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这四人相互惊讶,就连一旁的月笑天也是惊奇的看着他们,觉得格外有趣。他们既然认识,那两个娃娃自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月影弩姑且先放在一边。他那起手边清茶,品了两口,然后开始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几人谈话,居然没有插嘴。
先是凤栖简单说了月影弩的来历——昆仑山他人所赠,后来为了寻月影宫到了琉璃岛,遇到月笑天传他们书卷练功,如今轻功已成返回,不想刚到中原便被月笑天拉来这里。邢云等凤栖说完,也讲起他和飞烟的经历。
原来那日天山一别,邢云被制住穴道,经云升扮的项清提醒才知飞烟去了江南寺院。待穴道解开,思索半晌,方交待另外几位弟子留守天山,只说飞烟昨夜随新郎离开,今日自己要前往看看,让他们好生款待各路英雄,便下山向江南。江南有名的禅寺只有一座,凤栖也知道,就是那云林禅寺,很容易找到,所以最终邢云没费太大力气便找到了飞烟,说明了来由,两人慢慢和好。
在云林禅寺呆了很长时间,后来两人离开南下,本想找处清静之地隐居世外,却在长江之畔偶遇月笑天,由于飞烟的样貌神似月含香,问问年龄经历又有些合适,所以便被月笑天强拉硬拖认作师侄,才来到此地。
邢云在讲的时候,飞烟只在一旁低头听着,听到讲两人和好时才看了邢云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遥想那个时候刚刚剃度,本是心中凄凉,乍见邢云寻来,一时间百感交加,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面对多年梦想一朝实现,也不由得泪洒禅房,此时思忆往事,仍觉心神激荡,不过这些他们却都没有说出来。(插一句,如果想看这段重逢的话,就等文文完了看番外吧。)
凤栖听他们提到云林禅寺,不由想起圆空大师,便问道:“你们可曾见过圆空大师,也就是云林禅寺的主持方丈?”邢云飞烟摇头,云林禅寺和尚不少,他们再次相逢,眼中只有对方,怎会在意旁边的和尚是谁。不过说到圆空,飞烟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虽没有见过,不过今年四月十五的时候被人打成重伤,听说至今仍昏迷不醒,而且那天好像寺内也丢了什么宝珠。”
“什么?”凤栖一惊,“怎会这样?”一旁一直沉默的项清秋也有些惊讶,忽然开口道:“你可记得那偷袭的人的模样?”
飞烟想了想,才道:“因为我职位低微,寺中发生什么大事都不会通知到我,直到那日夜半才听得寺中异动,然后才知道是圆空大师受了重伤。只记得那人身影似曾在哪里见过,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只觉一闪即逝,快得惊人,那人蒙着黑巾,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如是云升萧飞他们,轻功倒还好说,可是把圆空打成重伤却不太可能,潜龙潭其他弟子功夫就更不可能了,父亲项明洲又怎会随便派人。几位叔伯就算有此功夫,也万万不会如此狠绝下手,更何况……这圆空其实对潜龙潭,蓝宫,对自己都是有恩,再怎么样也绝不至此。项清秋一时理不出头绪,这几次潜龙潭探听消息夺取宝物都有些奇怪,难道潭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构筑龙脉指日可待,无论如何,都得早些赶回潭中。
凤栖在那里呆呆坐着,一会儿才道:“圆空大师的伤,可请人看过?”
