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三卷————麻雀船长

“阿瑞恩大人……”慕沙看着阿瑞恩惨淡的笑容，顿时觉得心都跟着抽痛起来。堤密尔怎么忍心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的父亲？对了，堤密尔现在根本就不是本人……“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阿瑞恩因为净化液所造成的疼痛而张嘴用力的呼吸，浑身都绷得僵硬，但听到慕沙这么说时却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慕沙，你应该已经知道，堤密尔已经被控制了，他会用最残忍的手法对付背叛他的人。”

“可是……”慕沙踌躇了。确实，他刚才那么说有一部份是因为冲动。说老实话，他并没有瞒过堤密尔的把握。但眼见着阿瑞恩受苦，他又于心难安。

“你喜欢那孩子，是吗？”阿瑞恩的笑容有些勉强，不过仍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慕沙微怔了一下，脸上慢慢浮现出红晕，语气也木讷了起来：“阿瑞恩大人……”

“那么，不用再理会我，请守护在他的身旁……这是做为一个父亲的请求。”阿瑞恩闭起眼睛，他觉得很累，而且很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有撑不了多久的感觉，这在被剥夺神力时也不曾有过。

慕沙咬咬牙，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阿瑞恩又说了一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事已至此，慕沙只能讪讪的退出净化室，将门带好。

“堤密尔……”阿瑞恩的脸颊上滑落两行泪水：“我宁愿你恨我……”

******

“父君……”一回到封印之地，卢修斯就立刻找到正在制造魔物的德雷克，可刚说到阿瑞恩被抓走，德雷克就一袖子甩出来，他顿时被扇得老远。若不是一块突起的巨石挡住了卢修斯的去路，他怀疑自己一定会被扇出小岛。

尽管如此，卢修斯的去势虽停，内脏却受了一定的损伤，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父君，都是我的错！”

德雷克冷冷的看着卢修斯：“既然知道错了，还回来干什么？”

卢修斯垂眸不敢接话。他也没有想到，阿瑞恩居然会偷偷离开这里……而且还从堤密尔的手下把他救出。德雷克对阿瑞恩很特别，这是无庸置疑的事情，然而，他却让阿瑞恩在眼皮底下出了事情……这是比没有完成交待的任务更糟糕的结果。

他的天性中，一直对德雷克存在惧意，这是无法改变的力量崇拜。但同样的，超越德雷克也是隐藏在深处的另一种渴望，哪怕明知可望而不可及。可以说，如果条件允许，他根本不想呆在德雷克身边伏低做小。不过，为了堤密尔，一切都值得。

“父君，堤密尔的意志仍然存在身体之中，他不会伤害阿瑞恩。”卢修斯抹去唇边的血迹，冷静的分析起来。

德雷克脸上的冰寒因卢修斯的话稍缓了些许：“嗯，我感觉到阿瑞恩的气息虽然有些乱，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哼，一看到儿子腿就迈不动，真是没用……”

卢修斯沉默着没有答话，他知道德雷克肯发牢骚就说明不太生气。

“你也太不像话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德雷克脸色一沉，语气中满是嘲讽：“我留下的种子居然养出你这么个家伙……”

卢修斯暗叹一声，确实，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软弱，只要是与堤密尔有关的事情，他甚至连假装冷漠都很困难。可是，当他体会过那种温暧，还有恬静幸福的爱意之后，又怎么舍得放手？他是冷血动物，但正因如此，他其实也渴望拥有人类的热度。“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营救阿瑞恩大人？”

德雷克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卢修斯看着觉得古怪，还以为德雷克想不出好办法：“父君，据我观察，中央岛现在撤消了禁制，正是我们进攻的最好时机……”

“不行！”德雷克断然拒绝，语气严厉：“你懂不懂堤密尔为什么撤消禁制？这时候进攻得不到任何好处……说不定他正是想用阿瑞恩引诱我们落入圈套……”

德雷克身后的黑暗之力越发暴戾，黑雾翻滚不休，似在说明黑暗君王心中的怒气难平。良久，德雷克突然将手中做了一半的魔物撕成两半，已初步具有神智的魔物凄厉的惨叫一声，随后居然毫无道理的碎成粉末。

卢修斯自觉不害怕死亡，但仍被魔物瞬间被毁影响得眉头大皱。“父君？”

“好了，你不要管这件事了。”德雷克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反正阿瑞恩也不是真正的降服于我，就算呆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救他反而会给我们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如果我没有猜错，堤密尔正在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与我一战。”

卢修斯知道德雷克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提起营救的事情。两人就此次同意联盟的那些贵族谈了一会儿，德雷克便打发卢修斯继续去投放不死的魔物。

等恢复好魔力，重新出发的卢修斯才突然想起，如果阿瑞恩并不是真正降服于黑暗，为什么会得到德雷克的力量？

据他所知，阿瑞恩离开神殿之后，肉体几乎衰竭到将死的程度。人类的身躯与魔兽不同，魔兽只要保有魔晶核，用力量催发之后，便可以自行重塑肉体。而再生人类的身体，可不是赐下力量就可以的。再说，以阿瑞恩当时几乎要崩溃的肉体，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接受黑暗之力才对……可想而知，德雷克为了救阿瑞恩花了多少心思！但，费这么大力气，只是救一个并非真心降服的家伙？这未免太奇怪了。

