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的笑了笑,方天宇在楚怀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突然有了如释重负地轻松:「当然,我哦业知道邢雷爱的是女人,一个姓秋的平凡的女人。所以我打定主意到死都不告诉他,作为他的朋友陪他到鹤发苍苍,两鬓斑白,我以为我能做到的......直到他和秋娘成婚的那夜,我喝醉了酒......」
「......」接下来的情节方天宇一笔带过了,而楚怀风并没有追问,也许是他知道,无妄的爱燃烧的往往是焚身的活,吞噬了自己,也灼伤了对方。
「那之后,邢雷不肯见我,我也无颜再纠缠不放。我以为......我离开的话,他和秋娘就会幸福的,所以我离开了,去塞北,去大理,去一切可以让我抹杀方天宇这个存在的他乡。直到六年后,我偶尔得知了他的妻儿被仇家绑架的消息,我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去救他所爱之人,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可以原谅他的所爱。只可惜,我终究来晚了一不......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孩子时,他也在我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天宇......」感觉到前者的心着淌血,楚怀风自发的握住对方的手掌,谅解与懂得都不用重复了,他只想传达对方,这里还有个人喜欢他。
方天宇知道,所以他也收拢了五指,牢牢的抓住生命中不请自来的楚怀风,阻止对方成为又一个匆忙的过客。他失去过一次了,失去一次就够了......
「可笑的是......邢雷居然为了托付家人,在回避了我六年后的最后一刻,骗我说他其实也喜欢我。」淡淡地挖开心底最深的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方天宇深吸了一口气,压在胸腔的痛清晰的让他皱眉,但身边近在咫尺的温暖,又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完全没有必要骗我,就算他什幺也不说,我也一定会替他照顾秋娘和沐飞的,把他们当作我自己的妻儿,决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然而......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秋娘她居然在邢雷下葬的当日,寻到了仇人,并当着全街人的面,闭起眼睛一刀捅在那凶手的心脏处!秋娘杀了日呢,沐飞太小还离不开娘照顾,而秋娘宁可让沐飞陪她入牢也不许孩子跟我。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求笑大人念在情理人伦的份上,饶她一命。为此......我退出江湖做了朝廷的六品校尉,只求可以用余生的功劳,折还秋娘的性命。」
言及此,他殷切的望向沉默的楚怀风,似是在等待对方的结论。方天宇祈祷是一个原谅而已,但后者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唇边欣慰的微笑,给了对方一个赞许:「所以你称她们是你的『妻儿』对不对?我懂......而且,我认为,你做的很对。」
「怀风......」心潮澎湃的找不到宣泄的管道,方天宇牢牢的把楚怀风抱进怀里,感激地咀嚼着生命中第二个不可磨灭的名字。他曾经想过放弃的,他曾经认为自己这一生都只能在茫茫人海里追寻邢雷的影子,不可能再爱了,不可能再动心了。他以为伤过一次之后,所有爱人与被爱的勇气都和邢雷一起埋入了黄土,他以为自己会驻足只是因为楚怀风与那个人的相似......却不料,自己恰恰爱上的,是他与那个人的截然不同......
「天宇啊~~」戏谑地眯起眸子,楚怀风苦笑着揽住方天宇的双肩,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他是不在意啦,只不过,如果再这幺耽搁下去,恐怕今日的温存就是他们最后的回忆了。他也曾经向季凯嗤笑过幸福的飘渺,他也曾经向苍天埋怨过缘分的单薄,但现在他要的他已经遇到,遇到了,就要珍惜,就要抓住,就不要再松开......
如果你有秘密瞒着我,我会等你到可以向我说的那一刻......
如果你我之间有了误会,只要你肯解释,我一定会去听......
在你亲口告诉我之前,什幺三人成虎的谣言,我都不会信......
但只要是你以人格给我答案,我接受了就不会再怀疑......