飞烟道:“最初几日有各个门派的人来过,中间也不乏名医,用了很多良药也只是勉强维持生机,后来因为我们离开了,详细情形不清楚,只听说现在仍是昏迷。”
凤栖心头有些发空,圆空是师傅之后第一个比较和善的人,虽然凤栖一直偷偷帮助项清秋,可却从没想到跟圆空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如今他一病不醒,凤栖精通医术,没有不去看望的道理,但是……他看看身侧的项清秋,圆空这次十有八九是被潜龙潭的人所伤,原本要和项清秋一起去潜龙潭的计划全被打乱了,他怔怔地看着地面,一时无语。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不由站起身来,抬头看看,是项清秋。
只听项清秋对着月笑天,说道:“失陪一下。”说完便拉了凤栖,几个纵身,消失不见。他们去的是离寨子不远的溪边,两人在溪畔坐下,阳光点点,水波潋滟,溪流清澈见底,叶边有些泛黄的水草微微浮动,偶有小鱼游过停留片刻。
项清秋开口了:“凤栖,我要先回潜龙潭看看,你……”凤栖这次练头都没抬,看着溪流,低声说道:“可我这次却无法陪你了,我……我要去云林禅寺。”
第56章:聚散依依
一阵沉默,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却是两人最不愿意做又不得不做的。阳光晴好,却温暖不了那从心底深处隐隐泛起的凉意,凤栖脑袋空空的呆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要小心,我……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好像潜龙潭也不安全。”
项清秋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单手轻轻拨了拨凤栖遮住眼睛的头发,沿着凤栖的脸侧下滑,挑起凤栖的下巴,低低地问道:“去龙潭后恐怕要处理很长时间,所以……凤栖,云林禅寺的事情好了以后,你可愿意去找我么?”
凤栖抬眼看着眼前的项清秋,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却始终没有什么力气,头也慢慢的又垂了下去。
项清秋拿起一根竹枝,将身边的小草拨了拨,弄出一小块平坦的地方,便在地上画起来,简单分明的线条,间或用圈圈断开,标上了浙、皖、赣、湘、鄂、滇。他指着图说道:“凤栖,到时候你从杭州出发,可以沿着长江走,你第一次去还是坐着船好些,不会走错,不过一路要小心些,等到了云南,你便在那里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住下,我自然会去接你,那里有我们的人。”
项清秋边说边看着有些垂头的凤栖,应该听进去了吧,也只有这种时刻才会觉得凤栖是个小了两三岁的少年,他摸摸凤栖头顶,一把揽了过来,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溪边。
回凉亭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吃饭时,两人才跟月笑天他们稍稍说了下决定的事情,因为与圆空大师认识,所以凤栖要去云林禅寺。飞烟他们也想去帮忙,怎么说两人能在一起很大程度上都归功于项清秋和凤栖,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至于项清秋的去向,因为潜龙潭一直秘密行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目前他的身份还不宜说出,所以编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只说是要去将月影弩拿回,而并不去云林禅寺。月笑天一听月影弩,立刻来了兴致,极力想去,不过受到了众人的阻止终是未果。这位老爷郁闷之下竟也要跟着凤栖他们,由于他身边总有些各种奇怪的药丸,说不定给圆空大师医治的时候会派上些用场,凤栖想想,也就由他去了,大家决定明日便启程,于是散开各自准备行装。
***
夜幕低垂,烛灯带泪。凤栖看着噼啪闪烁的灯光,静静坐在桌边,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几套衣衫而已,所以很快便好了,倒是项清秋还带了些琉璃岛上的药丸,好像还有些什么被他藏起来了,凤栖虽觉得奇怪,也没有问。刚刚项清秋出去了,只说让他在这里等着,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事情,明天就要分开了,去哪里也不说一下。
黄黄的灯光晕染了视线,有些模糊了思维,和项清秋相识相见的画面从凤栖脑海中慢慢掠过。似乎第一次相遇是在饭店酒楼,平平的样貌只有那双眼睛令人惊心,后来就是寒泉边上,手好像不由自主就摸了上去,那个时候白衣项清秋可真是印象深刻,以至于在山洞中知道了项清秋的身份才会那么惊讶。再来……再来就是……恍然又回到了万寿寺中,那个脸红心跳的夜晚,那个至今仍不敢深入回想的着了魔似的夜晚。
