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三卷————麻雀船长

堤密尔勉强动了动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吸了口气，于是只能同意。虽然岛民们劫后余生的信仰之力更加强大，并且一刻不停的在身体里修复着，但堤密尔在短时间内仍然无法行动自如。而德雷克，却极可能趁着这个松懈的机会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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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充斥着黑暗与死寂的大地上，除了发红滚烫的岩浆外，就只有坚硬的巨石。

当心怀感恩的岛民们从地下洞穴中重回地面时，他们惊讶的发现，自己身处的小岛居然变成了一座小山丘，它们与岛外的大地连接在一处，放眼望去，除了深浅不一的黑色就是火红的熔岩。

天空隐约透着光，但却显得诡异。太阳、月亮、星辰都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抬眼望去，连辨别方向都成了困难。

守望神殿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们及时出现，安抚了恐慌的人们，并且用魔法为他们搭建了临时的住所，设下可以在短时间内保障安全的魔法阵。

失去了禁制保护的岛屿很快就酷热难当，岛上的水份早已蒸发殆尽，植物仅剩下一小部份适应了下来，被人们严密的保护着。

已经落入困境的人们很快的认清了目前的现状，有条不紊的团结起来听从神殿的安排。但他们没有看到天空中逐渐堆满厚重的云层，那些曾被封印在斯普莱斯各岛上的魔物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卢修斯站在半空中，身边游动的黑雾将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他低声念起只有魔兽才听得懂的语言，回应他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嚎叫声。

“等一等，卢修斯！”就在卢修斯即将下达进攻的命令时，却意外收到了德雷克的召唤。

卢修斯眉毛一扬，心里琢磨不出德雷克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有什么紧要的事非要叫他回去。不过，要不要进攻，死不死人，都和他没关系，他要的只有堤密尔一个人而已。

“父君！”卢修斯一踏入封印之地，就看到德雷克站着等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他低眉顺眼的跪下行礼，这样的动作他已经做了无数次，几乎可以达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你一个人负责所有魔兽的指挥太过辛苦，我特意帮你找了个帮手！”德雷克拍了拍手。

卢修斯听到有轻缓的脚步声在德雷克身旁停下，于是满心狐疑的慢慢抬头：“慕沙？”

慕沙的模样没有大变，依旧是银色的长发，碧绿色的眼眸。只不过，他兀自愣愣的张大着眼，面无表情，极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他并没有降服黑暗……”德雷克似乎看出卢修斯的疑惑，难得好心的解释起来：“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虽然活着，但只是因为体内拥有神力替他支撑着，等神力耗尽，就真的死了。”

卢修斯点了点头，不再发问。德雷克说得好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卢修斯根本不相信，慕沙会变成这样仅仅只是因为受了重伤……受伤的人应该躺着，而不是站在这里！

“从现在起，由慕沙全权负责向中央岛发起进攻，你负责扫除其余岛屿上的反抗力量。”德雷克轻飘飘的扔出一句。

“什么？父君，我也可以……”卢修斯一时按捺不住，差点就站了起来。如果是他去围攻中央岛，不就可以见到堤密尔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会落到慕沙身上？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德雷克的语气极其温柔。

“不……父君，您的安排一定有道理。”卢修斯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只有一点，而是许多，一点征兆也没有，却足以在瞬间让他毁灭。

德雷克笑了笑，指着远方一个略平的山头道：“当那座火山平息的时候，我要看到鲜血染红大地……除了拥护我之外的人将全部归于尘土……”

张狂的笑声音，大地开始轰隆作响，不断向远方那座火山而去。不一会儿，那座火山竟真的颤抖起来，如雷鸣般的动静越来越大，不断的喷出青黑的烟雾，时不时的夹杂些许碎石。

德雷克在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奏中隐入黑暗。卢修斯站起身后先看了看慕沙，然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果然是没有任何反应。一抹杀机从卢修斯眼中闪过，这个时候，如果他杀了慕沙，就可以永远杜绝慕沙接近堤密尔。但是……不行！