「你来的正好,我还在愁季凯到爹那里替我报平安后怎幺就不回来了呢!」老谋深算地坏坏笑道,楚怀风信心倍增的攥紧方天宇的手,怂恿的瞪大了无辜的双眸,黑白分明地让人忘记了西夏使者才是接踵而来的准受害者:「......配合我,等我们把西夏使者手里的龙杯骗出来完璧归赵之后,叫笑云舒放你个三年五载的长假,也叫皇上论功行赏让我离开侯府散散心,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带着秋娘和沐飞去游历名山大川,玩个痛快了!」
「笑大人怎幺可能会答应......」虽然只在大理寺供职了几个月,但已足够方天宇摸清上司惜财胜命,求财若渴的本质了。失去自己这幺一个「物美价廉」的属下,对方肯定会捶胸顿足,边大喊交友不慎,边开出连妓院老鸨都望而生畏的赎身费的。忍俊不禁地儒雅一笑,他至今还记得,当初与自己同职的席浪被情人忱风带走时,笑云舒盘算了一整夜,顶着两只熊猫眼开出的价码--
「想割我的左膀右臂!?可以!赔来五万两黄金我就放人--」
「你到底长了几个左膀右臂!?前几天你不是还在夸耀说是凤师爷和欧阳兄弟吗?」
「我笑云舒二十一岁执掌大理寺,没有个三头六臂的做的到吗!?少废话~拿钱~~!」
「......」
「怎幺?沈少侠,区区五万两黄金你不会心疼吧?难道说我们家小浪在你心中不值这个价钱?」
「少挑拨我们!小浪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只不过,你身为堂堂大理寺卿,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太有损你青天之名了吧!?」
「谁说我是在卖小浪了?我可是怀着嫁儿子的复杂心态要点奶水钱罢了......」
「胡说八道!小浪只不过是你的名下校尉而已--」
「你没听说过本府爱民如子,从来都是把下属当儿子看待的吗!?」所谓的当儿子,可以直接等价于当牛马使用,既能不付钱,又能随传随到不敢有怨言......
「......算你黑......我给......」
「不知道在大人的帐上,我可以卖到多少啊......」沉浸在愉快的回忆里,方天宇解开心结后的怅然之情被冲淡了许多。抱歉的抬起头,对自己光顾着想事而忽略在侧的楚怀风安抚的笑了笑,他理解也感激对方想要帮忙的心意,也承认自己监视了五天却毫无进展,若楚怀风真有办法在期限内让西夏使者拿出龙杯,又何了而不为呢?想到这,方天宇定了定心,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笑得很轻松的楚怀风道:「言归正传吧,你是以什幺理由接近西夏使者的?」
「很简单,我告诉他们,武阳侯早就不满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了,想要推翻他取而代之。」
「他们听了之后就没有怀疑吗?」
「若我说我爹要改邪归正,一心护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全天下,就连那些外邦之人也对武阳侯的图谋不轨略知一二,恐怕也只有我爹自己还以为他做的手段精明,神不知鬼不觉呢......」没什幺好气的撇了撇嘴角,楚怀风苦笑连连地摇了摇头:「所以,当我说要与他们合作刺杀当今圣上,并许诺登基之后割十二个城,三万顷良田给西夏时,他们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皱了皱眉,方天宇不等楚怀风话音落定就带着疑惑插进话来:「怀风......你不要太天真了,以我跟踪西夏使者五天以来的所见所闻,他们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外族的人......」
「只是靠说的,他们当然不会信。」赞同地点了点头,楚怀风目光闪烁地逃避开方天宇的直视,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小声的补充道:「于是我就略施小计,骗来了他们的信赖......用的恰好是你当初言传身教的那招......」
「哪招?」脑子里拼命回忆自己曾干过什幺,猛地,方天宇语尾一颤,想到了答案:「你该不会是学新婚那夜--」
「就是那招啦!我主动喝下他们独门的毒药,扬言在后天晚上,拿皇宫的详细地图来换取半份解药!在江山到手割地分赃之后再索要另外半份,所以他们就一定也不怀疑了!」干笑了两声,见方天宇的脸沉下来,楚怀风不安的舔了舔上唇:「唯一不同的在于......这回茶里的毒药是千真万确的啦......哈哈......」
「楚、怀、风--」恨不得握拳打散那俊颜上碍眼的微笑,就算得知自己活不过明天,方天宇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激动了!好象邢雷死后,他就再没有真的动过肝火,但此时此刻,方天宇的愤怒简直要把自己都烧成灰烬!这个人......居然敢背着自己冒如此大的风险!?而自己......居然没有能够阻止他,将他保护在安全的后方--
「现在你的生死都掌握在西夏人的手里,投鼠忌器,就算我现身了又能怎幺帮忙!?」
「你当然可以帮忙了~~不如说,我需要你替我从西夏人手里偷出解药......」笑眯眯的望着气急败坏的方天宇,这是楚怀风第一次看到眼前的男人有了笑与淡漠之外的表情,而这鲜活的模样,是为了自己......
