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诺尔只能颓丧着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神情像是老了好几十岁,只能深深埋进了他颤抖的双手里。
其实向诺尔能感受到,自从自己的女儿回到台湾后,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今天会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并不是每个人都乐见的,而眼前仍跪地不起的男子,确实也尽了做人丈夫应尽的责任,看着女儿一脸幸福的神情,他还能责怪莫予尘什么呢。
现在向诺尔只能祈求老天爷别对他太残忍,因为他只剩下这个亲人了。
然而,老天爷虽给了向家两个新的生命,却同时也带走了向雅怜。
只是两个刚出世的婴孩因早产,体重严重不足,必需待在保温箱里,但也因为向雅怜坚持要医生替她剖腹生产,两个婴孩才能得以保住性命,但这对心脏原本就有着严重缺陷的向雅怜来说,却没这么好运。
最终,她因心脏衰竭,医生虽极力抢救,但仍回天乏术,当时的向雅怜也才仅仅二十二岁就香消玉殒。
向诺尔替女儿处理后事的二个月后,由君邵冠陪同到了医院,去迎接他两个可爱的外孙出院。
一个月前,向诺尔意外的从律师手中,接到莫予尘愿意放弃两名小孩的监护权的文件,意思是说两名小孩的一切全归向家所有。
而莫予尘自从在医院听到向雅怜去世后,就不知去向,当时的君邵冠为了照顾痛失爱女的向诺尔,根本没注意莫予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传言中,有人在向雅怜的告别式上有看到他的人。
但整整二个月过去了,君邵冠在茫茫的人海中,像大海捞针般寻找莫予尘的下落。
莫予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管君邵冠焦急的找寻,也因为没有心思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君邵冠在确定两个孩子能得到最完善的照顾之后,他甚至飞到德国找寻莫予尘的下落。
但他问过莫予尘在德国总公司的员工时,却没人知道莫予尘的去向。
当君邵冠见到莫予尘的父亲时,才发现这位当年在商场上傲视群伦、叱咤风云的长者竟然也会在他这个外人面前,表现出他最脆弱的一面。
看到一个将永远失去儿子的父亲,万分懊悔诉说着当年不该逼迫儿子离开他最心爱的人时,君邵冠对这个放下身段,求他原谅的长辈没有一丝的恨意。
君邵冠甚至还答应莫予尘的父亲,一定会让莫予尘和他的孙子回到他的身边,与他共享天伦之乐。
回到台湾后,看着他和莫予尘在垦丁海边的照片,不禁想起那短暂的快乐时光。
虽然那里的小木屋他已经当结婚礼物送给了莫予尘,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开车南下,想再次看看那个曾经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
晨曦初绽,数道绚烂金纷洒落在木造的建筑物上。
内心翻腾着再也无法抑制的澎湃思潮狂悸,一幕幕涌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两人如何在这里毫无顾忌的倾诉爱意,从深夜缠绵谴蜷、纵情索欢地相拥直到天明。
萦绕在耳边的是倾吐爱语的软语呢喃,和那惑人心弦的娇吟轻喘,在在的显示着莫予尘对自己的爱恋从未改变过。
推开并未上锁的大门,阳光透过窗棂,让昏暗阴冷的空间有了温度,君邵冠不由得一愣。
照理来说,大门理应上了锁才是,会有这木屋钥匙的人,只有他和莫予尘啊,难道……
君邵冠心头一凛,脚步也逐渐加快,当他直奔到二楼时,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张空荡荡、但很明显有人睡过的双人床,冲往浴问和置衣问,仍是空无一人,君邵冠最后快步定向落地窗外的观景台上。
眺望一片眩目烁亮的光景,清晨的浓雾早已淡去,波光粼粼的海水抚平了君邵冠慌乱无措的心。
黑曜石般的合瞳环顾了偌大的海滩四周一遍,此时却不经意地瞟到不远处的礁岩上,站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而那身影正面对着广大无垠的海洋,君邵冠的心猛然一颤——
予尘,不要,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内心焦急不已的君邵冠不停的呐喊着,而他修长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往后狂奔,想以最快的速度,阻止莫予尘那疯狂的举动。
第十章
等到医师无情宣判他死刑时,如遭电殛的莫予尘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耳边只觉轰隆隆的作响。
直到身上的手机传出铃声时,莫予尘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君邵冠打来的,而他根本没这个勇气去接这通电话。
等到铃声停止时,莫予尘旋即关机。
莫予尘根本提不起任何的勇气面对这一切,向雅怜的死对他来说太过震撼,到现在他还是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他退缩了,也累了、倦了!
