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略有恼怒地瞪过去,“你想杀我?为什么?”
“你不该回来的,好好待在异时空不好吗?干什么要回来”,假姬兰昊说着又举掌攻过来。
萧墨应招回击,两人的身影疾速交缠在一起,只是不过片刻就又分开,这一次,两人都单膝跪到了地上,嘴角流出血丝,萧墨的确无法控制朱雀的力量,假姬兰昊既然看穿了这一点,自然是取巧略胜,不过原就受了内伤,朱雀的力量又异常强大,所以两人算是打个平手,互相伤了对方。
萧墨瞥了一眼旁边的白玉盒,神色黯然,“我不想回来的。”
他有老爸、老妈,他有自己的家,他不想回来。南华、锦绣,一个个像亲人,却一个个离去,他真的不想回来,只想回家。
假姬兰昊见萧墨陷入思绪,又是一掌要劈过来,却不知牵动哪里,痛的垂下了手,脸色惨白,“不管如何,四君不能毁在你手里,四君的命运凭什么由你来决定,我不想的,不过你必须--死。”
假姬兰昊右手从腰间一抽,抽出一柄软剑,剑身湛亮流光,像是一缕跳脱的泉水,又像是一条至毒的蛇,随着他的手腕翻动,朝萧墨吞噬过去。
萧墨愣愣地看着假姬兰昊,竟然忘记了反抗,脑中反复回响他的话--四君不能毁在你手里。
命运?他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带姬兰昊回国,助他登上王位,还是……还是毁了四君?
他不也是四君之一,还有小玉,难道他的回来,就是为了毁掉自己和同伴?这是……什么该死的命运?
假姬兰昊的软剑已经缠到萧墨脖子上,只要他一收手,细白的颈子就会从中折断,只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看到萧墨又大又亮的眼睛中流动的凄楚,薄唇轻抿--这个是同伴!
四君的历史和渊源,到了这一代大概只有他还了解,他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没有血脉相连,却同属一源,如果不是朱雀消失十数年,力量和身体尚不能完全契合,四君真的能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一代又一代,忘了根源,忘了前世,忘了从何时开始,甚至忘了和人类的契约,却怎么也忘不了同伴,验证朱雀身份的那一天,他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内心的明净无暇,可也正是他,要毁了同伴。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什么该死的命运?
一想到此,手腕略微下沉,稍稍用力,软剑的薄刃就在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只要再用力,他就能杀了自己的同伴。
相逢似有恨。
其实,人生不只不容得如果,也不容得迟疑。
软剑终于没能收回,只是一声清脆的响,就断成了两截。
紫到带墨色的衣服在朦胧的夜色中飘飞,面容在乳白色的月光下俊美的不真实,只是眼睫没有低垂,紫色的眼眸灿若瑰宝。
“你是谁,竟敢仿我容貌?”至尊之气毫不掩饰,眉尖轻挑,嘴角噙着倨傲和不屑的笑。
真假姬兰昊,对面而视。
假姬兰昊轻声笑了,右手一震,手中还握着的一截软剑断成寸许,一块块像是破碎的镜面,闪动着流丽的光芒,跌到地上。
“你看了这么久,才出来,可真是好兴致。”
“我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说,你究竟是谁?不然我也不介意撕下你的脸看看。”
“哼,这句话如果是他说的,我还会考虑,可是你……”假姬兰昊冷笑。
“你受了内伤”,姬兰昊倒不似平常那么易怒,声音很是平淡。
“昊王子如果有把握,就不会跟我这么废话了,他受的内伤,可不能拖的……”,说罢,假姬兰昊满意看到姬兰昊眼中被自己挑起又极力压抑的怒火,足尖轻点地,纸鸢一样飘飞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姬兰昊狠狠握拳,却终是没有追上去,似乎有些泄恨地狠狠抱起萧墨,往锦紫殿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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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完伤,萧墨脱力倒在床上。
姬兰昊疲惫地擦去额头上的汗,径直走到浴室,脱了衣服泡进去。
水面上飘着片片花瓣,水汽氤氲,池边几股细泉不停注入,激荡出层层水波,像是温柔的手,抚上他细致精实的皮肤。
姬兰昊趴在池边,下巴枕在手臂之上,柔顺的长发铺满水面,轻轻飘荡,似乎是因着阵阵雾气,俊美的五官变的柔和。
刚才,他确实是在一旁看到了一切,所以他也见识到了四君的力量,也许身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但他这个旁观者却看清了那两人相斗时,天地为之失色的炫光,尤其是萧墨,血红的朱雀图腾在他背后凌空展翅,浴火而涅槃的火色染透整片天空,就连他这个外人也感觉到了那股过分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那时候的萧墨,眼还是那眼,眉还是那眉,却妖冶的如同地狱阿修罗,倾绝艳媚,尤其是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闪过欲念的光芒,足以吞噬一切。
这就是朱雀的力量么?