听到楚怀风还算合理的要求,方天宇略微松了口气,皱了皱眉,并不是真的要责怪后者的埋怨道:「你啊......何必逞什幺英雄~与其要我耗费精力去偷解药,当初不要吃不就好了?」说归说,他还是安抚地拍了拍楚怀风的后背,郑重其事的许诺对方:「放心,我今晚就去把解药偷出来给你......」
「谁要你把解药给我了?」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楚怀风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阴谋味道,反手抓住方天宇的肘窝,他一边阻止对方立刻行动,一边俯耳过去,小心翼翼地嘱咐前者:「我要你做的是......在西夏使者准备给我的解药里下毒......」
第八章
在楚怀风不懈地解说下,方天宇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的计划,在两天后的夜里,紧紧交握着彼此的手相送到西夏行馆的门外。潇洒地甩了甩衣袖,温柔地凝视着愁眉紧锁的后者,楚怀风含笑着眯起眸子,自信满满地给了对方一个不容置疑的许诺:「放心吧!今晚一定会把玉脂龙杯安全无误的夺回来的!」
「......那如果计划不成功呢?」忧心忡忡的瞥了一眼阴暗的夜色,方天宇回身不安地嗫嚅着,一把将准备抽手离开的楚怀风拥回怀里,紧紧地,牢牢地,像是要将对方融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我照你所言,在解药里下的可是江湖十大剧毒之一的『离恨散』......万一失败了,你岂不是会--」
「就算我们不下得,西夏人的毒也会要了我的命的。」叹笑着昂首,楚怀风啄了啄方天宇的唇角,云捣风清的悠然扬眉,彷若在玩的不是自己的命似的:「所以......天宇啊~与其在这里惶惶揣度,不如放我进去,听天由命吧!」感觉到前者闻言收拢五指攥痛了自己的胳膊,楚怀风连忙改口,换上了充满信心的暖笑:「况且,有你相助,我可算是如虎添翼,信心倍增呢!总之~~看我的吧......记住,只要西夏使者拿出龙杯......不用管我,劈手抢来就是了!」
「怀风--」方天宇不赞同的还想说什幺,楚怀风已经硬起心肠,挣脱了他的桎梏,转身帅气的阔步走向西夏行馆!
朦胧的月色,淡然的银辉,笼罩着他玉树临风般的身姿......没有回头的身影......
「......」见状,方天宇深吸一口气,平息下沸腾的心绪。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刻,他懂。所以他敏捷地窜上了房梁,人若娇猫,几个起落隐藏在了行馆的雕梁画栋之间......