他的人生顿时变得没了目标,累了,随便找了家宾馆休息,醒来时,又开始毫无目标的走着。
就连向雅怜的告别式,莫予尘也只是默默的在阴暗角落呆望着。
而一直待在向诺尔身边处理各项事宜的君邵冠,也变得好憔悴。
莫予尘看了心奸疼,现在他能替向雅怜做的,就是把那两个孩子的监护权交到向诺尔的手中。
这一直是向雅怜的心愿,为向家留下血脉。
莫予尘不知自己为何会再次踏上与君邵冠有着共同美好回忆的木屋,也是君邵冠送给他和雅怜的结婚礼物。
就这样,莫予尘就在这木屋待上了整整一个月之久。
过着行尸走肉、漫无目的的日子,莫予尘因长期夜不成眠,就会在这一处礁岩上,呆望着瞬息万变的海洋一整晚。
「莫予尘,你给我站在那儿别动!如果你敢给我跳下去,我永远都不再理你了。」
冠!是邵冠吗?还是我在作梦?莫予尘移动着僵硬的身子,乍现眼前的男子双眼泛着血丝、俊颜更显憔悴且充斥着怒意。
「你这个臭小子,别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从这儿跳下去,更别想这样就可以得到解脱,既然被我找到,你就别想从我身边离开半步,你是我的,听清楚了没,莫予尘,你是我君邵冠一个人的。
「如果你想追随雅怜的话,你得等到下辈子,因为今生今世你别妄想能摆脱我!」眼看着心爱的人将要跳海寻死,狠心的丢下他一人独自懊悔一辈子,君邵冠早已气得撂下狠话。
因海风过大,对于君邵冠的这一席狠话,莫予尘根本就听不清楚,只见那满睑胡渣,神情凶狠的君邵冠逐渐接近自己,莫予尘有些怯步的往后退去。
莫予尘直觉到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经气炸了,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似的,吓得他不住的往后退去。
「予尘,你别再退后了,难道你真的那么想死吗?」眼看着莫予尘脸色苍白如雪,那更形削瘦的身子像是弱不禁风的随时会被风吹走般,骇得君邵冠加快了脚步。
因长时间睡眠不足外加有一餐没一餐的进食,莫予尘不但全身无力且头晕目眩到无法稳住身子,只觉得身体被风吹的直往后仰。
君邵冠在莫予尘往后跌落的瞬间,早一步拉住他的手臂,往自己的怀里拽去。
「可恶!予尘,你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就这么急着想摆脱我。」紧紧的抱住怀中微微抖颤的人儿开骂时,却因为那瘦到夸张的身子骨,让君邵冠除了心疼不舍之外,最气的是他怎么能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副德性。
「予尘,你还是三岁小娃儿吗?你是几天没吃饭了,为什么瘦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样抱起来很不舒服!」君邵冠藉由大声咆哮,来渲泄对莫予尘的思念之情。
「唔!邵冠,我的头好晕、好痛,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莫予尘紧紧的扒住显然也瘦了好多的岸伟身躯,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上头好吵、好吵,但是那熟悉的体温和味道,却是他最喜欢的。
「什么?尘,你的头怎么了?」一听到莫予尘喊头疼,君邵冠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或许是天性使然,君邵冠那习惯照顾人的本性,表现的淋漓尽致,双手还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清瘦苍白的小脸,仔细的审视。
尤其是对上了那凄幽含愁的眸子泛着水光,他的心就像被利刃狠狠的剌了一下。
「邵冠,你变得好憔悴,对不起,对不起。」伸手抚着刚毅而线条完美的下巴蓄满了刺人的胡渣,双颊微微的凹陷了下去,尤其是那眼窝下淡淡的阴影,让莫子尘更加心疼。
「尘,你的手好冰,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君邵冠紧抓住那冰得吓人的双手,移向嘴边呵着气,想要给它温暖。
「没有,冠……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等你等的好久、好久,我真的好怕你不要我了,但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说着,莫予尘终究体力不支的昏倒在君邵冠的怀中。
「予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看到自己最思念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像是想要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莫予尘伸手轻抚着显得有些不安的俊颜,轻声喊道:「冠,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作梦吧。」
「你没作梦,我就在这里,医生说你有脱水的现象,还严重的营养不良,也已经替你打了一瓶点滴,你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只是全身使不出力来,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老天爷还算有点良心,让我能见到你最后一面。」莫予尘有气无力的扯出淡淡的笑。
「别胡说八道,你现在的情况离死还有一大段距离,只要有我在,哪容得了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就像早上,你竟然敢在我的面前跳海自尽,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跳海自尽?」莫予尘错愕的瞪着扳起脸孔的君邵冠。
「难道不是吗?当时我可是扯破了嗓子叫你,你却像是见了鬼似的一直往后退,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你早就……」说到这,君邵冠不敢再想下去,他真庆幸自己能及时阻止了莫予尘那不要命的举动。
「你这个傻瓜,你可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