如果能拥有这股力量,统一四国不是幻想。
然而,不就是如此强大的朱雀,给了他十八年的屈辱生活。
砰--
重重的关门声在夜间异常突兀。
姬兰昊蓦地睁开眼,意识到什么,从水中跳起来,随手抓了一件衣服裹上就冲出了浴室。
果然,萧墨扶在一根石柱上,衣衫破碎,不停喘息。
“你干什么?”姬兰昊语带怒气,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萧墨抬起头,脸色苍白,“谢谢昊王子相救……不过……这么晚了……不好打扰昊王子。”
姬兰昊摸到萧墨的手,冰寒侵骨,不由他抗拒,拦腰抱起他扛到了肩上。
“昊王子……你……”,萧墨慌乱地挥手,脑中阵阵眩晕。
“我说过,叫我兰昊”,姬兰昊双手用力,萧墨立即感觉到腰上的疼,愣愣地不说话。
这时,姬兰昊已经回到了卧室,身体略微低下,就将萧墨放到了床上,萧墨挣扎着起来,姬兰昊也不理会,动手撕开了他的衣服。
原本就已经够冷的身体,接触到寒冷空气,萧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姬兰昊翻出一件淡紫色的睡衣套到他身上,又把他按回床上,扯了厚厚的被子盖上。
萧墨有些疑惑,大眼眨了眨,不过被窝中的温暖又让他十分贪恋,忍不住更往里缩了缩。
姬兰昊看着他,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妄动,否则浪费了我的内力,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萧墨略微歪了歪头,看清楚姬兰昊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头发也湿漉漉的,身体上淡淡花香,看来是刚沐浴完。
“你看什么?”姬兰昊注意到萧墨的打量,略带怒气地问。
萧墨急忙收回目光,“谢谢昊王子为我疗伤。”
“该死”,姬兰昊一拳打到床沿,怒目瞪着萧墨,“你就一定要叫那个我讨厌的名号?”
萧墨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但仍是解释,“你是王子,我是朱雀,无艳说得对,原就不该逾越。”
“你……”
无艳,又是无艳,为什么就能那么直呼他的名字,对自己却偏是要守什么君臣之道?难道他还比不上一个国师?
姬兰昊脸色极其难看,萧墨不知他究竟怎么了,只是小心地盯着他看,不敢说什么,哪知他却突然像想到什么,嘴角轻勾出一个笑,“我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君说的话,臣也不得不听。”
萧墨愣愣点头,完全不明白他是何意。
姬兰昊笑意更浓,低下身子凑到萧墨脸前,捏起他的下巴,“我命令你,只许叫我兰昊,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别的称呼!”
萧墨惊讶道,“昊王子,你……”
姬兰昊捏的更用力,满意地看着萧墨痛的皱眉,“如果你不听话,我可以回国之后颁布这条皇命,如果你非要弄得天下皆知,你这个臣不听我这个君的命令,那么我也不介意多此一举。”
萧墨抿了一下唇,拨开姬兰昊的手,扭过头去不说话。
无聊。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于姬兰昊这番言词的唯一感觉--任性霸道的太过火。
姬兰昊却好似不在意,也不逼他喊自己,走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朱雀君任重,可得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今夜就留在锦紫殿中,明日再回不迟。”
过了许久,轻缓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萧墨扭头看向软榻,姬兰昊竟然像个孩子一般蜷着身子,怀中还抱了一个大大的枕头,俊美的脸贴在枕头之上,湿发在上面晕染出一圈圈水痕。
萧墨从未想到,倨傲而跋扈的姬兰昊睡着了竟会像个孩子,而其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这样的姬兰昊少了白天刺猬一般的张扬,安静而平和。他不知道他这十八年的质子生涯是如何度过的,不过想来初来之时,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也曾经这般抱着枕头哭泣过吧。
萧墨揭开被子走了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软枕枕到了姬兰昊头下,很小心地抚开他脸上沾染的湿发,大眼睛轻轻眨了眨,“昊王子,对不起,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并没有看太久,倦意来袭,萧墨最后帮姬兰昊掖了掖被子,回到床上睡下。
凭寄离恨重重。
重重窗幔轻轻拂动,月光倾泻而入,将黑夜笼上一层淡淡的朦胧光辉。
紫色眸子启开一道细缝,盯着床上的人影看,大概是太怕冷,半张脸也埋到了被子中,只露出一个鼻尖翘挺在外,这就是朱雀,是属于他的朱雀。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属于他的地方他一定会回去,属于他的人,他也不会放开。
第四十二章
其实,许多时候,明确了彼此最重要的目的,就好像开了天眼一般,明晰通透了一切花饰的伎俩。
萧墨的目的是让姬兰昊能回国,歌舒瑾的目的是希望能和心上人共携白首。
谈判是否能成功,只在姬兰昊。然而,正主还没开口,萧墨却噌地站起来,双手按到桌上,水杯中茶水微微波动,彰显他的怒气。
坐在上首的姬兰昊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楼无艳则轻轻握住他用力的手,端起水杯轻抿一口,低垂眼睫不说话。
“朱雀君这是何意?”歌舒瑾一手支在王座上,撑着下巴,那种眼神只把萧墨当成闹别扭的小孩子看。
“女王陛下,我国很有诚意商谈迎接殿下回归之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是切莫拿此事当儿戏,说出不符合女王身份之话”,萧墨尽量平和语气,缓缓坐下。
“怎么?你觉得本王说的话是儿戏吗?若本王与昊能共结连理,对两国不都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昊既是朱雀王上,又是青龙王夫,自然是可以随意选择居住何处……”
“女王陛下,请自重”,歌舒瑾尚自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却被萧墨冰冷地打断。
歌舒瑾终于第一次地蹙起了修剪整齐的柳叶眉,很是不悦地看了萧墨一眼,“楚颜,同为四君,这个人怎么就不能和你一样优秀,懂理知仪,进退有度,这样的刁民,居然能和你齐名,看来朱雀国除了昊,果然再无可上台面之人”,歌舒瑾的话说的平平淡淡,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她原本只是想羞辱萧墨,却不想这一番话引来另一人的不悦。
楼无艳拱手致礼,“女王陛下,两国谈判,还请慎言,相信谁也不愿意看到不必要的事发生。”
歌舒瑾听了楼无艳的话,簌地从王座上站起来,头上珠钗随着她这个动作摇晃撞击,叮咚作响,“你是在威胁本王?好,我倒要看看在我青龙国的皇宫之中,能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事?”
