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点花道:"雌雄双刹,坏事做尽。这也是他们最有应得。爹你也不必愧疚。"
"雌雄双刹就算该死,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该杀那条新生命。"漫常天眼中痛苦之色加深,"这么多年以来,我到处行善助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良心的安宁。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罪人。"
漫点花道:"既然雌雄双刹已经被你杀了。那这复仇的又是谁?"
漫常天道:"雄刹并没有死。我杀了雌刹之后,他就抱着妻子,带着重伤跳进了南海。二十五年,再无消息。"
漫点花冷冷道:"他拣了条狗命不好好留着,还敢回来报仇!这次我非要他死得很难看。"
(二)
天色已渐渐亮起来。原本漆黑一片的山林也终于明亮起来。
袁小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圆,很亮很大的一个圆。这就是天。
"你终于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男人的声音。
"你!"袁小蝶马上跳起来。"你是谁?"
那个男人根本不理他。
他也不是那个先前那个小二,也不是醉仙居的那个假老板。而是一张陌生的,年轻的脸。
袁小蝶看看周围,是一个很大很深的坑。恐怕有十丈深。上面窄,下面却很宽,像一个金字塔。
下面竟然还有桌子,有椅子,有床。就像一个房间。
"这个陷阱是挖给我的?"袁小蝶问。
"当然是挖给你的。"那个人说。
"好坑好坑。"袁小蝶点头,"这么好的坑,别说我,就是把轻功天下第一的妙手神偷扔进来,他也上不去。"
"说得好!说的好!说的真他妈的好!"那个人竟然拍起了手。
袁小蝶吃惊地看着他,忽然叫了起来:"你就是晴空一鹤?!"
"我以为你眼睛有毛病呢。总算还是认得我。"晴空一鹤冷冷地。
"你的脸--"
"是易容术啦。"
"你也会易容术?"
晴空一鹤白了他一眼:"要偷东西,首先就得学会三样本事。第一是轻功。第二是缩骨法。第--"
袁小蝶接了他的话:"第三就是易容术?"
"当然。你要偷饭店,就要先把自己变成个伙计。你要偷妓院,就要先把自己扮成个嫖客。你要偷--"
袁小蝶抢了他的话:"你要偷我,是不是就要先变成我的朋友?"
"答对了。"
"那这次呢?你又要偷什么?"袁小蝶看着他。
晴空一鹤道:"有人出十万两银子,要我把你偷出漫家三天。"
袁小蝶差点跳起来:"是谁叫你干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晴空一鹤闭上了嘴。
"你不会说的,是不是?"袁小蝶叹了口气,"那我问你其他的,你总可以说吧?"
"你问。"
"我要怎么才能上去?"
"上不去的。"晴空一鹤摇头,"要是上得去,我早就上去了。谁还留在这陪你啊?"
袁小蝶愣了愣。"这陷阱是你挖的?"
"全是我一个人挖了三天三夜。把所有你能够上去的道路和法子全部封死了。"
"你本来就想把我关在这里面?"
晴空一鹤苦着脸,道:"我打算关你三天在这里面。然后再放你出去。谁知道你小子把我也拖了下来!"
"那个小二也是你假扮的?怪不得轻功那么好。"
"好有个屁用啊!现在我们就只有在这等死。"晴空一鹤冷冷地。
袁小蝶又愣了愣:"这地方不会没有人知道吧?"
"本来就没有人知道。也根本没有人会找到这个吃人树林来。我们只有在这里等着饿死渴死!"
没有人不怕死,袁小蝶当然怕得要命。晴空一鹤说不定比他还怕死。
"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就是要死我也要先揍你一顿。"袁小蝶抓着他的衣服就要一拳打下去。
晴空一鹤居然没有动。
他不动,袁小蝶这一拳就打不下去了。
他的手又无力垂下,人也坐下来,靠在晴空一鹤的身上。
"你怎么不打了?"晴空一鹤问。
"打你又有什么用?"袁小蝶叹息似地说。
"打我至少可以出气呀?"
"你真想知道原因?"
"你说说看。"
"只怪我心太软了。对着你这样的混蛋也打不下手。"
晴空一鹤说不出话了。
上次他把袁小蝶的十万两银票偷得精光,袁小蝶说要打扁他的鼻子,却没有动手。这次,他们说不定就要死在这里,袁小蝶还是不会动手打他。
"你是不是舍不得打我?"晴空一鹤笑道。
"我舍不得打死你!"袁小蝶站起来,向那张床走过去。往上面一躺,"我睡觉,没事不要叫我。"
"你还睡得着?"