卢修斯垂眼不再看慕沙，直接从他旁边擦身而过，而慕沙也是闷不吭声的跟着卢修斯。直到远远离开了封印之地，卢修斯才松了口气。他有一种感觉，德雷克在试探他的忠诚，如果刚才，他真的对慕沙下手，恐怕现在就再也出不来了。他开始意识到，德雷克没有从他身上把魔晶核收回，绝不止是看他顺眼这么简单，恐怕其中还涉及到堤密尔的因素……如今阿瑞恩不在，德雷克越发的阴沉，万一一个不爽要收回魔晶核，他根本无法反抗。

慕沙在离开封印之地后便朝与卢修斯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卢修斯并不阻止，他还没有天真到以为德雷克真要替他找个帮手。

远方被德雷克唤醒的火山在喷出一道直冲天际的青烟后，开始颤抖的喷出各种物体——有积压许久的火山灰，因喷发而爆裂的岩石碎片，还有数不清的碎屑。这些固体物质形成浓烟滚滚的火山云，发光高耸着，在稍微冷却后，便往地表一通乱砸。鲜红滚烫的岩石从山顶的喷口涌出，所经之处就连岩石也迅速融化，为它让道。

从未见过火山的岛民们惊慌的四处逃窜着，纷纷寻找可以避难的地方。

卢修斯念出召唤魔兽的咒语后，在四方回应的嚎叫声中下达了向人类进攻的命令。

无数双菱形的眼睛原本就潜伏在斯普莱斯各个岛屿的隐蔽之处，现在就如洪水般不断的涌出，挡住它们去路的屏障被破除封印的魔物扫除，数不清的魔兽冲进尚且来不及躲避的人群中。坚硬的爪子只要踏上人类的身体，便能一下踩碎骨骼。一时间，无数惨叫声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飘荡。魔兽们用指尖插着人类，像是玩一般，互相抛着耍弄，在人类还没死去的时候，撕开他们的身体，或是直接扔进嘴中咀嚼。

令人心悸的咀嚼声就像是来自死神的诅咒，许多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们拼了命的往城主或神使安排军备力量的安全范围奔去，但却满脸不解和震惊的死在自己人的刀剑之下。

死去的人类被堆成围墙一般的壁垒，暂时阻挡着魔兽的进犯，神殿的战士们在见到这一幕时几乎气红了双眼，但看到士兵们身后更多的岛民时，不得不暂且放下心中的愤怒，帮助他们抵挡魔兽。

靠近火山喷发地带的人类死得更惨，他们几乎都没有见过火山，也不清楚，那些岩浆意味着什么，在魔兽的逼迫下，有不少人在慌不择路中逃向仍在喷发的火山。

岩浆很快就进入势力范围的人类化了个干净，追赶人类的魔兽懊恼的刨了几下爪子，但也聪明的不敢和火山去争什么，一转身又往其余没有受神殿战士们保护的人类追去。

卢修斯站在高空中，垂眼看着身上的世界。他清楚的看到无数人类在血与火中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卢修斯的心突然狠狠揪紧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感到愉悦的时候，他竟然有些不敢再看那汇聚成河的鲜血……这些，明明是魔兽最喜欢的东西。

堤密尔，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卢修斯这么告诉自己。他往中央岛的方向看去，那里正时不时的闪烁耀眼的银光，这说明双方正在激烈的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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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力量损耗过大而陷入沉睡的堤密尔在一片嘈杂声中惊醒，空旷的大殿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而大殿之外激烈的打斗声，怒喝声，正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战争已经开始！

堤密尔，德雷克已经向神殿宣战，斯普莱斯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类已经死在魔兽大军之下。

堤密尔发现体内的力量只恢复了一半左右，正觉得惊讶，却听到父神郑重的警告。他沉着脸回头看了看，视线仿佛透过了无数墙壁看到了封印在净化室中的父亲……随后，他将手中的法杖抛开，将破空而来的英雄剑提在手里，大步向外走去。