看德雷克平时明明是宝贝得不得了，现在怎么会一句派不上用场就不救了？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情！其实，只要堤密尔没事，就算阿瑞恩死去也无所谓。卢修斯虽然感谢阿瑞恩救了他，但两相权衡之下，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阿瑞恩。

“这倒有点像我的种，哼！”德雷克继续在一直笼罩着黑暗的小岛中制造魔物，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卢修斯来源于他分裂出的魔晶核，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控制卢修斯的一言一行，当然，也可以窥到卢修斯的思想。但德雷克不太喜欢这么做，一切了然于心的感觉太过无趣，偶尔玩玩还可以。

“阿瑞恩那阿瑞恩，对你来说，温柔是没有用的，恐怕也只有让你吃点苦头，才会乖乖呆在我身边……”德雷克的心情陡然又好了起来，他随手捏出一只长有许多触手的魔物，然后吃吃的笑：“我还没有告诉你，你陷入情欲时的表情有多美……放心，你不会死的！”

******

阿瑞恩突然打了个喷嚏，但他归结于泡在净化液中太久，所以着凉了。

其实，人的身体看起来虽然脆弱，但远比想像中要有韧性。至少，现在阿瑞恩只要刻意忽略，疼痛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习惯。

阿瑞恩能感觉到中央岛也在缓缓下沉。以他的了解，父神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反击德雷克，却不知为什么拖了这么久。难道说，父神与阿瑞恩一样，都有某种顾忌？

“阿瑞恩大人……”慕沙推开门走进净化室。

阿瑞恩刚想对慕沙微笑，却在看到他背后的身影时僵住，脸上顿时显得极为尴尬——堤密尔竟然也来了！

“怎么？不想看到我？看来你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惩罚了。”堤密尔挑眉笑。

阿瑞恩的心情在喜悦与怨恨中挣扎，在他面前的是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子，可如今却已被父神控制了身体……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堤密尔。

“慕沙，用净化液将他身上的伤口好好清洁一下。”堤密尔冷下脸。

慕沙听了手指禁不住颤抖。净化液是有净化再的能力没错，可毕竟不是万灵药。在已有的伤口上用净化液清洗，可以腐蚀掉坏死的肉，保证不发炎化脓，但由于太过霸道，必须有擅长治愈术的人替伤口治疗，否则伤口将一直不能愈合。这样，该有多疼？

反抗并不明智，慕沙几乎是别开脸，才将净化液浇在阿瑞恩胸前的伤口上。滋滋的声音就像是将肉放在铁板上炙烤，慕沙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也疼了起来。

一声压抑的低鸣让慕沙紧握银勺的手指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阿瑞恩大人从来都是很克制的人，这一回恐怕已被这几乎与剔骨同等的疼痛逼得无路可退了。慕沙恍惚的想着，完全不忍心再浇一次。

“还有背后的伤。”堤密尔继续命令道。

协奏⑤

慕沙犹豫着，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堤密尔大人，他身上的伤……”

“出去！”堤密尔散发出无形的压力，慕沙毫无反抗能力的步步后退，直到退出净化室，大门怦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

“堤密尔大人……”慕沙到这时才猛的反应过来，几乎是扑到大门前。“他毕竟是您的父亲……”

净化室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无声，慕沙突然觉得或许只是他的小题大作。毕竟堤密尔只是怨恨阿瑞恩不肯认他，而成为黑暗的一员无论如何也算是事先有所预见，应当不至于更加愤怒了。

慕沙甚至觉得堤密尔对阿瑞恩多少带着怜悯的心情，否则为什么会抱着受伤的阿瑞恩回到守望神殿？

这么想想，慕沙顿时觉得好过了许多，但心情依然是焦灼着。一边他担忧着阿瑞恩会受到什么伤害，另一边，他又为堤密尔而烦恼。他明白控制堤密尔的力量异乎寻常的强大，就连阿瑞恩似乎也知情的样子，那如果堤密尔恢复了自己的意志，会不会为自己曾对阿瑞恩所做的事而伤心？

他真不想看到这一幕出现！

慕沙来回踱得有些累了，就靠在大门边的墙壁旁等待。

细微的呻吟就像是不小心触网的昆虫一般，起初只是沾到了一点，徐徐动荡着传播开来。慕沙一个激灵，把耳朵贴上墙壁上去捕捉那声音……可过了半天，再没有声音传来。

难道是错觉？慕沙摇了摇头。

“唔……”这一回，慕沙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声音分明是来自于阿瑞恩，而且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才痛呼出来，但很快，又被阿瑞恩压抑了下去。