"睡不着又能怎么样?床上总比地上温暖。"
"也对。"于是晴空一鹤也爬上床。
床上的棉被是新的,很温暖,很舒服。
"准备这么好的床单。你是不是怕我冷坏了?"袁小蝶笑道。
"我是怕你染上风湿,闹个半身不遂。下半辈子要拖我养你!"晴空一鹤瞪他一眼。
袁小蝶叹了口气,"为什么是你跟我在一张床上呢?"
"我也正想问。"
"如果跟一个美女睡在一张床上多好。我还可以勾引她,她也可以勾引她。为什么我偏偏要跟你在一起等死?"
"你以为我想跟你在一张床上等死呀?"
袁小蝶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就睡觉。
他觉得这一切就跟一场梦一样。忽然之间就到了死路。他还能活着回去吗?
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已经死定了。这张床简直就是他的棺材了,这个坑也成了他的坟了。
不,是他们。
"反正要死了,你就不能告诉我是谁要你来拖住我的吗?"袁小蝶忽然问。
晴空一鹤不说话。
"是不是一个身上有茉莉花香水的女人?"
晴空一鹤还是不说话。
"她是不是带着一个婴儿?"
晴空一鹤好像已经睡着。
"她说挡他复仇的人,杀。但是却没有杀我,而是不惜花十万两叫你拖我三天。是不是我曾经有恩于她,她不忍杀我?"
袁小蝶突然一翻身,压在晴空一鹤的身上,"这次我豁出去了。你要是不说,我就非礼你!"
第五章。患难与共?尔虞我诈?
天虽然亮了,天色却并不好。灰蒙蒙的一片天。漫家内外一片宁静,大街上也少有行人,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漫点花从漫府走出来,淡黄色的紧身长袍,腰束得很紧。手中还提着一把剑。
他刚走到大门口,就有一个人拦住了他。一个脸上有四五条刀巴,只有一只耳朵的老人。
"三少爷,你要去哪里?"
"袁小蝶一夜没回来,我要去找他。"
"你不能出去。"管家的表情很严肃,"你一个人出去,等于是给对方下手的机会。老爷也不会同意你这时候外出的。"
漫点花冷冷道:‘我就是要引雄刹出来。你不出来倒算了,出来我一定要他的狗命。"
管家的表情变了变,似乎很吃惊:"你已知道雌雄双刹的事了?"
"爹都告诉我了。张叔叔你也知道?"
"你知道了还觉得雄刹该死?"管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当然该死。他杀了我大哥,该死很多次!"漫点花恨恨地。
管家冷笑了起来,喃喃道:"果然是父子啊!"一边笑,一边转身向府里走去。再不看漫点花一眼。
漫点花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骨瘦如柴,但是一双手常年练的鹰爪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像他这样的高手为什么会甘愿在漫家做下人?一做十年,十年内从没进江湖去过干什么事。他是怎么进的漫家?为了什么?
这个管家张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漫点花走在大街上仍然在想这个问题。
"他是十年前进漫家的。雌雄双刹的事发生在二十五年前。他怎么会知道的?"
大街上的人真的很少。笼罩在漫家的恐怖空气早已扩散到了全太原城。
漫老爷子是太原首富,也是太原第一大善人。尊敬他和受过他恩惠的人遍布天下。江湖中人活一个"义"字。所以明里暗里替漫家查这次孕妇事件的人有很多。袁小蝶当然是其中一个。
漫点花在大街上问了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说见过像袁小蝶的人。
他正准备再问,忽然看见一个卖花的年青女人。
这个女人细皮嫩肉,一双眼睛可以迷得死人。手上提着一篮鲜花向他走过来。
"公子,买朵花送给心上人吧。"女人冲他就是一个媚眼。
漫点花一看见花就头大,一闻到花香就过敏。再看到这个女人的风骚样,只觉得倒胃。本来不想甩她,但他突然看到花丛里夹了一根草。
断肠草!八大毒药之一的断肠草。
"那根草怎么卖?"漫点花喜欢的不是花,而是草。
"草?草不要钱,你喜欢就送给你。"女人的手搭上他的肩,眼波如水,要勾进人的魂里去。"美男子,我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话她说得自然而然,想必是经常这么跟男人说。
漫点花冷冷地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对女人可没有兴趣。
"哎!你别走啊,美男子。"女人在他后面叫,"我是不知道这根草哪里比我漂亮。但是我家花地里生了很多。你如果肯勾引我,我就带你去。"
漫点花停住脚步,一回头:"你说真的?"
那个女人提着花篮在前面走,一脸的不高兴。因为漫点花不肯勾引她,也不肯给她勾引,反倒要去买她家所有的草。不买花,要买草?