「哈哈哈哈~~小侯爷果然是守信之人,皇宫的地图带来了?」匆匆忙忙由馆内迎出来,西夏使者神秘地笑了笑,左右环顾片刻,将只身前来的楚怀风请入了馆中,迫不及待的将他带来的皮卷摊在八仙桌上--
密密麻麻的古怪标签识印刻在皇宫九门十八出的建筑图上,看得西夏使者眼花缭乱,犹豫了一下,他和同伴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陪笑着抬头,向为他们举烛的楚怀风请教道:「这......小侯爷,这些标记都代表什幺?还请小侯爷明示......」
「好说~本小侯爷既然把图带来了,自然是有合作的诚意。」偷笑地望着开始上钩的番鱼们,楚怀风轻轻地放下烛台,眨着赤诚的双眸,理所当然地反驳道:「只是,我合作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你们的呢?那半份解药是不是应该......」
「对对对!理应把半份解药先给小侯爷嘛!」另外一位使者比较懂得察言观色,不等楚怀风拉长声音把话说完,就挤眉弄眼的推了推还呆在原地的高瘦同伴,示意后者取出怀里的瓷瓶,交出一半的解药。高瘦的使者也立刻明白了过来,二话没说的取出药瓶,亲手拔开塞子,递给了背手默立,含笑不语的楚怀风:「小侯爷,半份解药在此,您可以把标记所指代的事物指点出来了吧?您放心,我们西夏人最重承诺,只要行刺成功,另外半份解药决不含糊!」
「痛快!」目光炯炯地盯着西夏使者,楚怀风不假思索的接过瓷瓶,扬首灌到了嘴里!丢下喝干的空瓶,楚怀风隐忍着又咽喉一路涌上来的辣痛,拼着一口气,悄悄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挤出一切如常的笑容,诚恳的快步上前,指着地图上的第一个标记解释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吝啬了。这个圆形标记代表的是宫中站班的侍卫,而那个三角形则是--呜--」抢在毒发前泄露了三分秘密,楚怀风成功的在钓起西夏使者胃口的同时,捂住腹部跌跪在地,冷汗淋淋!
「小侯爷你--」正听得津津有味,就见楚怀风脸色惨白的抓着桌腿扑倒在地,两位西夏使者俱是一惊,赶忙焦急的伸手来扶,却被楚怀风生硬地打开了!恶狠狠地瞪着无辜的使者,后者咬牙切齿的冷冷喝叱:「你们......够得!本小侯已经把地图拿来......并诚意解说......没想到......你们给我的解药......居然是假的--呜--」
「怎幺可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高瘦的使者捡起地上的瓷瓶,在确认是自己放解药的那个后,手足无措的抗议道!但是......眼睁睁看着上一刻还谈笑风生饿楚怀风,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气若游丝了......这瓶中装的不是毒药还能是什幺!?
「你们......不守诺言......本小侯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咳咳--」眼神诡诈地瞥向慌作一团的西夏使者们,楚怀风小心翼翼的喘息着,不让自己在关键时刻过早的失去意识:「我是代表我爹武阳侯来和你们合作的......若我死了......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这这--小侯爷!我给你的确是解药啊!怎幺会--」理亏的僵硬在原地,高瘦的西夏使者哭丧着脸,围着楚怀风团团转,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出一张嘴来解释。见状,另一位西夏使者狠狠的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提醒同伴道:「现在人吃了药后都已经这样了!你说什幺也没用了!--小侯爷怀疑的也有道理,他若死在这里,横竖都是我们的干系!再说了......武阳侯诚意相邀,合作不成也就罢了,再害了他独子的一条性命......万一他怂恿皇帝为此发兵,他们兵强马壮,几十万铁蹄会把我们的家园践踏成何种模样!」
「那你说该怎幺办!?」四肢冰凉地掌心冒汗,高瘦使者显然已经失了冷静。
「总之,小侯爷不能死在这里!」沉下脸来,另一位使者似乎在心里下了一个极不情愿的决定,紧咬住下唇,一字一损的握拳吩咐道:「我们把他的毒解了!」
「你说的轻松!谁知道他又中了什幺得!我们哪来的解药--」
「难道你忘了......我们手里......可是有能解百毒的宝贝啊......」
「你是说......」
「......玉脂龙杯。」
闻言,高瘦的使者浑身猛震,倒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但眉眼间还浮着浓浓的惊骇,发现同伴的表情认真的不似信口开河,他犹豫不决的绕着已经快要不行了的楚怀风转了几圈,压低声音反问:「真的要拿出龙杯吗......你也知道,那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