门轻轻开了,项清秋走了进来,凤栖怔了怔,回过神来,茫然间有些想不明白何时开始多愁善感起来。项清秋径自走到凤栖面前,手一伸,说道:“凤栖,你看这是什么?”凤栖看看项清秋手心,是段有些青翠的小竹,春夏倒也算了,但在这秋色十分的季节里,要找到也不容易,只是项清秋找来这个做什么。虽然没想明白,可凤栖仍是说道:“竹子。”
项清秋听到凤栖如此实在的回答,嘴角微扬,又道:“你可知它是什么用处么?”看凤栖摇摇头,项清秋也不说话了,他举起小竹段往唇边一放,稍稍用力,有些悠扬清脆的声音便飘了出来,一边吹着一边还用眼睛一直望着凤栖,凤栖也抬头看着他。
有道是款款相对望,一曲凤求凰。笛声悠悠,配上窗外明月,宛若清泉叮咚,沁人心脾。凤栖的神色由茫然变得有些惊奇,从不知道项清秋还会这个。其实项清秋在云南长大,也曾耳濡目染,对此稍懂一些,今日见凤栖心中难过,两人却又不得不分离,匆忙之间想到了这个,只希望凤栖能稍稍好些。时间很短,小竹难寻,做得有些粗糙,不过也还可以了。
夜愈发的深了,笛声也渐渐消失了,等凤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躺在了青帐之内,黑发丝丝散开,纠结交缠。
唇边有些痒痒的,却是项清秋的手抚了上来,轻轻摩挲。凤栖侧过身来,张开嘴用牙齿慢慢的咬住,有一下没一下的舔上一回。
其实两人做这种事多次,却从未像这次一般,心中是如此的惆怅百转千回。凤栖茫茫然看着项清秋俊美狭长的眼睛,越靠越近,水汽慢慢浮了出来,眼角开始发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项清秋吻吻凤栖有些发红的眼眶,轻轻叹息:“凤栖……我在潜龙潭等你。”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明日,再去想以后的事情吧,凤栖清目微闭,再也忍不住伸臂搂住了项清秋,将两人拉得更近了些,仿佛要将身侧之人引入骨血般用力抱住,就让今晚过得慢一些吧。
窗外微风渐起,竹叶沙沙,宛若叹息,别离的夜晚分外的匆匆。
第57章:线索零星
且说到了第二日,由于路途遥远,月笑天还给项清秋备了良驹,此时一骑轻尘,与众人告别后,翩然南下。凤栖也和其他几人抄近路直奔杭州云林禅寺,自有月笑天的手下去把他们尚在江边的船运回保管。
虽然急着前往云林禅寺,不过一路上怎么也有空闲的时候,于是凤栖便向其他几人问起最初的疑惑,他和项清秋刚到这边的时候,客栈居然全部客满,不知为何。经飞烟他们一说才明白,原来跟去年这个时候的武林大会有关。
为了捉住玄衣少年(项清秋),在去年的大会上,曾经让与会的各位立誓,不管是否找到玄衣少年,来年都要在开上一次大会,以商对策。可是直到今年九月还没有任何玄衣少年的消息,而去年主持大会的圆空又被重伤卧床不起,最后只得请示武林盟主,于是便有了今年的大会,是在青城派进行,将由盟主亲自主持,所以这几天才会有如此多的武林人士想顺水路而下。
凤栖没想到竟会是为了这样的缘故,那天他和项清秋去寻找客房,并没有易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他们面前,却无人识得,真不知道这些武林人在做什么,如果连项清秋的真面目和姓名都不知道,怕是永远也捉不到。而且此刻项清秋南下滇城,那些人却跑到青城派去,看来他们只能再重新发一次誓了。
凤栖四人这次特意加快了迅速,因此没几日便到了云林禅寺。再次见到巍巍寺院,却是恍若隔世,凤栖轻扣山门,出来的人仍是悟笑,看到凤栖,先愣了一愣,才半信半疑地说道:“凤……凤栖?”根本确认不了。凤栖点点头,时间紧急,便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圆空大师,请带我们前去看看。”
一提到圆空,悟笑的脸色顿时黯了黯,然后便一言不发转身在前面带路,与一年前凤栖初到这里时的待客模样形若两人,可是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情,估计都会如此,凤栖几人也不说话,默默跟着悟笑进寺往里走去。
寺内格局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却让人没来由地感觉凄凉,不知道是因为这秋天黄叶落地,还是因为想着圆空大师病情的缘故。一路前行,偶遇的三两沙弥有熟悉的,也有陌生面孔,却俱是神色肃穆,说得直白一点儿简直就是面无表情,木木地在那里干活。不要说他们,其实自从进了这寺里,连一向喜欢说话的月笑天也三缄其口,只是眼睛四处看看。
眼看就到了那最里间的禅房,凤栖的心不知怎的忽然开始紧张起来,竟有些不敢进去,低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入内。房内床边坐了一人,刚才通报的时候知道是万寿寺的戒一大师,凤栖躬身施了一礼,道:“大师,在下回来迟了,圆空大师现在如何了?”