慕沙正率领着魔兽大军进攻着中央岛守备力量微弱的地方，但守望神殿毕竟不比普通的岛民，就算是唱诗班中吟唱歌曲的少年少女们，他们口中的吟颂也具有一定的净化能力。魔兽的进攻虽然凶猛，但始终被控制在外围，无法再进一步。

眼看魔兽们被打压得厉害，慕沙面无表情的将法杖横在胸前，开始吟唱与守望神殿同出一源的法术帮助魔兽打开困局。

毫无防备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很快就发现了慕沙，他们的第一表情是震惊，随后就是痛恨。

慕沙心里一阵不快！他的记忆有限，醒来有印象的两个人中，一个人是黑暗君王，另一个是卢修斯。

黑暗君王告诉他，他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被守望神殿夺走，所以需要与他们战斗。他相信了，因为他的心也在叫嚣着来到这里！

“慕沙？”是在谁在这种又惊又喜的声音呼唤他？慕沙觉得亲切熟悉，但循声看去，却看到一个服饰明显有异于其他人的少年被数个神恩战士拥在身后。

看来，他要寻找的东西一定就在这个少年身上！慕沙毫不迟疑的呼唤出一道冰箭，朝着少年的位置疾射而去，同时将德雷克给他的不死魔物往那些保护少年的神恩战士附近一抛。不死魔物如同吸了水的海棉一般，瞬间膨胀起来，无数根触手一下缠住了那些神恩战士。

那个少年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捆住了双脚，慕沙看到他反应敏捷的用手中泛着青光的长剑利索的割断不死魔物的肢体。他哼笑着看着少年再次抬头，被加强了速度的冰箭几乎已经到了少年的眼前！

交响④

堤密尔完全没有想到慕沙居然一照面就毫不留情的下如此狠手，他已经尽可能快的斩断魔物的肢体，可还来不及避开便感觉到冰箭带起的风声几乎已吹到身上。

那种冰冷的感觉让堤密尔绷紧了身体，但是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将英雄剑横在冰箭即将来临的位置上，等待着……然而，只听一声怒喝，站在堤密尔身侧的一个神恩战士却猛的挣脱了魔物的控制，闪身挡在堤密尔身前。

堤密尔匆忙抬头，只觉得这个战士居然比自己要高出一头，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嘭的一声，慕沙的冰箭已与神恩战士自身散发的银白色气圈撞在了一起。力量对撞的后果是将阻挠神恩战士的魔物炸飞了出去，但并没有对它造成什么毁灭性的伤害。

神恩战士的神力主要作用在强大的物理系力量及身体的防御上，这与奉神者偏重精神修炼有所不同。但若是奉神者与神恩战士相互奋力一击，就如同是矛与盾交战，很难分出胜负。

堤密尔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周围的嘈杂声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安静。而慕沙与神恩战士却遥遥相望着，既没有再动手，也不像是要和解的样子。

突然，慕沙勾起一个微笑，堤密尔只觉得后背一冷，便看到之前替他挡住冰箭的神恩战士猛然后倒，直挺挺的就像僵硬了一般。

堤密尔连忙接下替他挡去危险的神恩战士，并布下一个暂且护住两人的禁制。

其余神恩战士则立刻朝着慕沙的方向冲去，准备在慕沙再次使用咒术之前将他制服。

慕沙是中央岛除阿瑞恩以外最强大的奉神者，他的杀伤力不用多说，那些神恩战士还没有靠近慕沙，便被逼得连连后退。

堤密尔顾不上看慕沙那边，连忙低头看着那个咽喉上插着冰箭的神恩战士，悲愤憋屈的心情简直令他想仰天长啸。

冰箭原本是朝着堤密尔的眉心去的，如果真的击中，恐怕会炸掉半个脑袋。但阴差阳错之下，尽管有护身的气盾阻挡，但却仍是插在护住堤密尔的神恩战士喉间。喉结似乎已被击碎，就算是有擅长治愈术的奉神者在场，也保不住他的生命。

