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荣华鞍马尘————大爷嘎意

作者:大爷嘎意  录入:09-20

杜凌笑容僵了下,“这么说,侯爷肯将苏白交予我带回?呵呵,也对……毕竟要你以鹰军换一个负心人周全太苛刻,换我也不会愿意。何必呢,当日我便提醒过侯爷,情之一事由不得半点心软。侯爷当初不肯信,才会走到现在这田地。”

“你错了。兵符我不会交!苏白,我同样要护他周全!”

“两全其美,侯爷想得也太简单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杜凌也发了狠,“侯爷或给人或给兵符,今日我绝不空手而回。”

颜华冷冷笑着,手指身后兵卫,“那你就试试,看看你手下这群人可是他们对手!”

颜华身后兵卫因自己侯爷一句话,全都蠢蠢欲动,半出鞘的刀锋足以晃花人眼。这些人全是战场上刀头舔血弃生死的人,这些人发起狠来,刑部一干养尊处优的捕役根本不是对手。

双方争斗一触即发。

第三十章

“侯爷,侯爷……宫里来人传旨……”

府中官家急匆匆冲进来,看到院中剑拔弩张的情形,登时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对颜华道:“侯爷,皇上来人传旨宣侯爷进宫。”

“传旨的人在哪里?”

“已经在前厅候着了,小的赶紧跑来给侯爷通报一声。”

管家边说着话,眼睛余光边瞟向对立的两方人马,心里一阵阵小鼓打得砰砰响。

颜华手微扬,他身后兵卫虽然蠢蠢欲动,但仍得压了心头痒,合上刀鞘退后。杜凌见状,也知他两人这边情势叫人见了不好,比了个手势叫自己人也收手。

颜华冷冷扫了杜凌一眼,对自己手下吩咐道:“我且进宫,今日你们就守在这里,定要护苏大人周全。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拿人。”

语罢,颜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府中管家也待走,却被杜凌叫住,问:“宫里急宣西陵侯何事,你可知晓?”

管家看着面前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却敢与自家侯爷叫板的俊秀人物,心里却莫名有些惧意。

“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只听宫里的公公说什么边关八百里急报……”

杜凌挥挥手让管家下去,伸手揉了揉眉心。

边关八百里急报……

匈奴沉寂三年,终不肯再臣服大业。枉费他花这么多心思,谁能料人心算尽难算天意,这次,竟然连老天爷都要帮颜华一把。

“收吧。”

匈奴犯边,鹰军兵符他是夺不到手了。至于苏白,他本意就非是与他为难。

杜凌带了刑部人马正要离开,西陵侯府一众兵卫后,紧阖的门突然自内向外打开来。极精致的一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面上虽有疲惫,却掩不住绝代风华。

“我随你走。”

御书房内,天子龙袍金冠,端坐高堂之上,五官剪影在灯火中扑簌不明。

堂下,颜华看着手中文书,眉间褶皱一层深过一层。

边关百里急报,匈奴与西羌连夜出兵偷袭萧关,围困陵川。事发突然,边关驻将不及应对,业朝西面防线岌岌可危。

“爱卿怎么看?”

“三年前阴山一役,匈奴已元气大伤,按理不会这么快就有实力与我朝开战,只恐是外强腹中空。而西羌素来与北燕同气连声,此次骤然助匈奴与我朝为敌,也在意料之外。但两国结盟向来为利,只要形势稍有不利,便有一方为求自保先退步。依照微臣之间,眼下萧关被迫陵川被困,军心动摇民心不稳,当先以奇兵解陵川之围,再夺回萧关,先稳定军心。至于之后是战是和,如何战都可再做商榷。”

高堂之上,天子的面容柔和了些,却仍旧不明了。

“那依照爱卿所见,由谁出战最为合适。”

颜华抬眼,对上天子询问的眼神。

“由我出战最为合适。”

天子微微一笑,明黄龙袍九珠金冠随之而动,“不愧是我业朝猛将。西陵侯听旨,朕要你清点六万大军开往陵川,解陵川夺萧关,明日就动身。”

这么急!

眼下苏白之事尚未了结,自己却要离京。但兵贵神速,何况边关危急,由不得半点拖延。颜华垂了眼,单膝点地,“微臣领旨。”

“那便好。时辰不早了,西陵侯你回府休息吧。明日,良马美酒,朕亲自为你送行。”

颜华却仍跪地不起,只抬起眼看向天子,道:“臣尚有一事,求圣上成全。”

高堂上天子一双锐眼如炬,将西陵侯眉间挣扎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漫出一个淡淡笑意,眼中仍然威严不减。

“是杜凌的事情吗?”

“是!”