阿瑞恩大人一向是个很克制的人。守望神殿中所有与阿瑞恩相处过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都深有感触。因为，没有人见过阿瑞恩失态的样子，似乎自他成为传承者之后，便从未出现较明显的表情，更不要说因病痛发出呻吟。

慕沙莫名的感到纠心，究竟发生了什么，阿瑞恩大人居然会痛苦至此？甚至连声音都抑制不住？

就像是在挑战慕沙的心理底限，净化室里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阿瑞恩的声音开了个头就止不住了，断断续续的冲进慕沙的耳膜之中。

慕沙禁不住猜测，堤密尔是不是还在用净化液折磨阿瑞恩的伤口，同时又担心堤密尔会不会做出更多糟糕的事情。他站在净化室的大门前，想伸手拍打房门，却发现自己不敢。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如果在这个时候打扰堤密尔，或许会害得阿瑞恩更加不好过。

浑浑噩噩中，慕沙离开了净化室，来到大殿。水晶地面倒映着穹顶的图案，显得漂亮极了。慕沙就看着那些图案发起呆来。

“慕沙，请问堤密尔大人现在身在何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慕沙声边戛然而止，前来寻找传承者的神恩战士满头是汗。

慕沙眉头一皱：“发生了什么事？堤密尔大人正在处理重要的事情……”

“有大量的魔物出现在斯普莱斯各个地方，神殿派去的人手不足，已经有奉神者和神恩战士受伤死亡了。”神恩战士急得差点没跳脚，捏在长剑手柄的指头紧了松，松了紧。

慕沙吃了一惊，这的确算是大事。要知道，这还没有与黑暗君王开战，前期的损失根本就不该有。“我去找堤密尔大人，你赶紧把岛上所有人召集到大殿。”

“是。”神恩战士又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慕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个神恩战士从小并没有在中央岛长大，而是由于父亲是神使，成年后直接被选拔上来。他的脸庞有些圆，眼睛细长，说不上特别英俊，但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慕沙之所以会多注意他，其实并不是注意到他的外形，而是因为他在提起堤密尔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让人难以明白的情绪。

他叫什么呢？似乎是罗吉……咦？慕沙突然想起堤密尔的舅舅是神使伊万，好像听说他也有一个儿子就是名罗吉……会这么巧吗？

慕沙不太关心这个，他将一时生出的好奇心压了下去，现在首要的事是立刻通知堤密尔。

有了借口，慕沙的胆子大了许多，擂起净化室的大门也格外有力。

堤密尔这一回倒是没有给慕沙什么脸色看，他的表情虽然显得很淡然，查慕沙硬是从他的身上看出了愉快的感觉。

慕沙本想看看阿瑞恩现在情况怎样，却被随即关上的大门挡住了视线。一抬头，堤密尔正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他冷笑。

“我……只是……看看有没有漏下什么……”慕沙越说越没底气，只能先在前面带路，把堤密尔领去大殿。

堤密尔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路跟着，不过到了大殿后，他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慕沙，我能信任你吗？”

这是慕沙第二次听到堤密尔这么问，他不知道自己犹豫了一下，但仍像第一次那般回答：“是的，堤密尔大人！”

这次的魔物袭击已经算是黑暗君王赤裸裸的挑衅了，那些不死的魔物不怕刀剑更不畏火，实在难以应付。而且若是将它的身躯打散，那些碎片也能很快的进化成个体小一些的完整魔物继续制造骚乱。最后参与战斗的奉神者不得不将它们暂时封印，然后寻求神殿的帮助。

堤密尔见大殿里所有人都因为这些魔物而不安的吵闹，便用法杖磕了磕地面。“这个简单，取一些净化液交给他们，只要将净化液洒在魔物身上，它们就会融化。”

净化液具有净化效果，这个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净化液居然能对魔兽如此奏效就有些惊人了。不过，既然是传承者所说的，肯定错不了。不安的情绪顿时安抚了下来，众人脸上又变得平静。

“但这次的魔物袭击实在太过强悍，有不少的岛民因为没有及时迁移而被杀害。”其实在慕沙看来，这个问题才更严重——要知道守望神殿的力量来源与斯普莱斯信奉他们的岛民有着莫大的关联。

“怎么回事？”堤密尔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慕沙就算不问也能猜出大致的原因，他虽然很少离开守望神殿，但并不是完全无知的人。与其说是那些掌权者们没有足够的兵力保护岛民，还不如说，这些岛民是从一开始就被放弃的。

堤密尔听完传回的报告后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警告他们，下不为例。”

这种时候和掌权者们起争执极为不利。毕竟普通的岛民虽然能提供信仰之力，但没有军队的保护，他们沦陷于黑暗之中是迟早的事情。而守望神殿目前为止还需要保存实力……但也不能让那些掌权者牺牲太多的岛民，否则会大为削弱中央岛的力量。

慕沙不知怎的，对堤密尔产生了失望的心情。如果是以前的堤密尔，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想尽力保全，而现在的堤密尔完全是一个顾全大局，冷酷无情的人。虽然慕沙知道这个决定最为适合，却仍然感到极为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