那个神恩战士的眼神有些恍惚，但在看到堤密尔微红的眼眶时，却猛的伸出手往他的脸探去。

堤密尔心中正暗恨自己无能，一时间以为眼前这个战士是有什么遗愿，连忙将战士的手握住。“你放心，你的家人今后由神殿替你保护……”

神恩战士动了动嘴唇，当然，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就连呼吸声，也是断断续续的抽着。他的脸有些圆，眼睛细长，看着堤密尔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悲伤，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在这一刻，堤密尔心中大恸，觉得眼前这个战士给他一种极强烈的熟悉感，但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神恩战士的手从堤密尔两掌中滑落在胸前时，用于保护手掌的皮套脱了出来，修长有力的掌面上有着数个狰狞的伤痕，穿透了厚实的掌心。这不像是一般的创伤，看起来，很像是被某种拥有利齿的野兽咬合后留下的。

堤密尔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那只受伤的手腕，耳边再次响起十多年前那令他心惊的尖叫声——比自己大不了的罗吉因为抢夺卢修斯，被狠狠咬住了手掌，若不是阻止及时，恐怕大半个手掌就会当场被卢修斯咬断！

“罗吉？”堤密尔将视线调回神恩战士的脸庞上，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但神恩战士已经闭上了双眼，眼皮下的眸子动也不动，似已熟睡。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似在欣慰，又似是无所牵挂的解脱……

堤密尔将手放在罗吉心脏的位置上，感觉到那里的热度在慢慢退却，而跳动则已经完全停止。

“罗吉哥哥。”堤密尔这一次不想抑制眼泪。虽然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罗吉总爱欺负他，可他忘不了曾经罗吉对他真的很好，无数次背着舅妈给他好吃好玩的……虽然这样的时光极其短暂，但他从不曾真正的怨恨过罗吉。

被赶出伊万家的那天，堤密尔仍然担心着罗吉手上的伤，只要想起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就觉得难过后悔。

他以为彼此不再有见面的机会，没想到却会这样糟糕的时候相遇。

他来到神殿这么久……一直没有发现，罗吉居然也在。罗吉一定认出他了吧？为什么不来找他？他们甚至还没有说上一句话……没有私下聊一聊成长中碰到的事情……没有彼此问好。

“罗吉哥哥！”堤密尔的泪水就像是要将他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抑悲痛都冲走一般，不断的滑落脸庞，将罗吉的脸庞打湿。

大地似乎不甘被冷落，开始剧烈的摇晃，远方喷发的火山才刚稍缓，却突然又重新喷出地下积藏的热力，甚至比先前的动静还要大。

飘忽不定的风把别处人类因为苦难而发出的凄吼声传送到中央岛，堤密尔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跟着悲泣起来，他仰头对天怒吼着：“德雷克，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堤密尔，风声仿佛嘲弄着堤密尔的无谓的愤怒一般，轻飘飘的又将人类的惨叫声带去了别处。

毕竟是以一敌多，慕沙一开始的从容不迫渐渐的也显得吃力起来。最后他大意之下，被一个神恩战士近了身，一剑轩落了数根发丝。

慕沙一惊，立刻飞退出去老远，一下子从包围圈出逃脱。

魔兽们正打得火热，但见领头的跑了，它们的直脑筋也不懂变通，傻乎乎的也跟着退了出去。

得了喘息的奉神者们一起吟唱咒语，组成保护的光墙，将中央岛围得水泄不通，神恩战士们则开始清剿落下的魔兽。

堤密尔咬着牙又一次对德雷克宣战，德雷克仍然没有反应。

火山活动得越来越激烈，就像是有人在地底翻搅一般。不停的往外吐着岩浆，无休无止。随着火山运动，大地时不时发出超出负荷的呻吟声。没多久，地震开始造访。本就毫无生命的黑色石地裂开一道道不可见底的深渊，许多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跌进地表的缝隙之中，就再也没有爬上来。