“杜凌的事情我明白,是为难你了。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多。西陵侯你只需知晓,朕视你如左膀右臂,绝无猜忌!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若连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配拥万里河山。”

天子的口气中有些无奈,也有些满足的笑意。颜华眼中滑过些落寞,他虽不喜杜凌心思深沉,却未免有些羡慕堂上天子。不是羡慕他坐拥万里江山,而是羡慕,有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他谋划所有事情。

非关名利只关情。

然而这些都是个人福气,强求不得。他最初也以为,哪怕与天争也要争得那人对他心无旁骛,可到最后才明白,人的心意,固执到连上天都无法更改。

也罢也罢,素来是飞扬洒脱,何苦要为一个情字学小儿女愁绪千般,他西陵侯颜华岂是那般无用之人。

只是,心中为何疼痛难当。

“杜凌那边我会与他到招呼,一切按西陵侯你的意思办。时辰已晚,若无其它事情,你便退下吧。”

颜华俯身谢恩,“微臣告退。”

出得宫门,抬头望天低云阔,乌云沉沉似压在人心上。

屋外风雨大作,唰唰唰的雨打竹叶声,透出一副雨夜独有的清冷。

屋内一盏凄迷油灯,灯芯渐长,火焰不停跳跃,发出轻微的爆声。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十指纤纤执了剪子,剪平灯芯,那火焰微微跳了两下,随即亮了起来。

屋中一双人影,相对无言。

沉默的气氛,带了些不可名状的悲哀尴尬,在窒闷的没有出路的屋中盘旋纠缠。外面的风雨声凄凄,益发显得屋里诡异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楚甚云终于出声打破沉默。

“苏白,你可怨我?”

苏白坐在楚甚云对面。杜凌并未带他回刑部,而是将他带到杜府见楚甚云。

当年的殷琉璃,今昔的安和郡主。

苏白看着面前相交多年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生疏,心里也有些凉薄,但无论如何,却怨不起来。

“不怨。”

人都有权利选择对自己最好的路,杜凌的心思远比他缜密。他可以给楚甚云一个全新的身份,许给她一个他和颜华都给不起的未来。

这就够了。

只是,他虽不愿,仍觉心寒。

楚甚云如何听不出苏白话中淡薄,手一伸急急拉住苏白,却被苏白推开了手。这是苏白第一次推开楚甚云,正如颜华第一次放弃他一样。

艰难,却无可奈何。

想到颜华,苏白心里一阵阵失落。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牵连。

原来被放弃的疼痛,这么入骨,痛彻心扉。由其,更是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后。

“苏白,我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骗你。”

“若你还有机会再选一次,你会走不同的路吗?”

楚甚云沉默了,挣扎一番,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苏白幽幽叹口气,伸手替楚甚云理了理鬓边发。

“这便是了!这是你选的路,就要将它走下去。好在韩玄是真心对你,你今后的生活,我也放心些。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楚甚云伸手想拉住苏白衣袖,却拉了个空。只眼睁睁看那修长身影一步步走到门边,却突然回过头来,朝她展颜一笑。

好似当年长乐候府初遇,那个令她跌下墙头的灿烂笑容。

“琉璃姐,我终于不再欠你什么了。”

一些尖锐的疼痛撕裂厚厚的防具,直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眉目娇艳的女子,突然间伏案嚎啕大哭。只是那道身影,却径自出了门,一路离去,再未回头。

苏白跪在祠堂内,一抬头,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俱在眼前。青烟寥寥,说不出的尘烟厚重感。苏侍郎拿了戒尺站在身后,板着脸注视面前的忤逆子。

突然一戒尺下去,打在苏白背上啪的一声。苏白身子一颤,额头已冒出细碎的汗珠。苏侍郎却不解气,一下接一下,戒尺劈哩啪啦地落到他背上。苏白始终咬紧牙,不哼一声。

苏侍郎一边打一边骂,“你这忤逆子,我也不求你有多争气,要替你爹娘多长脸光耀门楣。只求你安安分分地做人,可就连这样,你都做不到!你竟敢带了安和郡主私逃!”

苏白垂首,半句话不争辩,苏侍郎一方戒尺啪地又打了下去。

“你竟敢带安和郡主私奔,你可知你这样做,置朝廷颜面与何在?置苏家上下几十口人性命于何在?置颜华在杜家与北燕四皇子面前全力保你于何在?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我今日不打死你,他日死后,也无颜见地下列祖列宗。”

苏侍郎骂着骂着,手下已经没有了轻重,一方戒尺劈头盖脸地打下去,苏白额上汗水淋漓,连衣衫背后也被汗水沁透,但他还是未支吾半声。

祠堂外,苏夫人使劲拍着门,她只听见老头子的骂声和戒尺落在儿子身上的噼啪声,却没听见儿子吱半个音。苏夫人慌了神,哭着喊着骂着,“你这个死老头,你要打死咱们儿子吗?呜呜呜……你住手……死老头子……”

可她哭喊了半天,苏侍郎仍然不给她开门,屋子里打人骂人的声音也没停下,哪怕苏夫人平日再厉害,此刻也无计可施。腿一软,只得跌坐在门边抱了门,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身后一干仆役要往扶,她也不让,只是紧紧抱了门,愣愣直流眼泪。

突然,屋子里没了声响,苏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猛然跳起来使劲拍门,“儿子……你怎么了?儿子?”

祠堂的门轰一声从里面打开来,苏侍郎沉着一张脸,怀中是已经昏过去的苏白,汗水糊了头发粘在脸上,背上的衣衫上甚至透了血迹出来。

苏夫人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眼前一花,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后仰去。

府里立马炸开了锅。

“快叫大夫!”