说罢,一个挥手,就有数十名士兵手执剑戟冲了进来。
这突然的变化,谁也没有料到,楼无艳暗自提聚内力,楚颜似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歌舒瑾前面,虽然身姿依旧平常,可谁都能感觉到他的攻防之势。
而这时,萧墨却出乎意外地走到了当中,单膝跪下,“女王陛下,刚才是朱雀无礼,还请见谅,关于王子殿下回归之事,还请女王陛下慎重考虑。”
“无礼?你确实无礼,不过你以为一句无礼就能了事?若不是看在昊的面上,你以为我会给你们机会谈什么,当年对他做出那样的事,现在又来假惺惺?君上不是可以号令军队吗?那不如在战场上来赢取谈判的筹码吧?”
萧墨心中一凛,身子伏的更低,“两国交战只会涂炭生灵,若女王陛下只是因为朱雀而生气,那可以杀了朱雀以解郁气,不过朱雀还是那句话,请不要把私人感情纠缠到国事上。”
一番话说得轻缓而无起伏,谁都看得出跪着的人话语中的不卑不亢,歌舒瑾也突然有了兴趣,“关于联姻之事,你是不是更应该问问昊的意见,你一味反对究竟为的是什么?”
“朱雀只是猜度昊王子的意思。”
萧墨火红的衣服铺陈在地面,像是开出的一朵冶艳之花,柔软的发丝贴在莹白面颊之上,像是一片火海中唯一的冰清玉洁,歌舒瑾怔忪片刻,愣愣地问,“你是什么意思?昊的意思是什么?”
萧墨轻咬了一下下唇,微微抬起头,正要说话,姬兰昊却突然站出来,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够了,瑾,你也说了该问我的意见,别再为难他。”
歌舒瑾无比惊讶地看着姬兰昊,紫色眸子中闪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而他的手更是紧紧握住萧墨的手,两个人的世界好像谁也插不进去,她知道这就是君王和帝王守护者之间契约的羁绊,她和楚颜便是如此,但却又有着一些不同,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同,但心中却莫名的惊慌,好像就要失去什么,这种惊慌由心到身,连声音也开始发颤,“昊,你护着他。”
姬兰昊的眼神无比冷冽,从歌舒瑾转到楚颜,再转回来,“瑾,难道你认为我不该护着他吗?若今天是楚颜,你恐怕护的比我还紧?”
“你什么意思?”歌舒瑾似乎承受不住什么地身体晃动了一下。
“到了今天,你还要自欺欺人吗?如果今天他真的答应了,你真的会和我成亲吗?”姬兰昊紫色的衣服随着他的话语轻轻摆动,昭示轻蔑和不屑。
“会,我会,我爱你啊,我当然会和你成亲的。”轻柔的女子声音有了急切,仿佛越是用力地说,越是能表达那种坚持,也越是能让自己相信那个坚持。
然而,姬兰昊却无比嘲讽地挑起了眉,紫色眸子深沉成黑色,“那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就是杀了楚颜,在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被点到名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惊讶,只是垂着头不说话,仿佛要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青龙服的淡青色之中。
萧墨似乎明白了什么,略有惊讶地看了姬兰昊一眼,又回头看楼无艳,楼无艳却朝他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了解。
“啊——”,一听到这无比哀痛的声音,萧墨惊得回头,只见歌舒瑾跌坐在王座之中,双手抱头,一只珠钗斜斜跌落到她肩上,随着她的颤抖轻轻晃动。
萧墨看向楚颜,他正好也看过来,异常俊美的面容静默的像一副丹青画,不过却是一笔一划都透着忧伤的画,身为同伴,他感同身受,然而,那股悲伤瞬间即逝,变回平静无波的湖面,同时湖面上结起了意念的冰,让他再无法再窥探。
萧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略微歉疚地低下了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藏起来的东西,他怎么能以同伴之间的特殊感应,随意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