不过既然有钱赚,她还是很高兴的。
远远地望见了一块花地,鲜花正开得艳丽。
一个穿灰布衣服的中年男人背上背着个婴儿,正在地里给花浇水。
"老公,我回来了。"女人怯怯地。
男人一开见漫点花,就跳了起来。"臭婊子!叫你卖花,卖花。你他妈的一朵花卖不出去,还勾引个野男人回来!找抽!"
他还真的从腰上抽出条牛皮带,就冲过来。
"救命呀!"女人立即躲到漫点花的身后,吓得直叫:"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男人一皮带抽过来。漫点花用剑一接,皮带就缠在了剑鞘上。
"我抽我女人关你屁事?说!你跟我女人好了多久了?"男人凶巴巴地。
"就算你老婆偷男人,你也不能打她。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漫点花冷冷地。
"反了反了!我跟比拼了。"男人吐了口口水,就一头朝他撞过来。
背上的婴儿忽然大哭起来,他也不顾了。
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对漫点花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就在他准备闪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尖锐的吹竹声和风声。
他立刻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只有以管筒吹出暗器时才会有这种刺耳而且恐怖的声音,仿佛刺破空气。
就在同时,他手中的剑已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拉出。那个好像什么武功也不会的男人,手中突然抽出了一把匕首。眼中射出凌厉的寒芒,比针尖更尖锐。
看到这双眼睛,漫点花突然想起在杏花村的那一剑。
是因为仇恨吗?如果是仇恨,漫点花也有。
仇恨只能带来仇恨,永无止境,无法解脱的仇恨。与仇恨相伴的往往只有痛苦。但是,没有人可以说报仇是不对的。几千年来没有,几千年后也不会有。
这对夫妻绝不是卖花的。他们根本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已经前后夹击,同时下了杀手。而且还是先下手为强,还是暗算。
无论怎样看,漫点花似乎都已没有生路,只有死在这里。
电光一闪!
划过层层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乌云就像一个巨大的水袋。突然被电光劈破,水就像瓢泼一样泻了下来。
这个季节,太原本不应该会出现大雨。天气似乎也反常了。
雨点打进地窖里,打在袁小蝶的头上。
"不会吧?下大雨!"袁小蝶抬头看天。
晴空一鹤也抬头看了看火窑口那么大块天,说:"恩。看来要涨水了。"
这真是个乌鸦嘴。然后就真的涨水了。
涨水的当然不是太原城。这场雨虽然大,但是还远没到淹城的地步。涨水的是这个地窖。
地窖口比周围矮了一点。水从四面八方汇流下来。地面很快就被淹没了。两个人的鞋子就在水里浮浮沉沉。
袁小蝶和晴空一鹤就并排坐在床上,抱着棉被,干瞪着眼看雨。
"咕咕......"忽然有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晴空一鹤问。
"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计。"袁小蝶摸着肚子苦笑。
"你活该!"晴空一鹤瞪着他:"你要是肯乖乖掉下来,我在外面至少还会送东西给你吃。"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出卖朋友,干些不要鼻子的事。"
晴空一鹤只有干瞪他。
"阿...阿涕!"他忽然打了个喷涕。
"你是觉得冷呢,还是有人在背后骂你呀?"袁小蝶笑道。
晴空一鹤翻了他一个白眼:"除了你小子,还有谁会在背后骂我啊?....阿..阿涕!"
"你真的冷吗?"袁小蝶忽然伸手抱着他。
这种晚秋的天气,的确有点冷。地窖里就更阴冷潮湿。下大雨就更冷得要命。袁小蝶也觉得很冷。
"我跟你关系没这么好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啊?"晴空一鹤怀凝地看着他。
"两个人像我们这样被关在一个坑里,仇人都要变成朋友。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
"不用客气。哪个跟你是好朋友?你不非礼我就是好的了。"
袁小蝶脸一沉:"是不是我先前说了却没非礼你,你心里不舒服?"
"那你怎么突然对我好起来了?"
"我有对你不好过吗?"袁小蝶瞪着他。
"你好像随时都没对我好过。"
"你简直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袁小蝶头靠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你总归是我的朋友,也总归是在和我患难与共。"
电光一闪!
其实闪过的是剑光。牛皮带已被一剑断成两截。
"是不是你们要杀漫家的人?雄刹在哪里?"漫点花用剑指着那对夫妻。
漫点花当然没有死。世上想杀他的人虽然有很多,但是他却一直活到现在。
剑被拉出去的时候,他的人也跟着前进。同时宽大的袖子如白云般一卷,一把毒针就全被他卷了进去。
他竟然还来得及回手拔剑!一剑断了牛皮带。翻身退到侧面。
无论是谁看见他这一手流云飞袖的功夫,都难免是要赞叹的。
女人冷冷地看着他:"原来你早就防着我们了。"
"要不是早就防着,刚才我也不可能躲得过你的暗器了。"漫点花冷冷地。
"你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