戒一看看凤栖,虽然有些吃惊,可是这会儿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他慢慢摇摇头,叹了一声,道:“圆空师弟一直没有醒过来,凤小公子,你上前来看看吧。”
凤栖慢慢走上前,心仍在砰砰跳,抬眼看去,床上静静躺着的正是形容枯槁的圆空大师,他的印堂有些发暗,一副风烛残暮之相。一年前还神色超然的如此熟悉的人现如今成了这般摸样,凤栖心中难过异常,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样的情形。凤栖咽咽唾液,强行把那股从心底处升起来的凄凉压了下去,他先是探身从薄薄被裘下拉出圆空的右手,然后侧身坐在床沿上,左手搭在手腕上,诊起脉来。
戒一也不意外,他早听圆空以前赞过凤栖的医术,此番看到凤栖来时,便心中一动,只是看看床上病入膏肓的圆空,再看看凤栖那年轻的脸,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一起进来的还有飞烟他们三人,早已看清楚了这里的情况,都是默默立于一旁。戒一看凤栖也要诊断一会儿,便轻轻招呼其他三人到外面房间坐下,又让悟笑奉上几杯清茶,慢慢聊上几句。
凤栖探完脉后,又用单手轻轻将圆空的左右眼皮看看情况,然后坐着思索一会儿,站起来拉开薄被双手在圆空的胸腹间来回捏了几下,复又盖好。他坐在床边,看看圆空,说不吃惊是骗人的,这……这脉象,除了微弱之外,为何竟跟项清秋最初在山洞中寒气发作时有五分的相似,而偏偏圆空的体内连一丝寒气都没有,倒象是中了严重的毒,圆空现在仍有一口气,能活到今天已是奇迹,全仗着练功多年的内力以及少林的大还丹撑着。
凤栖走到外屋,看看戒一,问道:“大师,其他看过圆空大师的人怎么说?”
戒一道:“大多数都是束手无策,根本看不出原因,倒是有几位看过后推测是中了毒,不过中个什么毒,怎么个解法却没人敢断言,这半年过去了,少林以及各门派均送来灵丹妙药,我们却没敢乱用,只是喂了大还丹,稍稍保住性命。”
这推断跟凤栖的想法有些一致,凤栖想了想又问:“大师可知道那一晚的详情么?”
戒一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十七,便连忙赶来,其实不止圆空师弟受伤,还有几十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那晚具体的情况便是听这些受伤的人说后,将所有的片断连在一起推测出来的。那天晚上,应该是两个人来了寺里盗绛血珠,都蒙了面目,一个红衣,一个黑衣,不过从使用的武功来看,应该不是那个玄衣少年。他们先是在禅房内将圆空大师打成重伤,离开时因为碰到寺中和尚阻拦,便见人就打,那个黑衣人下手甚是毒辣,红衣人还好,不过轻功高超。”
稍稍顿了一顿,戒一大师又道:“据那些后来到禅房内搬动圆空师弟的人说,地上曾有圆空师弟用血写得一个蓝色的‘蓝’字。我们几人曾经想过这是个姓氏,却没想到哪个蓝姓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救人要紧,所以这事就暂时搁下了,你今天问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