「我没有,冠,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用跳海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过,看到你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傻事,只是……你那时的表情真的吓到我了,所以、所以……」怎么邵冠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莫予尘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所以是我的表情害你差点送命,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嗯?」君邵冠微挑起眉,嘴角还微微的抽动着。
「我可没这么说哦,你别乱栽赃,啊!邵冠,你冷静……」不等莫予尘把话说完,君邵冠就像恶虎扑羊般爬上床,压在来不及闪躲的莫予尘身上。
眼看着表情非常不悦的君邵冠逐渐逼近自己,莫予尘也真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害怕的闭上双眼,只能坐以待毙的接受对方的惩罚。
须臾,没有预期的疼痛,有的只是颈窝间传来湿热麻痒的奇特感觉。
「尘,我奸想你,你可知道,你不见的这二个月里,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害怕,我真的好怕你出事,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予尘,要不然我一定会疯掉的。」
「邵冠,你……」莫予尘觉得鼻头酸酸的,眼眶更是热热麻麻的,模糊了他的视线。
「嘘,听我把话说完。予尘,我见过你的父亲,他什么都跟我说了,而我也体会到你的父亲只是单纯的想保护自己的儿子,才会这么做的,可是予尘,你曾答应过我,会一起跟我面对所有的问题,但是到最后,你却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你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竟然没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我……」 wrxt
「不!邵冠,你别这样,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自私和懦弱,对你造成这么多的伤害,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八年来对你的伤害。」莫予尘满怀愧疚的希望君邵冠能给他赎罪的机会。
君邵冠倏地伸手拉起身下人儿坐起身来,并从裤口袋里掏出两只戒指在掌心上。
莫予尘看到戒指,眼泪如涌泉般狂流而下,声音哽咽的道:「它、它们怎么会在你那?我一直、一直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已经失去你,我不能再失去它们了。
当莫予尘伸手想去拿,君邵冠却握紧手指不让他触碰,怒瞪着莫予尘满含悲伤和不解的绿眸,气的咬牙进话道:「所以你宁可失去我,也不想失去这只戒指吗?既然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干脆让你永远失去我,也永远失去它。」话落,君邵冠旋即眺下床,快步的往观景阳台走去。
莫予尘惊骇不已的跟着下床,脚步踉舱的在君邵冠身后哭喊道:「不!邵冠,我不想失去它,但更不想失去你……啊!」脚底一滑,莫予尘整个人往前扑去。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紧闭双眼的莫予尘感觉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时,倏地睁开眼,就看到戒指出现在他的面前,上头传来君邵冠甜如蜜的低嗓,「只要你替我戴上它,而且是在你最清醒的时候,对我说出只有你在暍醉时才会说出的那三个字的话,你不仅可以拥有它,甚至可以永远——拥、有、我。」
这番话让莫于尘彷徨无依的心顿时盈满了感动跟爱意,当他抖颤的手指接过戒指后,毫不犹豫的套上君邵冠修长的中指。
「邵冠,我爱你,真的真的奸爱你,而我这颗心,永远只倾心于你……」莫予尘抬首深情望着眼前的爱人,吐出肺腑之言的唇办,就这么吻上君邵冠勾勒出笑痕的薄唇上。
「我也是,予尘,我爱你,还有……给我一点时间,证明我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可以和你一起面对所有困难和分享快乐的伴侣。」言迄,君邵冠狠狠的攫取莫予尘红润的双唇,旋即两人痴情缠绵的吻着对方,并宣誓着对彼此的不离不弃。
君邵冠让莫予尘在木屋休养了三天,等他体力恢复了差不多,才趋车回到台北的住所。
但在回「君宅」之前,两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但也秉持着相同的信念和赎罪的心一同来到向氏豪宅。
在管家通报的同时,他俩知道这时的向诺尔心情很好,而且正在小孩房陪着两个孙子而松了一口气。
在客厅等候的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
两人才踏进书房,就看到表情极为严肃的向诺尔,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的莫予尘,不由得紧张到直冒着冷汗。
感受到身边爱人紧张的情绪,君邵冠主动牵住莫予尘微微发颤的手以示支持。然,这小小的贴心举动,却也赐予莫予尘面对一切的勇气。
而向诺尔却也将他们这样的举动看在眼里。
「既然你们俩人都来了,这也表示你们已经准备好要怎么跟我解释这一切,是吗?现在我就坐在这洗耳恭听,尤其是予尘,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向诺尔极为严肃地直视着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的女婿。
看来他这个女婿,似乎这二个月也不太好过,而且消瘦了好多,由此可见,雅怜的死,对莫予尘所造成的打击并不亚于他这个做父亲的吧。
面对不怒而威的长者,察觉到莫予尘的不安,君邵冠柔声安抚着。
「予尘,你很清楚向叔是个明理的长辈,只要你实话实说,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你的。」
闻言,向诺尔别具深意的瞟了他一眼,尔后目光镇定在像是吃了定心丸的莫予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