苏夫人坐在床边,端了汤药一勺勺吹冷,送到苏白嘴边。

苏白乖巧地把药下去,不一会,一碗药见了底。苏夫人接过婢女递上的蜜饯,拿竹签簪了送到苏白嘴边。

苏白吃了两个,弯眼朝苏夫人一笑,“真甜。”

苏夫人鼻子一酸,“你这死孩子,成心要心疼死娘是不?”苏夫人抬手抹了抹泪,又替苏白把被角掖好。

“娘,颜华走了多久了?”

“颜华那孩子走了五天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安姨同我说起,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担心得不得了。”

苏白抬眼笑笑,眼神遥遥落在远处,像透过什么想要看到什么。颜华出征,他连送行那面都没见上。

苏白一转头,看见苏侍郎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苏夫人一见他,立马冷哼一声,拿背对着他。苏白忍不住笑着拉拉他娘衣袖,苏夫人转过眼去白了苏侍郎一眼,却微微侧开半个身子,拿半个背对着苏侍郎。

苏侍郎叹了口气,“夫人……”

苏夫人道,“谁是你夫人?虎毒还不食子呢,我看你,比老虎还毒。”

苏侍郎无奈又叹气,“夫人……”

苏夫人杏眼圆瞪柳眉一竖,正待发作,却觉袖子被人扯住。回眼去一看,原来是苏白拉了她衣袖轻笑。

“娘,你先出去,我有事情和爹商量。”

苏夫人不依了,“什么话非要我出去,儿子,咱和那死老头子没话将,有事和娘说就行。”

苏白失笑,伸手推了推他娘,“娘。”

苏夫人不甘不愿,还是起身出去了。苏侍郎沉脸看着床上的儿子,心里即疼又气。

“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苏白摇摇头,问:“爹,你上次提起晋阳郡县令人选未定的事,现在如何?”

苏侍郎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由反问道:“还未定下。晋阳郡那地方条件确实坚苦了些,你问这做什么?”

苏白眼中光芒一闪,道:“若无人去,我想外调出京,去晋阳郡。”话语淡淡,其间的坚定却不容置疑。

苏侍郎听得一愣,继而大笑出声,抚掌道:“报国为民,男儿当有此志。很好!很好!这才是我苏谦谨的儿子。”

苏白看着他爹高兴的模样,也随着笑了。

四儿在西陵侯大门前立着,有一阵无一阵地叹着气。他叹了一阵,连老管家也看不下去了。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么比他这老头子还要沧桑。

“小四子,你没事瞎叹啥?”

“唉……”四儿长长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知道才叹气。”

“这……”老管家糊涂了,你说说,这年轻人的心思还真不好猜测。

“唉……”四儿又叹,眼珠一转,忽然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这身段这模样,四儿陡然跳起身,吓了老管家一跳。

“小四子,你做什么吓我老人家?”

四儿却置若罔闻,急忙忙朝那人迎了过去。

“苏少爷!你怎么来了?”

话问出口,四儿才将苏白瞧仔细,这一瞧,四儿忍不住一惊。这这这……这才多久的工夫,苏少爷怎么成这幅样子了。人瘦了一圈不说,脸色也没有血色,连眼眶都陷进去了。虽然说不得难看,或者说还算好看,但决计没有了之前一笑醉烟花的风华。

苏白将四儿的诧异看在眼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一个封信递了过去。“待你家侯爷回来,把这个给他。”

四儿纳闷了,“苏少爷,我家侯爷回来你亲手给他便是,何必要小的多传一遍?”

“你只要给他便是。我只怕,他回来的时候,我不在京中。”

“苏少爷要去哪?”

“晋阳郡吧。我走了,记得将东西交给你家侯爷。”

苏白叮嘱一番,转身离开。四儿愣愣看着他背影,苏少爷这是怎么了。

只是他刚才那眼神,很像侯爷出征那日的眼神。牵牵连连望着某处,即失落,又像隐约盼着什么。

第三十一章

西陵侯颜华大败匈奴西羌,替业朝扩疆八百余里。消息传回大梁,殿堂之上天子眉开眼笑,令举国上下大庆三日,自己率文武百官出京亲迎西陵侯回朝。

这时已是文景十二年秋。

文武百官随驾候在百里亭,肃杀的秋风卷起枯草败叶,在空中打着卷。

远远的大队兵马行来,乌沉沉的铠甲气卫森严,当先一人银铠耀眼,英眉挺直,深邃的眼中精光湛湛,朗若星辰。

亭中天子带笑起身,身边近侍急忙银盏盛酒,捧在怀中。

西陵侯走得近了,翻身下马向天子一拜,“微臣不负使命。”

天子亲手扶起西陵侯,身边近侍奉酒上前。君臣相对举杯一饮,对望间千万般情绪了然。

士为知己者死!

“起驾回朝。”

礼官长长的尾音中,西陵侯星辰般的眼在随驾百官中闪过,最后落寞一笑,眸中蒙上一层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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