手执一柄折扇,正朗诗颂词,不由称赞道:“那位公子真是英俊伟岸,风姿翩然。”
白继欢闻言亦探出头,朝那方向望去,随即哼了一声,“假正经真风流,别被人的表象所迷惑了。”
李泉方正想问何故有此一说,却见那公子折扇一合,转身进了船篷内,并将帘子一并拉下了,不由望着那方向有些失落道:“唉!他这就进去了……”
白继欢道:“难不成你还想听他作诗?”
李泉方道:“是啊,公子你会作诗吗?刚刚那位公子作诗的样子就很帅啊。”
白继欢喝了杯酒,清了清嗓子:“我当然——”
“哦哦,你也会吗?”
“不会!”白继欢道:“你急什么,现在不会以后就会了,这种东西又不难学。”
……
“我、我没……是你自己说话大喘气……”李泉方弱弱抗议。
任由着船自己飘,没过多久,就飘到了偏处。
李泉方道:“唔,这地方风景真不错啊。”
白继欢道:“的确。”
李泉方道:“哎,公子,你看那艘船好生奇怪!”
白继欢又皱着眉毛望过去,随后嗯了一声。
李泉方道:“这好似是方才那位公子的船,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何船会摇晃地如此厉害……”
白继欢眉角一抽,生硬道:“别管太多!”
李泉方道:“这四周都是水,这么个晃法,要是船翻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